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
拓跋钧“啪”的摔碎手中茶盏。
这是他摔的第四只茶盏了。
近侍默默数道。
“落云辞我跟你不共戴天!”
凭什么落云辞一出现,父皇就将本该属于他的功劳分摊出去?凭什么国师和摄政王接连投靠到落云辞阵营?凭什么那些商贾富户往日斤斤计较,见到落云辞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温顺乖巧?
凭什么?
凭什么他找母妃寻求帮助,母妃反而拿落云辞与他作比较?舅舅也说他要和落云辞多学习?
他拓跋钧不服!
不就是仗着自己曾做过太子,又有个受过欺负的娘,知道攻击父皇的软肋吗,有什么好嘚瑟的!
拓跋钧自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九天之月,没人能超越他。
但自从遇到落云辞,他事事不如意顺心。
再照当前的趋势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落云辞会骑在他头上耀武扬威。
如果落云辞此刻告诉他,国师算他家半个亲戚,摄政王本来就是南韶安插在北玥的重要棋子,司慕醴的军队随时可供他调用,富商们之所以让路,是因为他许给了他们好处,换作其他人许以更丰厚的金银,他们一样可以投靠别人。
拓跋钧估计要被气死了吧。
而他最为信赖的母妃和舅舅,正因为落云辞的挑拨闹矛盾呢,虽然影响不大,改变不了独孤家发展的大方向,但暂时能恶心一下。
往往离心离德,正是一点一滴的小事汇聚而成。
正当拓跋钧轰走下人,独自生闷气时,外面忽然闯入一人。
“呵呵,十三皇子,你就这点骨气,难怪被落云辞那小子吓的连门都不敢出!真是废物!”
“混账!你才是废物!”
顿了顿,拓跋钧皱眉看着此人,“你是谁?”
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不好惹,即便他是皇子,对方也不畏惧。
不宜动手。
对面男子闻言稍微抬头,只从帽沿处透出两道睥睨轻蔑的视线。
他没立刻回答,闲庭信步走到主位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细品一番。
看得拓跋钧差点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他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是谁?擅闯我的府邸,所为何事?”
男子轻笑,“我是谁?你可以叫我姜夔,或者城主。”
嘶——
罪恶之城的城主?
他怎么来了?
北玥与罪恶之城一向不对付,拓跋钧想到这位城主曾经做过的丧心病狂的事,不由得后退两三步,警惕道:“你是来杀我的?”
姜夔愣了愣,许是觉得他呆头呆脑,傻得可爱,笑的甚是开怀。
“不不不,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拓跋钧眯起眼,缓慢向门口靠近。
姜夔见到并未阻止,随意散漫地把玩茶盏,“拓跋钧,你信不信,没有我,半年后你必死无疑?”
“也许不到半年。”他看着拓跋钧,上下打量一番,重新评估了下。
沉默片刻,拓跋钧勾唇讥讽道:“杀我?”他声调扬了几个度,“谁杀我?谁敢杀我?你吗?除了你,这世上没人敢动我,父皇也不行。”
别看父皇威严,人人敬重,在母妃面前仍旧要点头哈腰,母妃说一,他绝不敢说二。
外人说父皇爱母妃,事事相让,他却清楚,父皇是忌惮独孤家。
独孤家帮他坐稳皇位,亦能拉他下马,为了稳定独孤家,他必须尊重礼让母妃。
皇家嘛,哪有什么真正的情意?
父皇喜爱他,因他与独孤家有血缘关系;母妃约束他,因他能给她至高无上的荣耀;独孤家照顾他,因他来日荣登大宝,独孤家会延续皇亲国戚的运势。
所以,不管是谁,都没有动他的必要。
拓跋钧越想越觉得对,自然而然挺直脊背,直视姜夔。
“嗤。”姜夔嗤笑。
原来这傻子竟然没把落云辞当回事。
来日若是死了,也是活该。
不过……
“你既不信我的话,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就赌,你母妃和独孤家,是否因落云辞起矛盾。”
落云辞?他对母妃和独孤家做了什么?
母妃和独孤家向来同心,难道落云辞使用了离间计?
想不明白。
“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今晚戌时东北角冷宫,你自己去偷听。”
话音未落,刚刚还端坐的人眨眼间消失了。
难怪人家能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府中,这种人,能躲则躲,万不能得罪。
也不知父皇为何找死,非要立下铲除罪恶之城的愿望。
不怕哪天姜夔溜进皇宫,取了他的脑袋?
