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叙白喝酒喝得宿醉,久违的酒精再一次麻痹了他清明的神经,让人昏昏噩噩地沉睡过去。第二天上班毫不意外地迟到了,他也是头一回因为私情绪而迟到。

  然而等他上班时公司却来了位客人。

  是江莹莹。

  苏叙白将人请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前那点情绪此刻已然掩饰地滴水不漏了。江莹莹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她坐下,摇晃着小腿,好动个不停,一双灵动的眼珠咕噜噜转,好奇打量着办公室,苏叙白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谢谢小白哥哥。”女孩声音甜美,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

  苏叙白险险地克制住了,才没有去问她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不过看她状态,池邺应当是将人照顾地很好。

  “对了,小白哥哥,昨晚我喝醉了,真是麻烦你啦,你是不是都没有玩好啊。”小姑娘说得试探又抱歉。

  苏叙白当然不会承认,他一莞尔,“没有,我昨晚临时有事,就先走了,和你没关系。”

  江莹莹见他不肯说实话,本来是想解释的,现下看来还是算了,池邺惹的锅还是他自己折腾去吧,何况她也想看看这个锯了嘴的葫芦能憋到什么时候。

  于是江莹莹选择了和苏世晔站在统一战线,她和苏叙白说:“小白哥哥,我今天过来是来和你告别的,假期结束我要回英国读书了,这几天就要走了。”

  苏叙白惊讶:“你们要走?”

  江莹莹摇头,“不是不是,是我一个人,世晔哥哥会等到项目结束落定之后再离开。”

  “那你——”

  想问的话在要出口时又险险止住,她和池邺的事情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越俎代庖过问。

  江莹莹见状,偏过头捂嘴偷笑了下,旋即转回身做严肃状:“嗯,今天过来主要就是这件事,那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小白哥哥工作了。”

  江莹莹并没有待很久,只是告诉他这个消息,又坐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人走后苏叙白尽量让自己投入工作,可忙了一天,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好像都做了,又感觉自己像具行尸走肉,只是在按照发条严格工作。

  熬到下班时间,苏叙白实在忍无可忍。

  开车去了池氏,池邺经常加班,这个点他肯定还在办公室,可到了地方,苏叙白又开始踟蹰不决了。

  上去,还是不上去呢。

  上去了又能说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只会添堵。那还上去做什么,就在苏叙白纠结准备掉头回家的空当,他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那头是熟悉悦耳的音色,“愣着做什么,上来。”

  竟然被池邺看到了,苏叙白心脏狠狠跳了一下,随后才嗫嚅着答应,“好。”挂断电话,他深呼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往里走。

  “怎么这么慢才上来?”苏叙白进来,池邺头也没抬,说完了才朝他看去。

  苏叙白没有回答,他先是找到自己的专属位置坐下,助理已经提前给他准备好了爱吃的水果饮料,他喝了一口定了定心神才开口,“你今天不忙啊。”

  答非所问。

  池邺无奈叹了口气,神情纵容,温声问他,“怎么了,昨晚不高兴了?”

  苏叙白心一提,却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在池邺的等待下他还是缓缓开口了,“没有不高兴。”

  “嗯?那是怎么了?”池邺放下工作,在苏叙白身旁坐下,耐心等待。

  距离骤然拉近,池邺身上那种无孔不入的强势气息瞬间将人笼罩地严严实实,苏叙白指尖轻轻蜷了起来,竟是一下不敢看他。

  “你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今天还工作到这么晚?”苏叙白想了想,到底没有忍住询问。

  旋即,一声轻笑落入耳畔。

  池邺如汇报自己的行程般利落,“昨晚你走后我就把莹莹交给世晔照顾了,本来想送你回家的,谁知道你出去那么快,我出来时晚了一步,然后我就回家了。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池邺有着过人的机智,有时候却又有着令人措手不及的直白。

  苏叙白简直被他说得无处安放,不过他抓住了一个重点,瞳孔放大,震惊道:“你没送江莹莹回家?”

  “我为什么要送她回家?”

  “你不是……”一句你不是喜欢她吗险些脱口而出,到了嘴边硬生生被扭转成,“你们不是朋友吗?”

  没想到池邺十分有理有据:“又不是我把她灌醉的,我又没有义务送。”

  苏叙白闻言,眼睛一点点不可置信睁大了,确认池邺说的是事实,差点气地仰倒,他都这么给他创造机会了,池邺怎么还不开窍,他简直、简直是——

  “怎么了?”

  池邺竟然还反过来问他!苏叙白心潮层迭,起伏跌落,最后汇成一句忍无可忍的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紧紧抓住?!”

  “什么?”池邺被他说的茫然。

  “当然是送莹莹回家啊!她喝醉连真心话都说出来了,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一展绅士风度一举俘获对方芳心吗?”

  池邺眉心都因为这句话拧了起来:“我为什么要俘获她的芳心?”

  苏叙白理所当然,一点点教他:“因为你喜欢她啊!人女孩子都喝醉了,这个时候你应该极尽体贴关怀备至地呵护照料,让她明白你的心意……”

  苏叙白后面说了什么池邺几乎听不清了,仿佛有什么遥远的记忆在脑中轰然炸开,那天他和苏叙白表明心意的记忆纷至沓来,当时苏叙白明明答应地很好。

  却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对象是他!

