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绚在敏锐地注意到顾庭简手滑给她朋友圈点赞,又一秒取消后,大着胆子点开了对方的聊天框,发送了一行文字:“哥,您什么时候想回国了,知会我一声呗。给我个机会请您顿饭,好好感谢下您。”

顾庭简心想,对方肯定知道他的身份,直接问道:“谁教你这么做的?”

于绚坦然地回道:“我爸妈啊!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呢!您要不给我这个机会,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不是他授意的?”这种旁敲侧击装可怜的手段总让他觉得阴恻恻的,看起来像是邵谦的手笔。

于绚装傻充愣道,“您说谁?”

见套不出话来,顾庭简便只得作罢,“算了,没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于绚喜出望外,“好嘞,不见不散啊!”


顾庭简在回国后的第三天晚上联系了于绚,说自己在酒吧,问她来不来喝一杯。

于绚看到消息的时候为之一振,“酒吧?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随后又跟了一个表情包,图片上配着文案:“刺激吗?”

顾庭简索性就跟她不装了,“我在灯塔。这不是你老板的产业吗?你跟他没来过?”

被戳破了于绚也不尴尬,大方地回道,“哈哈,我还真不知道,我老板他喜欢一个人喝闷酒。”

“过来吧,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于绚穿着中规中矩的西装裙来到了顾庭简的卡座面前,讪笑着举手打招呼道:“顾总,好久不见……”

“坐。”顾庭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招呼服务员过来给她点了杯果汁,随后翘起二郎腿,面无表情地问道,“所以,你是背着他联系的我?”

“呵呵呵……”于绚赶紧戳了块水果掩饰尴尬,“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您身份,这不是怕万一被邵总知道,没法交代嘛……”

顾庭简不置可否,转而不咸不淡地问道,“他吃那么多药做什么?活腻了啊?”

“那也不是一天的量,我估摸着,应该是这一两年的量吧。”

顾庭简对此嗤之以鼻,漫不经心地说道,“感情这不是一天的量啊!药吃完了瓶子还不扔,他这是有收集癖,还是想故意留着想卖惨。”

于绚心想,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啊。接不上话,只好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插着水果,无奈地坐在一旁尬笑,边吃边转移话题道,“这哈密瓜挺甜的哈……”


“行了,你有他近期的体检报告吗?发我一份。”顾庭简说着凑过来拎起一块哈密瓜。

“顾总,要拿是能拿到,但这……不太方便吧?”于绚故作姿态地说道,“我不能随便泄露上司的个人隐私。您要是实在好奇,要不,亲自去找邵总要?”

顾庭简白了她一眼,“那我找你来干嘛了?”

于绚顿时觉得手里的瓜都不甜了,她就是善意地牵个线、搭个桥,她才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呢!万一东窗事发,他俩再吵起来把事情抖出去,被骂的肯定是她啊!

“顾……顾总……您想知道邵总的身体情况,说到底还是关心他对吧?”于绚小心翼翼地劝道,“邵总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好,您要是肯给个台阶,他肯定就顺着下了。”

见对方犹豫不决,顾庭简身体微微前倾,冰冷冷地命令道:“我给你三秒钟,想清楚,我和他,到底应该听谁的!三、二……”


“听您的!听您的!”于绚一被恐吓,立马把保密原则抛掷脑后,干脆利落地拿出手机,发了个二维码过去,“您扫这个报告码,填入邵总的姓名和身份证号,所有报告都能看到。”

于绚边发便在心里默念:邵总啊,您可千万别怪我吃里爬外啊!我这也是为了您今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再说了,虽然给我发工资的是你,但想必你在家也没有话语权吧!我就卖你这么一次,明天我就把他回来的消息告诉你!

“顾总,您要是没别的事了的话,那我就先走了?”二维码一发,于绚就立马站起来身,心虚地想开溜。

“嗯。”顾庭简便看着报告边摇晃着酒杯,“改天再请你吃饭。”

于绚回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不用麻烦了,我一定坚守岗位努力工作,给您留够时间约我领导。”


于绚走后,顾庭简又在酒吧坐了好一阵子才走。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上傅文钧,更没想到,那人居然会直接把邵谦喊来。

两年多没见,邵谦身上的稚嫩卑怯已经褪得了无痕迹了,眉眼显得愈发锋利成熟,连肢体动作上都利落果决得多。

朝思暮念滋养出强烈的占有欲,不管自己是否原谅邵谦,顾庭简始终觉得,邵谦就应该是自己的掌中之物。他欠他的。

经年的高压环境让邵谦终于发酵出烈性,夹杂着苦涩和幽微的酸甜,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说不动容,是假的。

可明明他殷切的期盼都快要强烈地从眼眶溢出来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服个软,开口求他留下。

