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与海岸线相连,零星的挂着几颗星星。

  海水不断的侵打沙滩,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而就在距离海面不算远的岸边,灯火通明的人类正在举办派对。

  “贺辞洲,你还真和谢家那个大儿子结婚了啊?”

  一手抓着肉串在火上翻烤,一手捏着孜然给上面撒,男人叼着烟吊儿郎当的看向对面。

  那地方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丝不苟的发型仿佛刚刚参加完一场会议,怎么看都和海滩派对的气氛十分格格不入。

  “结了。”

  轻轻点了点头,贺辞洲垂头穿着肉串,满不在乎的说道:“今早刚领证。”

  “我去,你是真的勇!这么快就领证了?”

  眼睛轻佻的眨了眨,任少天狠狠地嘬了一口香烟:“那谢祈安在谢家的地位就不说了,那脸也长得不行,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哪有他弟弟漂亮。”

  “你就算想结婚,也不应该选择他啊!”

  …

  对于好友的说辞,贺辞洲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可正因为这样,他才只能选择谢祈安。

  谢家的小儿子,漂亮的太过招摇,在整个帝都圈子里都十分有名。

  自己一个没有根基的新人,谢家怎么可能会将最宠爱的小儿子给自己?

  更别说,那还是现任谢夫人唯一的儿子。

  “我只需要一个能带我进入圈子的‘桥梁’,这个‘桥梁’是谁并不重要。”

  眼皮都不抬一下,贺辞洲面无表情的说道:“谢祈安满足了这一点,那他就能和我结婚。”

  “哇哦——”促狭的挤了挤眼,任少天偷笑道:“贺大少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这么忍辱负重。那个谢祈安也算是有福咯~”

  作为一个和贺辞洲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任少天还是很了解他的。

  贺辞洲的出身虽然不好,可从小就有一股狠劲。

  他的皮囊十分的具有迷惑性,又斯文又儒雅,任谁看了也是真挚诚恳的正直青年,因此一路上情书就没断过。

  后来上了大学,他更是被一个有钱人家大小姐看中,追了三年都没松口。

  不过,这人心里根本就没“感情”这根弦,所谓女人、恋爱,不过是他的筹码。

  他吊着人家赚足了好处,转头就攀上了另外的高枝,靠着这些追求者的人脉,从大学生创业的低起点,仅仅用了五年就将公司成功上市。

  可在帝都这样卧虎藏龙的地方,他想在边缘混个饭吃还算容易,想真正进入上流圈子却很难。

  没有一个‘带路人‘,贺辞洲连面见那些人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他需要结婚,和一个足够有钱有势的人。

  曾经追过他的人里不是没有人选,可是女人再如何受宠、如何有钱,在继承权上从来都是弱势;而那些真正大权在握、或者享有继承权的人,又只拿他当消遣,绝不可能与他结婚。

  贺辞洲寻觅许久,才瞄准了谢家。

  这个在帝都扎根百年的家族拥有绝对足够的地位和财富,而它最近的颓势,更给了他一分高攀的可能。

  而谢家复杂的人际关系,又给了他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

  谢祈安就是这样被精挑细选出来的。

  作为谢家那个早死原配的儿子,谢祈安从小就不受家里人喜欢,在谢家一直都属于边缘性人物。

  可即便如此,他因为母亲的关系,也照样拥有谢氏13%的股分和强有力的外家。

  在帝都这个圈子里,这就是他能参加交际的资格。

  “我们是协议结婚,不会到睡觉那一步。”

  手里的肉串基本上已经串完,贺辞洲用湿巾擦了擦手,随口道:“等到三年后,我在圈子里站稳脚跟,就会离婚。”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对他没有兴趣。”

  虽说现在社会同性结婚较为普遍,可在同性伴侣选择中,贺辞洲一向喜欢精致漂亮的男孩,比如谢家的另一个儿子。

  像谢祈安这样的相貌,虽然也还可以,但相比之下实在叫人兴致缺缺。

  “那还差不多。”呶了呶嘴,任少天忍不住乐了:“谢家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关注他,不然也不会被你捡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谢祈安再不受宠那也是谢家的孩子,联婚的时候也只会找个差不多的家族。

  贺辞洲不过是一个还没站稳脚跟的毛头小子,谢家但凡上点心,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让两人领证。

  而且说不定…谢家现在还都不知道呢!

