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人群中, 楚颐被王维昱拉开,沿街看着附近摊子,说是要帮他挑选礼品, 顾期年则被远远抛在身后。
楚颐回头看了一眼, 人声鼎沸中,顾期年静静站着,对身旁人的劝说置若罔闻,乌黑的双眸就那么一瞬不瞬看着他, 好似周围一切都不在意, 执拗地等着他给一个说法。
既然都是他的人了, 怎么能看他那么委屈。
楚颐没忍住,推开阿昱的手大步朝顾期年走去。
没走几步, 却被紧跟身后的众人挡住。
二皇子道:“阿颐,去衡州已是定局,方才那个商户胡言乱语,也不是顾期年的错, 你别生气了,公事要紧。”
四皇子也轻声道:“颐表兄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顾家有意安排他过去,阿衡又不在旁帮衬, 颐表兄还是不要跟他硬碰硬的好。”
王维昱忍不住嚷嚷:“他真的是烦死了, 找男宠就找男宠,还害我眠表兄被误会!”
随行众人皆七嘴八舌劝了起来。
楚颐皱了皱眉,也不知他们从哪里看出他在生气的, 若说生气, 也是生气顾期年误会他和阿暄, 也是生气那个方老板送男宠给他。
“让开。”楚颐道。
还没迈步, 身前又被挡住,楚颐脸色微沉,已有些不悦,还没开口,却见远处的那道黑衣身影不顾身旁人的劝阻,转身大步离开了。
秋末的夜北风呼啸而过,被街道两旁店铺楼台遮挡大半,吹在身上依旧寒意透骨,游人热情高涨,说说笑笑地走在街上,偶尔驻足停留在路旁摊贩前。
而不远处的九命先生,一如既往讲得兴奋。
“继上次两大权臣之子为争才子斗得头破血流,二人梁子渐深,此次则因旧怨生恨,互相攀比、设计陷害,其中一位得知有人将各色才子送去对方府上,竟利用权势当街拦截,而另一位得知对方公务在身,竟假借口相逼,随同前往,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一二,总之二人此生注定为仇敌,誓要不死不休……”
还真是一派胡言。
楚颐目光落在顾期年的背影上,那袭黑衣渐渐远去,果断地头也不回,直至到了长街尽头转弯,再也看不见。
王维昱勾着头听得津津有味,伸手抱着楚颐的胳膊道:“眠表兄,九命先生讲的故事虽有夸张成分,但是还挺准的,反正逛也是逛,不如去前面坐会儿,听得也仔细些。”
楚颐收回目光,淡淡扫了王维昱一眼,王维昱一惊,连忙松开了手。
“九命先生?”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前面的摊位道,“整日信口雌黄胡乱编排,倒是真的命硬不怕死。”
他手指轻轻把玩着腰间的玉笛,夜间风冷,指尖几乎完全失了温度。
“江植。”楚颐脸色阴沉,突然开口道。
江植见状,立刻上前:“主人。”
“将他拿下。”
江植下意识抬头看他,片刻后,平静道:“是。”
说完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情,不顾身旁人的安慰劝阻,转身离开了。
*
第二日一早,楚颐拜别了安国公和昭康公主后,乘马车去了城门处。
此次出行除了随行护卫,他依旧只带了江恕和绫罗,江植被留下照看京中事务,而朱湛明和钱老板因生意没谈成,顺路被他捎带回邑城。
到了城门处时,二皇子的马车已早一步先到,如同楚颐一般,带的人并不多,却训练有素,安静侯着。
见他的马车过来,二皇子掀开车帘对他笑了笑,一旁随从立刻上前恭敬道:“世子,城门已开,可以出发了。”
楚颐目光看向主街方向,问:“不用等顾期年吗?”
“他和我们分开走,”二皇子犹豫道,“毕竟此去路途遥远,我们身份还是不暴露的好,若是车队太显眼,只怕会引人注目,阿颐你和我同行,等到了安州,再与顾期年汇合。”
京城到安州,少说也要八,九日。
不过中途他们路过邑城,若是不出意外,还会与阿衡见上一面。
顾期年对阿衡的态度,楚颐心里是清楚的,而他自己,也不愿看到他与三皇子那副熟稔的模样,分开出发也好。
楚颐淡淡道:“走吧。”
马车上了路,楚颐靠坐在车内喝了一会儿茶后,身旁的朱湛明又忍不住开始东拉西扯。
“唉,看来京城虽繁华,可不留神得罪了人,即便再大的生意也会毁于一旦,”他连声感叹着,“方老板他也实在是倒霉。”
方老板得罪的不仅是顾家,起初金吾卫先出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钱老板见状,立刻变了脸色,连忙拉了拉朱湛明的胳膊。
“哎你拉我做什么?”朱湛明皱眉道,“就你整日小心翼翼想东想西,跟方老板一个模样,别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不过小世子,”朱湛明向前凑了凑道,“那日轩逸茶楼离开后,顾小少主没出什么事吧?那药真的是假的吗?”
