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侦探◎

  那次任务成功后,很长一段时间波本都没有联系过她。

  冬月本以为经过这次任务,两人合作愉快,配合也默契,彼此的距离应该已经拉近了才对。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自己的想法太过乐观,那个男人依然是个行踪成谜的独行侠——

  “老师,你是不是弹错了啊?”

  眼前的学生天真单纯的眼神让冬月猛地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在家随便练琴。

  “是啊,抱歉,是老师弹错了。”她笑了笑,收回了散开的思绪。

  组织暂时没有派新的任务给她,冬月最近闲了下来,于是回到帝丹中学销去病假,继续做她的音乐老师,顺便思考一下怎样才能找到机会再次接近波本。

  这份表面工作,是当初她在公安的前上司石田先生在帮她安排新身份时,她特地选择的。一方面,这所学校离她的接头人比较近,另一方面……

  多年前她曾经与那个人开玩笑,假如不去当警察的话会去做什么工作呢。他想了想,说大概会从事和音乐有关的工作吧,比如去乐队当个贝斯手之类的。她笑了起来,说以他的性格,似乎更适合做老师。他也笑了,说那就做个音乐老师吧。

  对冬月来说,去做一些两人曾经说过的事也是一种纪念他的方式。

  下班后,她按照想好的计划,前往接头人所在的地方。

  潜入组织以来,为了安稳度过身份考察期,冬月还不曾和自己的接头人联系过。

  由于她身份特殊,接头人并不清楚她的具体情况,目前还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在这次卧底行动中的代号。因此她这次需要先和接头人证明自己的身份,再找一个无人打扰之处进行情报对接,商量事情。

  毛利侦探事务所——她看了一眼二楼窗户上无比显眼的几个大字,转身上了楼梯。

  敲了敲门,来开门的却不是侦探本人,而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国中生少女。

  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身材苗条,清纯可人。

  倘若是不熟悉的人,乍一见到这样乖巧甜美的容貌,恐怕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少女在空手道赛场上会有怎样凶悍的气势和飒爽的英姿。

  “广濑老师?”少女一双水蓝色的眼瞳中闪过惊讶之色。

  也难怪毛利兰感到惊讶,白天在音乐教室里看到的老师,傍晚忽然出现在父亲的事务所门口,怎么看都有些不同寻常。

  在毛利兰眼中,这位广濑老师来帝丹的时间不长,因为年轻漂亮,加上性格温柔耐心,在学生中很有人气。

  事实上,她自己也很喜欢广濑老师。因为广濑老师钢琴弹得很好。在听说她也会钢琴后,课后专门和她交流过弹奏技巧。在聊天中,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喜欢的曲子广濑老师也很喜欢。——有时候学生喜欢上一个老师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是广濑老师吗?”屋内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视野里应声冒出一个黑发蓝瞳的俊俏少年。

  人好像有点多啊……而且还是不能卷入黑色漩涡的无辜学生。冬月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小兰,又见面了呢。工藤君也在啊。”

  工藤新一是毛利兰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又是帝丹中学的同班同学,此时出现在这里也并不算奇怪。冬月对这个少年最深刻的印象是——唱歌的时候五音不全。在合唱时和周围同学格格不入。

  “请进……老师怎么会来家父的侦探事务所,是有什么委托吗?”

  “嗯,有件事想要拜托毛利先生帮忙。”

  冬月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身上。

  毛利小五郎,她的接头人,此时整个人正瘫在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姿势闲散得过分。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开着,嘴唇上方两撇细细的胡须。桌上有一瓶开了盖喝了一半的啤酒,文件资料乱七八糟摆放着,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

  不修边幅——用这个词来概括他的形象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在看到她之后,这位懒散又不修边幅的大叔眼睛一亮,猛地一下子端坐起来,清了清嗓子,邀请她坐下说话,态度十分殷勤。

  冬月不动声色地在沙发上坐下,说出自己临时想出来的委托——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一副耳钉丢了。

  “是怎样的耳钉呢?专门拜托侦探去寻找想必很贵重吧?”

