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历史军事>阳光大秦【完结】>第四百章 大忽悠白栋

  “师兄!师兄一路辛苦了!”

  随白栋同来的还有数十名白家精壮,手中拿的却不是剑戈弓弩,而是香喷喷的烤肉、美酒,玉奴易贰叁也跟在身旁,抱着一方古琴,见到白栋迎上了庞涓,他就席地而坐,叮叮咚咚拨弄起琴弦来,弹奏的却是那首脍炙人口的千古佳作《高山流水》。

  白栋距离庞涓一行还有十多丈远便从马车上跳落下来,一把握住庞涓的手道:“师兄辛苦,小弟准备了美酒美食,吃喝好了咱再进城去也还不迟,绿真姑娘、猿公,有劳有劳,大家一起坐吧。”公子顺和公输家人目前只算是白栋的下属,却是入了别席,并不与白栋庞涓坐在一处。

  古人重欢聚离别,所以才会有十里相送、十里相迎的礼仪;庞涓如今虽是离国奔逃之人,名义上却是白栋的师兄,所以这入城前的礼仪下马酒概不可少,不过白栋亲自来迎接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如今他是什么身份?已经不是魏国的上将军了,比丧家之犬强不了多少。

  绿真和猿公点点头,各自落坐在白家精壮临时搭起的筵席上,不过就算是猿公这样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是主动坐了下首陪席,将客位主动让给了庞涓。大家都看得清楚,白子对这位落魄的师兄可是极为重视的,否则就算亲自来迎也不用打出嬴渠梁亲赐的白火旗,这样的旗帜在秦国军中只得一面,如果不是嬴渠梁特许,任何将领都没有资格使用。

  几巡酒下来。绿真和猿公便告便离席了。只余下白栋和庞涓咫尺相对。不过猿公和聂诸行出不过两三丈远,以他二人的身手,就算万一有变也可保证白栋的绝对安全。

  “这酒还是师兄上次入秦时尝过的,如今窖藏更久、选料更精,味道自也更为醇厚,师兄不可不尝……还有这卤香牛肉也是小弟的首创,要做成此物,素酱油是不可或缺的。还要配出一种卤水,这才能保证牛肉入味香浓,人间美味,师兄不可不尝。好大一块牛肉,你我兄弟干了这杯如何?”

  易贰叁如今的琴技是越发精纯了,一曲高山流水被他弹得缠绵悱恻,配合着白栋十里相迎的诚意当真无法不让人感动,庞涓低头狂吃了几块牛肉,足足干了半坛酒才抬起头,紧紧盯着白栋道:“我儿子庞英死了。”

  “我知道……不过小弟也未料到会有此结果。师兄的儿子就是我的师侄,其实我心中也是非常悲痛的。”

  “狗屁!我家中密室是你安排的罢?还有那些密信!庞家算是被你坑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我儿子这笔账不找你算找谁算?”庞涓要疯了,你心中悲痛?当我是三岁孩童般的好哄骗麽?

  “师兄找错了人!你在魏国经营十四年,立下功劳无数,是一间密室和几封密信就能撼动的麽?魏申是魏国世子,为何他如此痛恨师兄、出手无情?公子昂是天下闻名的至诚君子,听说他幼年孝敬父母、成年后友爱兄弟妻子,就连对待家中仆佣都会以诚相待、绝无悖信,这样的人却会跑去构陷师兄,又是为什么呢?”

  白栋缓缓摇头道:“师兄之遇,便如水中之蛙,起见水温,却无感觉,待得水热致命,想要跃出却是不能了,小弟不过助兄速觉,何错之有?”

  “水中之蛙……”

  庞涓愣了一愣,不觉低下头去回味着白栋的话,温水煮青蛙的理论其实在现代早已被人推翻,并没有什么稀奇,不过白栋的分析却是没有错,以他在魏国的地位,是几封密信就能撼动的麽?现在就连公子昂这样的老实人也要站出来构陷自己,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难道我真的错了?”

