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着沉沦◎

  夜晚的寒意开始浓重起来。月光穿过窗帘的纹理透入室内,与昏暗的灯光交融。

  继衬衫之后,肩带……也被割断了。

  凉意浸透整个上半身的皮肤。

  恐惧和羞耻的情绪充斥着心间。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在他的视线下,她的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眉头轻蹙,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略显凌乱,有一缕垂落在胸前,衬得皮肤白得透明。

  波本望着她,只觉得她此刻勉强保持镇定的样子……有点可爱。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右上腹部。

  就像白玉微瑕,那里有一道小小的伤疤。

  “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比起拷问,似乎更像是……关心。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记忆画面里,那个人也曾问过一样的话。

  ——很痛吧?

  ——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可能痛过吧。其实比起痛,恐惧更多一点。实验室里……真的很冰冷。

  ——那这样……会不会温暖一点?

  温柔细腻的吻落在伤疤上,就像羽毛一样轻盈。那一刻,灵魂似乎都浸泡在了温水里,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不见。

  冬月定了定神,眼睫抬起,视线与面前的金发男人相对。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小时候生病,做过手术。”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她也在脑中思考着如何摆脱此刻的困境。

  倘若无法洗脱自己的嫌疑,只能寻找机会脱身了。她需要积蓄力气,瞅准时机,最好是他分神的时候……手被束缚住了,无法使用,那头槌可能会比较有效。再然后,站起身猛地往前一弯腰,用身后的椅子砸向对方——她在脑中模拟着步骤,计算成功的可能性。

  波本凝视着面前的这双眼睛。

  哪怕被拷问,被刀片威胁着,处于绝对的劣势,她的眼睛依然很美。就像流淌着的倒映着星光的溪水,幽深而清澈。

  清澈到让人……心悸。

  这样的眼睛,一般情况下组织里的人是不会有的。

  所以她果然和苏格兰一样,是警察吧?

  虽然他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在这一点上,她已经足够缜密了。

  但奈何他和苏格兰相熟,也曾在任务中朝夕相处过,对某些行为举止和气质很熟悉,因此更容易发现一些端倪。

  倘若她一开始接触的不是他,而是组织里的其他成员,想必会伪装得更好吧。

  究竟在怎样的场合下,这双眼睛才会失去底色,变得混乱模糊呢?——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每当和她待在一起时,他偶尔就会产生一些带着破坏欲的想法。想看到她的眼睛被泪水打湿,被激烈的情绪冲击得破碎。

  就比如今晚,他原本没有想过要拷问她的。试探她是次要的,更多是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之前试探过她不少次了,大部分时候她是很沉得住气的,伪装得足够好。有时候甚至会给他一种错觉——好像她真的已经沉溺在他的爱情陷阱里了,或者她其实并没有身份上的问题,是他想多了。

  但现在看来,从前的警告和感情上的诱惑并没有太大的效果。比起他,她依然更看重她的任务,总是牢记着她的职责,然后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可与此同时,矛盾的是,他又如此欣赏喜爱这样的她,不希望这双眼睛被黑暗侵染。

  这种心情,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保护欲吧。

  也许人类的灵魂里,一念善意一念恶意,天使与恶魔确实是同时存在的。

  他收起了小刀,手指从那处疤痕开始向上,缓缓划过她每一寸肌肤。

  温暖的,充满生命力的,仿佛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还没有和苏格兰一样变得冰凉。

  指腹的枪茧带来蚀骨的痒意。

  冬月忍不住战栗。

  “让我来品尝一下,你的牙关现在,是不是在颤抖。”

  她听到他带着微妙笑意的嗓音。

  下巴被捏住,抬起来。

  他低头吻住了她。

  脑海里所有的计划和盘算都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空。

  这个吻出乎意料的温柔。

  他轻轻啄吻她的唇,一下一下,似乎在安抚她的恐惧,诱哄她放松防备。等她忍不住松开牙关之时,他才探入进来。

  舌尖舔过上颚的痒意令她不自觉颤抖,但却被捏住了下巴,无法躲开。口腔里的每一处都被仔细地摩挲过。细致得过分。

  她无法控制地失去了攻击的意图,浑身的肌肉不再紧绷。

  在这亲密又温柔的片刻间,她的大脑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一吻结束,他退开了一点距离。

  她微微喘息了片刻,望着他,轻声说道:“现在想想,其实刻意接近你,大概是因为……一见钟情吧。”她的语气柔情得不可思议。

  他微微一怔。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

  细长的睫毛。含着笑意的温柔双眼。

  以及被吻得红润的嘴唇。

  唇角微翘的弧度,带着让他心神动摇的梦幻。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轻抚上她的唇角。

  触摸上的一刻,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定了定心神。

  “作为奖励——”他说。

  冬月感到手腕一松。

  作为奖励,他解开了她的手铐。

  在获得自由的一刻,她确认了,波本对她并没有真的心存恶意。

  他确实怀疑了她的身份,但他又一次放过了她,选择相信她的谎言。

  她揉了揉手腕,望着他眼中无法忽视的温柔笑意,忽然发现想要掌控这个危险又捉摸不透的男人,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

  “有的时候,真不知道我们之间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她看到说出这句话的他眉眼间似是带着无奈之色。

  她想了想,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是枪托和枪管。”

  她的笑容没有刻意去表现甜美或者诱惑,依然和平时一样沉静柔和,却像火花一般点燃了空气中的暧昧,也点燃了他身体血液中的躁动不安。

  他望着她,眼瞳沉沉,伸手捞起她的腰,把她从椅子上直接抱了起来。

  重心不稳,冬月下意识环住他的肩。

  指腹下是他发烫的体温,和带着湿意的皮肤,耳侧传来他低沉的呼吸声。

  指尖发麻。耳朵滚烫。

  视野变幻。

  他把她放在了桌子上,一只手托着她的脸颊,又一次吻住了她。

  这次的吻似乎比从前每一次都更加热烈。

  ………………

  …………………………

  ……………………………………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泪腺又一次充满了泪水。

  这次是真的哭泣。

  在此刻之前,她已经许久不曾哭泣了。

  他的嘴唇很软,轻轻地压在她的眼睛上,吻去她的泪水。她的神魂陷入了迷乱,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拥抱完全覆盖了自己。有一种爱慕和渴望的情绪从他的拥抱中传递过来。

  她看到他的眉眼间一片隐忍之色,汗水顺着下巴滑落。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坏人,罪恶缠身,满手鲜血,但吻却如此温柔,如此热情。

  她热得快要融化。

  热得难以忍耐,每一秒都是心口发痛的煎熬。

  在这片无尽的黑夜里,她孤独地行走着,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尽头,这个坏人却是她此刻唯一能够相信的存在。

  之前积攒的那些恐惧、不安、悲怆、痛苦、压抑……都仿佛通过泪水从身体里流淌出去,心脏在这份无与伦比的亲密中获得了慰藉。

  【作者有话说】

  

  真正一见钟情的人其实是波本。(笑)

  这章大概是想描述一种两个人其实都是清醒着沉沦的感觉。

  从这一点上看,和秀明之间有那么点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