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恋爱脑情节,并非是书中有模有样、正儿八经描写出来的;相反,这一段剧情,是在女男主调笑间说出来的:

  原书中,女男主已经有了感情基础,正在推拉之中,女主笑道:“若非那日我出言相救,你可没有今日。”

  男主终于没有保持他惯常的深沉人设,道:“还是得感谢你,澄清我腊月廿三的行踪,只是苦了你了。”

  “但是你也失去了阿照......”

  而后,便是一大堆让楚照看了反胃的感情描写。

  女主的恋爱脑情节实在太多,一开始楚照甚至想不起来这一段,万幸她记了起来。

  亦即是说,楚照的性命攸关之事,却是书中二人调情的一环。她想想就要崩溃了。

  但是眼下并不是楚照一心沉浸记忆之中、抽丝剥茧的时刻。

  楚沧还在干着自己深沉的老本行,辩解道:“太子殿下,您完全没有必要来搜查这荒芜的院子......”

  楚照听得愤怒,眼睫颤颤,她生气,但是说话喉咙即痛,她能说,但是得节约点说。

  那还是先不说了,楚照对于这段情节知之甚少,她唯一知悉的,这段情节里面,关键在于女主角卫云舟是否出言。

  可是卫云舟根本就不在这里——楚照决定先等等。

  卫洞南一直看楚沧很不顺眼,听完楚沧说话之后,他冷冷地回答:“楚大殿下,你说这里的院子破落,是否暗指我们大梁亏待了你们二位质子?”

  楚沧噤声,身板挺得极直,仿佛刚刚卫洞南的侮辱全然不存在。但是楚照清楚看见他一霎间攥紧的拳头。

  “不是这样的,”楚沧沉声说话,“沧既在大梁管辖之下,自然不敢生出他念,只是依照事实陈述罢了。”

  卫洞南从鼻腔里面哼了一声,“不敢生出他念?大殿下,你最好是不敢生出他念。现在本宫没空和你说其他的,我来此院,就是为了找东西!”

  不由分说,也不必征得谁的同意,卫洞南大手一挥,一声令下:“给我搜!闲杂人等,出去!”

  他特地咬重了“闲杂人等”四个字的读音,然后瞪了一眼楚照。

  楚照如今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张矮脚桌旁,袅袅热气自浑浊茶水中飘渺而上,热气与寒气交织,模糊了楚照的视线,但她仍旧清楚地感觉到卫洞南的敌意。

  行,行,这是她的院子,但是太子说她是闲杂人等,她就得是闲杂人等——楚照艰难挪动脚,迎着屋外凛冽寒冬而去。

  “阿嚏——”楚照前脚刚刚走出去,刺骨寒凉猛然罩面浇淋而下,四肢百骸转瞬就被冷意侵占;紧接着,楚照又想到等会儿即将到来的枉死,这下不仅是身寒了,心也跟着寒了。

  楚照心惊胆战,大有一种英勇赴死的悲怆之情——但这种感觉很快消失,毕竟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她热血凝结成冰。

  不,她不想死。但是,她现在能够做些什么?别人家穿越过来,系统都是把一切任务安排了。只有她的系统是个宕机的伪劣产品,甩下一句话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楚照暗下决心,要是自己能够活过今天,一定要和这破烂系统不死不休。

  “殿下,殿下,外面冷,您又嗓子不好,别又染上风寒了!”翠微的声音由远及近,小碎步踏在积雪上面,传出沉闷声音。

  楚照正愕然间,翠微便已经心疼地给她披上了一件银色大氅:质地不错,裹上后楚照觉得寒凉被驱散不少;只是这大氅的外观委实让人不忍直视,表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蓬松内里。

  算了,将就穿吧,楚照还是知道自己的悲惨生活究竟如何的。

  翠微还在念叨:“殿下,您可别又着凉了啊,您这喉咙,就是在冬天坏了的。这次好不容易看您可以出声,要是又哑了,多难受啊!”

  她把温情都藏在絮絮念叨里,楚照蓦地觉得心中淌过一脉温暖。

  她动了动嘴巴,尽量简短地问:“你不担心他们?”说完,楚照伸出手来,指了指房屋里面。

  翠微一愣,不解楚照的意思,似懂非懂:“殿下,您是担心他们搜出来什么东西?巫蛊娃娃?”

