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听错了?

  木梳忽而坠地,磕碰出清脆的响声。

  呃……也不是不行,等她坦白身份,到时候做什么都行。

  木梳都坠地,这自然是大事。楚照自然窘迫,她尴尬俯身去拣那木梳,放置桌前。

  小心翼翼和惊诧,都没有逃过卫云舟的眼睛。

  好吧,反应这么大,看来到时候她还得好好安慰一下这个人了。卫云舟轻笑。

  不过她都这么直白了,为何这人还是这么钝感?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受挫。

  “怎么了?夫妻之间有些情趣,有什么问题吗?”想了想,卫云舟还是这么说了,她又笑得一脸无辜。

  楚照这才松了口气:“当然,当然可以,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这公主殿下看起来光风霁月,不过上次屏后之事,也算是让楚照知晓她多少真面目。

  要让穿女装,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勉强说服自己。

  卫云舟看楚照紧张,主动说起她今日所来为何。

  讲得十分详细,就如同事事报备。

  如此交心,楚照更觉手中汗液涔涔。

  她告诉我这么多事情,我自然也该把最大的秘密告诉给她。楚照思忖片刻,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算了,这日子还是推吧,能推一天是一天。她沉默。

  终于将一切整理完毕,卫云舟站起身来,微仰头看她:“衣服你不管管么?”

  一副理所当然,非她不可的模样。

  我管,我当然管。

  楚照面上依然笑嘻嘻,整理男装,相较的确更为顺手——最后抚平襟口,她忽然一愣,耳尖一红。

  嗯,毕竟是胸前。

  今日天气晴朗,衣服自然不厚,隔着衣料,缓缓抚过,丘壑过后,便仿佛能够叩击到心率……

  楚照颇窘,又想解释,只不过卫云舟仍然一副无谓样子:“那腰带呢?”

  系,都系。

  楚照干笑两声,那玉带刚刚还放在楠木桌上,她又没走神,未能注意。

  她拿过玉带,将她环上——只不过这腰带都还大了些。

  手拿着腰带,熟练环过腰肢。

  她抱怨两句:“这玉带是不是长了?”

  “嗯,恐怕还得量量——”卫云舟语气散漫,“只不过,似是刚好与驸马相配?”

  她又笑,目光狡黠。

  楚照真是无言以复,如今她只有节节败退的道理,她不引火烧身,奈何火非往她身上燃。

  一场暧昧,羞得太阳都西下,满室错落金色光影。

  终了,楚照又道:“时候也不早了,殿下是不是该回宫去了?”

  卫云舟歪头:“你打算把本宫撵走,接下来你要在这做什么坏事么?”

  要不要这么直白,她怎么像是会做坏事的人?楚照无言:“呃,自然不是……”

  “那是怎么样的?”卫云舟似笑非笑,她今日偏生是和她杠上了。

  面对面前人骄纵无辜的笑意,楚照怔愣间,又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未做。

  那便是钱霖清交给她的事。

  只不过,她刚刚才拒绝了卫云舟,她会答应么?

  还得循序渐进才是。回到起初的话,她卖惨最有用了。

  想了想,楚照还是开口求道:“我今日出宫,是为找那异邦医师,她给了我药……”

  “你的喉咙?”语气中不□□露关切之意。

  她上次说带楚照去见太医,并非虚言——只不过行至半途,又不知道楚照在忧虑什么,自己跑了。

  “正是,”楚照正色,“这疾病缠身已久,也就这位钱医师给的药,有些作用。”

  卫云舟觉得惊奇:“当真如此见效,那她在哪里?”

  倘若真是有用,赏赐自不必说。

  “她啊,刚刚给了我药,就离开了。”楚照道,“药有用是有用,就是我有些担心。”

  卫云舟不疑有他:“你担心什么?”

  “都说了,她是个异邦人,”楚照叹了口气,“此番也是云游到我大梁来。”

  卫云舟会意:“既然如此,便把她召进宫来,如何?”

  楚照这才展颜而笑:“如此最好。”

  卫云舟点头:“好,毕竟事关驸马的隐疾,本宫自然会放在心上的嘛。”

  刚刚得意还没个几秒,楚照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

  她刚刚说什么?

  隐、疾?

  喂。她又在捉弄她!

  但是楚照的确已经帮钱霖清找了差事,今日之事,俱已完成。

  卫云舟忽而转头,看向窗外绵延烧红云霞,喃喃一句:“时间的确不早了。”

  姑奶奶,您还是早点回去吧。楚照微笑,开始关心起她如何回去来:

  “殿下今日是如何出宫的?等会儿,又如何回宫去?”

  卫云舟再撩了鬓发,踱步至门口,似乎没有搭理楚照的意思。

  只不过她还是停在了门口,慢慢转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问起这个来,驸马是想同本宫一道回去么?”

