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期年紧紧抱着他, 一句话不说。

  楚颐莫名就觉得他是在装可怜,在赌他会不会心软。

  可即便是真的心软,若说其他还可以, 让他换掉沈无絮的药一事, 是绝对不行。

  他的目光又看向墙上的画像。

  那两幅画像,一副是少年时的楚颐,另一幅则是三年前的他。

  少年时他豪情壮志意气风发,和阿衡一心跟着二叔走南闯北, 杀敌四方, 连京中都很少回, 相熟的也不过是一同伴读过的公子和皇子们,与顾期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过往。

  那时的顾期年不过八九岁, 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说喜欢也实在是太过了。

  三年前倒是长大了许多,可那时的他被楚颐关在国公府,两人一起时只有虚情假意剑拔弩张, 若他能喜欢那时的楚颐,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见他始终沉默, 楚颐淡淡道:“不想说的话,那我走了。”

  顾期年揽住他的手微微收紧, 像是拼命想抓住稻草的溺水之人, 低声道:“反正你不会信,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只要你听话, 就只这一件事好不好?”

  楚颐微微偏头, 抬眸只能看到顾期年耳后一小块雪白光洁的皮肤。

  他冷笑一声道:“你这是逼迫还是请求 ?”

  顾期年低声笑了笑, 放开了他。

  “你还真是软硬不吃, ”他整了整略微凌乱的衣襟,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淡道,“先用早膳吧,你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被我关了一夜,不知该多担心你了。”

  楚颐早已料到他不会是什么纯善之辈,所谓的喜欢和舍不得都不过是换他心软的借口而已。

  之前被他抓来顾府时,楚颐见识了无数次他的反复无常,此时倒也无多少意外,径直去洗漱完,坐到了桌前。

  早膳早已被侍女准备好摆满了一桌,顾府的膳食是一贯的精致,楚颐拿起筷子才吃了两口,顾期年又盛了粥坐在旁边细心吹凉,然后喂到了他的唇边。

  他似乎特别喜欢喂楚颐吃东西,每每小心认真,甚至连自己都顾不上,楚颐扫了他一眼,张嘴吃下。

  顾期年微微笑了笑,耐心地一勺一勺喂过去,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才将碗放下。

  楚颐随之放下筷子,拿起热茶喝了一口,淡淡问:“我可以走了吗?”

  顾期年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现在就令人准备马车。”

  楚颐站起身来,却又被他抓住了袖子。

  “马上就到秋日围猎的日子了,”顾期年抬眸静静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期待问,“你去吗?”

  “不去。”楚颐道。

  其实自阿衡不在身边,他已很少参与此类活动,楚颐病体虚弱,曾经的弯弓射箭、骑马游街对此时的他来说都已显得力不从心。

  他知道顾将军尚未回京,身为顾家嫡子的顾期年定然推脱不掉,即便真的想逼他继续服药,大概也要等到再次回京之后了。

  二人一起出了门,顾期年这次倒是没骗他,府门外早早停好了一辆顾府的马车,楚颐到时,江植和绫罗也被人刚好带来。

  “主人,你有没有事?”绫罗率先迎上前,仔仔细细打量楚颐片刻后,目光怨恨地落在身后的顾期年身上。

  顾期年冷冷扫了她一眼,率先上了马车,对楚颐伸手道:“走吧,我送你回府。”

  一旁的江植立刻警惕上前。

  楚颐示意他退下,自顾自踩着脚凳上了车。

  马车出发后,顾期年才语气平静道:“你的护卫和侍女,似乎很讨厌我。”

  “不然呢?”楚颐懒懒靠在松软的靠枕上,似笑非笑道,“当初你绑我入顾府,还给绫罗下蛊毒,你认为她不该恨你吗?”

  绫罗出身暗卫,深知自己的本分,就连进宫那日再见,也并未对顾期年有过冷眼。

  她的所恨所怨,不过都是为了楚颐罢了。

  顾期年眼眸微垂,不屑冷笑道:“没有杀了她,已算我仁慈。”

  楚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马车行驶地飞快,国公府与顾府虽相距较远,却因都在临着京城主街的小巷,一路顺畅,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国公府门前。

  这是顾府的马车第二次来,上次顾期年送绫罗回来时,所乘的还是一驾外表不起眼的靛蓝色马车,此次倒是大喇喇挂着顾府的牌子。

  只怕不出半日,京中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顾期年道:“明日早膳前,我让人熬好药给你送来,你乖乖听话一点,不然的话……”

  “不然?”楚颐轻笑一声看着他,觉得此时眼前的少年天真又有趣。

  楚颐有心逗他,淡淡道:“那么苦的药让我怎么吃?你来喂我好不好?”

