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刚刚出口的时候,时月已经走到了楚照的面前了。

  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她穿着藕粉色的裙子,干净整洁。

  她好奇地看着楚照,扑闪着眼睛,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吴义仁这才从刚刚那个晋江不能写的房间中出来,他走过来,道:“哎呀,小孩子过来干什么!谢序秋,还不快把你妹妹叫过去!”

  那边站着的大孩子原来叫谢序秋。

  她的鬓发未多加整理,但是完全不让人觉得乱。她穿了一身灰白色的衣袍,唇线紧绷,目光带着些许寂凉。

  “我刚刚有让她回来。”她的声音很低沉。

  吴义仁却没空搭理她,只是对着楚照笑:“二殿下啊,你别管她,这个谢序秋就是在我们楼里面混吃等死的,要不是她那个娘死得惨,我们看她可怜,也不会收留她们的。”

  楚照翕动嘴角,心中疑惑更甚。

  谢序秋依然不做声,但是她却朝着楚照的方向走了过来,她要带走她的妹妹。

  “我,还有我的妹妹,都没有一定要住在这里。”她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厚度,“还有,你别骂我娘。”

  从她的身量就可以看出来了,有些单薄,不似她的妹妹一般饱满。

  吴义仁气得脸都拧成了一团,嘴里又骂了几句污言秽语,最后才气愤道:“你不愿意那你走了就是,谁家这么好心肝,天天给你吃的,啊,你要不要看看你妹妹养得多好?!”

  妹妹显然是始龀之年,七八岁的年纪,还带了些不谙世事。

  她只是直勾勾、好奇地看着楚照。

  谢序秋冷哼一声,便拉了时月的手,不复刚刚的深沉,此番又带了些软意:“我们过去玩。”

  时月却是没走,她一直看着楚照。

  楚照被她盯得不自在,吴义仁在旁边尴尬地站着,想了想决定还是赶走这一对姐妹:“谢时月,你还不走?”

  “呃.......”时月嘟着嘴巴,虽然姐姐已经拉着她走了,但是她还是不走,只是看着楚照:“你是公子吗?”

  啊?这是什么意思?

  从走近晴潇楼开始,楚照的脸上就一直挂着惯常来装出来的笑容。

  反正一看就不太好接近的样子,只不过刚刚进了诡异的红房间之后,她的表情崩坏了一瞬。

  只是一瞬而已。

  “嗯?”她诧异反问,嘴角弧度已经不自觉地稍稍翘起。

  这个小女孩实在是讨喜。

  吴义仁还在赶人:“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些什么,就是口无遮拦,这是我们的贵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赶紧走,去旁边玩去!”

  说完,吴义仁就开始动手动脚地赶人。

  “等等。”楚照忽然出声,吴义仁只能尴尬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楚照,不知道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有什么事情么?”他换上一副恭维的语气。

  看得出来,时月似乎不想离开。

  吴义仁读出气氛中的寂静,他也知趣地闭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又给这两个小蹄子骗到人了。

  “啊,你是公子的话,那你是哥哥吗?”时月盯着楚照,一字一顿,带着童年特有的稚气,十分好奇。

  楚照对上童稚未消、还充满好奇的眼睛,她很快明白了时月的意思。

  似乎这个女孩......看出来了?

  她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说道:“你在说什么呀?”

  “嗯......因为我觉得你不太像哥哥,哈哈哈。”时月像是傻了一般,又盯着楚照的脸看了半天,这才又说道。

  吓人——怎么其他人看不出来,这个小女孩直觉就这么强烈?

  楚照差点一哆嗦。

  但是这样的话,在别人看来就是无稽之谈了。

  吴义仁终于忍不住,在楚照身边说:“殿下,这个谢时月每天就知道傻乐,你别理她,我们去三楼看看。”

  楚照乜斜了吴义仁一眼,淡淡道:“刚刚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还去三楼?刚刚是诡谲的红色,等下别不不是什么五光十色红橙黄绿青兰紫的奇怪房间等候着她。

  装也是会累的,人也是会觉得害臊的。

  见楚照还是不为所动,拒绝了他,吴义仁这才安静下来。

  算了算了,他刚刚担心这两个小屁孩惹到这位二殿下,但是看样子......似乎情况还好?

  吴义仁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终于决定闭嘴了。

  时月见楚照不回她的话,又问:“啊——所以,你是哥哥吗?”

