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六路都经略司上奏:“前闻指挥李宪,宜乘河冰凝结,分劲兵骁将,北渡袭荡。谓贼巢得倾,则灵守虽坚,当自溃矣。”

  “此计虽善,然天时不合,今虽数路大雪,黄河未冻,军机处此议疏阔,势不可行。”

  这其实是苏油对赵顼提出了委婉的批评,这馊主意当然不可能出自军机处,不知道赵顼是听了哪路战忽局的胡诌,在朝堂上瞎指挥。

  不过这锅只能让军机处来背,苏油也是提醒赵顼,都给你设置了一个军机处了,麻烦陛下你多听听他们的吧。

  “诸路兵出界二月,暴露寒凛,当委主兵官常体察,给裹费或特支,无令失所,仍不得过为姑息。”

  这是害怕朝廷压迫前线进军,要求务必给将士们时间修整,将被刘昌祚打乱的战争节奏重新调整回来。

  “新克诸城寨,正当要冲,捍御南北,如兰、银、夏、宥、盐,粮储器甲万数不少,户口盈千万,全藉得力使臣守护。”

  “官军抚定河南地,其旧属汉郡,城垒粗完,地居形势者,朝廷当速命官置守。”

  “州县诸员,可令西北诸路并京中待选官,或随军降服伪官充任,因地界卑恶,敢报效者,乞加一阶升转。”

  “然安定数路,非能渥要臣不可。乞建镇洮、皋兰、金城为一路;绥、宥、银、夏为一路;曲野、葭芦、明堂三川为一路,善择干翰,以守抚之。”

  第一千三百零零章 评价

  这是要求朝廷将所得之地派遣人员,重新设置官府进行管理,而且将所得之地大体分作了三路,要求朝廷纳入行政管理体系。

  “大兵已过横山两百里,闻缘路有败残西贼啸聚,杀略行人,劫拦道路。虑奏报及粮道阻节,乞使差兵马缘路巡防。”

  “清远军正当隘险,可以屯聚兵粮,合依旧置军,增修城垒。”

  “韦州在横山之北,西人恃此为险扼,故立监军司屯聚兵马,防拓兴、灵等州。”

  “臣今相视地形,亦合因旧聚落置堡寨,以为控守,通活道路。”

  “它如米脂、安远、塞门后路诸寨堡,亦宜恢复,分遣军丁守护,以便刍粮转给,剿除余贼。”

  这还是万年老狗的路数,未虑胜,先虑败,未虑进,先虑退。

  “近诏河东、陕西诸路转运司,应副军兴事件,并仰聚议或公牒会定允当,方得施行,即不得独用己见,逐急行下。”

  “此诚良策,然前军兴倥偬,委是事干机速,移文计议不及,即一面施行。”

  “今当从旧,诸事聚议商办,仍须互相关报照会,不得致有牴牾、重复、漏落。”

  这是重申旧制,将诸葛亮会推广开去,到转运司一级,之前是大战激烈的时期,因此才独断专行,现在战事稍缓,苏油立即恢复了幕府民主集中制度。

  “诸军所得伪御仓,粮谷固丰,然皆需精制。可命商州速造机械,以利就地营粮,大减转运之患。”

  写到这里,才开始军务琐事,底下还是一堆林林总总的精细操作。

  这封奏报送达的时候,朝堂上正炒成了一锅粥。

  起因还是监督之权引起的,河东路转运使李稷终于行使了自己的监督权,参劾王中正杀良冒功,葭芦川一场大火,不光烧死了叶悖麻和咩讹埋两部五万人,还有另外被他们携裹的三万牧民,同样被烧死了!

  如果说杀害了敌国老百姓都不算重罪,那将老百姓人头和军人一起一起算作军功,这一条可是大罪!

  同时还参劾泾原路第一将刘昌祚,背离六路都经略司的意图,擅自行动,导致被夏人大军围困,如非孙能解救及时,必然会造成重大军事挫折。

  而这一切的第一责任人,就是苏油,苏油是一把手,部下的过失,就是因为他统帅不力,同样理当申斥。

  至于诸路下边鸡毛蒜皮的事情那就太多了,邢恕和赵挺之收集了一堆的黑材料,连同这两个重磅炸弹一起丢了出来。

  孙固义愤填膺,立刻就在朝堂上和监察御史干上了。

  “诸军尚在顶风冒雪为皇宋血战,你们就开始在后边搜集他们的材料,就不怕将士们寒心?!”

  “你们这个样子,不但是忘了五路大军刚刚屠灭了二十万夏军,打出了皇宋有史以来对西贼最威风,最荣耀的一次战绩;你们还忘了,兴灵尚有三十万顽虏未灭!梁氏还是夏国太后!国相!”

  “辽人这还没动呢!河东你们真当是无足轻重?!你们要王中正避罪待参,谁去河东?”

  邢恕冷冷地道:“枢相这是什么话?军国大事,本来没有我们参与的份,从来都是前方帅臣独断专行。是涪国公一再要求将军事行动纳入监督,陛下才命我等参与。”

  “现在我们参与进去了,也查出了问题,要是不告知陛下,那就是对不起这份官职俸禄,对不起陛下授予的耳目之权,更对不起涪国公一片体国的忠心。”

  “下官对涪国公敢于接受监督,表示万分地佩服,但是绝不会因为佩服他,就徇私舞弊,网开一面!”

  “制定法律的人干犯法律,那就是知法犯法,当罪加一等!”

  “邢恕你放肆!”孙固还没有说话,章惇这暴脾气先忍不住了:“夏国乃游牧之族,兵民本就难分,西贼还有生丁,麻魁之制,高过车轮的男子,可以作为战力征召入伍,甚至妇人都能守城作战。”

  “御史口中的老百姓,只怕和我大宋的老百姓,有些不同吧?简简单单一句杀良冒功,就能让王中正领死了?你凭什么就说那三万人是‘良’?”

  赵挺之算是清流,这时候冷笑道:“之前六路都经略司奏称两路军力不过五万,那请问这多出来的三万首级,都是军士吗?王中正在河东贪得无厌,将缴获中饱私囊,天地所知,神鬼共厌!”

  “本就是肆恶小人,难道还能指望他清廉如水?臣请陛下收回李宪、童贯、王中正、李若愚,置于宫观,洒扫庭除。中官就该干中官该干的事情!莫非军机处见中官势大,便要替他们遮掩?”

  蔡京微微一笑:“大家不要面红耳赤地争执,也不用皮里阳秋的讽刺,就算是监察院,如今弹劾大员,也得讲求证据。”

  “你说王中正好杀,可军机处收到的条奏,却是他安抚蕃人,解民倒悬。”

  “曲野河南十万奴隶,是王中正分粮赈济,量丁授亩,此外招募蕃人所活不下二十五万丁户。”

  “这次战役,覆灭了夏人八万大军以外,却也招揽了十数万蕃人,而且所用的兵力,不是河东十二将,而是踊跃报效的当地蕃骑敢勇。”

  “如果说王中正是肆恶小人,那军机处敢问,葭芦川大捷,他的兵力何来?周师牧野,群氓反戈。此等德操,除了涪国公治夔州时发生过,青史之上都是少见。”

  “所以这件事情就显得太突兀,太矛盾,太不合理。如果王中正在河东肆虐,那为何却能得到蕃人拥戴?”

  “我觉得朝廷不该急于下结论,就跟前年河渠司开宣房口那样,尚需要详细调查,才能推断功过。”

  “还有刘昌祚,刘昌祚出界前收到的军令,是‘相机行止’,因此他强破青冈峡,继而东进橐驼口,在新的军令没有抵达之前,并没有违反旧的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