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镖队的领队呀,两个人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吴义仁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一边引着路七拐八折地走着,“既然是谈事情,那肯定是要找一间好的房间了。这一点啊,您就相信我吴义仁准没错。”

  楚照和红枫都没有作声。

  红枫不做声理由简单,她只是个性如此;但是楚照不做声,理由也就多种多样了。

  最直观的理由,就是前几日来的时候,吴义仁带她去的那间奇奇怪怪的房间。

  白着脸进去,红着脸出来的房间。

  吴义仁这个人,至少在这方面,于楚照来说,可信度简直可以说是零。

  他一边引路,一边天花乱坠,还是和以往一样垃圾话不断,这次没什么关键信息,楚照只得随便听听了。显住福

  三人停在一处外面装饰典雅的房间,窗纸别出心裁,剪出了花鸟相伴的图案来。

  吴义仁走在最前面,他推开门道:“二殿下,就是这里面了,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面,就等着您过来啦。”他说得毕恭毕敬,动作亦然。

  甫一进屋,便被红色的主基调给夺了目力——不错,这间吴义仁口中所说的“好房间”,还是同那日的奇怪的房间一样,最后面悬垂了一块猩红色的窗帘。

  依然是诡谲的红色。

  楚照顿时无语,果然这个人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除却猩红帘幕之外,屋内陈设倒是也称得上雅致:花鸟插屏,渐次排开;墙上还悬挂了一些器玩,有刀剑也有笙箫。一方桌案,上面摆了插花着青瓷花瓶;旁边坐了三个人,按顺序看是一女一男,最左边的是何桓生。

  三人俱是冷冷地看着三人进来。

  吴义仁走上前来,点头哈腰笑嘻嘻道:“三位可是久等了?我接下来就去给几位冲杯茶去……”

  “不必了,吴老板,您还是下去歇着吧。”何桓生沉声开口,似乎不太愉快。

  吴义仁摸着头,似是为难:“啊?”

  他看了一眼楚照。

  楚照也点头应允,表示同意何桓生的话之后,吴义仁这才又堆着笑出去了:“那几位既然都不喝茶的话,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聊。我不会让其他人进来打扰诸位的。”

  说完,他就带上了门。

  端坐的女人悠悠然开口道:“所以说,何门领呀,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一口茶都讨不到喝的么?”她的语气相当轻佻。

  楚照这才得空看了这两人一眼:二人长相不甚相似,只不过倒是都有一种气质,一种轻慢的气质。他们都穿的是走镖黑衣,上袄下裤,十分干练。

  女人和男人都是随性坐着,甚至翘起二郎腿来。何桓生则是正襟危坐。

  听了女人的话,何桓生沉默了一息才回答:“舒六娘,我们还是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为好……是你们镖队出了问题,被扣下来了。”

  “是,是我们镖队出问题了,”舒六娘仍然一副随性的样子,“所以这才特别请何门领来救救我们嘛。”

  楚照业已落座,红枫站在她的身后。

  “有这些油嘴滑舌的功夫,怎么当时被拦住的时候,不好好解释?”何桓生冷哼一声,“等到出了事情之后,倒是知道了。”

  舒六娘笑而不答,她这时候才看向楚照:“同门领大人讲话,一下子就忘记时间了,我们两人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她说的自我介绍,是她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我叫做舒悦,这是虞维,”舒悦伸出手来,捏成拳状指了指旁边的同样的男子,“这也是少东家。”

  虞维?这名字倒是熟悉,楚照微微挑眉,表示见过二人:“初见。”

  何桓生只是在旁边瞧着,有他在,楚照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一般。

  不过这时候有他在也好,独自面对这个虞家的镖行,她还是有些压力大的。

  虞维终于开口了,自从楚照进门之后,他就一直皮笑肉不笑的:“在下虞维,不知道二殿下有没有听过我呢?”

  楚照失语,知道是知道,只不过是在书上看来的罢了。

  在原书中,楚沧能够顺利扳倒虞上熙,就是有眼前的这个虞维出力。

  楚照微微颤了眼睫。换言之,这个虞维,说不定有用……

  他在原书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剧情。

  思及此,楚照决定客套两句:“虞家镖行名扬天下,虞少爷的名头,我自然是听过的。”

  “哇,这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虞维笑嘻嘻道,一边看了舒悦一眼,“只不过二殿下一定没有听过她吧?”

