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现在的康熙还没有习惯被送美人这件事,又或者说脸皮不够,在宠幸美人这件事上,他竟然感到有点儿心虚。

  一丁点儿,但不多。

  也正是这一点,给了马佳芸更多自由时间,把这富贵精致的江南园林用脚量了个遍,美食一日三餐不重复,也听闻了很多江南才女的故事。

  有这么一个机会,马佳芸兰还曾尝试过与出生汉官世家的曹三夫人聊裹脚的事情,但无疾而终。

  即便曹三夫人这样算得上开明的女性,对于裹脚一事虽心痛女子身体受苦,受到根深蒂固风俗影响,竟也觉得这正常。

  或许后宅女子便是在一代又一代中妥协太多东西。

  好在曹三夫人嫁入曹家,曹家已从汉人转正白旗包衣,她的女儿不会裹脚,满八旗与蒙八旗的姑娘们目前为止还没有这种悲剧发生。

  此事先打住。

  直到即将登船的临行前一夜,康熙才终于又现身。

  马佳芸兰奉上西湖龙井,眼波流转,柔声道:“臣妾还以为万岁爷被这乱花迷了眼,早已经忘记妾身。”

  语调含酸却不带讽刺。

  “咳咳,朕一直勤于国事,可不像长瑞一样天天只知道逗他额娘开心。”康熙也受不了这个,竟把胤祉推出来顶锅。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对三位皇子的大致行程一直盯着呢,胤祉这种关键时刻能顶事儿,又不和官员黏糊,还非常孝心的儿子,自然会更得他心。

  尤其在其他两人对比下,越往江南官场,越明显。

  康熙已经从还比较稚嫩的太子与某些官员、大阿哥与某些官员中嗅出他们间有猫腻在,他深恨带坏自己两个儿子的索额图、纳兰明珠,对两位大臣日渐不满。

  即便如此,康熙对外表现依旧是对太子越来越好,毕竟太子虽然有不小矛盾,此时还是他心仪的储君,也需要维护他的面子,父子情深不适合这个时候打破。

  但他的个人情绪则表现为对合心意的儿子更加偏宠一些。

  唤的长瑞、老二,而非胤祉,虽然说长瑞的问题,语气却带着亲昵,像是民间真正的阿玛吐槽自己的小儿子。

  “万岁爷这话只说了一半,长瑞不止逗妾身开心,也认认真真替他汗阿玛跑腿呢,这孩子孝顺着呢。”收到信号的马佳芸兰把酸意见好就收,将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去,顺便对儿子的“孝”加深印象。

  康熙果然顺台阶而下,一开始的尴尬气氛消失,他也恢复自在:“哪有你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不知羞,别人听了可不笑话。”

  事实上他也尴尬不了多久,会尬也只能说明马佳芸兰这些年辛苦没有白费,否管多大,也真在他心里占有一个角落。

  接下来的聊天中。马佳芸兰仿佛不经意间聊到蕉园诗社,汇报的同时,也是在打消康熙的疑虑,他这个人一旦多疑起来,超级可怕,哪怕没有,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南巡结束。

  返京途中,康熙果真带上了两位当地官员献上的美人,袁氏、王氏,都是县官之女,暂无册封,便以庶妃称之。

  袁氏和王氏这些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一来她们这与远嫁无差,远离家乡去一个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了亲人的地方生活,还是规矩森严的皇宫,非正妻而是地位卑微的妾室,心中忐忑不安可想而。

  二来两人都是汉家女儿。

  即便现在,安嫔、端嫔在宫里也有人拿她们的身份私下议论,何况是家世不显、身份低微的袁王二人。

  当看见康熙在路上并没有给她们优待,几位常在答应便不再掩饰这种轻视,对她们的态度言行举止间处处充斥着一种不太隐形高高在上的阶级差。

  连贴身宫人都不可避免带有倾向,他们甚至会有跟着这样的主子出门没有底气的想法,毕竟能参加南巡的包衣宫人也是有后台的。

  王氏的心性坚强些,而袁氏半夜里偷偷哭了好几回,红兔子眼睛脂粉都遮不住,又惹来不少酸言酸语。

  恶性循环。

  “姐姐何须如此?”袁王二人来自同一个地方,虽然认识也不久,但因共同经历有一种同伴情,王氏又是一番劝慰,也小声提醒,“若是……知道姐姐这样,怕会不高兴。”

  “我们不过庶妃而已,万岁爷怎会惦记?”袁氏冷言冷语。

  王氏听这话不像,也闭嘴禁了言,其实以她这几天的观察,高位妃嫔的荣妃、端嫔,都未曾为难她们。

  端嫔可能因同为祖上也为汉人,对她们多了一份烟火情,初次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听着不舒服,但裹了真心,言语中包含了汉女在宫中只会更艰难的提醒。

