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阴雨,瑶仙阁。

  楚颐醒来时,怀里的手炉已彻底凉了。

  雅室内炭火旺盛,门窗皆关得严严的,空气闷热得几乎透不过气,可他依旧觉得冷。

  身体像是困于寒冰,呼吸都带着钝痛。

  他眉心紧蹙,听院中审讯声小了些,压抑着低咳两声后,才撑坐起身问:“如何了?”

  一名护卫战战兢兢道:“回……回世子,属下们已经……已经尽力追查,可依旧没有陆公子的下落……”

  “废物。”

  话音未落,楚颐手中的手炉已砸了过去,铜质炉身质地坚硬,护卫不敢躲,生生受着,额角很快鲜血淋漓。

  “还不去继续查!”他冷声道,“若是找不到,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护卫惊惶地应了一声,忙不迭下去了。

  楚颐深深吸了口气,难抑心中怒火。

  陆文渊是他一年前带回府的落魄书生,心思敏锐,清冷出尘,随行左右妥帖备至,一向得他喜爱。

  今日楚颐临时得了传召进宫,照例带他随行,却不料回来途径瑶仙阁歇脚的功夫,竟遇刺客埋伏。

  那些刺客若只是普通寻仇也便罢了,可却偏偏只将陆文渊掳走,而且仅仅过了短短两个时辰,便遍寻不到踪迹。

  事情就有些微妙起来。

  楚颐闭了闭眼,身上盖着的雪狐绒毯自肩头微微滑落,凉意顺着雪白的脖颈蔓延至领口。

  他忍不住又低咳两声,想了想,拢了拢衣襟对门外轻唤道:“江植——”

  房门被轻轻推开,悄然闪进一个黑衣的身影。

  “主人。”

  “招了吗?”

  江植扫了一眼地上的手炉,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他上前一步低声道:“方才属下亲审时,那两名落网的刺客嘴巴极硬,什么都不肯说,想来来时已做足了功课,根本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想死?”楚颐极低极轻地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说完起身下了塌,一旁侍女忙替他披上披风,裹挟着一身熏香热气,面色不虞地走出了雅室。

  因接连的阴雨,才刚下午,外面天色已晦暗不明,江植提了盏小小的灯笼替他引路,沿着长廊一直走到后院处的假山旁才停了下来。

  瑶仙阁的后院原本是接待贵客所用,平日里就极为雅静,加之天气不好,青楼生意萧条,几乎不见一个客人。

  两个血人无力跪伏在地,果然如江植所说,牙关死紧,什么都不肯招。

  楚颐冷眼看了片刻后,在递来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一旁留守的护卫连忙为他撑起伞遮雨。

  “就他吧,”楚颐随手朝一个血人指了指,“带回府好好审。”

  被选中的刺客身体一颤,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字眼,满脸惊惧地抬起了头。

  楚颐心里不由冷笑。

  看来,这些刺客果真对他了解甚多,甚至连安国公府内的刑罚审讯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些刑罚大多由前朝夏国沿袭而来,夏国皇室大多暴虐,尤其到了后期更是极端,最出名的,便是流传已久的大夏十二极刑。

  任凭他口风再紧,即便铜墙铁壁也得化成血水。

  江植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另一名刺客身上,犹豫片刻,正想询问什么,就见有护卫领了个黑衣软甲的小将从廊下走了过来。

  “属、属下……巡城卫副将,见、见过世子。”

  小将随护卫走到假山旁后,头都没敢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细密雨幕下,湿凉的地面被溅起微微白雾,楚颐目光沉沉望向他,半晌没说话。

  京中安防事关重大,因此设立有巡城卫一职,平时需日夜沿街巡查,严阵以待,今日却不知什么原因,城中最繁华地段的瑶仙阁出现了刺客,援兵却始终迟迟未到。

  听江植说,这位副将“恰巧”还是由顾氏一手提携。

  眼前的小将浑身颤地厉害,细密汗珠爬满了额头鼻尖,他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楚颐懒懒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垂挂腰间的碧玉笛,突然笑了笑。

  他又朝地上的两个血人扫了一眼,对江植道:“剩下的那个,按以往惯例处理,也好让他们一起看看不要命的下场。”

  江植道了声“是”,立刻冲负责扣押刺客的护卫们做了个手势。

  护卫恭敬行了一礼,从腰间拔出短刀来,不顾手中人的剧烈挣扎,强硬拖拽着将他带到了假山后。

  片刻后,凄厉的哀嚎声骤然响起,尖锐刺耳,几乎划破阴晦的长空。

  楚颐目光轻飘飘看向巡城副将,含笑问:“今日巡城卫失职,是何原因?”

  小将身体抖得如筛糠般,却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颤声道:“属、属下……属下……”

  “属下?”

  楚颐轻嗤一声,撑着腮缓声道:“你不是顾氏的人吗?竟也敢认是我的属下?”

