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前，贺知熠原本的打算是，第二天还到周衍这来。他根本不信家里能有什么急事，就算有什么急事，还有哥哥不能处理的？他琢磨着，糊弄哥哥一个中午加晚上，也就差不多了。可到家知道是自己过生日，这事哥哥还真是没办法替他处理。
没法子，他只能先收心在光叔家住下来，过了生日，又在哥哥那儿住了两天。一来二去，这里住住那里住住，也快一个星期没见着周衍了。
期间，他不是没给周衍发过微信，微信加来他立马就用上了，可周衍不回消息他有什么办法。
星期天，他再也忍不了坐不住了，取车出了家门。夏日的午后，阳光刺眼，他一路疾驰，等红绿灯时看了一眼窗外，走不动了。
街边有家花店。他转头把车开了过去。
午后没什么客人，花店里店员正打着盹儿，听见门后风铃响，一激灵儿睁开眼，魂儿还没回来，嘴边先抿出笑容，“先生是要买花吗？送什么人的？”
贺知熠脑海里闪过回来前周衍冲他笑的脸，“送男朋友。”
“那你这边看，这几束都是……”店员将他引到花店更里边，边走边介绍。
十五分钟后，他怀抱鲜花从花店走了出来。没有急着启动车，他先把花放在副驾，想了想，又放到了后座，落座刚系上安全带，又觉得不行，还是放到副驾的好。
周六周日学生放假，店里其实没什么生意，但周衍还是开了门，没别的，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守着店也挺好的。他甚至想，要不是因为爸，他一定早攒够钱，自己开一间这样的店了。
从小到大，他好像就没几件如意的事，周衍躺在店内小小的折叠床上，淡淡丧气地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很少在店里睡午觉，这不没生意嘛，他愿意怎样就怎样。
在周衍在梦里当上小店小老板的时候，贺知熠到了。他先停好车，抓着花越往店走是越紧张，待会儿周衍问话该怎么答呢？又或者，周衍装作没看见，对这花压根儿问也不问？
那可不行，贺知熠一半沮丧一半霸道地想，离店越来越近，脚步越来越轻。
店里的安静和空无一人让他惊讶，同时也松了口气。他不急叫人，把花轻轻放到桌上，才往柜台去。
还没太往里，他先看见了折叠床，接着看见周衍的脚。一张薄薄的灰色毯子，周衍搂着毯子正在睡觉呢。
贺知熠愣了愣，眨眨眼后笑起来。过来前他什么设想都做了，就是没想过周衍会在店里睡午觉。站着，他把人看了又看，才又轻手轻脚回到花旁。
精心包装的花束散发出馥郁的香气，他坐下来，一颗紧张的心慢慢平静。等周衍醒了，他不问，自己也告诉他，这束花就是给他买的。
周衍这顿午觉睡了不短的时间，做的梦太长了，梦里的他不仅真开了这样一间小店，他还跟贺知熠睡了！他给吓得是一下从梦里醒过来，心口咚咚地跳。
搂着毯子呆呆在折叠床上坐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口干，起来要给自己做碎冰柠檬茶，一站起来，看见贺知熠，又是吓一大跳，“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嗯……忘了，反正你睡了挺长时间了。”
周衍耳朵一热，瞪他一眼，“你管我呢。”转身做茶。得，贺知熠一来，得做两杯。
快一星期没见，一来就挨瞪，按理来说，搁谁谁也要有点气闷和不高兴，贺知熠不，他的心就是不按理不讲理。理不理的，又有什么用？讲理周衍就能做他男朋友？
“你在那儿做什么呢？”贺知熠有点在座位上坐不住。他要跟周衍说话，想把这几天的话全补回来。
周衍没搭理他，把两杯碎冰柠檬茶放托盘上，出来坐到他面前，“柠檬茶，喝不喝？”不喝两杯自己也喝得下。
“喝。”贺知熠把自己那杯拿过来，目光从杯沿蓝色吸管移到周衍的唇。