  庞涓冷笑摇头,任何一个可以取得成功的人无不有坚定的意志,他自然也是如此,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若是没有战争,还要兵家做什么?他的名声越大,鬼谷门的名声就越是显赫,就算恩师也会支持自己的。

  “师兄痴迷兵事本没有错,错就错在眼中只有疆场杀阵,却不通政治,若换了他人,只怕早就身死族灭;也是师兄万幸,遇到了最强大的魏国和一心想要称霸天下的魏王,这才有了十几年纵横天下、令人闻名生畏的成就。可是魏国虽强,纵横也不过千里,积累不过三代,怎可能任凭师兄挥霍?魏婴虽然好大喜功,却毕竟不是位昏聩之君,时日一长又怎能容得师兄?惠施公子昂都是忠臣,魏申也不失为一位英明人物,他们又如何容得师兄如此‘乱来’?”

  白栋轻笑不止,这件事让他钻了空子,关键就在于庞涓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毕生理想,算不得错,可魏申他们也是为了国家大计,所以这不是利益之争而是价值观之战,绝无转圜余地,不便宜了他才怪。

  “呵呵,真不知恩师是有多偏爱师弟,这一番道理孙师弟也是说不出的罢?”

  庞涓眼中望着白栋,心思却完全放在了猿公绿真和聂诸这几个高手的身上,脑中瞬间便构想了百多个阴谋阳谋,有硬杀白栋落一个为子报仇的,也有挟持白栋威胁嬴渠梁求得自由之身的,甚至还有捉拿白栋归魏献于魏王将功折罪,而后再寻机报复魏申,重掌魏国军权的……像他这样凶狠坚忍的人物,一身武功又是极高,若没有猿公聂诸这样的高手震慑,没准儿还真能做得成,毕竟白栋从没有展现出过人的武功,应该是个武力值无限接近零的家伙。

  不过庞涓最终还是没有动手,有猿公等人在,他的成功机会不会超过一成;何况他也很好奇。如今魏婴行书天下要求各国捉拿自己。白栋却冒着得罪魏国的风险将自己‘迎’来秦国。秦国如今已经强大到不需要顾虑魏国了麽?这小子把自己弄到秦国来究竟有什么阴谋?

  “倒不是恩师有多麽偏爱我,只是你我兄弟各有所长而已。师兄不通政治,早晚必会受害,小弟难道可以环手旁顾麽?此番小第阴谋算计师兄,迫使师兄别魏入秦,固是存了一些私心,却也是有心成全师兄的。师兄也当知道,孙师兄如今就在西域。每日教授弟子、演练军阵、威服诸戎,正不知有多么的开心快活,难道师兄就不羡慕他麽?”

  “你经略西域的事情我知道,葱儿如今也是去了西域罢,呵呵,三万武卒入西域,你倒也不担心?不过若你想劝我去西域还是算了,区区戎狄而已,有一个孙师弟就够了,我去就是抬举了他们!”

  “西域算什么?不过是华夏的屏障而已。真正的敌人还在更遥远的西方!师兄久在中原,自然不知道西方还有一个强大的波斯帝国、在波斯帝国的更西面。还有文化灿烂不下华夏的希腊城邦,那里有一片美丽的爱琴海,在爱琴海的北面,还有一个正在日渐崛起的国家,它叫罗马,或许它现在还很弱小,却终究有一天会成为西方最强大的帝国!”

  即使是再如何天才横溢的人物,一旦触及他并不了解的领域也会变得像个农夫一般无知,不过天才却总是能够从新领域中看到机会和希望。庞涓就是这样,随着白栋的慢慢讲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呼吸也越来越是急促,就像是一个见到了藏宝图的贪心海盗:“波斯帝国、希腊、罗马!天下真有这样的地方麽?那可是贤如商汤周武,能如孙武吴起都不曾征服的地方啊!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恩师也太偏心了……”

  这些地名庞涓就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白栋才多大年龄?自然认为这都是鬼谷子偏心小弟子,传授了这许多连自己都没有的知识。

  “恩师教授了我这许多海外的知识,我却没有对两位师兄隐瞒,却是想尽法子要请师兄与我共成此大事;日后我华夏大军横刀跃马爱琴海,如何能够没有庞大将军?”