  顾期年静静看着他,还未回话,楚颐起身下了马车。

  等进了国公府后,江植快步追上来道:“主人,顾府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楚颐点了点头,交代道:“让金吾卫那边仔细一些,明日起不准任何人接近国公府,尤其是顾期年。”

  江植点头道:“属下明白。”

  想要逼他喝药,还要看顾期年能不能见到他再说。

  江植正欲离开,恍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道:“对了主人,西北那边昨日来信了,属下已将他放在你房中的书桌上。”

  楚颐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浮翠园。

  他的房中早早生了火龙,进了门蒸腾热气便扑面而来,侍女欲上前替他脱去披风,被他抬手制止了,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了上面放着的信封。

  楚颐将信拆开,快速看了几眼后,神色微暖,唇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许久后,他才将信叠好重新收起。

  “来人,去将沈无絮叫来,”楚颐将书信放到了书桌抽屉内,吩咐道,“另外再交代下去,此次的秋日围猎我会一同参与,这两日将随行事宜准备好。”

  侍女侯在一旁,听完吩咐后,立刻恭敬应了声匆匆下去了。

  *

  围猎选址在京城外十里处的皇家园林,周围山林遍布,十分幽静,朝中每隔两年便会有一次活动。

  唐知衡的来信中提及,他在两月前便收到京中来信,他的长兄即将成亲,而母亲又身体不好,皇上感念他十年来的辛苦,特意将他唤回京休息。

  本来两个月前就要回来,偏偏又因边界闹事耽搁,此时出发,刚好赶上围猎期间所在的皇家园林。

  楚颐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上次见面,似乎还是四年前,后来他便回京越来越少,前两年倒是闲赋许多,只是楚颐那时已远在衡州,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他此行本就只为了阿衡,并不想引起人注意,于是连出发前的奉先殿祭祖都未曾参与。

  三日后,等众人随皇上御驾出发,才远远跟在后面出了城。

  园林路途遥远,车马粼粼,浩浩荡荡整整走了两日,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楚颐下了马车就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绫罗连忙上前扶他,担忧道:“主人这段时日身体不适,奴婢这就去将药煎了,主人不如先去睡一会儿?”

  园林中一早便按各官员职位安排好了帐篷,楚颐所居的帐篷与众皇子相邻,在茫茫草原的中心处。

  阿衡信中所言,要到第二日才能到,楚颐紧蹙着眉,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回了帐篷先行休息。

  屋外车马声喧嚣,楚颐眼皮沉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从下午睡到了晚上,帐篷内一片漆黑,隐有火光从帘外透过来。

  楚颐起身,看到桌旁炉子上温着的药,缓步上前倒在碗中一口气喝下,然后放下碗,径直出了门。

  绫罗正在外忙着整理行李包裹,见他醒了,立刻上前替他披了件外氅,轻声道:“皇上特意设宴于御帐附近,主人可要去?”

  他此行旁人不知,皇上却是知道的,若是不去,倒是失了礼节。

  楚颐目光淡淡扫过南边树林旁的篝火旁边,点头道:“不必跟着我。”

  秋夜的风微凉,楚颐孤身走在偌大的草原中,几乎难以抵挡呼啸而过的夜风,等他走到时,篝火旁正围了十数位身着异族装束的明艳女子,热闹地跳着草原舞,不时拿起酒盏游走在席位间,热情地劝着酒。

  见楚颐过来,其中一位红衣少女率先迎上前去,似是看出他身份不同,立刻拿了十二分精神出来,紧贴身体舞得婀娜,又缓缓施礼双手奉上美酒。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淡淡道:“让开。”

  少女愣了愣,对上他的目光后整个人立刻变了脸色,双手一颤酒水撒了一身。

  “阿颐?”三皇子率先看到了他,骤然站起身来。

  他的声音极大,箜篌声不断,却还是吸引了无数人注意,纷纷朝楚颐看了过来。

  三皇子的席位在皇上右下手中间位置,对面是二皇子和阿曦阿昱,而他的身旁则坐着面容冷漠的顾期年。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紧紧盯着,也是极意外的样子,手指紧紧蜷起,一脸的怨念和愤恨。

  想到被金吾卫挡在门外的他,楚颐似笑非笑对上他的目光,缓步上前向皇上请了安,坐到了阿曦旁边的席位上。

  楚颐从前也曾来过围猎场,以往夜间设宴,从不会只是吃吃喝喝。

  果然,过了没多久,就有人提议,歌舞寻常,不如玩些小游戏助兴。

  顾期年眸光动了动,再次看向对面的楚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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