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消弭后的夜晚自然是跟随着欢愉。
浴室中水雾腾起,朦朦胧胧。掐丝珐琅宫灯氤着白光,光点细碎泼洒在洁白纱衣上面,勾勒出美人玲珑曲线。
冰肌玉骨,出水芙蓉。
沾了水的发尾湿润着,贴在精致的蝴蝶骨上。
仔细擦干了水,楚照才拢起另一边纱衣,将其完整覆上。
唇息就在此时擦过,二人都已完全熟悉这样的过程。
卫云舟盯着楚照发笑。
“你笑什么?”楚照不解,半蹲下来,淡粉色脚踝往上都还些许水痕。
“见到你就笑,不行?”笑意更深。
楚照觉得莫名其妙,她抬起头:“那你昨天前天凶什么?”
是人都会有脾气。
嘴上说着好凶,但是手上却比谁都乖顺。
卫云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哪里凶你了?”
不好说是谁动作一气呵成,吓人得很。最要紧的是,她在吓人的时候,眼尾还泛着红意。
该哭的不知道是谁。楚照一想到自己肩膀上的牙印,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照撇撇嘴,懒得搭理她,只是缓缓向上移了手巾。
终于,她站起身来,对上卫云舟的眼睛,眸波流转,似乎盛着一汪春水,檀口微张,示意她靠近。
楚照不明就里,将脸倾过去,便听见让人脸红心跳的四个字:“下次用嘴。”
?。。?!
像是当头棒喝,还湿润着的手巾从震颤的指尖滑落。
卫云舟还在笑,似乎是颇为欣赏楚照脸上烧红的一片。
楚照平静了好久的心神,决定再在那几条判词后面补充一句。
“嗯,我就坏,懒,馋,还有的是什么来着?”卫云舟故作诧异,眼尾仍是泅红,一脸天真。
楚照无言以对,只是将卫云舟纱衣再裹紧一层,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时间,便强硬将她抱去床榻边:“殿下一会儿就要上早朝了,还是要正经一点。”
坐在床上,卫云舟面上仍然笑着,莹白的玉足随意晃荡,还有些残余的水珠,附在软毯上面,很快便被吸去。
那话已经说了好久了,楚照的脸还是霞色不退。
这年头,发烧都能从脸上看出来了。
“我当然正经啊,我现在天天上朝肯定正经。”
楚照大窘,不愿意接这句话的茬,只是去拿了卫云舟的那件繁复的玄色绣金线朝服、还有四屏凤冠过来。
好吧,看来不经逗。可是谁叫她今天偏偏就是心情愉快呢?
她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照忙碌。
“站起来了,亲爱的殿下。”楚照故意一板一眼地说话。
卫云舟站起,任由那宽大的袖袍穿过自己身躯。
套上这衣服的时候,的确让人觉得应该正经一些。
趁着伸出手臂的时候,卫云舟开口了:“说起来,我想要出宫开府了。”
“开府?”楚照讶然,一边拉过衣袖,“这在长年宫中,不是住得好好的嘛?怎么突然想起要开府了?”
“时间久了,在宫中哪里好了……”卫云舟嘟囔道,“本来我们这些人啊,成年之后就应该要出宫开府,只不过因为我的姐妹兄弟实在年龄不合适,陛下也迟迟没做这个打算,我才一直住在宫中呢。”
再拿过束腰,这麻烦的朝服就总算是穿完了。
“那你打算出宫住在哪里?”
卫云舟摇摇头:“还不知道,昨天举荷拿了地图来给我看,不过我心情不好,让她下次再来。”
她盯着楚照,故意在“心情不好”四个字上咬重了读音,然后对上楚照的双眼。
昨天,心情不好。这两个词组合起来,楚照已经推断出来原因就是她了。
既然是她的错,那她就假装不知道。
“衣服好了,去镜子前面吧。”
“好。”卫云舟乖巧得很,毕竟是奴役别人的事情,她还是客气得很,落座后,她还要关心一下楚照,“说起来,钱医师什么时候进宫一次呢?”
楚照指尖悬于半空,在镜中与卫云舟的眼神对视:“大概两三天进宫来一次吧,怎么了,殿下有什么想法吗?”
“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卫云舟声音懒洋洋的,头向后靠,不偏不倚刚好靠在楚照的腰腹部,“公主关心一下驸马的病情,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当然正常。”楚照微微一笑,然后便又开始这梳发戴冠的日常活动。
说起来,她靠着这一门“手艺”,在长年宫中已经出了名。
哪家驸马一个人居然能干这么多活的?!
要知道,以往殿下上朝,那都是好几个人围着,这里牵着那里拉着,戴头饰的时候呢,也同样不能怎么歇着。
这些嬷嬷起初自然不肯相信这个驸马竟然能有这种本事。
但次数多了,卫云舟衣袍整齐隆重地从寝宫里面出来之后,她们索性也就放弃了,转而开始夸赞起驸马的心灵手巧来。
“辛苦了。”夸赞还是必要的。
楚照自然又累了,她横跨几步坐到床边,懒声懒气地说:“辛苦,这会儿知道我辛苦了。昨天晚上威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感觉到肩膀上面都还在隐隐作痛。
卫云舟看出楚照所想,安抚道:“要是你今天一天都不解气,我回来了,任你咬回来便是。”
犯浑啊!原来真有被咬了之后,还咬一口回去的?
