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睡着后,洛予从房间里走出来。在客厅绕着走了两圈,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再次踏上二楼。

  奇怪,好像每次找解应丞讨论事情都是在晚上。

  洛予带着微妙的心情,敲了敲书房门。

  “上将?您现在有空吗?有点事情想跟您商量商量。”

  另一边很快响起回复:“进来吧。”洛予应声推开门,解应丞如往常般坐在书桌后,面前放着一份文件。

  “刚好,我也有事情要找你。”解应丞将文件递给洛予。

  洛予接过来一看:“……婚姻协议?”

  “嗯。你看一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修改。”

  涉及到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洛予只能暂时将团团的事情放在一边,拿起文件仔细翻阅。内容不长,洛予很快看完了,但在看到其中某条内容时身体一僵。

  “上将,只在一定范围内履行伴侣法定义务是指……?”

  解应丞很快给出解释:“对外我们是伴侣关系,在必要的时候,可能会有肢体接触,或者进行临时标记。”

  洛予立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临时标记。

  临时标记是指alpha在omega身上留下自己的信息素味道,算作某种意义上宣誓主权的行为,在易感期内也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最简单的临时标记方式就是亲吻和咬后颈处的腺体。

  只是被咬一口罢了,洛予下意识忽略掉第一个选项,放下了心。

  “那我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洛予注意到协议最后并没有给出时间期限,“时间期限是?”

  这一项解应丞特意没有填。

  他看着洛予,屈指轻叩桌面:“事实上,我并不能肯定调查能在何时结束。时间有可能是三个月、半年,甚至更长,你能接受范围内的最长时间是多少?”

  洛予有点茫然。

  能接受的最长时间?他好像对时间没什么所谓,反正只是协议结婚而已,于他而言就是将工作室搬来主星,再换个地方住,无非是生活里多出一个幼崽,顺带照顾一下名义上的伴侣。

  “不然就先填一年,没能解决的话就到时候再续?”洛予迟疑着答。

  一年吗?应该够了。

  短暂的思索过后解应丞爽快同意,双方签好字后各执一份,合约就这样落定。

  将自己的事情解决,洛予想起他是为了幼儿园的事情来找解应丞商量的,刚准备提起,却突然联想到了协议中的某一条内容——成为解安行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有责任照顾幼崽。

  洛予露出一个笑容,协议的边角在指尖轻轻翻动:“上将,既然我成了团团的父亲,应该能算做是他的监护人之一了吧?”

  解应丞看见他透着些许狡黠的笑容,飞快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头也不抬,翻阅桌上的其他文件:“幼儿园的事情,就不必谈了。”

  “……”洛予将协议卷成筒,在他书桌上敲了两下,“为什么不可以谈?我觉得可以谈。”

  解应丞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等他到了合适的年龄,我自然会送他去学校。幼儿园能教的东西,他在家一样能学会。”

  实际上团团所接受的教育要比同龄人超前得多,目前看下来幼崽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情况,并没有非要去幼儿园的理由。

  洛予据理力争:“送团团去幼儿园不只为了接受教育,更重要的目的是让他和同龄人接触。团团每天从早到晚都呆在家里,现在还有我可以陪伴他,可以后呢?以后他就只能自己和自己玩,您不觉得对他来说有一点残忍吗?”

  洛予一想到等自己离开以后,幼崽身边没有陪伴的人,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课,就觉得无法接受。

  解应丞的声音冷了下去:“你是在指责我吗?”

  洛予下意识否定:“不是!”

  他抬头迎上解应丞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威势。

  换作以往,洛予可能会选择放弃,但是一想起刚才幼崽蜷在被子里小声答应的样子,又重新挺直了腰。

  “恕我直言,上将。您在照顾和陪伴幼崽这一点上,做得并不好。”他咬着唇说出这句话,心脏跳得很快,毫不畏惧地直视解应丞。

  争辩的主题悄然变化,解应丞将视线从洛予身上收回,移至远处的落地窗。

  “我不否认,洛予。”他的声音重归平静,“但除了照顾和陪伴,我也有保护他的义务。我不希望他成为别人伤害我的工具,你明白这一点吗?”

  “……”唯有这一点,洛予无法反驳。

  眼看话题又要陷入如同前晚一样的僵局,洛予咬牙,孤注一掷。

  “您已经不是指挥官了,伯恩·柯普兰上将。我不相信现在的您没有保护好一个幼崽的时间和能力。”

  “如果‘要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家庭’,这只是用作掩饰的借口,那我无话可说了。”

  辞职,结婚,到主星军校当客座教授。这些都是为了转移视线,掩盖调查的理由。可是,调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解应丞是一名军官,在他心中帝国和群众要高于一切,但洛予不不是。

  他只是个普通人,他能顾及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照顾好幼崽,守护好自己的家庭。

  “希望上将再慎重地考虑一下这件事情,如果您还是不同意的话,我也不再坚持了。”洛予诚恳地说完这一句,离开了书房,留下解应丞独自陷入了沉思。

  男人从书桌前起身,步至窗前。主星夏夜宁静祥和,在前线指挥战斗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又似乎已经离得很远。

  为什么要回主星?为什么宁愿辞职也要想方设法地解决切茜娅事件?

