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温柔的大人也是狡猾的。
齐木楠雄看着面前的人, 仔细想想，就能看出一些的蛛丝马迹。
他一开始就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
佐藤为什么会接受任务来到这个世界？还有，他的听力不好, 很少出远门没坐过电车，以及……家入硝子无法治疗他的伤。
虽然家入硝子他们认为佐藤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无法用反转术式很正常, 但齐木楠雄稍微一想就能察觉出不对劲。
人身上都是有能量在流转, 只是能量形式不同, 虽然他们是外来者，但齐木楠雄在已经让这个世界“承认”他们的存在。
既然佐藤可以祓除咒灵，那反转术式不可能对他没用。而齐木楠雄却可以毫无阻碍地治疗佐藤,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别的力量阻碍这个世界对佐藤身体的影响, 那就只能是系统。
再仔细想想, 佐藤每一次身体不适，都是在精神力受损之后。
佐藤的能力根本就不存在反噬的可能, 那几次身体疼痛，很顺利地骗过了黑手党和咒术师，而齐木楠雄当时单纯认为佐藤是因为接触到咒灵才受到严重的伤害。
可在鸣女异空间时，见到佐藤真正的能力后, 他才意识到佐藤不会轻易受到咒灵的物理伤害。
那位不良少年恶灵为了不被大多数记忆影响而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壳子，佐藤又为何要花费心思地去捏造自己的壳子？明明真实的佐藤能更快地完成任务。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佐藤需要“虚假”的记忆来维持自己的精神力。
不论是当时拥抱那位学生咒灵，还是在河岸那次，齐木楠雄一直都很诧异, 为何佐藤接触咒灵会受到内伤, 又是呕吐和吐血, 以至于让咒术师都认为这份“内伤”是他的“言灵”反噬。
现在想来，其实就是佐藤与咒灵近距离接触者，精神力受了影响。
只要顺着这条线索走，就能发现细枝末节。
佐藤每一次的身体疼痛都太过反常，齐木楠雄多多少少能也听见佐藤对疼痛的感受，那些疼痛很多时候都是由内部发出，痛的是五脏六腑和大脑，还伴随着严重的耳鸣。
佐藤却习以为常，一直在忍受这份疼痛直到昏过去。
想必系统维持的是佐藤的生命，但也仅仅是维持生命而已，病痛的折磨无法消解。
他猜测佐藤做任务的代价，很大可能是治愈自己的病。
那天放花灯时，他很狡猾地对佐藤进行试探，当他说出“健康”这个词汇时，佐藤产生了明显动摇。
也是在那之后，他忽然理解为何佐藤一直要逃避他，也明白佐藤为什么害怕去喜欢一个人，也清楚为何佐藤认为自己不能去喜欢一个人。
是因为佐藤他认为自己的生命即将停止吧。
“佐藤先生。”
齐木楠雄手中被他捏断的锁链立刻复原，他抿抿嘴，缓缓说道：“你不必因为生病这件事顾虑我们之间的……感情。”
没有回应。
两个人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佐藤愣住，齐木同学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特地点明这件事？明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能更幸福。
他不敢去看齐木楠雄，握住秋千的手逐渐泛白，秋千顺着风轻轻晃着，连他的心也跟晃起来。
佐藤感受到齐木楠雄的视线，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他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垂下的刘海刺进了他的双眼，他不断眨着眼。
佐藤忍住泪水，他咬着下唇深深地吸一口气，抬起了头，望着前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灌木和树丛。
“我……”开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其实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没受过正经的教育，从小都是不学好，我长大后学那些混混当不良少年整天和人打架，在红灯区帮那些老板干一些小偷小摸。”
齐木楠雄对此并不惊讶，在佐藤偶尔几次的心音中，他也隐隐约约拼凑出了这些信息。
他想继续听，才发现自己的耳边突然清净了许多，那些杂乱的心音他听不见，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他能听见的只有佐藤的说话声。
