虞白棠观察了几天, 发现简燃这憨憨真以为他在接受一场名为爱情的考验,完全没察觉哪里不对。

  虞白棠思来想去,决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

  这天的历史课, 上课铃响后老师迟迟不来, 课代表往办公室走了一遭没找到人, 回来便让大家先上自习。

  简燃走到前面敲了敲虞白棠旁边的桌子, “兄弟行个方便, 座位换一下。”

  “啊?”罗彦达懵了懵,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噢噢噢, 又来找白棠问题是吧。”

  这块风水宝地,每到课间经常被形形色色的人借用,简燃最近出现的次数尤其多。虽说学校里从上半年就在传这两位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但在罗彦达眼里, 这话八成是谣言。

  更何况, 简燃脾气是差了点, 可每次都对他客客气气, 送零食送小礼物, 并不像传闻一般凶悍, 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罗彦达乱想一通, 习惯性往自己的位置看去, 惊悚地发现两人放在桌下的手不知何时握在了一起, 十指紧扣的那种。

  做了大半年同桌, 虞白棠有点洁癖,平时不喜肢体接触罗彦达是知道的, 他等啊等,虞白棠不但没甩开简燃将人轰走, 还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

  至于整个过程中虞白棠那点微弱的、几乎等同于调情的挣扎,已经被罗彦达完全忽略了。

  “好了吧?”

  “没有,再牵一会儿。”

  虞白棠指尖蜷了蜷,“不行,我同桌好像在看我们。”

  简燃扭头瞧了眼,这位无意中撞破惊天秘密的男同学唰地低下脑袋假装学习,他便也嗤笑一声收回视线,“别怕,他看到了也不敢说出去。”

  虞白棠无语又想笑,“你还挺骄傲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

  “快松开,我要写卷子了。”

  “右手写字,我牵的是左手,又不耽误。”

  “……”简燃掌心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虞白棠在演草纸上写了几行公式又放下了笔,始终难以静下心思考。

  皮肤相贴的地方出了层汗,时刻彰显着存在感,虞白棠顿了顿,换掉数学拿了英语练习册出来。

  “抱歉抱歉,老师家里有事耽搁了,来得晚了点。其他科的作业先收一收,打开课本第八十七页……”历史老师姗姗来迟,风风火火地戴上扩音器,弯腰把u盘插入电脑。

  虞白棠趁机把手抽出来,慢悠悠翻开了课本。

  简燃没纠缠,借教室内一瞬间的嘈杂作掩护,低声问,“大课间我们跟六班有场球赛,要不要来看?”

  “有空就去。”

  虞白棠掀起眼帘,睫毛卷曲上翘,看得简然心里像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好吧,那你有时间一定要来啊,我打篮球也很厉害的。”

  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拂过耳廓,痒酥酥的,虞白棠偏头躲了躲,正欲调侃一二,见讲台上的老师打开了ppt,便把话咽了回去。

  当他赶到球场时,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两个班临时组成的拉拉队较劲似的,声嘶力竭地喊着加油,火药味十足。个子矮的只能看见一颗颗移动的黑色脑袋,虞白棠稍好一些,但到底不如前排尽兴。

  多亏占据绝佳观看位的罗彦达眼尖,破开条路把他拉了进去。

  赛事过半,比分十八比十五,他们班落后三分。

  简燃的目光隔着两个步步紧逼封他走位的男生与虞白棠相接,一触即分,随后躲过一记猛攻,身体像跃起的猎豹,顶着压力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

  比分追平。

  简燃在七班同学的尖叫声里再度朝虞白棠所在的方向看来,手指并拢贴在唇边,边笑边抛去一枚飞吻。

  欢呼声更响了,像一锅煮沸的水,学生们议论纷纷,好多人顺着简燃的目光看过来,试图找出飞吻究竟是抛给谁的,罗彦达也不着痕迹看了虞白棠一眼。

  后者眼中缓缓漾出一丝笑意,低低的嗓音淹没在嘈杂的吵闹声中,“臭显摆。”

  接下来的时间里,简燃像突然被激起了强烈的胜负欲,一反常态打得又凶又猛,运球上篮,每个动作都很花哨,仿佛精心设计过。

  六班的体委跟他算是有几分交情,又一次被盖帽后忍不住吐槽,“哥,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一场友谊赛而已,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了?”简燃胸膛起伏,撩起衣摆擦额间的汗,见缝插针地在人群中寻找虞白棠,露齿一笑。

  体委不干了,扭头朝自己人一吆喝,“兄弟们,都给我防着点他,比赛可以输,简燃必须防!”

  一场篮球赛持续到晚自习铃声响起才结束,七班以领先十二分的绝对优势获胜,六班体委相当不服气,嚷嚷着改日再战,简燃跟他对了下拳头,“行啊,想打我随时奉陪。”

  人群逐渐散去,简燃拎起外套,拍净上面的浮灰,意外地在篮球架下看到了仍在等候的虞白棠,“你……没跟他们一起上楼啊?”

  他大步走过来,即将靠近时记起身上都是汗,就又退开了半步,“是在等我吗?”

  虞白棠不答,递给他一瓶水,“喝点水。”

  简燃拧瓶盖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微微起伏,虞白棠用手指戳了下,硬邦邦的。

  简燃脊背一僵,将塑料瓶捏得咔咔响,见四下无人,在他耳边悄声道,“现在还不能牵手,打篮球脏得很,得去洗洗。”

  虞白棠慢悠悠“哦”了一声,尾音小钩子似的撩人心弦,紧接着简燃听他轻飘飘地说,“没关系啊,以前我拍戏的时候浑身都是泥巴,你不也抱过我吗?”

