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不免好奇:“殿下,他骂您做什么?”

  楚照耸耸肩,道:“谁知道,许是想当面首够不上格。”

  说完,她嘿然一笑,翠微虽然不甚明白,但二人还是一起笑了。

  刚刚问陈质子的那个男人,此刻又屁颠屁颠地跑到楚照面前,毕恭毕敬道:“楚公子,今夜你可要参加晚宴?”

  “要。”她答道。

  “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记下。”那男人又恭恭敬敬地说完话,转身一路小跑又走了,似乎去寻找下一个质子了。

  翠微好奇:“殿下,您今夜居然要留下来啊?”

  “这有什么讲究吗?”楚照不解,听翠微口气,好像有些讲究。

  翠微便道:“是这样的,以往百官宴,晚上大部分时候……都是皇帝家的才留下呢。”

  楚照尴尬地抽动了下嘴角:“那怎么办?刚刚我已经说了。”

  “说了也就说了吧——其实夜宴留下来的人也不仅仅是皇家人,”翠微似乎非常相当熟悉,“我听说啊,去年的时候,大殿下就留下来了呢。”

  “他留下来……是想做什么?”

  翠微挤眉弄眼,小声说道:“大殿下留下来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吧,不过要我说,他当时应该是为了和谁交往才留下来的。”

  说完这句话,翠微仿佛认错一般,仰头看天露出恕罪模样。

  罪过,冒犯了死者。

  楚照看她模样,不禁又觉得滑稽。

  “那你觉得我留下来是什么原因?”

  翠微收起刚刚一副忏悔的模样,煞有介事道:“那必然殿下高瞻远瞩,心思缜密了。”

  楚照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是不是被那红枫给传染了?”

  自从茶月开始唯恐避之不及之后,深受“荼毒”的也就是翠微了。

  如今一见,果然如是。

  “我没有。”翠微闷闷答道。

  楚照笑着摇头,开始在园中散步。

  如今白日西匿,金晖遍洒飞檐,只不过到夜宴时分还差些时候。

  楚照闲来无事,便索性加入人群,开始游园。

  期间她没碰见什么特别重要的人,只不过有些人如午宴时分一样,听说她是楚沧弟弟,接二连三地便有人上前攀谈两句。

  这其中不乏多多关照之语。

  看来楚沧以前的生活果然很好嘛。楚照暗想。

  行人游园,天家子间,气氛却剑拔弩张。

  卫云舟和卫洞南二人相对而坐——二人在一处小阁楼中。

  楼外行人嬉笑谑谈声音不绝于耳,但房中气氛却紧张得让人捏紧衣襟。

  卫云舟神情淡漠,她垂首低眸,盯着眼前的楠木长桌。

  卫洞南就这么保持静默——他不停地呼出浊气。

  他已经和卫云舟保持这么尴尬的局面将近一刻多钟了。

  她沉得住气,他沉不住气。

  卫云舟似乎还在看着自己颈项前那枚玉坠。

  终于,静谧被打破,还是太子先开口。

  “皇妹啊,为兄不是没有提醒过你。”

  卫云舟无甚反应,气得卫洞南又加重语气:“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

  也许是看卫洞南太过急躁,卫云舟此时终于抬起眼来,她冷淡地觑了一眼太子。

  “皇兄有话可以直说。”

  她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

  比如,对权力的向往,对那个位置的渴求。

  这些都是明明白白横在眼前的东西——就如同现在一样,亘在二人眼前的地毯,上面的图案花样绣着壮丽河山。

  卫洞南今日已经算是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否则他不会和卫云舟对峙静默将近一刻钟有余。

  他咳嗽了两声,这才慢慢说道:“孤记得,元宵家宴,那会儿就跟你说清楚了,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扯上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信心十足地看向卫云舟。

  对于这一点,他有十足的把握。简直就是人证物证俱在。

  那日人山人海,不少人都看见楚照将花灯赠予卫云舟;回来之后,也有看门的给他回信。

  至于物证,那就更简单了:他上次遣人又去送茶时,回报说长年殿中确有一盏花灯。

  这些都是实打实在的,难不成卫云舟还想抵赖不成?

  卫云舟终于抬眸,她盯着太子:“刚刚说了,皇兄有话可以直说。”

  太子最怕迎上卫云舟的目光,他莫名觉得有些震慑,便道:“这话说出来可不好听,皇妹,你当真要孤说出来?”

  “要是不说,云舟应该走了。”说罢,卫云舟便做起身欲走的姿态。

  他立刻变了声音:“你先别走——”

  卫云舟这才重又安然坐下,眸中又染上寂寂寒凉。

  她向来如此。

  “既然你这么不考虑的话,那孤也就直接挑明了,”卫洞南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皇妹,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

  卫云舟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而且今日还加了封号,靖宁靖宁,这是多么美好的祝愿,”卫洞南爹爹不休,“而你又和孤一起,一起为父皇分忧解难……”

  绕来绕去半天,卫洞南终于说到了他想说的:“你到底还是公主,代表的是我们皇家的脸面。这还未成婚,和其他外男暧昧不清,这可怎么办?”