  小将脸色顿时由白转青,强自镇定道:“世子明察……属、属下虽曾得顾氏提携,可、可巡城队一向、一向归金吾卫管辖,自然……自然算得上是世子的属臣。”

  “这样啊。”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哀嚎声久久未停,血腥气在潮湿的冷风中弥漫开来,鲜红一点点混进脚下的积水,顺着青石缝一直流到小将额前膝下。

  小将动也不敢动,任由头发衣摆沾满血污。

  直至假山后传来绝望的企求:“我说,我都说!求您给小人一个机会……”

  “是……是赵途赵大人派小人们来的,小人再也不敢了……”

  “但是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去处啊……”

  头顶传来极低极轻地笑。

  “赵途跟随顾将军征战多年,一向是他的得力手下,”楚颐淡淡道,“你既曾得顾氏提携,应该与他也算是旧识了?”

  小将身体一紧,声音都带了哭腔,着急辩解:“求世子……明察,属下真的……真的不认得赵途。”

  假山后的求饶声嘶哑刺耳,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声闷哼,话语彻底停了,只余含糊不明的呜咽。

  江植平静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一包东西,扫了一眼抖个不停的小将,将布包丢至了他的面前。

  楚颐好以整暇道:“看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江植,将他一同带回去。”

  看着眼前那包血肉模糊的东西,小将彻底撑不住,仰身跌坐在了地上,又忙不迭再跪下去磕着响头:“世子饶命啊!属下……属下失职,愿受金吾卫军法严惩……求世子饶了属下这条贱命吧……”

  江植上前踢了两脚,冷冷道:“让你去趟府上而已,你怕什么,难道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小将张口结舌,面色灰白,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

  离开时,连绵几日的阴雨渐渐停了。

  此时已接近傍晚,黑云散去,一缕皎洁的残月在云中探出了头,天光反而稍明,因是重阳前夕,停了几日的夕市重新出市,沉寂多日的七里长街难得热闹了起来。

  巡城副将被绑了双手,押在马后,连同刺客一同押往安国公府。

  马车缓缓前行,楚颐身披厚厚的披风,怀中抱着新换的手炉,撑额倚靠在小小的茶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主人有心事?”

  江植正欲探身进来回话,看到楚颐的神色,动作顿了顿。

  片刻后,才轻声安慰道:“属下已派人知会了大理寺,预计最迟今晚,赵途便会被收押,陆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楚颐没有应声,半晌后又低低咳了起来,几缕血丝顺着唇角蔓延而下。

  他平静地拿帕子擦掉,突然有兴趣地问:“顾氏一党谨慎多年,依你之见,今日他们为何要如此冒进?”

  江植迟疑一下,进车厢替他倒了杯茶,低声道:“顾氏一党与楚家结怨已久,近日京中又多传言,想来……是因为顾夫人一事。”

  “是么?”楚颐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这倒不是没可能。

  楚顾两党相斗多年,一向争权夺势,相互制衡,朝堂内外势如水火,官员各自站队,上上下下早已不知结了多少仇怨。

  却因没有十成把握拿捏对方把柄,一向也只是明争暗斗。

  而近日京中却突有风声传来,当年顾夫人之死,似乎也与楚氏一党有些关联。

  楚颐听了都觉得好笑又离谱。

  他们绑了陆文渊,若是为了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线索,那还真是枉费心机了。

  不过一个还算合心的玩物而已,他能知道什么?

  到了长街中段,路旁摊贩杂耍逐渐多了起来,也不顾路上积水未清,夕市挤满了因连日阴雨无法外出的游人,熙熙攘攘,盛况空前。

  为避开人群,江植特意将马车调转,绕路到了一处无人的窄巷。

  马车咕噜噜行着,周围渐渐远离了人声,楚颐闭目在车内养着神,心里的烦躁却始终压不下去。

  “江植。”

  他倏然睁开双眼,对车外唤道。

  江植忙在外替他打起了帘子,关切问:“主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颐神色沉郁道:“将巡城副将叫来回话。”

  江植眸光动了动,很快明白过来,立刻令人将小将押至车前。

  小将晕倒后曾被江植下令泼醒审过一轮,此时衣衫破败,满身血污,长发披散几乎挡住了整张脸,跪在地上难掩惊的神色。

  楚颐手指轻抚着手炉上的浮雕纹理,思忖许久,才缓声问:“方才瑶仙阁内,你说今日援兵来迟的原因是?”

  “属下……属下真的没有说谎,”小将忙不迭磕着头哭道,“是顾将军曾传信过来让今日去接独自回京的小少主,若属下知道世子会出事,打死也不敢擅离职守啊……”

  楚颐冷冷打量着他,道:“之前你说他并未回府,那眼下人在何处?”

  “在、在轩逸茶楼……少主他年幼贪玩,回京后便……”小将满脸泪痕,正说着,突然顿住,惊慌道:“世子……您、你是要……”

  “走吧,”楚颐看向江植,淡淡道,“抓了我的人,那这笔账就先从这位顾家少爷头上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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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受轻微万人迷,除了攻全是单箭头

  3.双初恋 年下(攻出场17,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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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和宿敌夺嫡失败后》(废太子受x太子攻,追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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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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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成玦第一次笑不出来,心脏被紧攥般的难受。

  他的玩物,怎么能在别人身边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