  以前,什么以前?

  拍戏,什么拍戏?

  简燃:“???”

  简燃:“!!!”

  “你……你……”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虞白棠却不再解释,笑盈盈看着他,“快去洗吧,我先回教室了。”

  “喂——”简燃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对着虞白棠的背影磨了磨牙。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指定是故意的。

  他当然记得虞白棠说的是哪件事。

  那是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某日虞白棠的助理夏小柒发了条朋友圈说:又要去山沟沟里取景了,还好只有一周。

  不等简燃问清楚,这条动态就消失了。

  隔天,放心不下的简燃知会过导演,戴好帽子口罩进组探班。悄咪咪溜进现场时,虞白棠正在拍一场打斗戏。

  凌晨,天飘起了细雨,饰演剧中反派的是个新人,加之面对虞白棠情绪紧张,要么忘记了念台词,要么表情处理不到位,穿着单薄衬衣的青年只能一次次被狠狠掼倒在泥水中,看得简燃的心一揪一揪得疼。

  偏偏那新人每回NG都诚惶诚恐地向虞白棠鞠躬道歉,瞧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叫人一口气憋在胸膛里,骂也不是怒也不是。

  中场休息,虞白棠吹干头发,重新换了件白衬衫,翻开剧本耐心地跟新人演员讲了句什么,这场戏才算过了。

  然而虞白棠撑着身体,半天没从泥水里站起来,听那新人哭喊的声音,像是不小心磕到了腿。

  简燃脑袋嗡地一声,什么被发现被拍到上热搜全都顾不上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在虞白棠诧异的视线里小心翼翼将他抱起来大步向外走,“我带你去医院。”

  导演只觉得眼前刮过了一阵风,待反应过来急得连家乡话都飙了出来,“剧组里有大夫,先叫大夫看看!”

  简燃掉了个头,将人抱进了化妆间。

  泥水浸透了简燃昂贵的外套,顺着衣摆一滴滴落在沾满泥土的鞋面上,最后连车里也湿漉漉的,它们的主人却毫不在意。

  *

  一整个晚自习,简燃都快憋爆炸了,直勾勾盯着虞白棠看,心中有无数疑惑亟待解决:虞白棠也是五年后穿来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他躁动,戚远星也跟着躁动,不解道,“又咋了,你椅子上带钉子啊?”

  简燃还是那句话:“你懂个屁。”

  穿越这种事,只适合私下聊。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简燃耐下性子等虞白棠收拾完书包,拉着人就走,快到车棚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虞白棠,你说‘拍戏’,是什么意思啊?咱们不是学生吗,怎么会‘拍戏’?”

  “当然是字面意思,”虞白棠轻轻笑了一下,“找家店我们慢慢聊?”

  因为靠着学校,这个点大部分商铺还在营业,他们找了家人少的快餐店,坐在僻静角落随意点了份套餐。

  简燃迫不及待道,“字面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你记得未来发生的事,你知道以后会做演员?”

  “嗯,”虞白棠点头,“我还知道,未来我们会谈恋爱。”

  简燃怔怔的,“……糖糖?”

  虞白棠忍笑,“嗯。”

  简燃从对面换到了虞白棠旁边,从桌下牵他的手,“虞白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应该比你晚一点?从器材室回来,上英语课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简燃揉搓着他白玉般的手指,“你说,是不是看我笑话呢?”

  虞白棠一口否认,“我没有。我也是最近才确定的,假如我不管不顾地告诉你我们五年后会在一起,你把我当成神经病怎么办。”

  “真的?”简燃看着那双含笑的眼,语气狐疑。

  “比真金还真。”虞白棠正经脸。

  简燃深吸了口气,一点点扣住虞白棠的手,认真提议道,“既然这样,咱们早点把外婆接出来吧。”

  虞白棠张了张口,简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想请求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你和外婆的机会,能不能……也依靠一下我。”

  “实在不行,你就当这钱是我借你的,慢慢还就是了。”

  “反正……反正以后你愿意跟我结婚的话,我的钱也是你的钱。”简燃声音越来越低,若非离得近,虞白棠真不一定听得清。

  虞白棠既无奈,心里又有些暖融融的,顶着简燃紧张的视线思索片刻,松口道,“好。”

  简燃显而易见的高兴,拎着打包好的鲜虾粥出门,后知后觉记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开口时多了几分谨慎,“虞白棠,两年后你还打算报电影学院吗?”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虞白棠,大概也会万分纠结,好像无论选哪条路,都有遗憾。

  虞白棠脚步微顿,回到十六岁以来第一次正式思考这个问题,他想到在剧组的日日夜夜,想到那群可爱的粉丝,几乎没有太多纠结就给出了答案,“会。”

  虞白棠想,他是喜欢演戏的,即便重来,还是会走同样的路。

  “你呢?”前世虞白棠听简燃的朋友说过,他是临时改了志愿。

  他不知道简燃最初的选择是什么,但重活一遭,他们都有机会选择一条真正喜欢的路。

  “我啊,”简燃慢吞吞的,好好的机车被他开出了电瓶车的速度,“我跟你一样。”

  即便重来一千一万次,他还是会接手公司,做虞白棠最坚硬的后盾,为他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