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宫还沉浸在公主大婚的喜庆之中,尽管宫中发生了一些怪事,但宫人们大多还是开心喜悦。
大宴、休朝共是六日,她们也乐得清闲。被关押起来的那些人,没过两天,便挨着挨着放出去了。
只不过,有些人没有出去,便彻底没了踪影——有些事情,该问就问,不该问就只能憋着。
长年宫宫人,也只能抑制下来自己的好奇心,全身心地沉浸在公主殿下大婚这件事情上面了。
虽然公主殿下染上了风寒,这些宫人倒也没有特别忙碌——因为驸马实在是做得妥帖又窝心,不仅仅是天天对公主殿下嘘寒问暖,包括说那煎药的事情,驸马都一并坐下了。
厨房中烟雾缭绕,苦味扑鼻,这又是驸马在熬药了。
她们要做的,大概就是在驸马端着托盘出来之后,放些蜜饯到那托盘上面便可以了。
“羡慕公主好福气。”看着楚照远去的背影,一宫女眼露艳羡,“这驸马实在是太贴心了,要我说啊,这史书上也该立一个驸马传什么的。”
“去去去,你羡慕谁呢,”另一个宫女瞪了她一眼,“公主殿下给你吃给你穿这么多年,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面拐呢!你应该是羡慕这楚二殿下有福气。”
“这不都结婚了,不是一家人吗?你们两个在这里瞎吵吵什么!”举荷皱了皱眉,她刚刚忙碌完回来,就听得这两人这么说话,不禁出言训斥一二。
闲谈的宫女立刻道歉:“抱歉,举荷姐姐,我们这就走,不说了,不说了。”
“无事。”举荷也不加为难,她只是觉得有些闷。
公主殿下已经在让她出宫物色开府地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殿下就会搬出宫去。这些时日,她没侍奉殿下左右,便都是因为这些原因。
皇宫的戒严结束了,她也打算出宫了。
有着楚照精心伺候,卫云舟倒是恢复得很快,鼻音也不再那么浓重了。
当然了,对她来说,最关键的事情还是脖子上面印记终于消退了。
她以往都很小心,也就只有遇到楚照之后,才知道自己居然是什么易留痕体质。
明日又该上朝了。
光是闻着苦涩药味,卫云舟便知是谁来了。
她如今坐在琴前,弹奏着舒缓的调律,楚照倒是很耐心地在旁边等候了。
楚照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弹这首调子慢的曲。
终于,一曲终罢。
“殿下可算是弹完了,”楚照站起身来,话语中带着戏谑,“我还以为殿下要等这药凉了之后,再支使我又去熬一碗来,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睡着了吧?”
楚照不是在开玩笑。
嗯,因为,就在两天之前,卫云舟就是这么干的。
为了躲避喝药,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是讽刺,但是卫云舟如今完全没有脸红的意思了。
“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不过是风寒,”卫云舟缓缓站起身,说什么也不往楚照的身边靠,“这一连都喝了几天了!”
话语中充斥嘟嘟囔囔的不满。
楚照依然不为所动:“怎么,我们靖宁公主,明日就要上朝,独揽大权了——谁知道在闺中竟然连药都不肯喝下去?”
就在前一日,朝徽帝突下一诏书,称太子抱恙,至于朝中大事,一律由靖宁公主决断。
大宴休朝六日已过,明天,自然便是要卫云舟上朝的了。
“山不过来,”楚照忽然站起身来,端起桌上托盘,径直往卫云舟身边靠,“我就靠山。”
卫云舟无可奈何:“你别过来,等会儿不小心洒在琴上面,这可是古琴。”
“你老实喝药不就不会洒了吗?”楚照说得煞有介事,一副长辈做派。
不过,她迟早会为今日的派头付出代价的。
“我现在好多了,”卫云舟皱眉,虽然看见了蜜饯,但她还是拒绝,“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楚照难得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她将卫云舟拉到自己身上坐下,端起碗来,“怎么,殿下还需要臣喂吗?”
卫云舟:……
泼皮无赖。
耳尖倒是很没出息地红了一瞬,她立刻道:“用药匙!”
和前几日一模一样,她实在是被楚照吓到。这人身子骨还是好,一直和她同吃同住,居然没什么事情发生。
红绡帐暖,依然如往常事。
不过,卫云舟这次还是嘱咐了一句:“明日本宫上朝。”
楚照还是闷着头笑:“可是按诏书来说,殿下以后不是日日要上朝了么?”
