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战之军,日进百里;千里转徙,不过旬日。”

  “这理工就算再强,难道还能真造出木牛流马来?或者能造出射程千里的弓箭?”

  耶律洪基不免好奇:“鱼国公?给你们讲这个的时候,他自己几岁?”

  李拴住哑然:“呃……少爷的能为,是不受年纪限制的,当时好像刚从大理国回来……九岁吧?”

  “九岁?”耶律洪基都傻了:“九岁孩童,能对诸国国情鞭辟入里?”

  “呃,少爷看的书多,反正我就没见他有手里边没书的时候……不过辽境里边,外臣一路看来,小小年纪能奔马射箭的可也不少。”

  这个耶律洪基可以得意一下:“那是,朕九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策马如飞,猎杀过好几头黑熊了。”

  李拴住拱手:“这正是外臣想要说的,就算是乡下小孩摘果子,都知道舍难取易。”

  “两国的国情不同,立国之基不同,四民比例不同。”

  “辽国孩童,襁褓就在马背上生活,宋国孩童,五岁开始诵读诗书。如果我朝因为看到辽国骑兵强盛,就要效仿辽国,建立国策,让百姓废弃良田,改行畜牧……陛下,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耶律洪基怒容顿解,甚至还有一丝莞尔:“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说不得提兵南下,解民倒悬。”

  “外臣就是打个比方,陛下万万使不得。我朝君臣,断不会荒唐至此。”李拴住老实,赶紧解释。

  耶律洪基笑意越来越浓:“我也只是跟你打个比方。”

  “那臣就放心了。”李拴住躬身,接着道:“那反过来说,宋国理工就算再强,又值得辽国效仿吗?让孩子们在马背上琴棋书画?还是放弃游牧强国之基,坐下来和我朝士大夫论道?”

  “哈哈哈……”耶律洪基终于笑出了声来:“朕在辽国,也听闻你们蜀人诙谐,但是你们的那个小先生一副大人君子的模样……倒是郎中你不错,说的话浅显有趣,但是全是道理。”

  李拴住倒是没有想到耶律洪基是这般反应,我很诙谐吗?少爷都说我古板呢……

  算了,接着说:“少爷当时还跟我们分析,一个国家的发展,一定要契合那个国家的国情。大理虽然以儒佛相杂治国,那也是有人家的国情在。”

  “而大辽设南北院分治,更是非常符合辽国的国情,也是辽国君臣的明智之举。”

  “反观西夏,一个君主兴夏制,一个君主复汉制,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还不如干脆不治!”

  “哈哈哈……”耶律洪基又忍不住了,笑完之后才跟李拴住耐心解释:“那是我朝太宗设立的制度,所谓兼制中国,官分南北。”

  “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因俗而治,得其宜矣。”

  “西夏那边……的确是差了点意思。”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救灾

  李拴住躬身:“正是如此,弃己所长而不用,却去学人家擅长的,村中的木匠泥工都知道这事情干不得。”

  “就拿做蜡烛来说吧,辽国制一支蜡烛所费五十文,宋地一支五文,即便加上运输费用,獐子岛上也不过三十文。”

  “这样还比辽国自己制造便宜差不多一半,要是陛下因为辽国自己造的蜡烛比宋国的贵,就一定要造出比大宋便宜的蜡烛来,花费无数的钱财搞技术搞材料……有那些钱,为何不去扩大牧场,蓄养牛羊,生产自己特产的奶酪呢?”

  “再拿奶酪与大宋换蜡烛,不比自己弄来得划算?”

  耶律洪基点头,这道理还是浅显易懂的。

  李拴住接着说道:“再说我大宋,自澶渊之盟后,便与辽国交好,国内如今虽然说境遇好过前些年,但是也只是刚得温饱。”

  “河北的景象,想必贵国君臣心中都有数,对了陛下,你卖给我国的木材,真的不便宜啊……”

  耶律洪基笑着摆手:“今日不说这个,郎中休要旁敲侧击,那是谈定的条约,无可更改。”

  李拴住只好接着说道:“占城分裂,三州请求附宋,我朝一直拒绝接收;直到其国内乱,老王出逃,再次举国相托,我朝还是予以拒绝;最后是其国国民推翻了暴政僭君,数十万人血书泣告,大宋见其又有内乱征兆,这才收了占城,小心安抚。”

  “所以我朝真不是见利忘义,好战穷兵之国。理工之学,我们也是用于生产。室尚书认为我朝将来会对辽国不利,外臣不敢说他昏聩荒悖,但至少,他的确不了解我们国家的国情。”

  “不过听说尚书是名臣之后,又同为理工一脉,外臣想替他求一个情。”

  “尚书跟我朝景润学士,啊,就是我们土地庙小妹的夫婿有几分像——聪明,但是有些迂执。”

  “虽然学问因此得以专精,但是以为世间事全都可以用学问来解决,却又大错特错了。”

  “比如外臣这点取井之术,看似神奇,其实对于国政来说,又比得上治理一州百姓,整顿一部兵马重要?这点自知之明,外臣还是有的。”

  耶律洪基怒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对身边的臣子说道:“看看,如此神术还谦逊坦诚,这才叫真有本事儿的人。”

  “室纯那点学问,也就是在我辽国横一横,不就是想让朕高看他们工部一眼吗?仗着有点本事就忤君,华佗什么下场?”

  群臣的心都放了下来,耶律洪基的脾气他们都清楚,脸色平静言语和缓,那就是真动了杀心;

  反过来要是喊打喊杀,那反而没事儿了。

  想了一下,耶律洪基说道:“下了他的尚书差遣,赶到南京去,他不是看重理工之学吗?那就在那里也给朕办一所理工学校,朕等着他培养出人才!”

  陈义大松了一口气,老头的命可算是保住了:“陛下宽宏,是臣等的福分,室纯必定会感恩戴德,戴罪反省。”

  就在这时,耶律洪基感到脸上落下了什么东西,接着,周围群臣的衣服上,都出现了一些小点子。

  不知道谁首先狂喜地喊了一声:“下雨了!”

  紧跟着所有人都欢喜得忘记了礼仪,在越来越大的雨势里狂喊:“下雨了!吾皇万岁!真的下雨了!”

  《蜀中杂记》:

  元丰三年七月,辽主御上京西郊马场乞雨。宋工部郎中李拴住掘井,得五泉。

  辽主命群臣沃水,须臾雨下。

  拴住建言,西山广植林木,则五泉不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