是因为他迫切地想要听见佐藤的坦白，却又不想去用能力窥探他人的秘密，他潜意识里控制了读心的能力。
“我从小就营养不良也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佐藤心情忽然放松了些，他继续说：“所以后面发现自己生病后，我也没多么难过和惊讶。”
医生说有一部分是父母遗传，佐藤当时只觉得讽刺，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竟然是这玩意儿。
“所以……”佐藤微微侧头，齐木楠雄在看着自己，他忽然有些发虚，立刻撇开目光，他声音弱了几分，“我不打算谈恋爱。”
齐木楠雄察觉到佐藤在转移话题，他直蹦重点，“佐藤先生，上一个世界也是你的任务吧。”
“是的。”佐藤说：“我完成了任务，但回过神时就在这个世界……”
齐木楠雄见佐藤不愿再多做解释，他又问：“你知道系统的存在吗？”
“不清楚，那是什么？”佐藤对突然跳脱的话题感到不解，他稍稍放松，但心又提了起来，有些事他不希望齐木楠雄追问，没人希望喜欢的人知道自己不堪的模样。
齐木楠雄陷入沉思，现在的佐藤知道的信息没那么多，肯定是发生了连面前的佐藤都不知道的事，所以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可他不能再逼问下去，强行把一个人的保护壳掰开，是一件残忍的事。
任务并不是完成一项就能完成愿望，而是要全部完成。佐藤这种情况，那就必须完成任务才能活下去，并且为了以防万一，他得看看这个任务协议是否有问题。
系统虽然不会说谎，但那些都是设计好的程序话语，说不定系统上面的人另有目的。
“齐木同学的任务应该是在稳步进行中吧。”佐藤见齐木楠雄多了几分惆怅，误以为对方在烦恼，只要顺着这个话题不扯上自己，佐藤还是很乐意与对方聊天，“你一定能很快完成任务。”
齐木楠雄又感受到了那份焦躁，每次见到佐藤这副事把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就无法忽视佐藤的存在，他斟酌许久，选了一个佐藤无法拒绝的说辞。
“佐藤先生，我们一起完成任务吧。”
“嗯？”
“你不必躲着我。”
齐木楠雄站起身，他注视着佐藤，他在那双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风又吹了起来，悄悄掀起对方的刘海，齐木楠雄见到额角上的痣。秋千荡出的声音像是在笑，周边的树都在发出窃窃私语。
佐藤呆呆地望着齐木楠雄，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对方挡住了路灯的光，落下的影子笼住了他，他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恍惚间，他觉得面前的一切像一场梦。可风带来的草木清香又在提醒他这是现实，他脑海千回百转，那些杂乱的思绪在不断翻腾涌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齐木楠雄看出佐藤的窘迫，他再次选择了对方无法拒绝的说辞，“等任务完成，我们再谈那些事。”
佐藤眨眨眼，许久，他微弯眉眼，笑道：“好啊。”
齐木楠雄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虽然还有很多他没弄清楚的事，但至少佐藤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两人漫步走出公园，齐木楠雄耳边的吵闹逐渐回归，那些熟悉的心音没有令他烦躁，也没有令他感到安心。
【啊啊啊！好尴尬啊！这是什么氛围！为什么齐木同学不说话！为什么刚刚我要说那些，啊啊啊好尴尬啊！】
齐木楠雄弯了弯嘴角，还是带着吵闹心音的佐藤令他适应不少，他贴心地抛出话题，“佐藤先生，家里有多余的洗漱用品吗？”
佐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揪住话头，“好像没有多余的牙杯和毛巾了，我们去便利店给惠和津美纪买吧，顺便买一些零食看看他们的口味。”
“阿嚏——”
“哎呀，惠感冒了吗？”津美纪摸了摸伏黑惠的额头。
“没有，鼻子痒痒。”伏黑惠继续看动画片。
中岛敦在茶几上写作业，他看了眼时间，担忧道：“佐藤哥哥和齐木先生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那个，敦哥哥……”津美纪见对方主动提起这两人，便问：“佐藤先生和齐木先生是什么关系？”
“诶？”中岛敦一愣，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不清楚呢，怎么说呢……大概是喜欢彼此吧，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懂。”