  “婚姻是个人选择,只要谢祈安同意就够了。”

  丢掉手里的湿巾,贺辞洲看了看远处海滩上嬉戏打闹人群,说道:“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去叫他们过来。”

  …

  皮鞋踩在沙滩上,多少有些不太好走。

  贺辞洲走得很慢,心里却忍不住想起了谢祈安。

  要说他的这个协议对象,还真有点意思。

  原本自己能提出协议结婚,只是抱着试探的念头,毕竟再如何不受待见,谢祈安所掌握的资源也强过他太多了。可谁想对方一口答应,没两天就签好合同,今早便去领了证。

  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短短一周,一切都尘埃落定。

  若非贺辞洲提前查探查清楚这其中没什么阴谋,这般风驰电掣的速度,还真有点让人发怵。

  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红本,贺辞洲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等到三年后站稳脚跟,他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别的。

  想到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光霁,贺辞洲就忍不住发散了思维。

  如果这次和自己结婚的是谢家幼子,他或许还真会把持不住。

  谢光霁单是那张脸就足够诱人,更别说其他地方。

  比较起来,谢祈安就逊色太多了。

  眉头一皱,贺辞洲心里想着事儿,自然无心观察别的。

  恰号这时一个海浪猛然翻滚,他脚下踩空,被浪花乱入海中直直坠了下去…

  ——噗通!

  伴随着巨大的落水声,贺辞洲被海水包裹。

  脚踝发出阵阵疼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弯下腰试图去碰。

  可随着他的动作,脆弱的脑袋暴露而出,顺着暗流的翻涌狠狠地砸在礁石上。

  冰冷又挤压的海水和上空波光粼粼的水面,成了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就在他右侧的大海中,一团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影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游了过来。

  *

  转眼间距离结婚领证,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

  由于再也没有见过贺辞洲,谢祈安都险些忘了自己已经是已婚人士。

  这天下课,他接到了来自协议对象的短信,说是要来接他回家,问他什么时候结束今天的课。

  作为一名临近毕业的研三狗,谢祈安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但考虑到对方和自己的关系,他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三个字——现在来。

  贺辞洲来的很快,就在谢祈安刚走到学校门口的,那辆眼熟的黑色大奔就缓缓行驶而来。

  这么快?

  怎么看都好像在专门等他。

  谢祈安挑了挑眉。

  “上车。”

  大奔停在他面前,驾驶位的车窗摇下来,从里面探出的脸却让谢祈安狠狠吓了一跳。

  那哪是人的脸?脸色青白的和僵尸水鬼似得。

  不过等他定睛再看过去,刚才的样子却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贺辞洲的脸正好好贴在他的骨头上,因为在阴影里,他又实在太白,这才显得有些发青。

  不过…即便每一寸皮肤都完美地贴合在身上,谢祈安却总觉得对方有一股难言的怪异感。

  “你…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若不是之前见过面,谢祈安都险些认不出来这是同一个人。

  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不见,这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仿佛被吸干了精气似的,哪怕皮肉尚还充盈,却是毫无血色与生气。

  “忙了一下。”

  慢吞吞地蹦出几个字,贺辞洲指了指副驾驶,示意道:“坐这里。”

  “我坐后面吧。”

  勉强压下心头的怪异感,但因为莫名其妙的不安,谢祈安还是决定稍稍避开对方。

  他拉开后驾驶位的车门,可谁想一拉开门,一股极其强烈的腥臭味儿就扑面而来。

  “……”