皇帝下了两道诏书,一道是权力的交接,一道是昭告他又要去仙山寻访了。
“对,你知道就好,”卫云舟声音也软了下来,没有刚刚的那么严厉了,“我以后就是要日日上朝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忽地一顿。
说来震撼,她居然也是才知道卫洞南死去。
卫云舟原本以为,他只是被关押在了天牢之中——但是东宫人顷刻下狱,活之者不过二三女眷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遣人打听之后,她才知道,太子居然已经死了。
“太子死了,留给我要忙的事情,恐怕还多着。”
二人额头相抵,语气都变得黏糊。
“太子死了,那不是好事情么?”
“哪里是好事情?”卫云舟的语气也低沉下来,“皇帝已经收回了西郊大营的兵符,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细腻的手忽而抚上楚照耳垂,有一搭没一搭地捏过之后,便又滑到脸颊,任凭颊肉从指缝中溢出。
!
哪有这样的!明明是在认真思考问题,怎么不自主地就玩弄起来她的脸了!
只不过楚照如今心跳如擂,她不知道应当如何说起回复。
看样子,卫云舟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太子。
“而且……我也觉得诧异,到底是谁杀了他——”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起来,楚照知道,她这是困了,“这不是好事。”
卫云舟又嘟囔了几句,最后稀里糊涂说了些什么“好苦”“不喝”,总算是安静下来,睡着了。
“不苦,不苦。”她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嗯,不苦,”卫云舟选择窝在她胸口处,“因为两个人的话,好像是会好一些……”
明日上朝,卫云舟今日倒是睡得安稳。
只不过楚照难以合眼,她觉得有些怅然。
何桓生失手错杀太子……
哦,不对。
他并不是失手错杀太子。
楚照仔细回忆起那日何桓生的样子。他似乎根本没有后悔,反倒是颇为自得杀死了卫洞南。
他还掌握着一些楚照不知的秘密——虽然她已经猜到一二,这喉毒多半与他有关,但让他坦白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概,他就是那贱兮兮系统所说的,“代价”之一吧。她眸光忽闪,漫过杀意。
的确,如何桓生所说的那样,太子一死,皇帝膝下男儿均不过十,大权旁落,自然也就落到了公主头上。
可是皇帝并非省油的灯,看他如今处事便可窥知一二——如同原书剧情所述,他的确是大反派。
枕边人的梦呓声音忽而传进耳畔:“母后,母后……哎,父皇来了。”
“他不开心?我知道了,我走开……”
说是梦呓,却带着丝丝缕缕让人心骤然抽痛的意思,楚照沉下眸来,她今夜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翌日清晨,楚照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空无一人,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她昨夜浑浑噩噩不知道煎熬到什么时候才睡着,今天卫云舟还要上早朝,还在她身边才是有鬼。
她再觑了眼旁边,发现有点不对。
她锦被里面压了件纱衣。
亦即是说……
嗯,看来她昨晚睡着之后,睡相凶猛,直接让人家早上起都不起不了,但是这衣服又是怎么脱下的?
算了,楚照不打算想下去。
就正如昨夜卫云舟所说的那样,皇帝再度东巡,访求仙山,朝中大权全部落在她的手上。
以往她还和太子各自负责,如今所有的政务排山倒海一般倾来,她忙得几乎是无暇回宫。
她以为,昨日给驸马说过,驸马便不会在意。
可怜驸马,刚刚尚公主还没几天,侍奉完公主病好,便这么被“扔”在了长年宫中。
楚照还是偶尔回去一趟。
恰今日回去,她收到了虞家镖行的来信——是虞维的,那个弟弟的来信。
随信,里面还带了一个匣子,打开是一块未经雕琢过的玉。
信上说了:“这玉便是殿下所求之物。是在下好不容易才从我姐那里偷来的。”
不仅如此,虞维还在后面狮子大开口,意图让楚照再多给他些好处。
答应了让他当家主还不够么?楚照喃喃自语,将信压好。
只不过那玉还未经雕琢,哪怕楚照现在去寻来卫云舟的那枚玉坠,都无法立时做出比较来。
她找来红枫,让她把这块玉送去打磨打磨:“打磨好了之后,再问问懂玉的人,说说这玉是什么来头。”
红枫点头,忽而好奇地问:“殿下,那信上可还是说了什么?”
那日虞维说话,红枫也在场。
“黄金白银,不一而足。”楚照随口道。
红枫皱眉:“那您是答应了他吗?不过,这玉当真值钱?”
“钱倒是好说,只不过,这玉嘛,还得再琢磨琢磨,”楚照沉声,心中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万一,这一对姐弟,联手来赚我便宜怎么办?”
红枫这才恍然大悟。
也是,事到如今,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虞上熙,仅凭书信联络,还有那虞维的一面之词。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龃龉呢?
“殿下,现在已经不早了,您不往长年宫去?”
楚照懒懒散散答话:“不去,我被抛弃了。”
“啊?”
“没办法,人老珠黄。”
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