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苏叙白心跳地飞快,他没想到自己会猝然入镜,这实在太始料未及了。他埋在池邺怀中,小声开口,“没关系的,就算被拍到也不要紧,你别担心。”

  池邺却并未放手,他被拍到不影响,反正他经常出现在各种财经报道上。可苏叙白不一样,他年纪小,公司也还在发展阶段,应付这种事情也不够成熟,这时候被拍到,只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谨慎点好。

  唰——

  全场灯光齐声打开,苏叙白总算不再明晃晃地暴露在镜头底下,正常情况下就算被拍到一点边缘也不会有人注意,影响微乎其微。

  池邺松开了他,苏叙白坐正身体,轻轻喘气,不再看池邺。

  池邺也没有看他。

  只是两人的脸颊都有些发红,池邺倒还好,苏叙白皮肤白,就十分明显了,好在这时荧幕上显现出最终竞选成功的人名,是池邺。

  主持人澎湃激昂邀请池邺上台的声音随之响起,场下静了几秒,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池邺不疾不徐再次举步上台。

  苏叙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于万千人之中。

  池邺简单陈述完感想,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说完一些身为亚洲区负责人应做的事后,就直接下台了。主持人见状也错愕了,不过主持人应付惯了这种突发场面,很快接地自如,笑哈哈地就把这事揭过了。

  苏叙白赶紧一收注视他的目光,坐姿拘谨。

  池邺重新回到他身边坐下。

  苏叙白的呼吸又开始急促,池邺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他指尖都瑟缩起来蜷进了掌心,池邺偏过了头,苏叙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耳垂也开始发烫。

  池邺探身过来了,苏叙白呼吸陡地一紧。

  然而,池邺并未如愿和苏叙白说上话,他刚启唇,之前还在外围的记者们瞬间蜂拥而至,一连抛出数个问题,让人应接不暇:

  “您好池先生,请问你当选亚洲区商会代表有什么感想吗?”“池先生池先生!请问您是怎么在一众元老之间脱颖而出的,您有什么诀窍吗?看您的样子应该早就胸有成竹了吧!可以说说吗?”“池先生,请问您身旁的是什么人,从刚才起就见您一直护着他!”

  “……”

  苏叙白前后左右全是摄像机,他被簇拥其间退无可退,灯光不断照在脸上,他看了池邺一眼,示意自己先离开,却根本无法穿过人墙,他一扭头便有镜头落在他脸上。

  池邺见状,神色冷了下来,他起身挡在苏叙白身前,让苏世晔带苏叙白先走,自己应付这些难缠的记者。

  “池先生,可以回应一下吗?那是您的什么人。”

  池邺气质冷峻,他面无表情不想与人打交道时,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无言的压迫气势,记者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再不敢像之前包围苏叙白那样围住池邺,只能和众人一起堵住出口,让池邺没法出去,从而回答他们的问题。

  一般这种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为了集团形象都会透露两句,就算是不想说,也不会让场面收不了场,总会给他们留下发挥空间。然而池邺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想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吐露。

  只见他嘴唇轻启,语气淡漠:“抱歉,个人私事,无可奉告。”

  没有要回答任何问题的意思。

  这些记者见实在扒不到池邺的隐私,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问他这次竞选代理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池邺余光瞥见苏世晔带着苏叙白离开,他这才耐心,勉强回答了几个问题,而后就不欲再说话了,转身往外走。

  他要离开,是决计没人敢堵的。

  不过这个竞选场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今天过来的人即便没有当上代表,大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这是一个相当珍贵的机会去结交人脉,拓展资源,尤其是主动上来跟池邺攀好的同行,数不胜数。

  池邺要先去找苏叙白。

  今天带他过来,一来是想让他看到自己的闪光点,好更崇拜喜欢自己一些;二来便是为了此时,这时候是他拓交合作伙伴最好的时机,池邺有心带他,却没想到出了记者那一档子事,净添乱。

  他在一个偏角落的位置找到苏叙白,苏世晔已经被其他熟人招呼着带走了,不在现场。

  不过苏叙白也不介意,迎面上前,问池邺,“你这边都处理好了吗?”

