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诏:“皇后六礼: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摄太尉,充奉迎使;同知枢密院事韩忠彦摄司徒,副之。”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章惇摄太尉,充发册使;签书枢密院事晁补之摄司徒,副之。”

  “尚书左丞苏辙摄太尉,充告期使;皇叔祖同知大宗正事宗景摄大宗正卿,副之。”

  “皇伯祖判大宗正事、高密郡王宗晟摄太尉,充纳成使;翰林学士范百禄摄宗正卿,副之。”

  “吏部尚书王存摄太尉,充纳吉使;户部尚书蔡京摄宗正卿,副之。”

  “翰林承旨苏轼摄太尉,充纳采、问名使;太常寺卿郑雍摄宗正卿,副之。”

  赵煦大婚这等排场,可是历朝历代君王里边所罕见的。

  梁焘又言:“所谓恩霈者,天下刑狱恐有冤滥,远方之人可以徧为德音,在京诸军必有觊望,可与等第特支。”

  “此为费不多,为惠至广,足以召集和气,慰悦众志。其特支必须支给,其等第乞令大臣参酌,其钱恐户部不易遽办,亦乞详酌指挥,伏望断自圣意处分。”

  梁焘的意思很明白,太皇太后,你老人家该准备掏腰包了!

  ……

  中牟,留雁湖边山岗上,杀猪宴已然制备妥当,几位风流名士,朝廷重臣,正在饮酒作乐。

  苏轼说道:“京师大学堂近日解得一个文案,旧传《阳关》,乃是三叠,然今世歌者,每句再叠而已。”

  “若通一首言之,又是四叠,皆非是。或每句三唱以应三叠之说,则丛然无复节奏。”

  “余在密州时,文勋长官以事至密,自云得古本《阳关》之曲,其声宛转凄断,不类向之所闻。细听其曲,却是每句皆再唱,而第一句不叠,乃知古本三叠盖如此。”

  “及在黄州,偶读乐天对酒诗云:‘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注云:‘第四声,劝君更尽一杯酒。’以此验之,若一句再叠,则此句为第五声,今为第四声,则第一句不叠审矣。”

  章惇笑道:“此亦子瞻一家之言,阳关三叠到底怎么个叠法,却也是久远,无从而知。你说的那曲子,当年与我书信,却是自己都说不知道词句如何,以理推之,乃后人以王摩羯四句敷衍,断然不会是原诗。”

  顾临今日杀猪菜吃爽了,兴致颇高,笑道:“子厚公务繁冗,却是连读学报的时间都没有了吗?大苏前日于敦煌旧档里翻出了大石调的《阳关三叠》,有全套歌词,配度密州所得之曲,竟然是严丝合缝,正与子瞻前论相合,故而他才如此得意。”

  说完取过曲板,借着酒意,一边打板儿一边高唱起来:

  “渭城朝雨,一霎裛轻尘。”

  “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

  “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只恐怕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顾临是大胖子,大胖子自带音箱,一曲唱出来,苏轼大笑:“妙极!顾屠叫卖,合压一席!”

  满座顿时绝倒。

  顾临今天心情好,也不与他计较:“总比子瞻你好,所作乐府,词多不协,还被小姑娘取笑。”

  这却是说的李易安了。

  苏轼听说漏勺盗小师妹桂花词一事之后,便让李格非取自家小女儿的诗词来看了,不由得大为惊艳,特意写了贴子给李易安,意思是要收她为女弟子,传授衣钵。

  却不料小妹崽竟然拒绝了!

  还回帖道:“辞律排遣余兴,故为小女儿所喜;义理明究天人,固是大学士所宜。大丈欲授小女儿排遣之学,恐伤盛名;欲授士大夫天人之义,是为徒力。若端淑孝诚,则家君已传矣。”

  小妹崽的贴子翻译过来,就是女孩子喜欢辞律是天性,大丈夫学习义理是责任。如果夫子是想要传我辞律,那怕伤了夫子的名声;如果要传我义理,那我一个小姑娘也用不上。至于其它的,爹爹已经传我了,就不用夫子费心了。

  其实底下还有一层意思,夫子你是大丈夫,所以义理文章或者优良,然而辞律这样的小道,却不一定就真厉害。

  要是翻译得更直白一点,符合现代人的思维,那就是——夫子你都能够教我什么呀就想当我老师?!

  苏油在大名府得知此事后,不由得再次捧腹狂笑,苏子瞻啊苏子瞻,自恃才高绝顶一生放旷,可曾想到你也有今天!

  赶紧写信给李格非,帮两个孩子定了亲。

  此等人物,岂能不入我苏家!

  说起这事情,大苏也是尴尬,不过他心忒大,将小妹崽当做忘年之交,也是件有趣的事情,于是又书帖回去,竟然做起了笔友。

  一番文辞往来,大苏才发现自己真的低估了李家小妹崽,人家是天才,真不用自己教!

  反倒是绿箬得闻之后,也给李家小妹崽写了封贴子,这回小妹崽倒是开开心心地跑到张知白故宅,跟绿箬学起了钢琴。

  这些往事也是笑谈,苏轼笑道:“李家女公子,若是愿意,湖对岸文学院,自当有其一席。辞律之道,殆由天授,文力早在秦柳之间也。”

  秦观被苏轼拿来与柳永并列,却不乐意了:“后学诗词,与柳七自有分别。”

  苏轼斜倚在软塌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排骨:“‘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

  秦观顿时哑然,想想又不服气,反击道:“那司徒‘剑光寒彻,河中多少雄桀。’不也是长公豪放之语?”

  苏轼思索一阵,废然道:“却是我亦作不得此语。”

  章惇拍案狂笑,感觉好解气哦:“司徒几任节钺,三收故郡。章楶取河中,果然是司徒作得,子瞻这翰林承旨却作不得。”

  众人也都是大笑。

  大苏摇头:“不过有一事,小幺叔做不得,苏轼却是做得。”

  章惇问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