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白敛“哐”地一声摔上,程漱将目光落在陆枕流身上:“你是我室友吗?”

  陆枕流慢慢摇了摇头。

  他不想和书里的主角攻有太多纠缠,体贴地将门打开:“那你......请便?”

  陆枕流瞥了门一眼,又摇摇头,在一边空着的床位上坐下,轻声道:“我有点乱,你让我静一会儿。”

  程漱了然。

  刚刚和自己一直暗恋的人发生了矛盾,静一会儿是应该的。

  他自顾自地去翻找自己的合同,没注意到陆枕流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其实在被白敛喊到这儿来之前,陆枕流刚登上颁奖典礼的舞台,身边是他的队长。

  仔细算起来,他和队长相识已经有五年多了。从公司到选秀到成团出道,彼此所有重要的时刻都没有缺过席。所以队长无故宣布退出Paradox,对他来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他急不可耐地等着颁奖结束,准备找人问个明白时,却看见队长倒在了台上。

  他心脏几乎骤停,下意识地喊着队长的名字冲了过去,眼前却掠过一道白光,待再次清醒时便来了这里。

  陆枕流霎时心凉了半截。

  听白敛絮叨了半天,他逐渐明白自己好像穿进了一本书里,但却并不知道剧情是什么。

  就在他绝望于觉得再也见不到队长的时候,队长居然推门进来了。

  只是......这个队长好像有点怪。

  陆枕流记忆中的程漱温柔又强大,和眼前这人身上满是吊儿郎当的恶劣气质大相径庭。

  队长是没有和自己一起穿进来吗?

  陆枕流在心中苦笑,摇了摇头。

  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程漱不知道他自己在纠结什么,终于在一摞大学教材下找到了那张合同。

  他打眼看过去,就发现这上面写了不少霸王条款。

  譬如公司不保证给程漱任何资源,但在签约的这几年内,程漱必须老老实实地给公司做牛做马,赚到的钱和公司三七分,他三公司七。而且所有甲方找来的通告和合作必须是公司报价,不然就算违约,要赔付巨额赔偿金。不参加公司规定的活动也是违约,也要赔付违约金。

  “深境”公司不算大,但胃口不小,每次和甲方沟通都漫天要价,所以程漱基本没接到什么活儿,现在囊中羞涩得很。

  但这都不是问题。

  在粗略看完这份合同后,他心里隐隐有了个基本的计划,于是将那摞A4纸反扣在桌面上,转身看向陆枕流:“你想明白了吗?”

  委婉逐客。

  陆枕流低低“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忽然开口问道:“明天早上七点,你会去练舞房练习吗?”

  程漱正想着和公司解约的事,随口道:“练习?不练,累得慌。”

  陆枕流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程漱说出来的。

  他记忆中的队长勤奋刻苦,每天六点准时去练功房练一个半小时基本功,去吃早饭,然后能在舞房里泡一整天。

  眼前这个人说什么?

  说......累得慌?

  陆枕流抿着唇,心中隐隐燎起几分无名火:“但是明天下午就要季度考核了,考核的是新舞和新歌,你才练了几天?不练怎么行?”

  “那就淘汰呗。”

  程漱没骨头一样倚在椅背上,拧着眉翻看原主的手机:“淘汰了正好,谁爱奋斗谁奋斗,我不奋斗。”

  陆枕流双唇张合了半天,阴沉着脸大步从开着的宿舍门出去,“砰”地一声将门摔在了门框上。

  这不思进取的人才不会是他的队长。

  程漱不知道陆枕流是如何评价自己的。

  他终于在手机通讯录里翻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指尖悬在屏幕前半晌,终于按下了拨通键。

  穿书前,程漱的家庭背景不一般。写同人文的黑子还算有良心,这点倒是给他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程漱的父亲是老牌影帝,母亲是歌剧演员,还有个当律师的哥哥。

  穿书前程漱倔,不走家里给他安排好的路,一门心思要来当idol,气得老爷子放话说不管他。为此他刚开始吃了不少亏,但好在他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最后也没靠家里,到底还是红了。

  但原主不一样。原主本来气运就被白敛抢走了,他还是倔着不愿求家里帮他,无论亲哥明里暗里关心了多少次,都拒绝了他的好意,扛着所有人的欺负羞辱孑孓独行,最后精神失常跳楼自杀。

  小笨蛋。

  程漱叹息一声,觉得心脏在胸膛里一跳一跳的,像是原主无声的啜泣。

  毕竟还是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也算是另一个活在书里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可怜呢。

  彩铃声响了半晌,电话被接了起来,一道甜美的女声响起:“您好,这里是万辰事务所,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程总,”程漱说,“我是他弟弟。”

  前台工作人员愣了下:“好的,您稍等,我去和程总核实一下。”

  程漱等了一会儿,对面响起“嘟”的一声,电话被转接给了另一个人:“喂?”

