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二王出外,阻力主要在太后那里,怎么说动太后她老人家看明形势才好。”

  长公主说道:“却难,太后一向对二王宠溺,华夏史册之上,几曾有王爷到了年岁二十余年还不出外的道理。大宋如今繁华若是,已有贞观,开元之相,岂可因此细故……”

  小妹拉着长公主的手:“若太后可以理动,也等不到今日了,姐姐千万不要贸然直谏,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

  雍王府邸,赵颢正在听王傅郑雍给几个王子讲解《论语》。

  他的心思其实很多人都明白,就是既不贸然出头,但也不拒绝机会。

  那个位置,他一直在盯着。

  王安石变法的第五年,天下沸怨,当时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在陛下面前哭诉安石相公乱天下法度,其实自己也出了不少力气。

  还有宣德门王安石马匹仆从挨打事件,也有他的影子。

  不过两宫太后哭诉的那次,被赵顼视为巨大威胁,直问是不是让给你来?让他赶紧谢罪。

  而宣德门那次冲突,却被苏油化解,甚至不惜冒着开封府尹职务被夺的政治风险,各打五十大板,给赵顼和王安石保住了体面。

  不过那一次到底天从人愿,郑侠一道《流民图》,还是让拗相公下了野。

  然而预料之外的政局翻覆却并没有到来,皇兄不但将改革坚持了下去,反而因此独揽大权,局面更是越来越好。

  王安石下野的那一年,竟然成了大宋国势的拐点。

  从那以后,皇兄拎着王安石留给他的罐子,在里边炼起了新药。

  两浙南海,堪称神来之笔。

  两处地方对大宋巨大的财政贡献,足以让朝臣们选择性地忘掉陕西河北的糜烂。

  而等到大家为两处的巨大成就欢呼的时候,皇兄却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河北和陕西的布置。

  河北倚仗海运,得到了巨大的财力支持,将艰难的局面生生扭转了过来,进入了温饱期。

  而西夏的变局,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当时自己的幕僚们多番推断,都认为高遵裕、李宪、王中正带领的数十万大军,在精强的夏人铁骑面前,只有送死的份。

  在他们的推演当中,种谔一定会轻出,高遵裕和刘昌祚必定会争功,王中正必定会畏缩不前,李宪必定会不听指挥浪战。

  而夏人肯定会坚壁清野,以大军围高遵裕于灵州城下,等到天寒地冻,大宋数十万大军的命运,或者好不到哪里去。

  即便侥幸得胜,夏人隔河而守兴庆,政权不倒,支援河套地区,使之变成巨大的游击区域,宋军也将陷于那滩烂泥塘中,举步维艰。

  当时大家推断,宋军有六成的可能败于灵州城下。

  就算获胜,后续陷入死局的可能,那也将高达九成。

  谁!曾!想!

  谁曾想诸多后续谋划完全落空。

  种谔果然轻出,高遵裕和刘昌祚果然争功,王中正果然在九原畏缩不前,李宪果然不听指挥,前期顿兵不出,后期入天都山浪战。

  然而结果却大出人意料之外,一样的打法,却让大宋在河套河外,直如摧枯拉朽一般,覆灭了夏国!

  甚至携大胜的余威,全收青唐,河西,拓土到了于阗!

  皇兄的声望,如今已经达到了巅峰,哪怕是在自己的幕府里,都认为他超越了太祖太宗,甚至有人以唐太宗,汉武帝并论。

  唐太宗是好比喻,汉武帝是坏比喻。

  但是哪怕是汉武帝,都是让大宋皇帝们嘴上不好不好,内中仰慕仰慕的对象。

  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开始藏得更深。

  直接笼络官员那是不可能的,那是龙之逆鳞,因此笼络士子儒生,就成了赵颢的曲线道路。

  毕竟士子们最终还是要入仕的,耕作勤快一点,总能有些收成。

  大宋如今的局面,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虽然一直强撑着,但是元丰改制后突然猛增的工作量,对那个中人之姿的皇兄来说,无疑是摧毁健康的凶手。

  这两年虑囚,降死,不光光是仁德,不光光是往人口稀缺地区输送劳力,难道就没有为皇帝健康祈福的意思在里边?

  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等等,又何妨?

  思绪翻飞之际,却听郑雍轻咳了一声:“王爷,敢问我的讲解,可有不当之处?”

  赵颢这才反应过来,对王子们说道:“哦,郑师讲解得精辟,《论语》,一言而明,通篇都是讲‘仁’。”

  “大道精微,终身一以贯之,都不一定就能领会得了。然而学《论语》,看似浅显,其实非常重要,原因就是学它读它,可以‘近仁’。”

  “这就好像将家搬到了夫子隔壁,与之相邻,天天聆听他对弟子们的讲解,可以体悟其寻常话语当中的深意,明白了吗?”

  诸位王子都是点头。

  赵颢说道:“下去还要多努力,不要以为年关将近就松懈了进学,元夜入宫为太后起居,说不定她老人家就要考较你们的学问,不可掉以轻心。”

  几个皇子都点头称是,赵颢让他们退了下去,方才端起茶碗:“曹王此举,可是将本王放在火上烤了……”

  郑雍正色说道:“刚刚王爷说得好,夫子一以贯之,不过一个仁字。”

  “而仁字何起?孝。这就是王爷留在宫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