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寻大脑有几秒的短路。
没一会儿,他心气略有高涨,王珂的说法画面感太强,嫦娥织女同着孙悟空在他脑子里乱飞。
好在他定力不差,短暂的思绪混乱后,这些事情一并抛逐脑外。
他没想解释什么,王珂的确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齐寻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王珂砸给他的形容词,他还没有能力接住。
“我下午回去检查一下器材,应该都差不多了……”
王珂心大,齐寻话题一转,节奏就被带偏了。
“我查了时间,明后天都没有票回学校了,只有今天下午有。”
“靠?”王珂摸出手机翻看,“真没了?”
齐寻说:“要不你们下午就先回去吧。”
王珂紧急点头:“行。”
到了中午,王珂设置了一场离别宴,请来了文化馆的李老师,他自己揣摩良久,又觉得“离别宴”三个字太干瘪,大手一挥,将群里发的三个字改成了“答谢宴”。
自古这都是触景生情的场景,王珂不愿意办的太过凄然,况且又不是没机会再见面,最主要的是,“答谢”也好,“离别”也罢,这段日子箭如离弦,眨眼也就过了。
他高举酒杯,感慨万千地说:“大家都辛苦了!我们这一路不是很顺利,碰到了很多事儿。”他言辞恳切,语言组织困难,索性扬起胳膊,将酒一饮而尽,“话都在酒里了!”
许艺悠在一旁规劝他:“你少喝一点。”
王珂一抹嘴,“没事,我就喝这一杯。”
穿堂风缕缕吹过,齐寻心里很平静,他向来不知道怎么在这种场景表达言语,可也难免触景生情,默默喝掉杯里的酒。
推杯换盏间,话题中心不知不觉地落到了管嘉明身上。
他一直坐在齐寻身旁,没有说话,但也不置身事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大米饭,时不时留意齐寻的一举一动。
王珂:“学弟,这一路你功劳最大。来,你许个愿吧。”
“这跟许愿有什么关系?”
王珂冲他眨眨眼。
管嘉明微有领悟。
目光瞥到齐寻耳畔,管嘉明的心里变得虔诚又宁静。
他眼睛闭着,思维也放空了,一番心领神会下来,仿佛他的愿望真能实现。
眼睛睁开,李老师在一旁问:“你小子许了什么愿?”
管嘉明神秘地说:“很多。”
李老师揶揄他:“不跟大伙分享一下?”
“还没成。”他笑,“成了之后再分享。”
李老师:“年纪不大,藏得挺严实。”
管嘉明神气又洒脱地说:“必须的。”
其实这个愿望他很早就许了。
他得知齐寻会在清丰镇多呆一周的消息后,他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几个年轻人将这顿饭吃得和和美美,摇摇晃晃,李老师看着,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
她对这群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说:“你们未来的路很长,不必拘泥眼下一时,来往或许有很多艰难,但都是过客。时间会告诉你们一切,往前走就行。”
“你们还年轻,万事俱无定数。”
屋外雀鸟高歌,晴空万里。
太阳高高照着,带来了一路的好心情。
送走王珂和许艺悠,齐寻回到房间,开始浏览电脑里的照片。
他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管嘉明打了个电话。
“喜宴是下午几点?”
“四点。”
“现在快三点了,我们要不要提前过去?”
他没忘记这件事,且早到意识尚存。齐寻喜欢凡事先想一步,他不喜欢做没有准备的事情。
管嘉明在那头轻盈一笑,说:“齐老师不用着急。”
他话还没完,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在楼下。”
齐寻扣上电脑,太阳穴突突直跳。
仿佛一切串通好的,所有的问题都有回答,也连带的,所有的疑虑都被打消。
他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什么,拉着相机包,也没检查就下楼了。
大门的光源投来无数细碎的影子,有树的、有车的、有来往背着竹篓的老翁,也有他猜不到动机、让他头脑风暴的管嘉明。
齐寻步履变缓,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看不懂管嘉明。
像捕风捉影,也似摸石头过河。
在没有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之前,齐寻不打算继续猜忌。
因为很徒劳。
管嘉明主动拉着他的相机包,自己扛着。
这似乎成了一种天然的习惯——齐寻意识到了,无形间,他默许了他对自己的一些帮助,大大小小。往前一回想,所有的珠子都连成了线。
“喜宴有着装要求。”管嘉明对他说:“我们去买衣服。”
“什么衣服?”
“齐老师还没睡醒?”
中午他根本就没睡。
一晃神,齐寻被他带到了一家镇上的成衣店。衣架上琳琅满目,各色成衣目不暇接,大多都是当地少数民族的传统服饰,齐寻很快意会,下午的喜宴大概也是遵照传统,所以才有要求。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婶,正在一张摇椅上嗑瓜子,见到管嘉明,跟碰到亲人一样,热切地招呼着,管嘉明被她一路领到各个角落,衣服取了好几套,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几乎不带重样。
阿婶问:“嘉明,这是你同学啊?”
