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熠知道他为什么想看自己的手，偏不让，仗着个高块头大，先举过脑袋再背在身后，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叫周衍什么也看不着。
越是看不着，周衍越是着急，最后脸上眼里都显出来了，揪住他另条手，“贺知熠！”这是种什么腔调？贺知熠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这么好的，像冲人生气又像冲人撒娇，贺知熠听得耳朵都痒了，低头看着他抬起来的脸，心里咕噜咕噜地往外冒东西。
原来他担心起人来是这个样，贺知熠可稀罕死了，眼睛都不舍得眨。
周衍哪知道他在稀罕自己，被他逗得有些毛了，“你再不给我看，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那怎么行？贺知熠回神了，手摊开在他面前，“呐。”
周衍立马去掰他的手，仔仔细细，摸了又摸，看了又看，除了点被汗黏在上面的烟灰，皮儿是一点没破。
他抬起头，“你把我吓死了，烟头烫人多疼啊，你怎么能用手去灭。”
贺知熠的心瞬间提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他们拿这个对付过你？”他的脸瞬间肃了起来。
周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事儿还需要体会过才懂？“你以后不许这样了。”确认他没事，周衍一颗心落了下来，就要放开他的手去忙。
贺知熠不答应，反握住他的手，“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不防手会被握住，周衍愣了愣，反应过来挣了挣，发现不管用后干脆放弃，“谁生你的气了。”
口是心非就是气还没消。贺知熠把他的手拉得更紧了些，这样一来，周衍离得也就更近了些，“阿衍，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周衍顿时瞪大眼睛，半天才意识过来他这种行为这种语气是在耍赖，不由地抬头看他，目光停在他因垂眼而密密分明的眼睫毛上，底下这双眼睛……这双漂亮眼睛……
“你……你乱叫什么……”他们是多亲多好的关系？他怎么能这么叫自己，简直乱来。
“那你别生我的气。”
“我本来就没在生你的气。”撒谎让周衍的心在咚咚地跳，他直觉不能再绕着“生气”这话题说下去了，清清嗓子，“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东西吃。”
“当然饿啊。”贺知熠想起被他晾在店里的那些时光，黑眼睛里有了怨。你看，你还好意思说你没生气？
周衍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打开冰箱摸到冻得硬邦邦的饺子才好些，“是我自己包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你将就吃吧。”
“你还会包这个？”
“呃……包得也就那样吧。”烧上了水，周衍在他面前实在说不出自夸的话。
这是个连着阳台的小小厨房，坐周衍一个都嫌挤，更别提贺知熠还挤进来。周衍想出去，眼看着水就要开了，消了念头，数黄铝小锅里越来越多的水泡。
“你家里谁沾赌？”贺知熠忽然出声了。不可能是周衍，周衍白天到晚都在忙做工。
水泡的数目一下乱了。周衍沉默了不短的时间，“我爸。”
“他们经常这样来找你吗？”
“经常也不算经常。”周衍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们也知道，得让我有喘口气儿的时间，喘了气才能挣钱，挣到钱才能还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周衍并不想和贺知熠聊这个话题，抬头眼睛一亮，“水开了。”起身走到锅旁。
“你爸一共在外边欠了多少钱？”
“不知道。”周衍是真的不知道。赌徒为了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去偷去借去抢去骗，再把偷来借来抢来骗来的钱扔上赌桌。他可以早上在这里欠，晚上在那里欠。虱子多了再不怕咬。“我也是很久没见到他了。”
“你爸的那些债，我帮你还怎么样？”
周衍已经在下饺子了，贺知熠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下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下得不好，溅出来几滴滚水，烫得他一激灵儿。
拿筷轻轻搅了搅锅里挨挤在一起的饺子，他转身看向贺知熠。贺知熠的脸上除了认真，什么都没有。贺知熠没有在开玩笑。
“你帮我还债，那你要什么？”周衍的脸同样认真。世界上没有白食，至少对他来说没有。贺知熠肯花这么多钱替他还债，不可能什么都不要。
可贺知熠还真就什么也不想要。“我什么也不想要。”他原来要这么答，觉得有些虚伪，出口的变成了，“我不知道。”话出口了，又觉得这句也不好，更虚伪，于是又说，“我还没想好。”
他的纠结，出口后找补的紧张，周衍有眼睛，全看得出来。怎么会是这个答案呢，周衍都做好了听“我替你还债你跟我上床”这类话的心理准备了，竟然不是？
“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想好。”贺知熠见他静静的不说话，紧张成了懊恼，气自己嘴笨，什么时候不灵光也不能这时候不灵光啊。
“没有啊，我信你。”周衍转过身，借口看饺子好没好，没让贺知熠知道他在笑。水沸腾着，饺子一颗颗圆滚滚胖嘟嘟的浮了起来，周衍把它们全捞出来，端到了外面的小餐桌上。
“烫。”他提醒着贺知熠，坐到了桌对面，喝冰镇椰子汁。贺知熠开始还苦着个脸，一是真饿了，二是情人眼里出厨师，饺子好吃起来，什么也忘了。
“好吃吗？”周衍明知故问，看他给烫得龇牙咧嘴的样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嗯嗯。”贺知熠点着头，一口气吃到半饱才慢下来，“早知道这么好吃，我刚才就不说不知道了。我要你隔三差五就给我煮饺子吃。”酒足饭饱人就容易松懈，贺知熠没喝酒，不过半饱嘴上就松懈了，哪壶不开提了哪壶。
“你现在说明也不晚啊。”
“那你过年给我包饺子吃吧，我要吃馅儿里面包金子的那种。”
周衍喝椰汁的动作顿住了，“确定了？不变了？”
“对啊。”
“过年那时候我买不起金子怎么办？”
“我给你买。”
周衍慢慢放下手上杯子，凝视起了贺知熠的脸。饺子烫，贺知熠吃得有些急，整张脸都有微微的汗。他到底知不知道，alpha能随便给omega买金子的吗？他一定没去过金店，他什么也不知道，那些给omega买金子的alpha都是他们的什么人？他就知道吃饺子。
周衍忽的就有些恼，贺知熠这个笨蛋，他什么也不知道就乱说话。不陪他吃东西了。周衍端起杯子就要起身，贺知熠的手却在这时候伸了过来，“你也吃一个。”他说，“我吹了的，不烫。”
周衍有点形容不出来他这个时候的样子，大概没怎么喂过别人，手伸得有些笨还有些扭捏，眼睛倒是敢直勾勾，一副你不吃跟你没完的样。刹那，周衍的眼里多了几分慌乱，觉得自己猜错。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看他的算计多长啊，都算到过年去了，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阿衍——”
思绪被打断，周衍下意识张嘴，吃下饺子睁圆眼睛，目光撞进他一双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