楚颐扫了他一眼,问:“下次别再自作聪明让人送人给顾期年,他不需要。”
朱湛明挠了挠头,顺口应了一声。
马车两日后到了邑城,途中他们几乎马不停蹄,此时眼看天色渐暗,干脆决定暂时借住在朱宅。
出发前楚颐就给唐知衡去了信,他和三皇子一起住在新任知州安排的住处,公务繁忙,并没有时间亲自过来迎接,进城后,事先安排好的随从立刻上前请安。
楚颐淡淡问:“三皇子在这边的事情处理地如何了?”
随从道:“已差不多解决好了,这两日就可以回京。”
楚颐点点头,不再多言。
到了朱宅,楚颐被安排住在了常住的那间房,四年过去,房中的摆设布置依旧是照着他的习惯。
他身体疲累,以桥正里未用晚膳便令人备了热水沐浴更衣,等躺倒床上,反而没了睡意,起身又将烛火点燃,忍不住就想起四年前和顾期年同来邑城的事。
那时的顾期年穿着轻佻的蔚蓝长袍,被无遥引控制,乖乖跟在身侧,却连算计他都权衡着轻重。
明明挑食得厉害,却独独对他买的红枣糕情有独钟,为讨他的欢心,甚至甘愿乖乖让他在脸上涂脂抹粉。
离京前一晚的西市,顾期年因为阿暄闹脾气,楚颐答应了陪他,却因那位方老板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而此次又分开出发,也不知以顾期年的脾气,是不是还在闹着别扭。
正想着,屋门被人自外敲响。
楚颐以为是江恕或绫罗,也没在意,随口道:“进来。”
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红衣身影斜斜靠在门口,笑盈盈问:“赶了两日路,不早早休息,在等我吗?”
“阿衡?”楚颐惊喜起身,大步迎了过去。
屋外夜风已起,寒意入骨,楚颐一把将唐知衡拉进屋内,才刚将门关上,一转身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我都想死你了,”唐知衡将头轻轻埋在他的肩上道,“接到你的信我就整日静不下心来,怎么来得这么慢?”
楚颐轻拍了拍他的背,道:“途中都没有休息,紧赶慢赶来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唐知衡放开他,轻声笑道:“大概还需一两日,等事情完了,我先随三皇子回京禀告皇上,然后就动身去追你和阿宴,估计最多到抚州时便能与你们汇合。”
说完他又问:“你冷不冷?”
楚颐刚想回答,唐知衡抬眸看到衣架上挂着的厚厚大氅,已自顾自走上前取了下来,展开披在了楚颐身上。
“走吧,”他笑道,“我听朱老板说你晚上都没吃东西,当初咱们在邑城时,有不少好吃的摊子,此时天色不算太晚,刚好去碰碰运气。”
楚颐知道他忙了一整日,此时定然很累,还特意跑来陪他,也不知哪来的精神,无奈道:“好,反正我没胃口,就算找不到那些摊子也无妨。”
邑城夜间依旧灯火相映,辉煌灿烂,出了朱宅所在的小巷,街市繁华立刻展露眼前。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走着,路旁摊贩叫卖地热闹,两人随意在各个摊贩驻足挑选,一路说笑着,几乎忘了时间。
夜市上卖吃食的摊贩大多都已收摊,但是意外地当年两人比较喜欢的小吃摊位都还在,甚至有些摊主都还记得他们。
“两位公子曾关照过咱们的生意,都好几年过去了,”面摊老板笑道,“若非两位公子相貌实在是出众,大概我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尤其这位公子,当年就是一身红衣,多年过去两位真是一点都没变,感情也是一如既往地好。”
唐知衡笑盈盈道:“老板真会说话,过两日我就让认识的兄弟们都来照顾你的生意。”
面摊老板倒是大方道:“好,那多谢了。”
两人吃了面,继续沿着街随意散步消食,夜渐渐深了,街市的摊位陆续撤了,只有远处的红袖巷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到了巷口附近,唐知衡问:“再往里面大概今晚就不必休息了,阿颐你困不困?”