  池邺点头,“嗯。”说完,他拉上苏叙白,在对方错愕的目光里,镇定道:“今天机会不错,带你认认人,在场的企业家和投资商有不少都比较适合你们苏氏发展的,你可以趁机交流结交一下,将来应该用的上。”

  苏叙白视线落在他和池邺交握的手上,心不在焉地想,拓展人脉也不必手拉手啊,池邺难道是怕他落单被记者缠上?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答案最合情合理。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偷偷高兴了一下,没有松开池邺。

  一直到有人来和池邺说话,他才放开了苏叙白的手,和人攀谈,顺势向对方介绍苏叙白。苏叙白也很争气,他展现出来的成熟度和社交能力远比池邺预想中还要出色,池邺给予他一个平台,他便能自己扎根,快速生长。

  “哇哦,原来是苏氏,很早之前我就关注了你们公司的官方账号,你看,我脖子上这条绿宝石项链还是苏氏出品的,不过是十几年前的苏氏了,我很喜欢呢,也很看好你们,如果苏氏的质量能回到从前,我是很乐意结交你这个有意思的小辈的。”

  “感谢您的喜欢与信任,苏氏会努力,尽快成长起来,推陈出新研发新品,不会让您失望的。”苏叙白语气诚挚,面容单纯,很容易获得人好感。

  在社交场一圈逛下来,他加了不少同行的联系方式,就连池邺都被排到了一边去。

  池邺失笑摇头,看苏叙白在衣香鬓影间应对自如,有种强烈的骄傲感。

  眼见苏叙白和人谈的差不多,甚至都要约哪天一块出来吃饭了,池邺没有忍住,上前领着人告辞离开。

  “诶?这就走了吗?”苏叙白又被池邺拉着,睁大了眸问他。

  “嗯,今天差不多了,里面太吵。你还想再待一会儿吗?”池邺停下脚步,问苏叙白的想法。

  苏叙白摇头,眉眼一弯,莞尔道:“那我们走吧,我也差不多了。”

  凡事过犹不及,苏叙白现在手底不缺项目,不缺资金人脉,遇到难题还能问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池邺,已经足够了。

  “好。”池邺带着人离开。

  往外走的路上,苏叙白问他:“不用和世晔哥打个招呼吗?”

  池邺道:“不用,他正乐不思蜀呢。”

  苏叙白没忍住笑,也是,苏世晔极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他喜欢与人攀谈交流,不像池邺,这两人性格还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

  “笑什么。”池邺问他。

  “没什么。”苏叙白摇摇头。虽然苏世晔的性格很好,但他还是比较喜欢池邺这类的,大概对喜欢的人就是容易偏心吧。

  苏叙白忍不住想。

  两人刚出大门,谁知竟又涌上来一群记者,外面鱼龙混杂,除了记者外还有不少无关人员,毕竟这种竞选会,来了不少咖位重大的商圈大佬,有人过来碰运气并不奇怪。

  只是,记者居然会这么多!

  并不是所有记者都能够入场,得知亚洲区商会代表人选出来后有不少记者在外蹲点,大家都不想错过第一手的热门报道。这并不奇怪,坏就坏在,这人偏是池邺,池邺本来就是财经新闻中的热点人物,他年轻,俊美,有能力,集所有优点于一身,是个常年居高不下的火爆话题。

  这一下人群拥堵,两人根本没法出去。

  池邺护住了苏叙白,没让他露脸,偶尔泄出来的一星眉眼被这些如狼似虎的记者一顿咔咔猛拍,除了圈内的人,知道苏叙白的人不多,倒也不打紧。

  回去让公关把消息压下去,来源销毁,不会出现风险。

  现在他们面临的现实问题是,怎么离开这里。被人群拥堵,简直寸步难行,池邺干脆把苏叙白按进了怀里,打电话叫来保安。

  苏叙白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池邺身前,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外面这些记者却不如里面的有素质,为扒八卦不择手段,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标题,“池氏太子爷当选亚洲区商业代表日,却带神秘男友公然约会!”一定会夺人眼球,这样他们下期追上热点,就能加工资了!众人一想到此,目光愈发炽热。