  声音低沉,似乎带着点烦躁:“不投资不融资,再不说话挂了。”

  “哥。”

  程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

  穿书前和家里赌气不回去,已经许久没听过他哥说话了。倒在舞台上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死了,家里人会不会难过?

  “……小漱?”

  程决愣了下。

  他这弟弟从小就主意正,倔得很,十八岁吵着要当idol把亲爹气得够呛,家里明面上说不再管他,但实际上仍偷偷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是没想到程漱居然能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哥,我想你了,”程漱轻声道,“我不想当idol了,我听话,回家继承家业好不好?”

  他本以为程决会立刻答应他,却没想到他哥冷笑一声:“程漱,你以为你小孩子过家家呢?想不干就不干了?”

  “我……”

  “你当时可硬气得很,说什么都不愿意被家里管着,现在想明白了?晚了。”

  程决咬牙切齿道:“老爷子说了以后不惯着你了,你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给他走完,不能总是半途而废,你知道吗?”

  他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叹了口气:“但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办不到的事,要及时和哥说,知道吗?别总闷在心里。”

  程漱吸了下鼻子:“嗯,知道了哥,我在公司过得不好,我想解约。”

  “行。”

  程决立刻拍板:“等我忙完了,我亲自去和你们公司谈,给你解约。他们要是不同意,我能让业内再也没人愿意当他们的法律顾问,直接破产。”

  “那这个选秀我是不是可以不……”

  “一码归一码,”程决冷笑,铁了心要给自己这个任性的弟弟一个教训,“你是成年人了,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就是给你上的一课,知道了吗?现在后悔,晚了!”

  程漱蔫了吧唧地“哦”了一声,听他哥絮叨了半天,最后挂断了电话。

  程家的态度现在很明显。

  虽然他是全家最宠的幺子,但这回和家里闹翻确实伤了家里人的心,所以无论是他爸还是他哥,都认为他这任性的毛病要好好教训一下。

  看来这选秀的剧情是必须走的了。

  公司的季度考核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中之重的是要在选秀的第一轮就被淘汰掉,直接走人回家继承家业,当一条快乐的咸鱼。

  程漱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往镜子中看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和他穿书前长得分毫不差,只是或许因为常年在公司被打压欺负,所以眉眼间沉淀着阴鸷,给颜值也打了折扣。

  那都是从前了。

  程漱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下,换了件衣服,提着个小桶推开了宿舍门出去,却发现自己门口蹲着个人。

  像朵蘑菇一样。

  程漱吓了一跳:“你……”

  陆枕流抬头,看见他出来后眼中似乎亮了几分。

  他在这儿蹲了挺久了。

  莫名其妙突然穿进一本书,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唯独认识一个程漱。哪怕这个程漱不求上进,他也下意识地想跟在他身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几分安心。

  他站起身,声音中带着欣慰:“你是要去练舞房吗?”

  程漱用看神经病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我不去练舞房。”

  “那你……”

  “我去钓鱼,”程漱说,“你在我门前蹲着干什么?”

  他穿书前最喜欢的解压活动就是钓鱼,但是因为工作繁忙一直没什么机会去。这会儿既然决定咸鱼躺平,正好重拾这项爱好。

  刚才他已经在钓场以程决的名义预约了一个位置,设备齐全,只差他带着钓桶到位。

  陆枕流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什么?”

  “我怎么了?”

  程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都和你说了我不在乎季度考核,还去练舞室干什么?”

  他说完就走了,留陆枕流一个人站在身后。

  上了车,程漱翻看手机,打开微博,这才发现他的私信几乎爆了,全是99+。

  【糊逼快滚,少来蹭我们敛宝热度】

  【你学敛宝穿搭以为自己也会好看吗?东施效颦而已】

  【克隆羊只活了七年,你也一样】

  【这季度考核你终于能滚蛋了,好死好死下辈子当畜生去吧】

  【坐等你被公司扫地出门】

  【考核还有不到一天了,在努力练习吧?又要装委屈哭博同情了吧?再怎么努力练习你也火不了,这辈子你都是个死扑街】

  程漱捏了捏眉心。

  他明白为什么原主从来不看微博私信了。

  这骂得也太难听了。

  出租车拐了个弯,稳稳停在了钓场外。

  程漱提着他的桶下车,报了程决的手机号走进钓场,找了光线好的角度和自己的钓具自拍一张,继而直接打开了微博直播。

  作者有话要说:

  钓鱼真的很好玩,如果我没有把第一钩甩石头缝里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