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躺下去没多久，周衍就觉得眼睛发涩发干，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梦境画面杂乱无序，全是碎片，汗津津醒来，已是傍晚。摸不到身边的贺知熠，他猛地坐起来，环顾房间，看清贴在ipad上的便利贴，摘了来看。
“我去处理视频和卡的事啦，你好好睡一觉，晚上的饭阿姨会做，想吃什么可以跟她说。开心一点，求你啦——”后面跟了个可怜巴巴的简笔表情。
摩挲着纸上的表情，周衍忍不住轻笑，把便利贴重新粘回ipad，正要起身，听到床尾似乎有动静，走过去一看，勾起唇角。
是贝贝，它正在伸懒腰，又长又胖的腰身占了老大一块地，鼻子嗅嗅，冲周衍摇起尾巴。
“贝贝。”周衍蹲下身，轻轻叫它，试探性地摸了摸它。自从被贺知熠标记，身上沾了薄荷信息素的味道，它对自己的态度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它实在是太大，周衍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它在周衍的抚摸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周衍被它这副惬意的样子逗得直笑，坐在夕阳投进的光斑里，心里既暖和又软和，摸了它好久好久。
贺知熠让阿J约了陈敬晚八点见面，在此之前，他去了哥哥家。在周衍睡后，他本打算先好好陪陪周衍，可当看见周衍在睡梦中仍不安稳的泪痕未消的脸，他就躺不住，“陈敬。”他喃喃着，暗暗收紧了拳头。
他和阿J到的时候，贺知鸣正在书房工作，听见推门声，头也不抬。既敢做就敢当，贺知鸣从来不怕东窗事发。
贺知熠也不废话，用着谁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吩咐阿J，“看来我们回国是碍着哥的眼了，阿J你现在就订机票，我们近期就回莫斯科。”
贺知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抬了抬，敲键盘的手指一顿，不过几秒，一切如旧。
“是，老大。”阿J捧着手机，滑了几下，挨到贺知熠身边，“后天这班，怎么样？这两天正好收拾行李。”
“不用，就明天这班。”
他俩旁若无人，就这么商量起了机票，贺知鸣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终于忍不住，“啪”声合上电脑，“你俩少在这儿给我唱双簧。”
他声一出，贺知熠和阿J是没一个看他的，就见贺知熠冲阿J点点头，阿J捧着手机就开始付款。
贺知鸣眼尖看见付款页面，再也坐不住，几步过来夺了阿J手机，怒目而视贺知熠。
“我不反对你谈恋爱，我也可以不在乎对方的家境，但是赌鬼的孩子，你就是不能沾！”他终于肯打开天窗说亮话，贺知熠毫不退让，“是阿衍去赌吗？是他爸不是他！他都快被那帮债主给逼死了！”
“不是他赌又怎么样？他爸一旦知道你跟他儿子在一起，他难道会不找你要钱？我们家就是开赌厅的，那些赌鬼多癫狂多无耻的样子你没见过吗？我不允许你才二十几岁，身边就有这样一条蚂蟥，时时刻刻打你的主意吸你的血！”
“我不怕！我能对付他！”贺知熠向贺知鸣吼，贺知鸣被他吼得倒吸口凉气，嘴唇都在颤，“你——”
“哥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
贺知鸣睁大眼睛，脸上所有蓄势待发的表情一齐怔住。
贺知熠忍不住缓了语气，“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不怕他来纠缠我，我能应付。”
贺知鸣忽然想起，自己在弟弟这个年龄时，已然十分狠辣，别说一个无权无势的赌鬼，就是再来几个也能对付。
“就算我不能对付，我还有你，还有干爹和干妈，还有阿J。你们几个加起来难道都对付不了一个赌鬼吗？我不信。”贺知熠再度放软语气，拉过贺知鸣的手，“哥哥。”
弟弟和阿J是这样的，平时没事只喊“哥”，有事有所求就会叠字喊“哥哥”。贺知鸣抽了抽自己的手，发现抽不出，冷冷盯着贺知熠，“放不放开？”
“不放。”贺知熠不止不放，他还抱了上去，“哥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兄弟俩，此刻已然变了副景象，阿J在旁看了，忍不住悄悄别过脸偷笑。
趁热打铁，贺知熠把早就准备好的卡塞到贺知鸣手心，“阿衍的零花钱我会给的，就不牢哥哥费心啦。”
贺知鸣低头看眼手上的卡，再看贺知熠微笑的脸，心里忽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你……”
“我什么？”贺知熠眼里满是无辜，给了一旁的阿J一个眼神，两人就要往外走，“我和阿J就不打扰哥哥你工作啦。”
两人像是一阵风般来了书房又离开，直到听见他们启动车的声音，贺知鸣才回过神，看了手里的卡良久，终还是无奈地笑了笑。
桌上忽然手机震动，是助理，他接通，“查得怎么样？”
也不知助理说了什么，他有些惊讶，“死了？”声音很快恢复如常，“嗯，那就先这样。”
周衍的父亲死了，于弟弟而言，似乎是件好事。刚才在电话中，贺知鸣差点就多了句嘴，让助理查查是谁动得手。赌鬼会死不奇怪，有为输光家产走投无路自杀的，有的是却是因为别人。一些小赌档或是叠码仔，久久追债不回，心狠手辣一时失手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想查，不超过12个小时，就能有答案，但他告诉自己:算了。
放下手机，贺知鸣看着桌面，桌面上的脸不是弟弟，而是十几岁时的他自己。
他是做叠码仔发的家，当时他还毫不起眼，是一个念头揪着他提着他往前走往上爬。弟弟，他想让弟弟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受钱权的限制，随心所欲，心想事成。
算了。弟弟不就是要爱一个人吗，爱吧，他何必跳出来给他制造苦头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