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节者◎

  深夜。

  参差的建筑物在浓重的夜色中被路灯勾勒出森然的轮廓。

  黑暗中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黑色的机车服勾勒出窈窕的身材轮廓。

  她走到巷道口。月光照亮了一双明亮的蓝色猫眼。长发束成低马尾,额头上垂下几绺弯折的碎发。

  基尔,水无怜奈,或者说——本堂瑛海,此时正在与CIA的联络人碰面。

  早在杯户医院的时候,她就知道赤井秀一迟早会暴露,自己到时候肯定会被组织怀疑,而波本冒充伤疤赤井的那一次,琴酒的威胁更是让她预见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所以那次之后,她便与CIA的联络人取得了联系,商量支援和撤退的事。

  现在琴酒受了重伤,管不到她,组织也暂时没有派新的监视者,她终于可以脱身,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与联络人碰面。

  从巷道深处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名叫迪克特,是父亲与邦尼叔叔殉职后,CIA重新委派来与她联络的人。

  CIA的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美国,也派了卧底潜入了组织在美国的分部,但日本这边的调查员目前只有她一个,因此平日里她传递情报也只和迪克特一人联系。

  之前她已经在情报里陈述过自己目前的处境,提出希望CIA本部及时接应她去美国和弟弟团聚的想法,这次迪克特带来了CIA那边的回复——同意她的申请。

  “下周组织会派我去执行一个暗杀任务。”本堂瑛海说道,“具体任务信息组织暂时还没透露给我,但这是个难得的外出机会。”

  “OK。”联络人意会到了她的意思,应道,“到时候我会安排好的,接应地点根据你的情报来定……”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间昏暗无光的房屋内,耳机里传来的“OK”声回荡在夜晚寒凉的空气里。

  淡金色头发的男人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紫灰色的眼瞳暗沉无光,嘴角扬起一抹令人悚然的弧度。

  ——放长线,果然能钓出一条大鱼啊。

  波本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对基尔的怀疑,自从那天轻易放她离开审讯室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监视她。

  根本不需要像琴酒那样把人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他只是在基尔的手机里做了一点手脚,顺便还入侵了她的电脑。

  结果非常顺利地就监视到了她和赤井秀一单独联络的痕迹,内容是传递一条情报:琴酒可能不一定会亲自参与暗杀行动。

  那么这就可以判断,基尔并不是冬月的合作对象。

  既然如此,那天在酒店房间里冬月对他的辩解,其实是谎言。

  倒也不算太过意外。他很了解广濑冬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认识这么久,他早就已经很清楚了。聪明自然是聪明的,也很谨慎,却太过善良心软。这是她的可爱之处,是她身上令人着迷的地方,但同时也是身为卧底的大忌。但凡她像赤井那家伙一样理智狠心,丢下基尔不管,也不至于在他这里露出破绽。

  那天从酒店回来,冷静下来后,波本反复思考着她辩解的那番话。

  老实说,他并不相信她真的和自己完全站在同一阵线。倘若她真的发自内心想杀赤井秀一,合作过程中随时都能下手,以她的聪明和……魅力,赤井那家伙中招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当他知道她和景光曾经是恋人这件事时,他就已经彻底拿她没办法了。就算她真的背叛了他,他都做不到下手去伤害她。

  而排除掉那些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从他内心的真实情感出发,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哪怕她满口都是谎言,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愿意投入他的怀抱,他就不自觉想去原谅她——女人的眼泪有时候就是这么可怕的利器。

  回想起来,在他与冬月的这段感情中,谎言就是他和她之间的真实。

  无法不说谎,但彼此的谎言中永远都夹杂着真心话。

  但是,原谅她不代表原谅她背后的那个家伙。

  那天之所以表现出相信她的样子,除了哄她、安慰她之外,也是想放松她和基尔的警惕。监视并抓住基尔的马脚只是途径,他的最终目标自然还是赤井秀一。

  关上电脑后,他起身,带上枪。

  接下来要实施的行动清晰明了——

  他要把那个和基尔接头的男人抓起来审问。

  …………

  当腿上的枪伤带来的剧痛蔓延开来,身体里残余的力气也消失殆尽,迪克特抬起眼睛,看到秘密审讯室外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的金发男人。那是将他带到这里来的组织成员,他记得代号是叫波本。

  在接到任务来日本之前,迪克特就看过资料和卷宗。几年前,本堂瑛海的粗心大意曾经害死过伊森本堂和邦尼,如今那个女人又牵连了他。

  下一刻,审讯者的手段便让他再也无法维系思考。剧烈的疼痛让他一瞬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地狱。

  大概是看他有些硬气,组织决定不浪费时间,用上了吐真剂。

  被注射了一针之后,脑袋里头晕目眩,心神淹没在记忆里。

  波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那个中年外国男人就像被催眠了一样,有问必答,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基尔的真实身份吐了个干净。

  CIA的调查员。

  还真是……出人意料。

  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在这件事之前,波本和基尔从来没合作过任务,因此他对基尔并不熟悉。现在想来,能与赤井那家伙合作的人,背景恐怕也单纯不了。

  吐真剂是组织研制的违禁药品之一。大多数情况下还算好用,就像今天,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功夫,便能从囚徒口中套出想要的情报。

  但吐真剂归根结底还是迷///药的一种,偶尔也会遇到那种受过训练或体质特殊的人,不起作用。这种时候就需要采取别的方式。

  如何让一个人变节,是审问者一直在研究的课题。

  总结归纳一下人在乎的东西,不外乎生命、家庭、金钱、权力。偶尔也会有恋人或者名声之类的其他要素。只要拿捏住把柄,便能通过各种方式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极少数情况下会遇到不可摧毁的意志。拥有这种意志的人,不仅能扛住吐真剂,通常也是刑讯都奈何不了的硬骨头。

  波本见过被组织抓到之前就自杀的卧底,也有扛住了所有的折磨仍然不改意志最终被组织枪毙的人。而这位迪克特先生显然不属于这两类。

  此时此刻,被他打伤的那条腿上晕染了一片血迹,对方正脸色惨白,满头冷汗,被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经过一系列威逼、恐吓、利诱加折磨的手段,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已经彻底被摧毁了。

  为了活命,为了逃脱折磨,这位CIA的联络员表示自己可以把CIA在美国潜伏的调查员也供出来,甚至愿意做组织安插进CIA的内鬼,为组织传递情报。

  “还真是配合啊。”波本感叹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变节者的面前,拿出随身携带的袖珍手//枪,枪管抬起对方的下巴。

  明明是威胁的动作,却被他做得格外优雅。配上俊俏的脸,温文尔雅的微笑,以及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衬衫和马甲,竟给人一种在调情的错觉。

  但他手上的枪却是上了膛的,眼中的杀意也是真实而凛冽的。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践行自己的许诺。”

  “你想要我做什么?”男人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惧。

  “很简单。”波本表情平静,柔和的嗓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将计就计,帮我把基尔骗出来。”

  将计就计可以避免打草惊蛇。毕竟基尔也不是蠢货,万一察觉到了异样,可能会直接叛逃,并且给赤井那家伙通风报信。

  他现在心情很差,只想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件事,不想看到那群FBI来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