  当初是如何蛊惑孙宾的,今天就如何对付庞涓,而且这位庞师兄分明比孙师兄更好忽悠的多,白栋话音刚落,他已一把握住了白栋的手道:“师弟,可敢给师兄一只孤军,让我纵横西疆、扫平那什么波斯、罗马?”

  “说什么孤军前去,那样让我如何放心的下?日后你我师兄弟纵横天下、为华夏拓边扩疆,那是必须要的。不过眼下老秦还没有力量远行,最首要做的便是稳定西域以及对付那野心东顾的波斯帝国……我敢保证,师兄若是见了波斯帝国的军队战法,定会大感新奇,一定要与他们打上一仗才过瘾。”

  历史上的波斯帝国本来没有骚扰过华夏,就是因为西域贫寒,没有什么资源可以掠夺,偏偏西域诸戎又极为凶猛;如今西域渐渐被老秦改变,遍地都是‘金羊毛’不说,老秦与各国的商旅也渐渐通行西域,提前两千多年的西部大开发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也自然引来强邻窥伺,白栋可没说错,老秦迟早要与波斯人打上一仗,对付凶恶的波斯大军,没人比庞涓更合适做先锋了。

  看得出庞涓在拼命忍耐,却终究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毕狠狠地瞪着白栋:“你小子就是个怪物,明明就是你阴谋算计我,害我逃离魏国成了丧家之犬,连儿子都死了,却偏偏又给人无限希望、让人无法真正恨你……小子……什么时候送我去西域与孙师弟见面?”

  “师兄着急什么,你好不容易来到老秦,总要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罢?”

  对庞涓眨动几下眼睛,白栋微笑起来……

  第四百零一章 跳蚤的骇人身份

  庞涓很满意,比起一个可以保证他尽情发挥的舞台,死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白栋为他构画了一张几乎完美的蓝图,西域、波斯、希腊、罗马……眼下这个贫弱苦寒的老秦在庞涓眼中渐渐变成了花团锦簇的舞台,他就要在这个台上出将入相,成就一番远胜孙吴的丰功伟业了。一想到这里,庞涓就忍不住想要偷笑,就像个偷情得遂的饥渴小寡妇。

  在栎阳呆了一段日子后,庞涓感到自己在魏国的十四年都是在浪费生命!嬴渠梁见到他时,是亲自走下君位拉住他的手嘘寒问暖的,国夫人亲手打制的毛衣也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他暂时居住的白家庄,虽然手艺不怎么样,毛衣领子有些歪斜、针眼也忽大忽小,可这是国夫人的一片心意,让落魄他乡的庞大将军心里都是热乎乎的。还有那位经历传奇的太夫人骊姜近年来幽居深宫,连本国的臣子贵妇都很少召见,却在第一时间见了庞涓,这是多大的面子?

  庞涓本是个天性冷忍阴狠之人,可当面对这位白发红颜一般的贵夫人时,却硬是有些莫名感动;他自然万万想不到骊姜在见过他后就跑去洗眼睛了,若不是儿子和白栋几番相请,她会见庞涓这个昔日的敌人才怪!献公若不是遇到如此大敌,只怕也不会竭尽心力,才六十二岁变撒手人寰了,在这个平均寿命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时代,骊姜还是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长命百岁。

  在秦国受到的国宾级待遇和白栋画出的大饼让庞涓开始正视这个曾经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孤寒苦寂之地,如果没有意外。庞大将军后半生的事业就要着落在这里了。事实上也不容他选择。白栋已经做到了面面俱到,不怕他不死心塌地。