  楚照点头。

  翠微眼中凝着一层关心和担忧,得到了楚照的点头答复之后,她脸上漫出安心的笑意,“殿下,这间宅子又不大。屋里屋外都是我平时打扫着的,如果有什么巫蛊娃娃,我肯定是能够知道的......您啊,就别担心了,我们先去偏房里面坐着吧——这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甫一说完此话,翠微便准备去搀扶楚照:她家殿下身子骨实在孱弱,必须得好好关照着。

  就在此刻,两种不同声音在楚照的耳际盘旋交织,一面是辘辘车辕碾过厚重雪地的声音,一面则是嘈杂人声间杂仓促沉重的脚步声音。

  最突兀的声音是从房间里面传出来的:“来人啊,把楚沧、楚照两个人给孤拿下!还有他们的仆人,一个都跑不掉!”

  这是卫洞南暴怒的声音,楚照听得寒毛倒竖,看来他们果然是在这间破房子里面找到了什么把柄。

  “遵命!”整齐划一的答复声汇聚,让人无力逃脱。一群乌泱泱的士兵登时踏出门槛,一下子就擒获了站在外面的楚照。

  为首的一个士兵冷笑一声,用力一脚,踢在了楚照的膝盖上面,让她吃痛蹲下。

  “小哑巴的胆子可不小,居然敢在房间里面藏巫蛊娃娃祸害我们大梁皇室?啧啧,还穿一身破烂大氅呢,老子不要的衣服都比你好!”说完,士兵径直扯下那破烂大氅,填充织物直接散落一地,和厚雪融为一体。

  霎时间寒冷侵袭,遍布全身,楚照咳嗽连连。翠微大惊失色,她正欲上前,却又被其他士兵制止:“你跑什么跑?谋反的事情,你这婢女有没有一份?”

  “没有,没有,你们赶紧放开.......”翠微的呜咽声音,在隆隆寒风之中都显得单薄。

  辘辘马车碾过雪地的声音愈来愈近,楚照惊诧来者究竟为谁。

  “本宫过来,你们就是以这种方式欢迎?”清丽和煦的声音自大门传来,叩击楚照耳膜,像是贴着耳朵灌入。

  明明是在寒冬腊月,却能给人春日煦色韶光之感。楚照怔忡,转头而望。

  来者亦是披着一袭银白大氅,发髻高梳,片片雪花朦胧她的精致面容。

  楚照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书中描写卫云舟外貌如云如霞,貌若牡丹花,凤仪胜仙子,大抵如此。美则美矣,可楚照现在无心欣赏。

  就是她了,一点没错。楚照的性命维系与否,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可是,按照原书剧情,城府颇深的楚沧早在此之前就已经秘密和卫云舟结识,又有后面调笑一环,楚照简直落入一个无可逆转的泥淖之中。

  她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抱大腿等人救,但是被救的人不是她。

  卫云舟走进,看了一眼楚照露出的手腕,白皙手腕已被冻得泛红,卫云舟蹙眉,吩咐旁人:“马车中还有大衣,去取来吧。”

  “是。”仆人领命,小跑而出。

  卫云舟依旧不舒眉,却道:“本宫刚刚的话,你们是没听见?让你们放开——”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松手。

  楚照晕眩后好容易站定,袖子中却已经塞了一个暖炉,腾腾冒出热气,驱散她身上寒凉。

  楚照感激地看一眼卫云舟,却发现她的眼睛早就移开了。楚照悻悻收回目光。

  这女主角恋爱脑毛病不犯的话,倒是挺可爱善良的?

  拿了大衣过来的仆人,和卫洞南同时出现在院落中。

  卫洞南走了出来,得意洋洋:楚沧站在他身后,被两个士兵押解。

  “我就说,这雍国从来不肯让人省心......看看我这找到的是什么!”卫洞南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巫蛊娃娃扔在了厚厚银雪之上。

  摔不出一点声音,一如这两个小喽啰起不了一点波澜一样。他今天一定要除掉这些反贼。

  楚照抬眸,看了一眼楚沧,发现他神情自若,沉着冷静。楚照心里面疑惑,这楚沧的主角光环是开起来了么?居然一点都不带怕的?

  等等——他刚刚在看我这边?楚照疑惑半晌,但很快明白:楚沧是在看卫云舟呢!

  啧,怪不得沉着冷静,原来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而这个倒霉蛋,不出意外就是她楚照。楚照还傻乎乎地以为卫云舟给了她暖炉和大衣,被卖了还数钱都不知道。

  太子看见卫云舟来了,不禁讶然:“云舟,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卫云舟目光坦然:“正好路过此地。”

  楚照腹诽一句你最好是路过此地,而不是为了那劳什子男主角过来的。

  卫云舟凝眸,瞥了一眼楚沧,道:“不知皇兄押解这大雍二位质子,所为何事?”

  卫洞南道:“皇妹这是有所不知。寝宫之中搜出来两只巫蛊娃娃,一只在东宫,一只在你的宫殿之中......还有一只,孤按那巫师所说,来此地搜寻,竟然是搜出来了!”