  苏叙白后背都被人挤着了,他一蹙眉。

  池邺抬手隔开用相机硌到苏叙白后背的记者,他眸光一冷,睨向那人,“闪远点。”

  那人被池邺一记冷光睨地哆嗦,不由自主地后怕退开一步,可他身后的人却还在拼命挤着想往前来,那记者被卡在中间无处落脚,身体踉跄了一下,直直往前撞上苏叙白。

  苏叙白只觉后背被人硬生生一撞,一痛的同时身体不由惯性向前倾倒。嘭的一下,他唇重重地,精准无误地,贴上了一片温热。

  那是池邺的喉结!

  这样的力道,这样的精准度,甚至不能用亲来形容,而是硬生生撞了上去。

  刹那间,整个天地都仿佛寂静下来了,喧嚣人群尽化虚影,如潮水般唰然褪去。

  池邺揽着苏叙白的手臂倏地收紧,不知是被撞痛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苏叙白目光一呆,大脑轰地一声,直接宕机了。

  他唇瓣还紧紧贴在池邺的喉结中心,在这个危险的位置,寸步不能移,退路无可退。良久,四周人群的喧嚣吵闹才重新一点点地传入两人的耳畔。

  只是,谁都没有先动,两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

  池邺竞选亚洲区商事代表的演讲被实时直播到财经频道,这毕竟是关乎全亚洲所有企业的一件大事,甚至影响到了他们接下来的商业风向,所有人都在屏息观看。

  池斌生看着电视上的池邺当选,眼中露出复杂神色。

  临江船艇,地下后勤部。苏文明眼睁睁地见池邺将苏叙白护入怀中,别人不清楚,他却认得苏叙白,对这个讨厌的人一颦一动都十分熟悉。

  也愈发地憎恨上这个人,恨到手掌都微微颤抖,牙关咯咯作响。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飞跃破产,他被苏家钧要求去临江船艇这边做个文员。开始还好,等他适应下来,认识了部门里的一位女同事,对方长相乖顺,性格内敛,谈吐也十分有度,家里应该算有点小钱却又不是特别大富大贵的人家。

  苏文明虽然看不上人家,却又急于脱离苦海,想要她家庭的助力,好提拔他一把,哪怕是个中级管理层的位置他也认了。

  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苏文明虽不如苏叙白相貌俊秀,却也周周正正,从小锦绣堆里滋养着长大,大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很快他和女同事的关系升温,就在他们成为男女朋友,他想要彻底拿捏对方的关键时刻,对方却突然保守起来,说等到结婚才能做那事。

  这苏文明怎么等得及,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苏文明左哄右哄,对方偏偏不上套,苏文明烦了,想要来硬的,反正只要有了夫妻之实,他心就稳了。

  谁知女方竟然叫来她的哥哥们,将苏文明一顿痛打。

  打完还不算,苏文明这才知道,对方竟是船艇公司董事长的女儿,他踢到铁板上了,被发配来船艇地下室工作,每天做苦力,如果不认真干活,就会被里头的管事教训,他的手机也被严格监管,他甚至找不到渠道让苏家钧把他弄出去。

  船艇地下工作又苦又累,伙食也差,猪食一样,苏文明天天吃,都要吃吐了,却只能咽下难吃的食物,被人管束着,辛苦劳作。

  地下都是些修组清理游艇零件的工作,繁琐,又脏又累,唯一的娱乐只剩下挂在墙上的电视,苏文明最常看财经频道,通过电视来了解外界变化。

  可他看到了什么?!苏叙白被人精心护着!苏叙白他凭什么?!一个爹妈都死了的孤儿,凭什么还能处处压他一头!!

  他好恨!极度憎恨苏叙白!

  他为什么还不去死!那个池邺是眼睛瞎了吗?!

  熊熊燃起的无尽怨毒淬满了苏文明目眦欲裂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