  席子这个人庞涓是见过的,白栋如此计划周密,却留下这么一个破绽是为什么?秦国没有杀席子灭口,也就是给了人查清自己‘冤屈’的机会,就算魏国不去主动追查,各国司情处也迟早会挖出事情真相,那时天下人都会知道他的冤屈。日后史官笔下的庞涓不是逆臣!这算是那小子给自己的补偿麽?明明是坑害了自己,却还要留下这样的怀柔手段,这才是兵家至高的境界呢。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庞涓心中已是有些服气了,说到不战屈人的法门,白栋这小子简直就是大师级的。

  不过庞涓毕竟是庞涓,服气归服气,真正让他一扫胸中块磊决定要留在老秦伸展的,还是东阳君的到来……

  东阳君名姬狸、狐狸的狸,就是在渑池与白栋一同吃过鱼脍的家伙。当今周天子的王叔,身份高贵无比。就算周王室再如何衰败。列国诸侯还是会捧着周天子赐的胙肉感激涕零,属于里子没有面子精亮的大人物。不过这位大人物这次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只带了几名卫士暗中入秦,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白栋封爵时的君书也并非他出面送来,而是周王室另外派了一名宣书做的,别说列国诸侯,就连老秦的一些文武大臣也并不知情。

  姬狸这只老狐狸秘密见过嬴渠梁和白栋后就猫在了白家庄中,白家人只知道来了位贵客,却不知道这位就是当今周天子的堂叔,热情的族人拿了家中酒肉款待贵客,姬狸倒是来者不拒,每天吃饱了肚子,还会四处走走看看,给小孩子们塞些糖果、与族人们谈论如今白家庄的幸福生活;不过他在庄子里绕来绕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机会偷窥白家二夫人……

  从魏国归来后,跳蚤就没去书院做她的‘育体列师’了,白家二夫人青春活泼、人又生的漂亮,现在学生都愿意上她的育体课,漆雕邈渐渐无人问津,为此多少次在白栋面前埋怨,满脸都是失落的表情,白栋也不舒服,书院里的学子说是学子,其实也不乏青春萌动的大男生,整天盯着自己的二夫人看算是怎么一回事儿?最美体育老师那是后世棒子国的出品,现在可是公元前纪年。于是在白栋的要求下,跳蚤干脆回到白家庄负责安保事宜,书院里的大男生一律重归漆雕邈的魔掌,青春窈窕的动人身姿他们以后是看不到了,每天倒是可以欣赏漆雕邈那一捧大胡子……

  现在的白家庄已经不是初建那会儿了,白栋现在几乎就是老秦的国宝,秦国司情处的人每天都会扮成各种各样的身份在白家庄外的集市上晃荡,桑娃子上次从赵国商贸据点归来时就在庄前碰到个卖萝卜的,一看还是熟人,居然是司情处的十夫主!如此的严防死守如临大敌,跳蚤空有一身本领也用不上啊,她是个天生闲不下来的人,想帮着做些家务都不成,白家有的是君上赏赐的仆佣,好容易抽冷子要下次厨吧,结果还被白越氏一把揪住,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跳蚤太郁闷了,婆婆对自己虽然一向都很好,以往却也没这样对待过她啊?似乎她动手做些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实在闲得无聊了,就跑去跟苦酒、草儿和族中的女子们学习打毛衣;现在老秦的女人要是不会打几种毛衣图案都没脸出门儿见人了,她可是到如今还不曾为夫君打过一件毛衣呢,想想都很是惭愧,可这东西也太难学了,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用三根竹针和一团毛线就能打出件漂亮的毛衣来,勉强学过几日,毛衣没见打成一件,竹针倒是被她撅断了数十根,而且苦酒姐姐看她的眼神儿非常不对,说不出的古怪,就跟婆婆她时一样的诡异。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快要发疯的跳蚤干脆扔了竹针跑去庄外的集市上买东西;以她的眼光当然是买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了,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不是家里早就有的,就是用不上的玩意儿,可白越氏和苦酒却每次都会没口子地夸奖她有眼光、会买东西,害得跳蚤不得不怀疑这是一种安慰。

