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睛就藏在外室的纱幔下,观察池高男一举一动。

  那人见他吞下老鼠药几息后,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

  “老鼠药太难吃了。”

  池高男精神肉眼可见的恢复,他从床上下来,脚底触碰到地板,“嘶~”了声。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王八蛋你们给我等着,要是我当上将军,把你们往死里玩。”

  “嘶~”说话太激动,脸抽了,牵动到了脸上的伤痕。

  窥视的人眼睛微眯,他把放在外室的水壶提在手里,有意咳了声,往内室走去。

  听到脚步声,池高男急忙躺好。

  接着,王大云提一壶水走进了内室,他依旧一张冷酷脸。

  池高男喝了点水,道:“大云,这是哪?”

  王大云站在床边,垂眸俯视他,“……我以前主人的府邸,他外出不在。”

  池高男环顾了一圈,继续喝水,“你老主人住的地方还挺豪华,但是我住进来,你主子知道吗?还有你从山上把我救下来,你会不会受牵连?”

  王大云目光落在池高男脸上,他感觉池高男气色红润了,“不必担心我,你体内有毒,你会死。”

  池高男用手指摸了摸耳朵根,“暂时死不了。”

  至于所谓的时日不多,他目前没感觉。

  体内有毒药也能理解,毕竟吃了那么多毒,身体含毒量肯定高。

  “咕噜~”池高男肚子叫了。

  池高男抬头,“有饭吗?”

  王大云转身离开。

  没半刻钟,一群家丁端着菜上来了,很快一桌热菜上齐。

  王大云最后一个进屋,他手里推了一把轮椅,把轮椅推到床边。

  王大云:“上来,自己坐。”

  池高男并不觉得自己上坐有什么问题,男人就不该矫情。

  但是对方的话,跟他经常在堂姐嘴里听到的台词几乎一样——上来,自己动!

  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池高男支起身体起床,“大云,你还挺细心。”

  站起来那一刻,脚底水泡被压破,刺痛刺激脚底筋膜,池高男脚软了,摔落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王大云伸手,搂抱他腰。

  他的腰肢柔软,脸不自觉贴在王大云胸口上,感受到了胸口的起伏。

  那一霎,池高男仿佛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此念刚起,王大云冷着脸,将他横抱在怀,送到轮椅上。

  那香味断了,只嗅到王大云身上泥土味。

  池高男自己两手推轮椅,但手也是满目疮痍,因还没洗手,血和泥浆遗存在手。

  王大云索性把他推过去。

  看到一桌清淡的粥类饭菜,池高男瞬间没了胃口,还以为在这豪华的府邸能吃点带味的东西。

  不过,这里的粥很粘稠,比军队好。

  池高男伸手,准备拿碗吃饭,身后传来王大云低沉的嗓音。

  “净手再食。”

  话毕,有个奴仆拿了湿润的帕子过来,给池高男擦拭手。

  王大云环臂站在侧,看到奴仆触碰池高男手,冷脸更加阴沉,唇抿成一条直线。

  那奴仆虽弓腰背对王大云,但也能感受到后背一双冷眸,吓得他不得不加快速度,匆匆忙忙擦拭客人柔软的手,却不小心重了力。

  池高男感受到疼,但也不吭气,蹙眉,咬牙忍着,指尖不停颤抖。

  “滚!”王大云一脚踢开奴仆。

  这也把池高男吓得哆嗦,他内心虽然强大,但是身子骨比娇花还弱,看向王大云的眼神居然带着点无辜。

  “大云,你小声点。”许是重伤在身,池高男的嗓音软糯又温柔。

  王大云瞥了他一眼,把盛粥的碗放在他面前,“闭嘴,吃你的饭!”

  池高男:……

  话音一落,王大云仿佛看到病态眼睛闪了泪光,那微微下垂的眼角透着红润,漂亮的唇微微撅着。

  可怜极了。

  王大云实在看不下去,目光挪走,下命令,“吃完,不准挑食!”

  大步走开!

  池高男满头不解看他离开的背影:这人,跟谁俩呢?

  饭毕,

  池高男简单洗漱,换了身干净细软的蚕丝白袍,这衣服质量比他在丞相府穿的还好。

  又软又舒服,好像被白云包裹般轻柔。

  池高男不禁怀疑王大云到底在府里什么地位,居然敢打奴仆,还能让他吃穿如此奢华。

  夜里,

  池高男坐轮椅,眺望窗外清冷的月,他在想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不如逃跑,不再回军队。

  思忖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池高男回头。

  王大云和一个奴仆站在身后,那奴仆双手端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奴仆把药端到池高男面前,“公子,这是补身体的药,您喝了就可以就寝了。”

  池高男目光从药碗挪走,继续看窗外,“好,谢谢,先放着吧,我一会喝。”

  那奴仆拿着托盘退下。

  王大云依旧站在他身后,盯着放在案桌上的药汁。

  那不是药,是毒。

  是他曾经给病态吃过的毒药——鹤顶红

  他想再试一遍。

  “大云。”池高男回头,他披了件白色的外衣,玉簪束着的头发散下来,掩着有些苍白的病容。

  “我有事想求你。”池高男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一窗的黑夜带着朦胧的月是他的背景,好像他很遥远。

  萧云谏不自觉收了收手指尖,“何事?”

  说话间,又瞥向那碗毒药。

  “你带我离开军队,离开邺都,把壮牛带上,我给你十万两。”池高男神情无比认真,病气仿佛只是掩人耳目的虚色,内心的顽强和玩世不恭才是他的底色。

  萧云谏薄唇轻启,“你要去何处?”

  池高男望着墙上挂的水墨山水图,“江南吧,那里美女多。”

  前半句还好,后半句萧云谏脸色骤然阴沉,语气重了,“大邺逃兵乱杖打死,曝尸荒野,你敢逃?”

  池高男:“所以,这不是才找你帮忙?再说了,我给你钱,也不是免费请你帮我逃跑的。”

  萧云谏:“劝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帮你的。”

  池高男叹了口气,又看向窗外,“那算了,这件事就当我没跟你提起过。”

  萧云谏:“你若敢逃,我定举报你。”

  池高男回头,语气高扬,“噫……我说你这人……算了。”

  还以为王大云救他是因为情义在,所以他才对王大云说这些话,想不到如此不靠谱。

  池高男又道:“这么跟你说吧,就算你告密,我也会逃跑,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云谏不语。

  池高男:“山体倒塌,那领队肯定找人背锅,没猜错的话,我就是那个冤大头,如此说来,我回军队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我逃跑,还有命在。”

  看着王大云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池高男自嘲,“瞧你那样看我,我又不是将军,掌握别人生杀大权。”

  “咳咳咳……”说话太急,池高男忍不住咳嗽,他勾着背,被长发虚掩的脊梁骨脆弱得好像轻轻松松能捏断。

  终于咳嗽声停了,池高男觉得喉咙很痒,伸臂,那一截苍白纤弱的手腕从袖口中露出来,细长的手指拿起药碗。

  萧云谏目光一震,仿佛看到了病态喝药之后,凄惨地死在他面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