刚睡醒，周衍却没完全醒，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柠檬茶，解渴消乏后才觉得喉咙里的燥退了些，根本没工夫注意他在看哪儿。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贺知熠忍不住了。
“什么消息？”周衍装傻，拿勺子舀碎冰吃。
“你说什么消息？你难道把我屏蔽了？”
这冰块怎么一点用没有，周衍被他质问的脸烫起来。他是看见贺知熠的消息了，可他不敢回。贺知熠太会没完没了，他要是回了，那手机不得震个不停？为了杜绝这事发生，他不回。
“你怎么不说话，你真把我屏蔽啦？”碎冰柠檬茶的寒意一下钻进贺知熠心里，冻得贺知熠声音都有些颤。
“没有。”周衍看他丧着张脸，掏出手机就给他看，“没屏蔽，就是不想回。”
没屏蔽，可另个原因也没有让贺知熠的脸色好看多少，他低头喝起柠檬茶没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异。柠檬茶喝完了，周衍一边吃着杯里的碎冰，一边打量贺知熠的脸色。“你这几天，都去哪儿啦？”他开始没话找话。
“没去哪儿，在家里，家里人给我过生日。”贺知熠没有抬头。
“过生日？”周衍喃喃，口吻有些陌生。
贺知熠被这口吻勾起了头，望着他，“怎么，你都不过生日的嘛？”
“嗯。”周衍脸上有种偏执的认真，“我妈生下我就跑了，我爸那会儿就在赌了，根本不记得我是几号什么时候生的，身份证上的日子压根儿就不准，所以我从来都不过生日。”
贺知熠愣住了，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有种局促的茫然。
周衍倒没觉得有什么，“你许了什么愿？”过生日要对着蜡烛许愿，虽然他没过过生日，但他知道。
“我许了——”
面对周衍的问题，贺知熠总是下意识就答，可他话刚冒出个头，就被周衍打断，“等等，你还是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
“他们不是说嘛，说出来就不灵了。”贺知熠的生日愿望，他还是希望它灵验的。
“你希望它灵吗？”
“嗯啊。”周衍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看自己，眼睛黑灼灼的。
“你都不知道它是什么就希望它灵啊？”
“你过生日嘛。”
你过生日嘛。贺知熠简直要在这句话里融化了。就几秒，他就把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你过生日嘛。过生日原来这么好。听一句话原来这么好。
“没关系的，说出来也会灵的。”他直勾勾看着周衍，“只要你肯。”
只要自己肯？这生日愿望竟跟自己有关？肯什么？这后面能带的东西可多了。周衍的脑子在一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顶上喉咙就是一句“那我不肯”，生生忍住。他想起了贺知熠刚才那个难过的样子。
完了，他完全接不上话了。他只好低头，手上有什么就忙什么。杯里剩的些没融化的碎冰被他舀起送进了嘴里。可这竟又是个错误的决定，冰块入口，周衍没觉得脸上凉快多少，反而更热。它们简直不是在嘴里融化，而是在嘴里燃烧。
这时候，他终于看见了桌上的花，“诶，这怎么有花，你买的吗？”他抬起头，故作轻松地问贺知熠。
“嗯，给你买的。”贺知熠大大方方。
一条路不通，再选的另一条路是死胡同，还是自个儿走进去的。周衍在心里骂自己，红着脸沉默了。
他这样无措到红着脸沉默的样子，是贺知熠没见过的，所以贺知熠又开始了他的稀罕。用眼睛稀罕不够，他还动手，他趴到桌上，伸手轻轻勾了勾周衍的手臂，“阿衍。”
“嗯？”
“阿衍，你明年还陪我过生日吧。”还，他用还，今年相遇就算陪过，明年还是周衍还要周衍。
心像被什么猛地凿了一下，周衍忍不住抬头，看清贺知熠眼睛的瞬间，又迅速低下。
良久，贺知熠听到了他很轻的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