等等,父皇敢做,必然有他的倚仗。
莫非皇宫之中,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殿下。”外面有人敲门,拓跋钧回神,开门问,“何事?”
“九皇子于城外亲自施粥,调遣户部官员为灾民安置住处,同时雇佣灾民清理街道,百姓自发跪拜九皇子……”
不等他说完,拓跋钧一把推开他,怒气冲冲吩咐备车。
他要去城外亲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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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殿下真乃天上神仙,您就是老天爷派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哇!”
“殿下,俺没啥大能耐,但奶奶从小教俺,要知恩图报,您以后有啥事,只管吩咐,俺上天入地也要给您办到。”
“大哥哥,谢谢你的米~”三岁大的娃娃小心翼翼扯着落云辞衣袍一角,声音脆生生的,惹人喜爱。
孩子的母亲瞧见连忙拽孩子后退,生怕弄脏了贵人衣裳,局促道:“殿下见谅,小孩子不懂事……”
“她很懂事。”落云辞打断她的话,走过去弯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知恩图报,知晓道理的人多,真正做到的人很少。”
“咳咳。”司慕醴假意咳嗽提醒。
落云辞意识到说错了话,微微一笑,化解了尴尬。
随后江水寒和隋风出面,引领灾民们散开,落云辞得以喘息。
司慕醴半扶着他,“怎么样?你的手……”好凉。
他捧起落云辞双手,用力揉搓,“回去吧。外面冷。”
如果不是云辞执意要来监督,他绝对不会允云辞吹这么久的冷风。
落云辞看了看周围,今天待的够久了,剩下的事交给底下人完成应该没问题,遂和司慕醴先行回宫。
他们前脚刚走,拓跋钧后脚赶来,跳下车,只能远远望着,无计可施。
……
当晚戌时一刻,皇宫东北角,冷宫。
拓跋钧因落云辞的事,晚上喝了些闷酒,来的晚了些。
跌跌撞撞来到断墙后,快要到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凉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求一个真相。”
是母妃!
拓跋钧酒意顿时消散大半,双眼清明,支棱起耳朵认真听。
“阿姐,真相有那么重要吗?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个人早死了。一个死人,你又何必惦念?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相遇,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阿姐,听弟弟一句劝,莫要再因为不相干的人和事耽误独孤家的计划。”
“……独孤家的计划执行了百年,不差我一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姐,你难道忘了父亲的嘱咐?我们独孤家等的太久太久了,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我真的不明白,独孤家为何非要做谋逆之臣,安安分分不好吗?”
“阿姐,这话以后别再说了。先人们辛苦百年,没道理轮到我们时退缩。”
沉默许久,萱贵妃幽幽道:“让我配合可以,告诉我真相。当初我错认人,嫁入皇家,都有谁的功劳?父亲,你,陛下,是吗?”
独孤凉歌叹道:“是。”
姐姐性子执拗,事情一直拖着,反倒不妙,不如说出真相。
反正错已延续数十年,孩子已成年,再怎样,也改变不了结局。
“认命吧,阿姐。”声音向大门靠近,“哦,对了,拓跋钧情绪不稳定,你多看着点儿,别酿出祸事,功亏一篑。”
“知道了。”
谈话就此结束。
拓跋钧趁机躲在树洞里,幸好是冬天,树洞里的蛇冬眠了。
等舅舅和母妃先后离开,拓跋钧才探头探脑的出来,左右看看,然后赶紧离开。
大脑一下子涌入太多信息,拓跋钧来不及消化,着急跑回府邸,命人关门谢客。
他要好好冷静冷静。
另一边,萱贵妃根本不知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被亲儿子知晓,回到寝宫沐浴后,传来心腹。
“计划开始。”
“请娘娘放心,属下万死不辞。”
隔天,萱贵妃以送莲子羹为由到御书房探望北玥帝。
“九皇子?”
“贵妃娘娘。”
落云辞扫了眼她手中食盒,识趣道:“你们聊,我还有事。”转身便要远离。
萱贵妃知晓顺姬与药殿的关系,但不确定落云辞是否会医术,谨慎起见,落云辞不在刚好。
约莫半个时辰后,萱贵妃拿着空盒子从里面出来,无名公公紧随其后,手中是一只空碗,递给干儿子,低声吩咐几句。
不多时,那只盛过莲子羹的碗出现在栖雪宫,落云辞面前。
“殿下,干爹吩咐,这碗是御赐的,洗干净后要送还给萱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