  还误会他喜欢的是江莹莹!

  池邺心脏一颤,他急忙打断苏叙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惧些什么,“等等!别再说了,先别说……我问你,你……你之前对我那么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人前替我说话?为什么要维护我?又为什么对我和别人不一样?你到底——”

  到底喜不喜欢我?

  最后一问已经无从出口了。

  苏叙白先前还在不停叭叭的声音停下来,空气陡然陷进一阵难言的寂静。苏叙白怔忡半天,才迟滞地:“你说什么?”

  池邺把方才的问话一字一顿,不容差错重复了一遍,紧紧盯着苏叙白的眼睛。

  苏叙白轻轻抿了下唇,手指又蜷了一下,在裤缝抓了抓,而后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措辞解释,“没什么意思啊,就是之前做错事了,我说过要负责赔偿你的损失的,不能食言。”

  池邺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理由?!”

  苏叙白在他的深切注视下,肯定地,点了点头。

  前世的原因他不能说,可真的只有这一个原因吗,从始至终他的心思都不曾变过吗?从一开始为了弥补帮助池邺,到后来本能地与那人亲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不能再想了!

  苏叙白及时刹住自己愈发飘忽的想法,前尘已成过往,他好不容易才让池邺走上正轨,自然不能再次重蹈覆辙。

  “你!”池邺声调陡地拔高,有气却没法发出来,硬生生被自己闷回去。

  苏叙白眼睛茫然睁大,格外无辜,这让池邺上来的气压一下子就软下了。

  是啊。

  这又不是苏叙白的错,他只是太过年轻,一念之差犯了点小错,后面也已经竭尽全力去弥补了,是自己误会,误会他喜欢自己,苏叙白从来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

  不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他不该生气。

  “算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池邺很是郁躁,可面对这个罪魁祸首,他又偏不舍得说什么重话,却也是实在没有心情了,“你早些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处理,这些私事,以后再说吧。”

  苏叙白听话点头。

  他今天确实一连说了很多,甚至在教池邺做事,还偏偏挑在这种时候,是他考虑不周惹得池邺不悦了。

  “对不起,打扰你工作了。”苏叙白垂下睫,不安道歉。

  这低落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池邺心上,让人心头无端一软,他没忍住,伸出手,犹豫着,到底还是在苏叙白的头顶轻轻揉了一下,“没怪你,不过我现在是真有事需要好好想想,等我处理完自己的事,好吗?”

  苏叙白点头,一如既往地乖顺:“好。”

  池邺收回手,苏叙白站了起来,“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回家了。”

  池邺:“好,安全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苏叙白点头,在他出去之前,池邺又喊住了他,解释了一句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我不喜欢江莹莹,她是世晔从小喜欢的人,和我没有关系。”

  苏叙白震惊。

  一直到出了门他的脑子都是混沌的,只知道今天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在这个时候打扰池邺工作,僭越插足他的感情生活,还闹了一个笑话。

  原来,池邺是不喜欢江莹莹的。

  是他误会。

  苏叙白心一下松了开来,尽管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幸灾乐祸,可雀跃的心情实在控制不住。但那天池邺又确实说过他有心有所属的人,却从没见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

  苏叙白一下警醒,池邺该不会是在敷衍他,怕他担心吧!

  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苏叙白脚步一顿,不过一想到池邺还有工作忙,只能把这股急躁压下。

  算了,先回去从长计议,再想后续怎么办。

  苏叙白离开了池氏写字楼。

  池邺站在落地窗边默然看他离去,他罕见地抽了支烟,朦胧的烟雾从嘴里丝缕冒出,并不能缓解此刻难受的心情。

  苏叙白原来并不喜欢他,这个念头一下将他压垮,愁眉不展。他简直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人像苏叙白这样,过分负责,过分纯净。那晚的事情当晚即是终结,他并没有指望苏叙白为他做什么,何况他一个上位者,本来就是苏叙白吃了亏,他还这样天真无邪地一心想着要弥补他,池邺心脏蓦地就软了,再生不出一点气来。

  要气也是气他自己心志不坚,被苏叙白勾地死去活来。

  还能如何,情根深种如何能拔,又能怎样,心尖上的人宠了许久,动一下都牵筋带骨的。

  何况,他压根也不想割舍掉这段感情,他确信自己爱着苏叙白,喜欢同那人在一起,期盼他也能予以自己同样的爱意。

  可问题是——

  苏叙白根本不喜欢他。

  这个向来所向披靡遇难斩难的商界大佬一下也开始变得犹豫不定,踟蹰不前了。他能动用很多手段,用各种苏叙白想要的资源威逼利诱他,将他身边出现的所有潜在情敌一一拔除,让他只剩自己一人,只能依赖自己一人。

  但他舍不得,舍不得对苏叙白动用一点手段,他想要这段感情水到渠成双向奔赴。

  只盼对方也能一如他此番心意。

  一星烟雾泯灭,池邺阖上了眼,少顷,那双锋利的眼再度睁开,里面是坚定不移的决心。

  他会主动追求苏叙白。

  直到对方同样喜欢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