楚照的面色自然变得相当古怪起来。
她瞪了一眼笑盈盈的公主:“倘若我真是要咬回来,恐怕还不等殿下回宫来,我自己追去御书房就咬了——哦,不,要是我存心想咬,现在我就动嘴了。”
说着说着,楚照还象征性地磨了磨牙齿。
“真的?报复心就这么重?”卫云舟站起身来,长裙曳地,行至楚照面前,伸出葱白手指,抬起她的下颌,“那驸马,要不要现在就有仇就报了?”
字字句句里面都藏着蛊惑的意思。
有完没完!!!
楚照向上仰视着那清绝的轮廓,很没骨气地别过头:“不行,你这样出去,败坏的不还是我的名声?”
这公主的驸马心中真没个考量的,知道殿下要上朝,还这么折腾人,岂不是让人见了都觉得羞?
闻言,卫云舟还重重地叹了口气:“啊?原来驸马在意这个啊?”
楚照忍无可忍,心道这个女人实在善变,她站起身来,不由分说便牵起她手,将她往殿外带:“殿下,您今日早些去上朝吧——”
发完火,就奇怪粘腻得很。
“好好好,驸马赶本宫走,”卫云舟一边叹息,一边朝宫外走,“恐怕是大梁最受委屈的公主了……”
楚照站在后面冷眼相待,无话可说。好在这句话也就只有她卫云舟一个人相信。
饶是夜间睡眠时间不长,但晨起仍是愉快,卫云舟今日上朝的时候,心情依旧不错。
虽然朝徽帝东巡,不在朝中,但堂上应有的惯常布局依然不能变动。龙椅旁边,竟然还是一左一右地站了两个太监。
那些奏折,也要先呈送至龙椅面前的桌案上面。
到了下朝时候,这些奏疏,才会分门别类地送至太子和公主处。只不过如今太子“抱恙”,这朝政上面的所有重担,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公主殿下的身上了。
一套繁复的宣礼之后,众位大臣才开始言事。
柳臣之先等了几个官员说完后,他才出列进言:“这京中青楼伎馆,里面奸恶频生,好多无辜的人都在其中丧命。以往大家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境况倒是愈演愈烈了。况且,陛下如今东巡仙山,微臣以为,这些地方,还是要好好地整治一番才行。”
此话一出,朝臣哗然。
有的知情人,已经开始捂嘴偷笑起来。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先不说去青楼的究竟是什么人,那死在里面的人,居然能够说自己是无辜的?何况大梁律令明明白白,禁止官员狎伎,那柳长安死得倒是不冤。
这事情要是细细追究起来,柳长安免官是肯定的,说不定啊,他这个老爹还会因此连坐。
但事到如今,人都死了,再怎么说下去也都是徒劳。
柳臣之平素还有些结交的官员,他开口进言之后,还是有人相继跟着附和的:“对啊对啊,柳大人说得极是。这些地方,又在天子脚下,让人平白无故地丧命,委实可恨。臣附议柳大人所言,着实该整顿惩治这些地方一二。”
还有些人也人云亦云地附和了几句。
“平白无故地死去?”卫云舟似是听到了相当有趣的话,重复了一遍,音波震荡空气,睥睨的视线扫过身后一干群臣,“原来是这样,那的确罪状多多。卿等说要惩治整顿,那么又是怎么一个惩治整顿的办法呢?”
刚刚那些人云亦云的,如今见卫云舟居然问起,只能闭上嘴巴,视线在柳臣之身上游来荡去的。
没办法,谁说的谁来解决,让他们说办法,怎么可能。这京中不管什么生意,都和朝中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附和附和,说说也就罢了,真让他们说些解决办法出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到如今,柳臣之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我想那些青楼里面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话到了嘴边,柳臣之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说了。
他也不能因为区区一个晴潇楼,就将其他青楼波及了!可是,他要如何说起只惩治晴潇楼的事情呢?难不成,他要说出自己的儿子死在青楼吗?
显然不能,明着违反大梁律令的事情,他还是不敢做的。
尴尬的事情就这么发生,话语在喉边翻腾着,柳臣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开始卡壳了。
卫云舟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刚刚本宫听各位所言,深觉此事重大。但短时间内恐怕不好根治,不若就让京中青楼统统歇业一段时间,如何?”
“如何”二字,虽是在问询,但是丝毫不给人反驳的空间。
这老子不在,孩子照样挑起大梁——皇帝既然肯托付大权,那定然是寄予厚望,深深信赖。
皇帝东巡前说过,凡所下诏书,皆视作他出。
这些大臣都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柳臣之嗫嚅了两声,最后竟然也归于了平静。
“既然各位没有意见,那这道诏令,今日便下。”卫云舟总结,“还有其他人有事要说么?”
武官列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将军,这时候终于站了出来,他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
不错,正是傅仲庭。
“臣有事进谏——”他肃声开口,“事关北境慎狄南下之事。”
所有人的心不禁便是一沉。
这才四月份,怎么慎狄又要南下了?
近年来,大梁在对北的战争中,吃瘪不少。朝徽帝以往还有雄心壮志,现在他倒是一心扑在寻仙问道上面,根本不在意北边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