管嘉明点点头,介绍说:“一个大学的。”
阿婶笑得合不拢嘴,“哎呦!成绩一定很好吧?”
管嘉明:“年年拿奖学金。”
齐寻虽没被晾在一旁,可也插不进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冲阿婶打了声招呼。阿婶笑眯眯地拿起一件水蓝色的外套往他身上一比划,“长得这么俊,穿什么都好看!”
齐寻问管嘉明:“都要试吗?”
管嘉明:“你挑一件喜欢的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齐寻最后挑了那件水蓝色的衣服,衣服做工很细致,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上面的凤图腾惟妙惟肖,一眨眼仿佛能飞走。
而“没那么多讲究”的管嘉明,则早已换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裳,他一亮相,屋里的光线都变得硬了,衣服上的图案则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腾龙,盘踞在山峦间,头顶明珠,神采奕奕。
阿婶瓜子都不磕了,来回欣赏般的在他们俩中间看来看去。
“都是俊俏小子,太合适了!”
不是齐寻多想,龙和凤,红和蓝,怎么都不像没有联系。
他故意的?
齐寻脑海里蹦出一个猜测,耳垂红了。
他抛开这些想法,准备结账,一摸口袋,想起手机还在换下的外套里。
管嘉明提了个纸袋递给他,齐寻讪讪接过,手机是找到了,同时还看到了那件上午借给管嘉明的白衬衫。
不经提醒,齐寻自己都快忘了。他向来不在乎衣着行头,有什么就穿什么,如今看到这件衣服,他的思绪忽然被推进了那间狭小的更衣室里。
火上眉梢,脸也热了。
齐寻察觉到自己的生理反常,目光藏进纸袋里,他摸着衣服,面料暖暖的,贴近一闻,满是太阳的味道。
管嘉明帮他洗过了?
还没回过神来,齐寻突然听到手机支付的声音。
管嘉明付了钱,走到他身旁说:“走吧。”
齐寻:“衣服多少钱?我转给你。”
管嘉明:“五块钱。”
齐寻:“……”
管嘉明:“齐老师,我在追你。”
他语气笃定,不容置喙。
齐寻哑然。
“所以这种赚印象分的场合,齐老师还是让给我比较好。”
这语气……
齐寻怎么觉得,好像是自己做了错事,而且还被责怪了。
喜宴的地点在清丰镇南边的村落。这块区域齐寻从未仔细来过,只记得有条细长的人工河贯穿其中,河道两旁栽种了果树,远远一望,郁郁葱葱。
这处的村落叫“小厝村”,是清丰镇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村落,也难怪办喜宴如此讲究。
为讨彩头,请求天神庇佑,龙凤呈祥的服饰成了当地各家各户的举办宴席时必不可少的元素。
管嘉明说:“这是婚宴,所以程序比较繁琐。”
齐寻点头表示了解,此时宴席还未开始,他被管嘉明带到了一户人家里,齐寻见到了那晚帮忙抓流氓的李叔。
李叔似乎等候多时,详细说明了需要拍照的场合。
场合不多,但时间跨度很大,几乎贯穿整场宴席的重要部分。
管嘉明给李叔递烟,李叔别在耳朵上,冲管嘉明问道:“你同学技术没问题?”
齐寻听到这句话,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相机,继续装聋作哑。
管嘉明说:“绝对没问题,我拿我的婚事担保。”
齐寻手里的相机猛地一震,他不小心碰到了开机键。
李叔“欸”了一声,说:“赌太大了啊。”
小厝村的宴席虽融合传统,但也取其精华,纳了一些城里流行的东西。
离四点还有半个小时,齐寻一刻也没闲着。
他先将李叔交代的重要部分记录下来,再构思一些比较契合婚礼场所的构图。由于习俗方面的知识不足,他甚至百度搜索了一些民俗禁忌,以免意外。
管嘉明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时不时建言献策一下,每次他说完,齐寻就总会歪着眉毛,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像一个老成又踏实的学者。
他们站在席外,看着里面热热闹闹的人群,花红酒绿,一切都祥和又美好。
齐寻停下手里的活,突然意识到身旁的人一直没说话,他侧目,管嘉明又巧合般地看了回来。
“你在看什么?”
“在做白日梦。”
兴许是天气太好,齐寻多问了一句:“什么梦。”
“真要我说?”
“算了。”
管嘉明哂笑说:“怎么就算了?”
齐寻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少年爽朗又张扬,笑声肆意,透着比天还高的心气。
虽不详细问寻,齐寻也大概猜到了什么。
他不忍打断他。
阳光刺眼,一切都欲语还休。
作者有话说:
感谢资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