  就这样还总是有个家伙鬼鬼祟祟地跟着他,跳蚤早就发现那个冠冕堂皇的老男人了,每天打扮得跟要参加祭祖大典一样,却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偷窥!要不是知道这人是夫君的贵客,她肯定要拉过来暴打一顿,也让这种人渣明白明白,盯着别人的老婆看会有什么后果!不过看夫君的面子跳蚤还是暂时忍了,没在白家庄附近找这人的麻烦,而是选择了一个阴雨天气,将这人引诱到附近的小山丘旁狠狠教训了一顿,可怜的东阳君直接被打成了猪头……

  看着东阳君一脸的红肿未消,白栋也不知该是安慰还是道歉。孙女打了堂爷爷,这属于大水冲了龙王庙,没见过当庙祝的人跑去道歉的……而且东阳君这次偷偷来到秦国,为得就是解决当今周天子那笔风流糊涂账,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跑去查验跳蚤的样子,这下可好,遇到暴脾气的二老婆,被打成这样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庞涓是强行忍耐才没笑出声来,他现在的心情极好,简直就是多云转晴,眼看着周天子家都有这种‘悲剧’出现,他那点遭遇也就不算什么了,而且若真如白栋和嬴渠梁说说,日后老秦大有机会成为‘尊王攘夷’的第一诸侯,经略西域也罢、鼎定中原也好,都是师出有名,这个名分可是太重要了,魏国算什么?早年不过是晋国的卿大夫而已,三家分晋后周王虽然勉强承认了魏国,也不过就是个侯爵国而已,魏王那是自称,又有谁承认了?若不是因为魏国有实力,论起爵位来,其实还远远不如鲁宋这些公爵国。

  还是这个便宜师弟有本事,随随便便娶个媳妇儿就渠到了周室公主,虽然故事有些曲折,却是当今周天子不得不认的至亲,如今可不是周天子与嫂子私通抛弃亲生骨血的那会儿了,不但有墨家巨子为跳蚤诚意,更有白栋这个极具潜力的夫君坐镇。一想起周天子亲自致书为白栋正名,庞涓就心头火热,他是最看重名声的人,如果这位便宜师弟能跟周天子攀上亲戚,日后做什么可都是名正言顺,再加上白家的财力和这小子超人一等的见识野心,想想都让人激动啊……

  东阳君看看一脸诡异表情的庞涓,心中很是不满,这件事属于天子私密,这小子怎么什么人都告诉?不过再想到周王室如今的窘境,该忍也就忍了,望着白栋长叹一声:“跳蚤的眉眼五官有七分像极了当今天子,气质神态倒有八分像极了绰姜后,看来禽滑西没有说谎。”

  白栋点点头:“巨子或非完人,却不是随便说谎言的小人。”

  “白子如今名动天下,受封西君天子致书,倒也配得上当今王女……只是王室自有王室的规矩,天子还是希望白子能够按古礼立姬涓为妻,余者皆为腾妾,否则就是对王室的大不敬,令天子蒙羞了。”这番话是东阳君硬着头皮说出来的,边说边偷眼望着白栋,只希望这位秦国新贵能够体谅王室的难处,保全天子的颜面。

  白栋微微一愣,看了看眉眼含笑的庞涓和一脸严肃表情的东阳君,忽然放声大笑:“天子的颜面,当年他私通嫂子气死兄长齐国受辱渭水弃女的时候可曾想到过颜面麽……”

  第四百零二章 穷困潦倒的周王室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周王可算是时代先锋啊,太新潮了……

  白栋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忍不住放声狂笑,他实在是看不起这个周显王。当然这位便宜老丈人如今还没健在,自然还没有庙号,可谁让周室诸王都没有年号呢?