  下意识地吸了口气,作为直面人的谢祈安,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实验室里。

  视线扫过里面的状况,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车厢里的海腥味浓得几乎像在水产市场,尽管已经简单收拾过,但车座上还是留着斑斑点点的干涸血迹,搭配着一些不知名的黏腻水泽,实在是藏污纳垢到了极点。

  “后面…脏了。”

  脑袋略微僵硬地转了转,贺辞洲瞳孔漆黑,紧紧地盯着谢祈安:“前面…干净点。”

  他的语调很慢,就像是初学说话的孩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

  可惜此时的谢祈安根本注意不到,这种清洁了但没完全清洁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回忆起了实验室里的新人连个烧杯都洗不好的懒散,属于科研人的PTSD顿时发作起来。

  “你是怎么清洗的?上面这么明显的污渍都看不到吗?这种……”

  要不是他当时看了一眼,还不知道竟然有人能把烧杯洗成这样。这种没有完全清洁的东西拿去做实验,就算侥幸没有搞出实验事故,做出来的结果也根本无法使用!

  “对…不…起。”

  总算明白了缘由,贺辞洲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解释:“我去海边,带了一些海鲜回来……来不及洗车了……”

  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他又道:“你来前面坐。”

  “……嗯。”

  冷静,冷静。

  这是别人的车座,不是你的实验室。

  在心里默念几句,谢祈安深吸一口气,只好绕去前面坐在了副驾驶。

  而就在他坐在副驾驶上,垂头系着安全带的时候。

  距离他不足半米的另外一边,贺辞洲险些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啊……

  好香啊……

  没错了。

  这就是伴侣

  ……

  是伴侣的味道……

  鼻子贪婪地捕捉着空气里的气味儿,祂动了动鼻头,忍不住还想要更多。

  挤在座椅下的触手忍不住蠕动起来,顺着味道的来源慢慢朝着那边靠近。

  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瞬,它的主人却牢牢地控制住了它。

  不行。

  还不是时候。

  祂的记忆告诉他,人类是很排外的生物,如果发现了异形是会毫不犹豫地处理。

  因此祂们在上岸前,都会选择伪装成人类,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

  在没有确定伴侣喜欢且能够接受自己之前,祂的这张人皮必须尽可能地披好。

  “怎么了?”

  刚一回头就看到贺辞洲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里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谢祈安眉头一蹙:“你做什么?”

  “没、没有。”

  贺辞洲吞了下口水。

  啊……

  祂的伴侣真的好可爱……

  祂好喜欢……

  感觉眼睛都不会眨了,贺辞洲扯了扯嘴角,却一不小心扯得有点过大。

  “你,好看。”

  祂小心翼翼地夸赞道。

  “……”

  僵硬又夸张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不过冲着贺辞洲的这句话,谢祈安倒是想到了两人的协议内容——不能被第三方发现是协议结婚,必要的时候可以装作恩爱。

  不是,现在也没别人。

  装得这么认真,也太敬业了吧……

  “你不用这样。”

  嘴角抽搐,谢祈安挑明道:“你我都各有所需,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没必要演戏。”

  早在对方找到自己并且提出协议结婚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但无所谓,协议结婚这件事情对于谢祈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比起被家里安排,他还是喜欢这种自主权拿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这场婚姻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除了要居住在一起之外,他们需要做的也只有在各自的圈子演演戏而已。

  而现在,显然不符合演戏条件。

  “没、没演戏。”

  通过读取的记忆,祂自然知道演戏是什么意思。

  但作为一个刚刚上岸不久的异形,祂却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协议结婚。

  在怪物观念里,伴侣就是伴侣。

  是唯一且需要呵护的另一半。

  而现在。

  偷偷品尝着车厢里香甜的味道,祂无比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伴侣。

  每个人所拥有独特的气息,在异形的眼里会赋予那个人无与伦比的魅力。

  而谢祈安的气息,只是一个照面就足够让祂意乱情迷。

  想要……

  还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