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自打这天和燕晗见过面后,顾以青感觉身边的医护人员看自己的眼神儿都变得奇怪起来。

  尤其是苏酌和她的那几位同事, 见到顾以青后, 还悄悄跟他说什么凡事不要操之过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顾以青很难不多想,但是又不好意思当着燕晗师兄师姐的面儿解释什么。

  而且这种事儿解释不解释的好像都没那个必要。

  很快, 就到了顾以青出院的日子。

  过了今天,他于邮轮上发生过的种种就没了瓜葛, 可以彻底回归到和平安宁的日子中了。

  这天上午,顾以青见到了燕晗那位师父。

  这是个年纪在四十后半的男人,明明看上去精神气十足, 却已经两鬓斑白,他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人心。

  师姐也算是长辈, 但总归没有师父带来的压力大, 顾以青忽然有了种第一次见爱人家长的紧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好在师父是位很好相处的人,说的话也都像是普通长辈见自家孩子对象儿那样,都是些关心与家常。

  想到自己不在燕晗身边的这些年,他还有这么多可靠的师兄师姐, 师父也是这样温和慈爱的长辈,顾以青为燕晗感到了开心。

  只是在临走前,师父拍了拍顾以青的肩膀,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嘱咐道:“有些事儿还是等身体养好了再说吧,以后也要注意安全。”

  顾以青:“……”

  

  所以这件事儿已经传到人间皆知的地步了吗?!

  顾以青又在苏酌几人的陪同下与燕晗道了个别, 两人约定好,等一切检查都结束了就能再次见面。

  顾以青被一路送回了首都, 先与顾家爸妈见了一面,让他们确认自己的安全放下心,又休息了几天,就回到了学校。

  这个时候刘老也已经回来了,老人家看上去已经从被绑架的阴影中缓了过来,也可以继续教学与研究工作了。

  而那位貌似出卖了老师消息的师兄,则再也没出现过,顾以青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刘老对此也缄口不言。

  自此,顾以青是真的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上。

  首都四季分明,顾以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夏天的尾巴,秋天很快就到来了,将整座城市染成了更加温柔绚丽的颜色。

  燕晗再次无法与顾以青取得联络,突然出现又消失,依旧像是一场迷离的梦境。

  但这一回,顾以青明确地知道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身体也在逐渐康复,心里也就不再那么空落落的了。

  顾以青大学时期的室友跟他关系不错,有两个毕业后留在首都,偶尔也能跟顾以青聚上一聚。

  完全不知道顾以青经历过怎样的邮轮惊魂,室友们再见到他时,只觉得他整个人的样子都变了,一下子从总被阴云笼罩的模样,变得积极乐观了许多。

  询问之下,顾以青表示:“我前几天见过我对象儿了。”

  室友们恍然大悟,并且见识到什么叫爱情的力量,纷纷要求见一见他那位神神秘秘的对象儿,但却遭到了顾以青的无情拒绝。

  又过了一段时间,顾以青忽然收到了苏酌打来的电话。

  手机那头的女生声音依旧温柔,但难掩其中的喜悦:“你要不要来接他?”

  顾以青眼前一亮:“可以了吗?”

  “嗯。”苏酌道,“你也可以先跟你家里人说一声,到时候别被吓一跳。”

  苏酌报了个时间地址,顾以青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在心里,提前跟老师请好了假,又把自己从上到下捯饬干净,体会到了什么叫近乡情怯。

  *

  很快,就到了可以一起回家的日子。

  燕晗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双手托着下巴,见到顾以青来了,抿起嘴对他笑了笑,等人走近了,十分干脆地扑进了对方怀里。

  顾以青下意识将燕晗搂进怀中,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身体太过单薄,轻飘飘的,似乎都没多少重量,凑近了还能嗅到一点点医院的消毒水味儿。

  顾以青心疼地将人紧紧搂住,两人珍惜地享受着可以拥抱彼此的时间,感受着对方的心跳与呼吸,简直像是要融为一体。

  直到停在不远处那辆车里的人下车来,状似无意地咳嗽两声,这才打破了二人之间不可令其他人插进去的氛围。

  “可以走了,”负责开车的那位苏酌的男同事提醒道,“等会儿就要堵车了。”

  顾以青拉开后排的车门,让燕晗先上去,自己就坐在他身边,开车的男同事还是有些好奇这俩多年未见的对象儿间要怎么相处,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瞧了瞧。