此时倒是没有困意,可明日又要继续赶路,如此熬下去,他的身体也受不住,楚颐道:“回去吧,若想再来,等衡州事情完了,回京时再好好玩不迟。”
唐知衡点点头,拉住他转身欲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哎呀,公子,原来是您啊!”
楚颐脚步顿住,回头看去。
红袖巷口处不远的地方,是一个胭脂摊子,因红袖巷中人员来往不断,此时生意十分红火,五六位年轻姑娘围在摊位前选着胭脂。
胭脂摊大娘乐呵呵道:“公子难得又过来,又是来做生意吧,四年前您和这位小公子感情就好,如今……”
她目光落在一旁的唐知衡身上,愣了愣,立刻住了嘴。
唐知衡笑意微凝,偏头看了楚颐一眼,沉默片刻后,轻轻笑道:“她大概是认错人了,阿颐我们走吧。”
楚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点点头随他一起离开,走了几步后,脚步又停住。
他向来了解阿衡,阿衡事事以他为先,凡是他喜欢的,从不会干涉和阻止,只是楚颐真的见不得他难过。
“阿衡,”楚颐道,“四年前我身体不适,需要泡汤泉,所以带了顾期年一同过来,当初曾照顾过那位胭脂摊摊主的生意,难为她还记得我。”
唐知衡静默片刻,继而又笑了起来:“好,就当你跟我解释了,走吧,我都困了。”
楚颐没有动,静静问:“真困假困?”
唐知衡沉默看着他,片刻后叹气道:“真的困,阿颐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骗你,我知道你怕我不高兴,但是我真的没有,你跟我解释我是真的开心,因为在你心里永远最在意我,我都知道的。”
“我就是有点想二叔,多年前同游邑城的还是……还是我们三人,而四年前却只剩下你,独自带着顾期年相陪。”
“不过还好你还在,而且会一直在,”唐知衡抬眸看了他片刻后,又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走吧,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你要陪着我睡。”
楚颐轻轻笑了笑,和他一起回了朱宅。
第二日一早醒来,软塌上的唐知衡已不见了踪影。
听绫罗说,三皇子此次来邑城的事情已处理大半,晨起时有随从过来通传,大概傍晚时便能回京。
唐知衡一心念着尽快回京然后追上他们去衡州的马车,不想再多耽搁,趁着天未亮透就离开了。
而楚颐和二皇子也在天亮后,再次踏上了去往衡州的路。
*
安州作为前朝陈梁夏三国最重要的交界处,临海而建,有着一望无际的码头,乘马车走完陆路,他们又换成水路,等到了安州时,刚好到了晌午。
安州太守恭敬侯在码头处,等楚颐和二皇子下了船,立马迎上前行了个大礼,小心翼翼道:“恭迎二皇子和世子,两位途中辛苦,下官已在府上安排好了客房。”
“此时到了用膳时间,下官已在附近最好的酒楼定好席位,请二皇子和世子随下官这边请。”
太守的府邸距离码头较远,此时已是正午,如此安排倒也正常。
二皇子应了一声后,楚颐没有多想,随之一同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一路去了酒楼。
安州太守王大人定好的雅间在二楼,此时到了饭点,酒楼内十分热闹,随着小二上了楼后,王大人率先推开门恭敬道:“安州不比京城,怠慢了二皇子和世子,二位快请,顾小少主他已经……”
房内打开后,雅间内的摆设映入眼帘。
装饰清雅的房间内,此时正有琴师奏着悠缓的曲子,屋内摆设简单,不过放了张桌子,和一张茶桌。
楚颐目光落在雅间桌前静静喝着茶的黑衣身影上,脚步微顿,直到对上那道熟悉的目光。
顾期年站起身,表情清冷无波,淡淡道:“二皇子,世子。”
王大人连忙道:“顾小少主已早一个时辰先到,两位快请坐,下官马上让人备酒菜。”
二皇子温和应了一声,笑道:“阿年明明晚了半日离京,没想到却先一步到了。”
说完和楚颐一同进了屋内。
屋中圆桌不大,不过四人位,二皇子坐在了顾期年的对面处,楚颐目光静静从顾期年脸上扫错,随之坐在他的右手边。
才刚坐下,身旁顾期年垂眸笑了笑,对二皇子道:“我也不过是想尽早追上你们,一路好有个照应。”
他面色平静,手却没闲着,在花纹繁复的桌布下,悄悄将楚颐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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