  说到最后,卫洞南愈发疾言厉色,好像楚照已经颠覆了他大梁的统治一般。

  楚沧缓缓开口:“太子殿下,即便是搜出来了,也不能证明罪责全在楚照.......”

  楚照本来嗓子痛说话难受,一听楚沧这话差点背过气去:什么叫做“不能证明罪责全在楚照”?!

  不愧是心机深沉的男主,表面上看似为楚照开脱,实际上已经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等一会儿这男主还有恋爱脑女主护体,不顾名节,自爆卡车一般说出二人相会之事,证明楚沧的不在场!

  楚照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感觉自己要被憋死了,本来话那么多的一个人,却被这毒哑了的喉咙害得难以张嘴。

  翠微颤颤巍巍,一连三步仆倒在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家殿下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

  卫洞南皱眉:“冤枉?东西都找出来了,谁冤枉了?”

  翠微竭力冷静下来,道:“十日便是一个周期,婢女就会彻底清理院落。要是真有此物,婢女不会不知道!一定,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家殿下!”

  “那你说说看,此人到底是谁?”说这句话的,竟然是楚沧。

  奇怪的是,他问的不是原因,而问是何人。

  翠微一介婢子,现在大脑一片混沌,只知道澄清事非楚照所为,她战栗道:“婢女、婢女不知,婢女只知一定不是我家殿下所为!”

  楚照动了动喉头,她攥紧拳头,心中一动:霍地,她似乎明白了楚沧的诡计。

  他和卫云舟交好,在她宫中放置巫蛊娃娃并非难事;楚照的破落院子更是毫无防备,想进便进。再联系原书中所念叨的日子,和女主不顾名节的澄清......

  原来是这样。楚照突然也就知晓,为何自己的嗓子是哑的了。因为楚沧根本没打算让她说话,也没打算让她活。

  所谓手足,不过如此。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客气了。虽不知结果如何,但楚照终究要一试。

  “翠微,”楚照低哑了嗓音唤人,“说说打扫的日期。”

  嗓子疼痛,楚照说不了太多。

  翠微抹了抹眼泪,错愕迎上楚照的目光,后者点头,以示鼓励。

  楚照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好对上楚沧讶异的视线,眸中藏着的感情并不用掩饰:你为什么能说话了?

  楚照冷冷勾起一抹弯弧。等着瞧吧。

  你若不仁,那也就别怪我不义了——我可不想当一个炮灰,女扮男装枉死过去,到死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还变成你复仇的工具人和调情的一环,我呸!

  翠微将自己打扫的日期说了一说,她每日都会洒扫庭院。庭院中常住的人只有两个而已,故此需要彻底打扫的时间,是半月一次。

  从今日往前推半月,正好就是腊月廿日。

  “腊月廿日?”楚照哑声自语,心中陡然升起熟悉感觉,这不就是腊月廿三日的前三天!

  自廿日后,楚沧若是有心,都可将巫蛊娃娃放到院落中来。

  然后,遇到太子盘问,女主恋爱脑属性大爆发,不顾名节作证他的行踪,太子觉得面上无光,又找不到证据处理楚沧,于是就把楚照给处理了,反正也是个说不出话来的没用哑巴。

  楚照:.......

  为什么她就这么倒霉?不过万幸的是,她已经厘清了事情经过。

  卫洞南似乎就在等翠微说出日期,他刻意道:“这巫蛊娃娃的放置日期,可是相当重要的一环。一点链子都不能掉,巫师告诉孤了一个日期,这个巫蛊娃娃下放的日期,正好是在腊月廿日之后的某日!”

  说到最后,卫洞南陡然提高音量。

  翠微被吓得魂飞魄散,早知如此,她就把时间再往后面说了!

  “刚刚过了春节,居然摊上这种事情,孤也觉得实在晦气......原以为你这小哑巴虽然是个残废,但至少不会做什么。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下地府去,和你哥哥也有个伴,是么?”卫洞南的声线阴冷,今日他非要置这两人于死地不可。

  楚沧猝然打断:“殿下,我有一事相问。”

  “说。”卫洞南想要看看,这个楚沧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可否告知......巫师所说的日期究竟是何日?”楚沧似乎是斟酌而言,话语里面仿佛带了不舍。

  卫洞南漫不经心:“怎么,我说出来,你要证明你的行踪么?解释不出来,你可就陪你弟弟连坐了。”

  楚沧的心猝然而跳,他在等卫云舟说话——证明他的行踪,此计并非是十全十美无懈可击,而是要让卫洞南觉得面上无光,最尊荣殊宠的大公主,居然和区区质子混迹一起。

  他满怀期待地看向卫云舟。

  不料,说话的人却是楚照,她的声音沙哑,但也能让人听得清楚:

  “可是廿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