  坐在后排的两人肩膀靠着肩膀,十分亲密,不像是中间分开了六七年的样子,反倒跟那种成天腻在一起的小情侣似的。

  男同事的目光很快就被燕晗发现,燕晗朝他眨了眨眼,眼神十分纯良无辜,惹得男同事内心升起了一种罪恶感,不敢再去看后视镜,专心开车去了。

  车后排,顾以青紧紧握着燕晗的手,许是因为燕晗还没完全康复,他的手冰凉凉的,和顾以青灼热的掌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车开了许久,有外人在,很多话不方便说,燕晗就枕在了顾以青的肩头闭目小憩,时光也跟着安静下来。

  离得近了,顾以青能清楚看到燕晗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他抬起手,拿拇指在那道疤与燕晗的眼眶上轻轻摩挲着,小心得都没惊扰到小憩的人。

  首都秋日燥热,燕晗穿着宽松轻薄的衣服,以顾以青的角度,能看到他身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

  即使对人体结构没那么深的了解,无法判断哪一处伤口最为凶险,顾以青还是对燕晗这一路来经历的种种有了数。

  忽然,睡梦中的人感觉有熟悉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有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自己的眼角。

  但他只是眼皮动了动,很快就在令人安心的温暖中进入了更深的梦乡。

  开车的男同事本以为今天这一路要听人家小情侣腻腻歪歪说上几个小时的情话,但却发现他们异常地安静。

  好像只要能看到彼此,就可以慢慢从弥补多年未曾相互陪伴的遗憾。

  这么想着,他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不想去破坏这一室的静匿。

  *

  开车的这一路都畅通无阻,下午的时候,一行三人就进入了雪城的地界。

  雪城这边天气不是很好,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听到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燕晗也醒了过来,一看窗外,就有熟悉的景色闯入眼底。

  “老方!”燕晗忽然叫住了开车的男同事,“等会儿别往右拐,走直线儿,我有个地方想去。”

  车子最后停在了森林公园的门口,燕晗朝开车的老方要了把伞,让司机同志留在原地,就带着顾以青走进了雨幕中的小树林。

  顾以青撑着伞,已经尽量把伞往燕晗那边靠了,可单人用的雨伞还是没法给他们俩遮风挡雨,都淋湿了衣衫。

  秋日的森林,比之夏季的苍翠,更多几分艳丽的颜色,天又下着小雨,这里除了他俩就别见过别的人,虫鸣鸟叫也都消失不见了。

  燕晗多年不曾来过这里,再加上林中小路本就纵横交错,他很快就找不到熟悉的路了,附近又正好没有指路牌,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他眨着眼睛看了看顾以青,表情无辜中还有那么几分小委屈。

  顾以青在去首都上大学后也很少回雪城来了,同样找不到道路,他轻声安慰:“没事儿,总不会在公园儿里迷路太久的。”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乌云黑压压,雨中的树林凉风习习,有点儿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事件的感觉。

  但两个都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况且还有彼此陪在身边,并不用惧怕什么。

  大路走到了尽头,再往前是更深的树丛,两人原路折返,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决定往这边走碰碰运气。

  雨势渐小,小路两侧种满了高大的松树与柏树,将剩下的小雨点全都挡住了,顾以青索性收起了雨伞。

  石子小道很快走到了尽头,穿过树木枝丫的掩映,广场与一座高耸的纪念碑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就在他俩离开石子小道的这一秒,雨停云散,云后清澈湛蓝的天空已经遮挡不住。

  有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穿透而出,下雨形成的小水潭倒映着金色的光束,也倒映着高台广场与最中央的石碑。

  燕晗抬起头,无声仰望着高耸的纪念碑。

  不知过了多久,他挽住了顾以青地胳膊,指了另一个方向:“走吧,到这儿我就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赶在日落之前,两人找到了多年前来过的那片白桦树林。

  同样是深秋时节,这片白桦树林还是金灿灿的模样,仿佛穿越了时空,让他们回到了高三那一年的秋天。

  这里的每棵树都挂上了编号,这些年来又多了不少新长成的白桦,燕晗找了一会儿,终于寻到了记忆中的那串号码。

  顾以青就知道燕晗是想来这里看看,他任由燕晗牵着自己的手,加快步伐,一起走向了那两棵并肩而立的白桦树。

  “爸妈!”燕晗拉着顾以青,兴高采烈地跑到了两棵树前,晃了晃跟顾以青牵在一块儿的手,笑眼弯弯,声音愉悦地汇报道,“我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