  换做其他人问这种问题,楚照肯定也就应了。

  但是她就在此刻不想说谎话,那干脆打哈哈过去了。

  “我听不太懂呢?”楚照笑道。

  “啊,你居然听不懂?”时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就在楚照为难之时,谢序秋索性蹲了下来,在时月的耳边说了什么。

  “好吧,好吧,姐姐,我们走了。”时月似乎是不舍一般,便牵着谢序秋的手,一边往回走了。

  她还不住地回头,似乎是依恋一般看着楚照。

  呼,这个小妹妹终于走开了——刚刚问的那句“你是哥哥吗”,把楚照吓了个激灵。

  好在其他人都会觉得童言无忌,不当回事。

  吴义仁看她们走了,这才重又开口,解释道:“殿下啊,刚刚那两个,是晴潇楼以前的谢娘子的两个女儿,你别搭理她们——大的阴森得很,小的一天到晚就是傻乐,我看就是给秦姒惯的。”

  “嗯。”楚照只是淡淡应声。

  由于楚照拒绝了再往楼上走,吴义仁现在也只能带着楚照往楼下转了。

  和刚刚时候一样,一直垃圾话不断,楚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挑有用的听。

  但是有用的不多,这一次,她还格外注意听了那两个小女孩的事情。

  “谢娘子是谁?”她忽然问。

  吴义仁叹了口气,“哎呀,您是不是对刚刚那两个生气了?回头我就转告秦姒,让她别惯坏那两个,一点礼数都不讲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照的声音也变得冷硬,“说说谢娘子。”

  “啊?”吴义仁诧异,体味楚照话里面的意思,“我这就说。”

  原来晴潇楼已经在京城开了数十年了,这谢娘子原名念的,当时历经饥馑灾荒之年,从南边的郡县一路逃荒到了京城。

  由于她生得好看,年轻时那叫一个环姿艳逸,到了京城就被人伢子盯上,几经转手就被卖到了楼中。

  “那女人啊不检点,一到咱们晴潇楼啊,就生了个女儿下来——你看刚刚那个大的没有,就是她的大女儿,”吴义仁的语气带着不屑,“一天天的阴森得很,什么事情也不做,不像她妈好看,可是也不知道爹是谁。”

  楚照点头,她忽然也就明白谢序秋的眼神缘何是那样的。

  她从环廊走下来,红枫和何桓生两个人还在隔间等着她。

  “怎么样?”何桓生很早就站了起来,“殿下感觉如何?”

  “没什么,只是视察一遍——我们现在该走了。”

  何桓生微微颔首:“好,那我们即刻就走,等等,殿下,那个春季开支的事情……”

  他是在说刘成恩的事情。

  一个花灯,就花费这么多钱,光是想想,何桓生就皱起眉了。也不知道大殿下是怎么想的,居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答应了刘成恩,还是以这么高昂的价格。

  但好在结果还是不错,至少二殿下拿着花灯送给了公主。但是这么多的开销,总让何桓生心中隐隐不悦。

  “哦哦,”吴义仁一经提醒,也立刻回神来,“您提醒得对。殿下啊,那刘成恩来过了,我没有给他——说是要问您的意思。”

  “刚刚说过了,既然我答应了,那你记得给他。”

  吴义仁脸上立刻笼上一层阴影,似乎是泄了气:“好,好吧,等他下次过来,我会交给他的。”

  虽然跨出了晴潇楼的门槛,但楚照还是觉得心中隐隐梗了一根刺。

  她不住地回望高楼,眼前又浮现那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面貌。

  楚照忽然看见刚刚那个瘦得像会随时被风吹走的女人站在外廊上,正在注视着她们离去。

  看见她朝着这边望来,楚照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她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面走。

  三人走过了几条街巷,何桓生忽道:“殿下,我就送你到这里。下午轮值,属下现在就要过去。”

  楚照故作诧异:“何门领一天事务繁多啊。”

  谢天谢地,她刚刚还想找什么支开他,好在他非常自觉。

  何桓生笑了一声,脸上疤痕醒目,“我的职责和殿下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我只是需要看好门就好了,殿下要看好的,可远远不止这些——您如今是我们大雍仅存的硕果了。”

  楚照听得冷汗频出,不是,她怎么就成大雍仅存硕果了?

  她还是顺着何桓生的话,又说了几句套话,算是让他安心下来。

  “红枫啊,”何桓生看向红枫,“到时候,你记得带殿下回去——这你是知道的吧?”

  “属下知道。”红枫沉声。

  何桓生点头应允,又嘱咐楚照几句这才放心离开。

  等到何桓生一走,楚照和红枫两人的气氛忽又变化。

  两人竟然相对着舒了口气,然后互相望着彼此。

  楚照不禁莞尔:“我有点口渴了……”

  红枫便提议去街边的茶肆,喝上几杯热茶。

  一拍即合,她们在一处四路交汇的街道口上,找到了一处茶肆。

  一落座,红枫便大声叫店小二来。

  早上喝茶的人并不多,但是她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这里有店小二在忙碌。

  怎么这会儿叫了几声都不见刚刚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