始料未及的见面并没有让顾庭简乱了阵脚,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留下邵谦一个人站在原地,仓皇无措。


在见到顾庭简的那一刻,邵谦确实很想冲过去,扑进他的怀里,祈求对方施舍一个温热的吻。

可他害怕,害怕顾庭简会再一次残忍地当众将自己推开。

他已经不被偏爱了,又有什么资格,恣意妄为、有恃无恐。

勇气被掏空了,于是在心门上筑起铜墙铁壁,来当作盔甲。


邵谦没想到,第二天下午,这个让他手足无措的人,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华亭和临锐有个合作的项目正在缔约的阶段,华亭虽然家大业大,但版权在临锐手上,所以谈判时的姿态也抬不高。项目两边的负责人分别是程晨和邵谦本人,程晨不待见邵谦,对接工作就交给公司的一个姓陈的副总来。

邵谦安排人去迎接,自己和其他员工提前到了会议室准备资料。结果临锐的人刚下车,小张先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会议室,大声喊道:“邵总……来了……但……但……”

邵谦疑惑着问道:“但是什么?”

“临锐的人……来了……顾……是顾……”小张边喘边说,越说越喘,于是半天也没把话说全。

邵谦听了云里雾里,“到底怎么了?”

小张又喘了半天才道,看见满会议室人头来的诧异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量:“陈总没来,来的是顾总!杨经理让我先上来通知您。”

“顾总?”

“顾庭简。”

小张话是说清了,却把会议室的所有人都惊到了,当即窃窃私语了起来。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在华亭资历颇深的老员工,剩下的也八卦消息灵通,都知道邵谦和顾庭简有仇。

如今顾庭简这么突然地回来,必然是来寻仇的,他们断定,今天必然有一场腥风血雨,各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看戏。

打工人的生活如此无聊,有好现成的好戏谁不想看。

只有于绚是满脸愁苦,她只是想着不让上司分心影响工作,晚上等邵谦提加班的时候再把这事情告诉他。谁能想得到,顾庭简来的这么快啊!


然而,邵谦没给他们留下看戏的机会。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邵谦已经一个人冲出了会议室。

他没能走出去多远,因为,顾庭简一行人已经到了门外。

这样猝不及防的见面,让邵谦顿时红了眼,他极力克制,却仍然能够感受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靠近顾庭简低声说道:“你故意的?”

顾庭简含笑答道:“给你个惊喜,意不意外?”

这里是公司,周围都是熟人,邵谦压抑着没像昨晚一样冲上去拽住他的领口,而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冒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光,却始终一言不发。

顾庭简心安理得承受着他的凝视,却也不主动搭话。


两人就这样剑拔弩张地站在会议室门口,极为不是个事。

于是,很有眼力见的靳明连忙从中调和道:“哟!顾总,好久不见呐!您来到华亭,可不是回家了么。您也别在外面站着啊,大热天的,来来,赶紧进来吧,大家都在等您呢。邵总,您看会议现在开始吗?”

“开始吧。”邵谦闻言稍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低着头走回去。


顾庭简朝靳明打了个招呼,边走边与他说笑,“老靳,我不在这些年,你倒是瘦了不少嘛。”

靳明也不敢说工作累,只道:“是吗?看来这些年坚持健身还是多少有点成效的。”

进了会议室,顾庭简在邵谦对面坐下,看到满屋子的熟人,还没等邵谦开口,很是惬意地先行说道,“两年没见,大家对我,应该还不算陌生吧?”

众人纷纷附和道:“顾总您说笑了,对您,谁不熟悉啊。”

顾庭简调侃道:“也不是所有人,这位白衣服的女士,我就看着脸生得很。”

邵谦搭话了,“于绚,我助理。”

于绚突然被点,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默念着:你俩吵架,干嘛总牵扯到我身上来啊!

顾庭简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挑助理的眼光不错,和我有的一拼。”

在座的谁听这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说顾庭简这话是赞许吧,肯定没那么简单,可要说是嘲讽吧,也听不出来嘲讽了邵谦什么。

于绚顿时面露难色,她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自己也是个吃里爬外的,这不和当初的邵谦如出一辙吗?她都把体检报告发给他了,为什么还有被针对啊。


吃个瓜都这么累,就在众人以为,这场会议会进行地十分艰难时,两位主角终于切入正题,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束了会议。

会议能进行地如此丝滑,多亏了邵谦开头奠定的窝囊的基调。

临锐提条件,邵谦全同意;临锐讲方案,邵谦都赞成;偶尔在某个点上,邵谦补充了点小意见,立马被顾庭简呛了一句,“你确定?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邵谦本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此刻也泄了气,“那这个先放下吧,之后再谈……”