  “是的。”冬月随口编道,“形状……三角形的,嗯,上面镶嵌了十几颗珍珠,下面垂着一段流苏,大概有这么长吧——”她比划了一下。

  在一旁围观的工藤新一忍不住转过头对小兰小声吐槽:“真的会有这样的耳钉吗?”

  小兰虽然也没见过,但她不想跟着幼驯染一起吐槽自己喜欢的老师,底气不足地说道:“广濑老师这么说了,应该是有的吧……”

  毛利小五郎此时却保持了一个侦探应有的淡定,继续提问:“那么,广濑小姐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到那个耳钉是在哪里吗?”

  “我记得应该是在租住的公寓里。”

  所谓狡兔三窟,冬月租住的公寓当然不止一处,她打算把接头人带去其中一个安全屋,这样能确保交流情报时的安全性。

  意料之中,毛利小五郎提出要去公寓看一下。

  计划到这一步都很顺利,但意外发生了——

  大概是这位毛利侦探平时装糊涂习惯了,在家里也经常丢三落四,毛利兰有些不放心自家父亲找东西的能力,再加上委托人是自己喜欢的老师,决定过去帮帮忙。而她的竹马工藤君似乎也是闲着无聊,表示愿意跟着一起去找找看。

  冬月没想到自己这两个学生如此热心,但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推辞。

  到了地方后,四人进了屋子。

  毛利小五郎随意打量了一圈,摸了摸下巴,问道:“原本你的耳钉是放在哪里的?”

  小兰此时正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旁边,而工藤新一虽然也站在原地,但按捺不住侦探的习惯,目光正在四处打量观察。

  这个安全屋面积不大,冬月平时不怎么常住,也就没有布置得很精细,自然也没有专门放首饰的地方。

  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体积还算小的盒子。

  毛利小五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盒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未开口说什么,旁边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

  “这其实并不是广濑老师你用来放耳钉的盒子吧?”

  工藤新一语气不紧不慢,神情是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和笃定自信。

  “这个盒子比一般的放耳钉的盒子要大,并且也不像一般的首饰盒那样有固定耳钉的夹层。从尺寸来看,我猜,这个是用来放微缩相机的。那么现在那个微缩相机在哪儿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指向沙发上摆着的一只玩具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那个小熊身上斜跨着的‘玩具相机’吧。”

  ——被一个国中生看穿了。

  冬月难掩心中的惊讶。

  “因此广濑老师想要找耳钉之类的,恐怕是假话吧?至于真实目的……”工藤新一似乎并不打算停止他的推理,“微缩相机通常是特殊人士用的工具,所以老师应该还在兼职别的工作,我推测——是小报的记者,没错吧?”

  “……”

  “广濑老师想找大叔说的事情,不方便在我和兰面前说,只好出此下策,只是没想到我和兰会跟过来。”

  假如不是这样的场合,冬月可能都要为这段精彩的推理鼓掌了。除了兼职的工作猜错了之外,工藤新一全都说对了。

  真是惊才绝艳的少年侦探啊。

  知识储备也好,观察能力也好,逻辑推理能力也好,这个少年的才能已经远远超过同龄人,甚至连一般的警察或侦探都比不上他。

  事已至此,她便顺势承认了这个少年的推测,并表示自己确实有一项委托要找毛利先生,内容涉及隐私,也不适合国中生听。

  工藤新一虽然心里就像猫抓一样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委托,但他到底还是个有分寸感的、懂礼貌的好孩子,见冬月态度坚定,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和毛利兰一起离开了公寓。

  但是少年侦探心中仍然存着一点疑虑……小报记者会用到这么专业的设备吗?