  至于荣妃——

  她看不透。

  但王氏听说过荣妃娘娘是懂诗之人,最爱江南才女,在江南曾亲自接见蕉园诗社的人,还给予她们诸多赏赐。

  这在江南女眷当中都传开了,蕉园诗社又迎来诸多女子,有人甚至建议林以安社长当女先生召学生被拒绝。

  蕉园诗社还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蕉园诗社,只是多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林以安她们探讨过,现在盯着她们的人更多,应更谨慎才行,也不能为荣妃惹来麻烦。

  宫人们也说荣妃读书多,很爱去紫禁城内的景阳殿藏书处。

  王氏不是钱塘人,没有机会参加当地女子诗社,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在家中自幼学习的,诗作的也还可以。

  尤其擅长音律,乐器以琵芭与古筝弹的最好,也不知荣妃喜不喜欢。

  如若能获得荣妃的好感,想必自己在宫中的路会顺畅许多,可惜万岁爷白天都歇在荣妃娘娘那里,又有二皇子,即便想要亲近,也找不到合适途径。

  真是可惜。

  与袁氏的怨天尤人不同,王氏已经从离开家乡的悲伤忧愁中走出,开始尝试着摸索自己的未来。

  又过几日,终于抵达京。

  南巡队伍穿过长长的京城街道,在百姓的跪拜簇拥下,回到紫禁城。

  经过繁琐复杂的一系列流程后,众妃聚集承乾宫,佟皇贵妃也为这队伍末端多出的两位新鲜美人惊了一眼。

  但这都不是事儿。

  当佟皇贵妃提出安排之事时,敬嫔已经对着袁、王二人姐姐妹妹亲近起来,很显然,作为宫里无子的嫔,又不像启祥宫那种特殊情况,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袁、王二人的确身份低微,但都是从江南水乡万里挑一的美人,还和宫里美得风格不一样,小巧玲珑,静静站立时温婉可人,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想必能获一段时间的圣宠,也许能够为她带来一个阿哥。

  有子万事足的佟皇贵妃对此无意见,手一挥,便让袁、王二人搬入永和宫。

  马佳芸兰的神早不在这里,分开这么天,哪怕知道胤祁胤祝没事儿,先前也在迎驾队伍中看过一眼,但不可避免,还是想与他们早早团聚,说一说话儿。

  只是在团聚前,佟皇贵妃与惠妃又提出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将宫务交接先办了,或许她们也是看荣妃舟车劳顿,既然注定交出去,不如给添一些麻烦。

  这个可不算小事。

  马佳芸兰打起精神,已经到嘴的肉,她可没打算还回去,实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香,这种几百年都万变不离其宗的管理制度寻旧例也不难。

  一笔账一笔账理清,还需要加速,不能耽搁其他二人过多时间。

  尤其是佟皇贵妃,官大一级压死人。

  当发现疑问时,马佳芸兰提出质疑:“皇贵妃娘娘,这上驷院管事换了两个?”

  佟皇贵妃把从马佳芸兰手中接手的唯一事多利少的宫务丢给惠妃,她抬眸,惠妃笑回:“荣妃姐姐这记性可真好,大大小小几十个管事换了两个姓也能一眼认得出来,确实,两位姓李的管事因年事已高,受不住冬春冷热交替,得了风寒迁出宫去了。”

  马佳芸兰抿唇:“劳烦妹妹了。”

  她打算回头派人去请民间医术好点的大夫去探一探两位四十岁上下的太监,若有治便赐药材,若实在无治,也只能为他们安顿后事。

  至于上驷院的这两个岗位,惠妃插上的人,即便他们没有问题,马佳芸兰也不能用,得找个借口,通通替换掉才是。

  否则这种口子一旦打开,会对她在内务府这帮势利眼面前管理产生不利影响,这些人可是无漏不钻,风寒是个好借口。

  对了,不是马佳芸兰不处理内务府,现在内务府犯错不到致命程度,打蛇不死,自遗其害,得再养一养,才能以绝后患。

  马佳芸兰又指出四、五个疑问,佟皇贵妃与惠妃对于荣妃的能力又刷了一波新认知,对于那些没有管理过宫务的妃嫔来说,甚至觉得有点在听天外之书。

  把以上问题解决后,宫务交接的第一步才算完成,第二步还是得尽快上下全部肃清一遍,早发现早处理。

  各回各宫。

  回到钟粹宫,胤祉、胤祁、胤祝三兄弟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见到马佳芸兰,胤祁胤祝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争先恐后哒哒哒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额娘”。

  钟嬷嬷与秋莺也在,两个人正在张罗着今天的晚膳,江南的特色菜的确多,但他们京城也不是没有家乡的味道。

  有了主心骨,钟粹宫才算活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马佳芸兰觉得钟粹宫里弥漫着家的温馨,只少一人,不知塔娜在蒙古的生活过得怎样?

  假如塔娜知道,她一定会回答:“激情四射,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