“那就是说还没有在一起吗？”津美纪眉眼弯弯，“不过，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温柔。”
“温柔……”中岛敦神情复杂地拍了拍津美纪的肩膀，“怎么说呢，大人的温柔都是伪装啊……齐木先生还好，佐藤哥哥真的和温柔搭不上边！”
“为什么？”伏黑惠问。
“啊，这个……”中岛敦实在不敢对小孩子说小钢珠和赌马等等这类字句，他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学习吧，佐藤哥哥除了教书，真的是没有任何优点了。”
门锁打开的声音吓了中岛敦一跳，他立刻装作埋头做作业的模样，低声对两个孩子说道：“千万不要说那些话是我说的……”
伏黑惠认真地点点头。
津美纪心情复杂，不过在见到佐藤给他们买的东西后，她安心不少。佐藤和齐木楠雄不仅买了牙杯和零食，还买了儿童沐浴露和防水洗头帽，甚至还有奶粉。
很细心，如果不是真的关心孩子，是不会买这些东西，毕竟他们现在也只是说好先住两天看看。
晚上，吹完头发的伏黑惠钻进被窝，津美纪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惠，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他们很好。”
伏黑惠能感受到那两人的细心照顾，比五条悟靠谱多了，而且还有中岛敦在，更重要的是，津美纪看起来很开心。
今天他们吃的饭，是他印象中吃得最好的一顿饭，虽然不知道他们会照顾多久，但能让津美纪开心的话，能让她安全的话，他愿意待在这里。毕竟，这个屋子里没有那些讨厌的咒灵。
想必，那两个人也是很强大的人，能够保护津美纪。
两个孩子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然而今夜，佐藤……不，佐藤睡着了，失眠的反而是齐木楠雄。
他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忆那些细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忽略掉了哪些细节？没有心音的他需要揣测对方的心思，但他察言观色和揣测他人神情有些不擅长，更别说佐藤这种会伪装自己情绪的人了。
齐木楠雄长叹一口气，手机收到了短信，夏油杰询问明天的时间，他打算去一个地方，需要瞬移帮忙。
齐木楠雄沉思片刻，他询问夏油杰的位置。
“我在学生宿舍……”
刚刚打出这几个字还未发送的夏油杰，见到突然出现在身旁的齐木楠雄还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齐木老师？”这个时间点来这里，实属罕见。
“问你件事。”齐木楠雄说。
夏油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有股不好的预感，“问吧。”
“如果一个人因个人问题一直躲着你不去面对一件事，现在你发现了这个问题，对方也愿意与你谈论，你也提出要和对方共同解决这个原因后再去面对那件事，对方也答应了，你怎么看？”
“这不是好事吗？”夏油杰还是第一次见齐木楠雄传这么多心音，他很快反应过来，“等等，你问的是谁和谁，该不会是你和佐藤老师的事吧？”
“嗯。”
夏油杰看着齐木楠雄直勾勾盯着他的双眼，背脊发凉，他甚至觉得齐木楠雄问完后会给他一棍子删除记忆。
“等等。”他混沌的大脑开始处理那些信息，“也就是说，你觉得佐藤老师答应得太干脆了是吗？不对，面对一件事是哪件事？是我想的那件事吗？”
比如说谈恋爱。
“他思考了很久才答应。”齐木楠雄沉默一瞬，说：“就是你想的那件事。”
“怎么说呢，我不太了解佐藤老师，不过我觉得以佐藤老师的个性来说，他说不定解决完问题还是会不愿意面对你吧。”夏油杰意识到佐藤不是正经人。
果然，这就是齐木楠雄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佐藤犹豫着回答那段时间，在思考什么他无从得知，但直觉告诉他佐藤可能也在策划一些事。
虽然对于人的观察上他还是会依靠心音，但抛开心音他还是能发现端倪。
齐木楠雄留了一个心眼，他得盯住佐藤，毕竟这个人喜欢做那些自我牺牲的事。
他对夏油杰点点头，“谢谢你。”
夏油杰笑道：“不用谢，你们能顺利的话，我也开心，祝你——”
看到齐木楠雄手上的黄色香蕉棍子，他止住即将说出口的祝福。
“抱歉。”
夏油杰：“……”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有人能为他发声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么么啾～
希望大家能开心自由哦～么么～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