  周王是什么身份?本该是天下共主、尊崇礼乐的先锋,周公旦制礼乐,他的后人该是第一个遵守的才对,结果这货却做出了私通嫂子的丑事,打了祖宗的脸、也笑掉了外人的大牙,当然白栋现在也不算是外人了,与周王是老丈人跟女婿的关系。

  可笑的是周王的行径,可怜却是跳蚤,姬扁做王弟的时候估计是个比较羞怯的小宅男,王室衰落后没人待见他,估计想去逛女闾馆经费不足,偏偏又值青春发育期,所以是怎么看他嫂子就怎么好,说得文雅一些,还没开始做寡人的姬扁就开始‘寡人有疾’了。

  适逢那时的周烈王姬喜与老赢连打得火热,赢连要借周室名声振发老秦,姬喜则要借老秦的力量压制魏韩以保证自己的‘超然’地位,忧心事业的男人总是难免会冷落了妻子,绰姜后估计是深宫寂寞,见到雪白粉嫩的小叔子经常会偷窥自己,自然也就心领神会,勾勾小手指就将小叔子勾到了床上……

  偷吃禁果本来不算什么。这事儿亚当兄和夏娃姑娘常干。可是偷吃偷出个小人儿就不成了。周烈王大半年忧心国事没碰过媳妇儿,忽然媳妇儿的肚子大了,堂堂天子能甘心喜当爹吗?一通秘密排查下来,姬扁和嫂子的故事可就成了周王室最大的丑闻。怒火烧心的姬喜要维持周室颜面,此事也只能秘而不宣,可绰姜后就此被打入了冷宫,姬扁也被禁足不出,尚在襁褓中的跳蚤则被宫中宦臣秘密抛入了渭水。总算这个宦臣还有一丝天良未泯。将姬扁托付于他的一枚玉佩塞在了襁褓中,玉佩上有隐秘的文字记述,若是普通黎民见了,不会知道跳蚤是王室之后,若是被贵族卿大夫见了,也会秘而不宣,婴儿却会因此得到较好的照顾。

  也是合该跳蚤命不该绝,结果被墨家拣去收养,以墨家遍布天下的耳目自然很快就查出了此事究竟,并没有声张。只是用心调教跳蚤,一来算是对王室的尊重、来也是为自己留下一张好牌。只是就连禽滑西也没想到跳蚤会有如此际遇,居然做了白栋的二老婆,这次‘胁迫’白栋率领秦军援赵,正是在最合适的时间打出了跳蚤这张王牌,也是借机为跳蚤正名,在禽滑西看来,小师妹无论能力出身都远在那个苦酒之上,如今揭开了她周室王女的身份,就算白栋不肯将苦酒降为滕妾,跳蚤在白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有了小师妹这层跳板,日后墨家还怕不能与白栋多多合作麽?

  白栋如此提携公输家,让禽滑西十分不满,也实在想不明白白栋为何对墨家存有偏见,是因为邓陵子麽?首阳之墨与南墨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难道堂堂白子也看不清其中的分别?却不知白栋从上一世时最讨厌的就是恐怖分子,偏偏墨家就是玩恐怖手段的老祖宗,让他如何会喜欢?

  这次周王室算是跟进极快,周王忙着为白栋颁布天子书正名不说,就连东阳君都偷偷来了秦国,还被侄孙女当成居心叵测之人狠狠揍了一顿,可见是极有诚意,不过还要在白栋面前摆出王家天子的谱儿就不对了,什么叫做除跳蚤外皆为滕妾?白栋心疼跳蚤是没从,可也一样会心疼苦酒,如今的周王室算个鸟蛋,愿意给周王面子就利用下王室余威、将来待老秦强大后学学曹孟德,不给面子周王也是一样靠边儿站!

  果然是师傅调教出的牛人!

  庞涓目光复杂地望着东阳君和和白栋,这个时代的人太看重名份了,既然他已决定留在秦国伸展,自然希望白栋能与周王室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可白栋的反应却也在意料之中,早就听说这位便宜师弟行事不依礼法,只要是他娶进门的女人那就是一般高矮,没有偏重偏疼,如今看来果是不虚,倒也让他有几分佩服。这定然是咱鬼谷门的弟子了,不是恩师调教出的人可没这种骨气。