  无非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让幼崽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成人。

  解应丞凝视着天边的弯月,良久后收回视线。

  -

  第二天一早,一切皆如往常。

  洛予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解应丞实在不能接受,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既然无法左右他最终的决定,干脆就彻底放宽了心,假装没有发生过昨天的谈话,表现自然。

  反而是解应丞时不时地看向洛予,让敏感的幼崽起了疑心。

  小小侦探上线,幼崽用叉子叉起一块南瓜饼当作放大镜,仔细观察搜集证据,在洛予转身暂时离开餐桌时,悄悄凑近了自家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你为什么今天早上一直在看洛洛?”

  正在看洛予的解应丞被幼崽抓了个正着,轻咳一声后不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他将咖啡杯和餐盘叠放到一起,假装平静:“没有。”等洛予再次回到餐桌后,再也没往他身上看一眼。

  小崽崽皱了皱鼻子,啊呜一口吃掉南瓜饼,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早餐结束后解应丞眼看就要回到二楼书房,幼崽有点心急,眼睛扫到院子里的榕树,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了小小的花朵。

  幼崽的小脑袋灵机一动。

  “洛洛,外面的树好像开花啦!一会团团可以去看一看吗?”幼崽故意说得很大声,让在场的两个家长都能听见。

  洛予自然答应:“好啊。”而解应丞离开的脚步一顿,最终却还是上了楼。

  没能如愿的幼崽嘟了嘟嘴,悄悄将这件事情装进了心里。

  今天的天气很好,清晨的阳光明媚。榕树枝繁叶茂,树枝交叉之间缀满了绒绒的粉色小花。

  专业的花匠将院子打理得很好,正直盛夏,许多植物都开了花。

  洛予牵着幼崽在院子里慢慢晃悠,给幼崽指出自己认识的植物。

  “洛洛,那是什么?”幼崽指着六瓣淡紫色的小花。

  “应该是铁线莲。”洛予凑近仔细查看。

  “为什么要叫铁线莲呢?是因为花是硬的吗?”幼崽小心翼翼碰了碰花瓣,却触到了一片柔软,不解地问洛予。

  洛予失笑,指着花茎耐心向幼崽解释:“团团看这里,是不是有一点像铁丝?”

  幼崽摸了摸:“真的诶!而且也硬硬的。”

  一大一小蹲在植物前嘀咕研究,而在二楼,本该出现在书房的男人倚靠在二楼露台旁,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幅温馨而和谐的画面。

  洛予低头和幼崽说话时很温柔,唇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指尖触碰花瓣时下意识放轻动作,像是片刻停留的蝴蝶。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他的手腕、脖颈上,镀上一层浅浅的光。

  解应丞望着望着就出了神。

  又过了一会儿,幼崽终于想起了来院子里的主题,慢慢悠悠地走到榕树边。

  榕树花小小的,藏在叶子里,看得不真切。幼崽动了动手指,心痒痒的。

  乖乖看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没忍住,抓住了洛予的衣摆。

  “洛洛,团团可以爬上去看看吗?”

  洛予一愣。

  雪豹……会爬树吗?

  应该会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幼崽的请求,可就当他犹豫的时候,幼崽已经变回了兽形,三两下就窜上了离地面一米多高的树枝。

  小家伙一边用粗长的尾巴保持平衡,一边灵活地在树枝之间跳来跳去,洛予紧张地在树下盯着,生怕幼崽一不小心掉下来,脚步跟着幼崽的身影不断在树下移动。

  而某只越爬越欢的小崽崽埋头朝上爬,看准目标后一个纵身而跃,踩着细细的树枝,去看上面缀着的小花。

  粉色的,和团团一样毛茸茸的!

  幼崽伸出一只爪子好奇地碰了碰,兴奋地嗷呜了一声,一抬头却发现了二楼露台的父亲大人。

  小崽崽被惊得一个激灵,脚下一滑,整只团子从树上掉了下来,小爪子在空中扑腾,树叶扑簌落下。

  一直紧张地盯着幼崽的洛予惊叫声卡在了嗓子眼,身体已经下意识动了起来,伸出双臂接住幼崽。

  惯性坠着他摔向地面,半秒之间洛予只来得及强行转过身,将小崽崽护在怀里,用背部着地。

  然而,预想中都痛感却没有出现。

  身下一片柔软温热,洛予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大雪豹,大脑处于短暂的空白。

  与幼崽银白色的皮毛不一样,解应丞的皮毛如他的发色一般银中带着灰。

  粗长有力的尾巴支撑住平衡,在落稳后的瞬间缠上了他的腰,紧紧护住。

  洛予愣愣地抬起头,成年雪豹的目光与幼崽截然不同,冰冷而锐利,透着凶悍冷冽。

  洛予下意识地碰了碰雪豹的尾巴。

  ……好软。

  洛予忍不住又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