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敦礼笑道:“可没有连累,用明润的话说,我占着那俩拿俸禄的贴职,就是米虫,士大夫岂能成朝廷累赘?”
说完对苏油拱手:“以后庄子上的良种,新技术,不可藏拙,我张家可是要耕读传家了。”
苏油翻着白眼:“其一,你那庄子本就是八公代管,一视同仁;其二,说得自己好像经历过农事似的。”
几人都是不拘礼节之人,早已习惯了互相揶揄。
张敦礼是画痴,又对苏轼拱手:“子瞻画竹,那是石室先生亲传,先生成竹在胸,下笔便有凌霄万丈,今日正好请教一番。”
苏轼叹息:“世间袜材,无去处了。”
文同在元丰元年知湖州,去年出游至陈州宛丘驿的时候,忽留不行,沐浴衣冠,正坐而卒。
画竹极难,唐代白居易在《画竹歌》中说:“植物之中竹难写,古今虽画无似者。”
到了文同这里,将墨竹的中国画艺从工笔写实,转向泼墨写意之间,下笔迅速,以墨色深浅描绘竹子远近、向背。米芾称赞他:“以墨深为面,淡为背,自与可始也。”开创了中国画里墨竹画法的新局面,文人纷纷效仿,形成了一个“湖州竹派”。
其实采用同样绘画方式的,还有苏油的兰石,菖蒲。不过苏油是后世学来的,而文同这是真正的创新。
但是因为文同的墨竹还属于北宋仍属初兴之画艺,与当时尚工笔写实之花卉的风格尚没有完全脱离,因此很多后世中国画里的修饰如“介”、“爪”式的撇叶,竹节间的书法连笔,以写代画的文人写竹风格,相异其趣。
文同一生为求画之人苦恼,曾经怒道:“再敢给我送素绢来,我通通当做袜材!”
因此苏轼才有这声叹息。
拿起笔来,苏轼说道:“今画竹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
“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
“这是文与可教我的画法。”
说完凝神静气,片刻之后,倏然命笔,唰唰唰地画出了一枝倒垂的竹子,真如兔起鹘落一般,转眼便将之画完。
张敦礼看得心旷神怡:“妙!妙极!”
苏油心中一动:“子瞻的画作,有点笔断意连的味道了,要依我看,与可之作尚未达到神品的地步。”
说完取过笔来,接着在竹子下方用浓淡两色添了一株兰草:“要将书法笔法笔意入得画来,方有雅致真趣,别异时俗。”
“要是驸马想要深研,我建议你仿造我家温泉汤池,种上竹子和兰花,然后竖起纸窗、粉壁、取其神髓于日光、月影之中,删繁就简,以熟笔取生意,当至大成。”
这是后世郑板桥取法天然的路子,苏轼和张敦礼都是聪明人,对视一眼:“此法大妙!”
苏轼也很遗憾:“小幺叔送我的茶壶被御史台收去了,也不知道还归还不归还,上面的菖蒲淋漓恣肆,生意盎然,原来用的就是这门路子!”
张敦礼苦笑道:“别的东西好说,那个壶估计你就别想了。”
苏轼瞪眼:“为何?!凭什么不还我?”
张敦礼看了苏油一眼:“那日陛下召我入宫,面责降罪。我惶恐之余,好像见到……那壶在御案之上。”
苏轼:“……”
聊完了这一阵,苏油才端着茶杯说道:“什么时候一起去拜访拜访王君授?”
张敦礼笑道:“我是随时都可以,只要你家郡君,说得动我家那位去她姐姐那里挨训就成。你怎么想起这个?”
苏油说道:“这不是子由马上要出使辽国了吗?那边喜欢拿骑射欺负宋朝使节,王君授箭法通神,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想让子由去讨教一二。”
其实王师约倒是其次,而是王师约他爹王老龙的面子,苏油不敢不给。
那一日里边没有细谈,不过王克臣似乎对苏油很有兴趣,主动邀约,苏油只好找这么个由头上门,算是礼尚往来。
正好苏油也比较担心石薇,自家老婆什么性子自己清楚,打小也没有受过勋贵的系统教育,在勋戚里往来,凭的不是什么人情世故,而是传奇经历,能力武功,坦诚担当,还有仗义直率。
堪称女中丈夫,虽然偏偏因为这样收获了一大票女性粉丝,但是对上皇家,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张敦礼对苏辙拱手:“子由年后就得出发吧?”
苏辙点头:“正是。”
张敦礼站起身来:“那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去接她们回来调理调理。”
除了苏辙,几人都是洒脱不羁的性子,说走就走,叫上了马车大家一起出发。
反倒是驸马府的下人们慌了,快马加鞭去汴京报信。
第一千零二十章 标准化
几人信马由缰,等到抵达汴京城的时候,几位公主都在陈国长公主府聚齐了。
宋英宗三个女儿,最初的封号是德宁,宝安,寿康,亲人间也习惯如此称呼三位公主。
成年后,德宁公主进徐国公主;宝安公主进舒国公主,蜀国公主;寿康公主进祁国公主、卫国公主。
赵顼登基之后,三人的称号其实应该是陈国长公主,蜀国长公主,冀国长公主了。
不过很多人还保留着她们成长时期的称呼,叫她们德宁,宝安,寿康,或者徐国,蜀国,卫国。
反正赵顼的女儿还小,也由得大家乱叫。
徐国公主是长姊,平日里对妹妹们非常的冷肃,蜀国公主还好一点,卫国公主是能不上门就不上门。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这一个多月多亏了石薇,虽然几个公主大病一场,但是好歹算是熬过来了。
尤其是蜀国公主,真实历史上,她就是死在了太皇太后的丧期当中。
如今虽然还没有大好,但是在石薇的调治下,至少没有大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