  卫云舟作惊讶状,似乎是不知太子知道此事一般。

  太子愈发扬扬得意:“孤早就告诉过你——只是你不听,但是现在……你知道吧?”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亏得是陈贺来劝诫他一通,让他暂且把消息压下来,说日后还能当作要挟卫云舟的筹码。

  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如何?”卫云舟反问。

  太子一时语塞,结结巴巴道:“总,总而言之,你作为公主,自然是要为了我们皇家颜面考量。那样不三不四的质子,拿来当面首都觉得晦气……父皇要是知道了,这可不好。”

  卫洞南承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了私心的——别国质子,当然没有到晦气的程度。

  他只是恨屋及乌,连带着一同讨厌楚照而已。

  “几个面首就不行了么?”卫云舟挑眉,有意抓错重点一般,“本宫还听说皇兄金屋藏娇,不知藏了多少?”

  一时间气氛更加紧张。

  卫洞南脸涨红些许,他思忖片刻,决定跳过这个让他感觉难堪的话题。

  “这不是重点,孤是太子,太子不一样!”他含混不清,“那直接挑明了吧,你以后是要选驸马的,要是在这之前和雍质子搭上关系,这会毁了你的清誉。”

  清誉?卫云舟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就要这种效果。

  “女儿家的名声没了那可不行,你刚刚还说养几个面首,那今后你的驸马要是知道你同那楚照牵扯纠缠,又会怎么想?”

  “你要是迷途知返,放弃同那楚照的往来,这事,皇兄我还是可以为你瞒下,至少不告诉父皇。”他胸有成竹,父皇知晓一回事,但是京中其他人知晓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话一出,卫洞南不禁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果然没有辜负师傅的教导。

  反正卫云舟的把柄如今都在他的手上,他想要怎么拿捏她都是完全可以的。

  让她乖乖地把西郊大营的兵权交出来,不仅如此,还有摄政的权力。

  他实在受不了了,哪来的东宫太子如此憋屈?还好他抓住了机会,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卫云舟的小辫子。

  卫云舟敛眸,目光一直落在玉坠上面,明珠辉映。

  太子沉不住气,继续对着那玉坠借题发挥:“你看,父皇都把这只传皇后的东西赐予了你——这还不说明什么?”

  “父皇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挑选个驸马,而不是和那些质子勾勾搭搭,你是……”他说得唾沫横飞。

  他有预感,卫云舟的心理防线马上就要崩塌了。一旦崩塌,他就可以借此机会要挟卫云舟。

  然而卫云舟倏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说,倘若我就要那人作我的驸马呢?”

  她的嘴角泛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堵死了卫洞南喉咙里面即将喷薄出来每一句话。

  所有的话,如今都是单个字词,无法连成词句。

  “你,你,你……”卫洞南喉咙骤紧,“你刚刚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卫云舟说什么?!她就要楚照当驸马?

  开什么玩笑。

  本来尖锐、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为卫云舟的这句话变得意外地轻松起来。

  卫洞南还是不可置信:“你说,你要他当驸马?”

  “父皇不会同意的。还有,他只不过是给了你一只花灯而已……”卫洞南喃喃自语,不愿相信。

  卫云舟语气平淡,似乎还有些一些调笑:“是吗?可是今天下午,在湖心亭的那些人,恐怕是皇兄您的手下吧?”

  他难得觉得自己妹妹的眼角流露狡黠这种神态。

  太子觉得喉咙干涩得很:“看来你当真是不要名誉了……”

  “我的名誉,不还在皇兄你一念之间吗?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去告诉父皇了?”卫云舟忽然一笑,她站起身来。

  其实,她刚刚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脑中恰好闪过这一句话,她顺势摘出,仅此而已。

  卫洞南目眦欲裂,瞪着她道:“你当真选他当驸马?”

  “我选谁当驸马,恐怕哥哥还管不着,”卫云舟懒洋洋回答,“哎,要是我们已经情投意合了怎么办?”

  卫洞南咬牙,“他有什么好?”

  这是个好问题。卫云舟忽然凝眸,难得听她这哥哥说一句有用的话。先住府

  接下来,她也许会花一点点时间,思索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

  “马上就是夜宴了,皇兄还是早点出去的好。”卫云舟又抛下一句话,昂首离开。

  “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卫洞南骤然起身,追了出去,在她如松背影后大声嚷嚷。

  一个雍国来的小小质子,哪里捆得住她?!

  他早就替卫云舟想好了不少朝中适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