顾庭简跟着咄咄逼人地跟了一句,“邵谦,能定就现在定,别回头浪费大家时间。”

在座众人皆不敢说话,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邵谦。

邵谦低着头,露出一副被领导训斥了不敢还嘴的姿态,轻声说了句,“那就按顾总说的来吧。”

就这样顾庭简还嫌不够,漫不经心地补了句:“声音小就提前把麦开起来啊,别在这嗡嗡的跟蚊子叫似的。”


邵谦终于忍无可忍,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抬高音量对众人说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听顾总安排就行。”

话音刚落,邵谦丝毫不估计众人惊诧的目光,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于绚立即起身想跟,却被顾庭简喊住了,“于绚!坐下!留下坐会议记录,回去把结果通知你们邵总。”

语气是命令式,用词是“通知”,于绚内心扎根已久的信念在此刻开始动摇了。齐越跟她说的是实话吗?这顾庭简压迫感这么强,邵谦能是自愿的?她早知道不帮忙了,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换别的场合,公司的一把手被这般针对欺压,就算他自己没意见,底下员工也早炸了。

但他们毕竟在心理上还把顾庭简当作是自己人,不仅无话可说,还拍手叫好。

顾庭简和邵谦的行事风格大为不同。

邵谦对待工作的态度是求全责备、尽善尽美,谁落到他手上都喊累。

顾庭简则是顺其自然、得过且过,虽然没那么周密严谨,但自由度高。同等工作量下心理感觉也会好很多,自然深得民心。

因而靳明在会议结束,送顾庭简到车库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说道:“顾总,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顾庭简笑了笑,“那得看邵谦他乐不乐意啊。行了老靳,不用送了,这地方我又不是不熟,你回去吧。”

靳明笑着答应,目送他上车离开,“您走好!”

然而,在顾庭简和临锐工作人员的车开走后,靳明又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尾随其后飞驰而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那好像是,邵谦的车?


顾庭简自己悠哉悠哉地开着车行驶在其他人前面,从后视镜中看到后面有一辆黑色的宾利跟了上来,踩了一脚油门,赶在绿灯结束之前过了十字路口。

而后,他给下属发了条语言:“你们先回公司,我有点事需要处理。”

后面那辆宾利很快就又跟了上来。

顾庭简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激他一下,就耐不住了。”


华亭集团在科技园区,位置并不算偏僻,顾庭简故意往小路上开,本想凭借着自己对这一带路线的熟悉情况把后面的车甩掉,却不想在一条无人的小路上被它超上来逼停了。

他嘴上骂骂咧咧的,心想着,这小子别的长进有没有他不知道,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行为举止,没一点客气的。

顾庭简虽然停了车,却也只是坐在车里一动不动。邵谦直接从车上下来,走过来敲了敲顾庭简的车窗。

顾庭简很是不情愿地降下了车窗,半眯着眼朝他问道:“邵总,有何贵干呐?”


邵谦没假惺惺地和他寒暄,暴躁地说道,“你把门打开!”

昨天晚上有傅文钧的劝阻,邵谦忍住了没去追他,可今天顾庭简主动来公司挑衅,就不能怪他行为过激了。

顾庭简平视前方,淡淡道:“我车上可没有你坐的位置。”

邵谦冷冷地盯着顾庭简,丝毫不退让。

顾庭简转过头,嘲讽道:“别这么看着我,你又不是被搞大了肚子然后被渣男残忍抛弃的纯情小姑娘,至于这么幽怨么?”

邵谦有些情绪激动地将手伸进车窗,想拽顾庭简,却拽不到,只能靠在窗边怒吼道:“你消失了整整两年半!现在一声不吭地突然回来,几次三番故意出现在我面前,却什么都不说,耍我呢!”

“没错啊!国外待着太无聊了,回来耍着你玩,我觉得特别有趣。”顾庭简说罢露出了一个十分欠揍的笑容。


屡屡受挫的难堪终于刺破了邵谦的心理防线,他将身体向前倾了倾,努力靠得离顾庭简更近了些,两眼通红、声音凄然地哀求道:“拿走的我可以全部还给你。我只要你回来,好不好?”

顾庭简等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心里却还是觉得不舒坦,便冷笑着又呛了句,“回哪儿啊?”

“回华亭,回我身边来。”

看着邵谦无助而恳切的目光,顾庭简有些不是滋味,可当年被刺痛的伤口又隐隐作痛,顾庭简心里又开始不满,“凭什么你说什么我都得答应啊?你被疼爱的时候想要钱,有了钱又想要爱,那你就去佛祖面前许愿啊!凭什么指望对你百依百顺啊?想我回华亭可以,你,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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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发刀,我有罪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