  在楼下等待毛利小五郎时,工藤新一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公寓的窗户。

  理所当然地,他什么都没看到,房间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怎么啦?新一。”毛利兰见他神色略带困扰,有些好奇地问道。

  工藤新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

  公寓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我是广濑冬月,石田先生的协助人……目前正在一个黑色组织里卧底。”

  冬月重新自我介绍。

  毛利小五郎此时已经收起了一副好色又糊涂的模样,眼神变得犀利了很多。

  ——这样的神态,倒是有几分像传闻中警校第一该有的样子了。

  冬月忍不住想道。

  省去寒暄步骤,她简短汇报了一下自己这大半年来潜入组织的过程,以及最近和波本合作的任务。

  传达完所有的情报之后,她望着毛利小五郎,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初在警校的时候,就听过毛利先生的名字。听教官说您是以第一的成绩毕业的,我和……我们都很憧憬您这样优秀的前辈。后来知道您早就辞职不做警察了,我们还曾感到可惜……直到石田先生告诉我接头人的名字时,我才知道原来您并不是真的辞职了。”她微微鞠躬,“我会继续深入下去的,关于组织的更多情报,之后还要麻烦您传达给石田先生了。”

  听完她的话,毛利小五郎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女性的话,还是离漩涡中心远一点好了。”他吐出一口烟雾,模糊了视野中的面部轮廓,“我家也有一个争强好胜的女性,是个律师,因为那要强的性格,我真是败给了她一辈子。”

  “……谢谢关照。”她顿了顿,“不过我并不是争强好胜。”

  并不是争强好胜。

  而是以信仰之名去斗争。

  这条路注定布满肮脏,罪恶,和鲜血。而这条路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埋葬了她深爱的恋人,和其他无数条枉死的生命。这片黑暗正等着她去修正和重新书写。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样子……”毛利小五郎抱怨了一句,肩膀一耷,又回到了颓废大叔的样子。

  …………

  回到真正的住所后,冬月在窗边坐了很久。

  她看见街上的霓虹灯星星点点,被夜色晕染成一团团光晕。离光源越远,光线便越来越微弱,渐渐被四周的黑暗所吞噬。

  当初换了新身份后,她便搬到了这间公寓,所用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不熟悉的物品,用惯的旧物大多都寄回了从前奶奶的房子安放。

  从那之后她就患上了失眠。半夜躺在床上,只是枯等时间流逝。

  她不能吃安眠药,因为若是不小心睡得太死,会无法应对紧急情况。曾经试过喝酒,但酒精似乎都拯救不了她处在阵痛中的神经。

  她曾经在脑内幻想过一个场景,若是那个人看到她睡不着,大概会给她倒一杯热牛奶,会轻轻拨动琴弦哄她睡觉,会关心地问她为什么失眠。这时候她就会笑着说,没办法,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认床的人。

  房间里台灯光线黯淡,在这深沉朦胧的夜晚,她闭了闭眼,想象着也许他就在床边,和从前一样,目光里带着温柔和安抚。但睁开眼,她只看到一片柔和、明亮的灯光。房间里空荡荡的。

  景光……

  白天的时候不敢懈怠,不能露出一点破绽,等到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终于敢放任自己叫出他的名字。因为一旦当她把这个熟悉的音节说出口,心神就会淹没在过去的回忆里迷失方向。

  直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两点,冬月才强迫自己收敛泛滥的情绪。

  她回想起傍晚时那位天才少年工藤新一的话,于是起身打开电脑搜寻信息,然后通过组织的渠道购买了一个记者证。

  ——既然承认了记者身份,那就得把身份证据补齐。做这一行,再怎么细心谨慎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这文设定里的毛利大叔是装糊涂。

  微缩相机这种东西,其实一般间谍使用比较多。(笑)

  新一此时还很单纯,不知道黑衣组织的存在呢。而且想到女主是自己学校里的老师,平时对学生都很温柔,对女主的印象很好,下意识觉得女主不像是坏人,就完全没有往坏的方向去想。

  但此处是个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