  何桓生的脸上已经渐渐地浮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楚照也无话可说,倒是舒悦自己开口解围了:“我是虞家收养的女儿,平素也没有做成什么事情,比不上大姐。”

  倒是解释得好,自我介绍这一茬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入正题吧。”何桓生咳嗽两声,目光凌厉。

  虞维这才缓缓坐直身子,放下腿来,敛容一副悲伤的表情,直直地看着楚照,声音悲怆:“说起来,维也是在路上,才听说大殿下死讯的……我只同大殿下见过一两次,没想到就这么天人永隔了。”

  还是在客套。

  何桓生反交叉了双手,将头垂下。他呼出来的气息很重,耐心是有限的。

  楚照斟酌言辞道:“虽然兄长猝然离世,但他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

  舒悦和虞维都觉得惊讶,看了一眼楚照,又觑了旁边面无表情的何桓生一眼,莫不是何桓生教的?

  楚照也同样敛了表情,先谢过了二人的致哀,便道:“我想二位不远千里,从北地来到京城,一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说。”

  听着眼前人的话,虞维眼底不禁掠过一丝惊异和好奇。看来这何门领还真是恪尽职守,能将楚沧的弟弟带得和他死去得哥哥一模一样。

  看来他不能小觑此人——看样子,气度闲雅,比楚沧又多了一丝深沉在。

  “是啊,所以我们直入主题吧。”何桓生终于开口。

  楚照微微颔首,那么她就要开始问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来的人,怎么是虞维而不是虞上熙?

  “姐姐她因为一些事情,如今忙得脱不开身,做弟弟的我嘛,说什么也要帮助姐姐排忧解难,这不就带着东西来京城了吗?”虞维虽然不比刚才初见的玩世不恭,但是依然笑容满面。

  舒悦也在旁边补充:“大姐怕他一个人完成不了,还让我陪同了。”

  闻言,虞维瞪了舒悦一眼,却没有接她的话,续了自己原来的话:“只不过啊,过路的时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扣了下来……”

  “虞少爷,你这么说话你自己相信么?”何桓生压低声音,“你的车队后面藏了些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作为走镖之人,还不知道哪些东西可以走,可以不走么?”

  气氛骤然陷入压抑的沉寂之中。

  楚照刚刚也听说了,被扣下的原因自然是带了朝廷禁止私自交易的东西……例如盐铁等物。

  可是他们偏偏在太岁头上动土,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带着东西“路过”京城,目的当然也就只有一个。

  “二位就是想来见我吧?”楚照忽然开口。

  何桓生微怔,他还没来得及说明呢——只不过这话,交给楚照来说,的确是要比他来说好。

  “呀,二殿下果然聪明,和大殿下一样。”虞维脸上不减一分笑意,“虽然我这个方法不怎么聪明,但的确是能够马上见到殿下最快的办法了。”

  “所以,阁下来见我,是有什么打算么?”

  用这么蠢钝的方法进京,看虞维这样子也不像这种人……见到她带来的效益,一定远胜被扣下这一事。

  虞维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殿下,你看我们镖行,同贵国已经合作了多少年了……从我姥姥起,咱们就一直互相帮衬了。”

  这里还算正常,大家都耐着性子听他说。

  “只不过,到了我娘刚刚接手商行的时候,好像就不太对了……当时几家镖行互相争夺商道,我们虞家好容易才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虞维边说边叹气,仿佛他是这一切的亲历者一般,“要是那会儿,大雍能够再给我们支持就好了呢。”

  这句话也听明白了,是在指责支援不及时,不充分。

  “彼时雍梁二国边境战火不断,难以空出多余财力帮助你们商行。”何桓生一板一眼道。

  虞维等的就是这句话:“是这样,在下也没有说大雍不好……只是忽然想起,当时我们的约定,是说大雍资助我们镖行五代……”

  他说话的调子忽然间又变得很长:“只不过大雍没有完整地履行承诺,我们镖行也要好好思虑一下了。”

  气氛霎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何桓生将手从桌上移下,眉宇间的不耐又多了两分戾气。

  “虞少爷,你也知道,你的姥姥同我们订下了五代之盟。”

  “那会儿是那会儿,再说了,大雍可是少给我们多少东西,”虞维索性不装了,语气也变得同样不耐烦,“再说了,我们虞家也是大梁人,要么您以后就别联系我们家,好聚好散……要么以后就——”

  忽然间电光火石,刀剑出鞘相撞,发出泠泠的撞击声音。

  寒光倾泻,映出房间内诡谲的红来。

  何桓生就在刚刚那一瞬拔剑了,而舒悦眼疾手快,同样快的速度反制了何桓生。

  二人对峙。

  “请何门领收剑入鞘。”舒悦沉声,一字一句。

  何桓生舔了舔嘴唇,面目上的疤痕愈加狰狞。

  楚照刚刚一愣,好在红枫拖了她的凳子离得远了一些。

  对面那个虞维,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一般,如今被吓得魂飞魄散摧肝裂胆,他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说完了后文:“以后联系是可以联系,但是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