  “关心一下,马车中可还有空位?”

  有完没完了!

  卫云舟一副了然表情,语气忽而变得有些生冷:“既然又不肯同本宫一道回去,驸马现在关心也不起什么作用嘛。”

  虽然但是,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又得罪她了。

  下一刻,卫云舟便开门走了,徒留楚照一人。

  二人自然是错开来走得好。

  楚照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这才走出芳庭。

  红枫依然站在楼道口等候:“殿下,那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她说的人,自然是卫云舟一行人了。

  “那我们也准备离开,”她吩咐道,忽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你有没没有看到何大人?”

  红枫摇头:“未曾看到,兴许他早就走了?”

  真是奇怪,可秦姒又说他来了。

  莫非是故意躲着没有出来么?只不过,楚照今日除了“发疯”上演了一处大戏之外,也没做其他事情。、

  先把此事按下,她也准备回去了。

  至于钱霖清,届时宫中传诏,往她家去就行了。

  二人转过长长廊道,忽然听得一声门响,极其粗暴,哐哐作响。

  “我说你们晴潇楼到底还想不想做了?”怒意铺天盖地卷来。

  楚照循声望去,楼下那怒意滔天的不是别人,正是柳长安。

  他衣衫不整,头发还有些凌乱,像是刚刚睡醒。

  “大爷我昨晚睡得晚……刚刚就听得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我都忍了,现在你们怎么又让我走了?”宿醉未消,他接二连三怒骂,其后更是接了一堆污言秽语。

  他身边站了两个女人,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还有你这小贱蹄子,不是说身上容易留痕么?果然是来骗本公子的!”柳长安对着身边穿桃红衣裳的女人,又是一阵推搡欲打的模样。

  那姑娘急得快哭:“柳公子,奴当真没有骗你……”

  “还说没有骗我!”他厉声,挥挥拳头恰要落下,旁边却传来一阵凌厉的喝声:“柳公子,您醉得不不轻,还是早点回去吧。”

  正是秦姒,她目光炯炯,盯着这醉后发浑的浪荡子。

  这样的人,当不了驸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哟,您还护上啦?”柳长安走路歪歪扭扭,向前踉跄几步,径直仆倒在了栏杆上面,然后他又醉醺醺地抬头:“你们怎么敢赶本公子走的?嗯?”

  还在声色俱厉地质问。

  秦姒面不改色:“只不过是到了时间了……这几日,我们听吩咐,是要早些歇业。”

  柳长安大怒:“你们听谁的吩咐?!你们楼中这些人,哦,自然包括你,你们的良籍还想不想要了?赶本公子走,是想守着这贱籍过一辈子么?”

  他醉骂,余光中瞧见身边女子,错误地估计了距离,伸手想要强拉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够不着,又重重地磕绊了一下。

  “自然是有人吩咐,这和良籍、乐籍无关。”秦姒答得淡然,“柳公子是醉了,你们两个,扶着点柳公子。”

  楚照默不作声,只是瞧着这一切,难以想象那平静双眸下掩藏着,是怎样待喷薄的火山。

  她不禁联想到今日秦姒和她所说之事。

  看柳长安刚刚那发疯作势的模样,的确是经常凌虐楼中姑娘。

  忽然间,楚照居然有点庆幸他喝醉了没听见她砸东西——不然他将她认出,免不了上前再发一顿疯。

  只不过,楚照又看了眼秦姒,她如今已经走到柳长安身前,甚至自己扶了柳长安一把,要把他带到什么房间中去。

  “来,柳公子,慢点走,走这边,您喝醉了。”秦姒温声软语,像是经过长久的训练,“我们自然不敢,您还是先歇着吧。”

  “好,好,还是你通人情,回去了,本公子定然好好赏你,赏你……”柳长安走三步退一步,勉强地行动着。

  红枫听见楚照笑了两声,她会意,转头看向楚照:“殿下,可是在笑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啊,笑他的回去。”楚照点头,“他回不去了,你觉得呢?”

  红枫颔首:“我看也是。”

  古来青楼便为危险丛生地,官卿大夫入其中,受劫受辱,不可胜数。

  “哪怕杀人,也并非鲜见之事。”楚照幽幽补充一句,她招呼了红枫,二人一道往正门走去。

  吴义仁还在门口恭候作揖,虽然楚照今日砸碎他毕生积蓄,但是他仍然只能笑脸相迎,好声好气地送楚照离开:“殿下慢走,殿下慢走。”

  行至门口,楚照忽而回头,她发现秦姒还站在楼上,眸中含了些复杂神情。

  她扬唇,像是在对着楚照笑,答谢她今日所为。

  这个如纸一样单薄的女人,今晚会做下相当狠厉的事情呢。

  青楼乃是不名誉之地,在其中被杀者,不敢声张;被辱者,更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