  “跳蚤是我的妻子、苦酒也是一样,东阳君可以将我的话带给天子,在白栋眼中,我的家庭幸福远胜过周王室可怜的颜面!而且现在还不是揭开跳蚤身份的时候,我比天子更了解自己的妻子,现在揭开她的身份,只会让她变得不再快乐……“白栋看了一眼东阳君道:“记得在渑池时我与东阳君同食鱼脍,东阳君曾言‘如今天下九鼎虽在洛邑、争鼎之心却久在诸侯矣’,东阳君此来的意思我自然明白,请放心,跳蚤虽遭王室薄待,却毕竟是天子骨肉,这个外父我还是会认得,不过现在并非最佳时机,也请我这位外父不要太过心急了……”

  “呃,天子也知有些愧对涓儿了,自不会过多逼迫……呃,不过王室与白子从此后便是至亲,这次东阳前来,其实还有天子的一份请托……”

  蜗居洛邑的周王室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了,恐怕没人会相信,现在周王想要出行就连置办一套像样的‘天子仪仗’都十分困难,没钱啊……白栋虽然不是列国诸侯,在秦国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且名动天下,财力雄厚。所以当周王从嬴渠梁这里得悉跳蚤的真实身份后险些得了失心疯。开心地在王宫中大声欢呼。就像是已经倾家荡产的赌徒忽然中了亿元大奖。

  屌丝逆袭白富美的故事在战国时代再一次上演,虽然跳蚤这个‘白富美’其实名不符实、自小就被她的天子爹抛弃了,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姬扁怎么想都感觉还是白栋高攀了王室,这次派东阳君前来,说是为了核查跳蚤的身份,其实就是想来谈谈条件,王女下可不能白白下嫁给你一个卿大夫。你既然娶了王室公主总得有所表示才成啊?现在王室的日子过得太苦了,简直就是苦逼。

  “西域对华夏的威胁其实才是最大的,所以君上与我才会有心经略西域以求为华夏消除日后危险,不过华夏各国多年来相互征战,山东各国各怀异心,老秦想要全力西顾,却难免会有后顾之忧。如果王室可以为秦国正名,让我老秦以王师之名西顾诸戎波斯,则大事易成矣,刚才东阳君也说了。王室渡日艰苦,若天子肯关护老秦。秦国必有报还。”

  厉害!这小子好长远的眼光!

  听完白栋的话,东阳君还没什么,庞涓望着白栋的双眼中却是异彩连连。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以白栋驱兵入魏连战连捷的胆略手段、以老秦如今日渐强盛的国力还需要‘全力’西顾麽?若按白栋所说,波斯帝国距离还远,西域诸戎也多半收心,经略西域的大计已半成矣,可一旦被诸侯发现西域成了老秦补充人力、发展经济的后花园,迟早会引来一连串的兵祸,老秦越是表现强势,就越会引起天下诸侯忌讳,到时别说是魏韩了,就连一向与秦国交好的楚国也会生出贰心来。毕竟‘天下均势’的局面已经维持了四百多年,魏国这种老牌的强国也就罢了,秦国本是弱国,弱国如弱邻,忽然发现原本不如自己的邻居成了暴发户,谁也不会好受的。

  若是有了天子之令,那就是师出有名,扩张图强就成了‘尊王攘夷’,那时诸国就算眼红也不敢群起而攻,只要数年时间,老秦将会真正强盛,诸国就算明白过来也晚了。

  当年那个幽闭在小山村中的少年已经彻底成熟了起来,现在白栋的一切计划考虑都是由国及家,国家安定富强了,娘亲、草儿和族人们才能真正过上幸福的生活,这就是他心中的阳光大秦、阳光世界。

  “这个冬天很不好过,不过总算是勉强渡过了,春天到了,天子想要为各位夫人置办几套新衣……洛邑也用了白子推广的曲辕梨,粮食收成算是比去年多了一番,可王室积债太多,还了前岁韩国借粮,如今也剩不下多少了,天子仁慈,又不肯向黎民征取……去岁鲁国使臣前来,要请王驾莅临鲁都行礼仪、起古乐,天子却婉拒了,只是因为车马已旧,王室甚至拿不出钱置办新的车马仪仗……”

  东阳君眼巴巴地望着白栋,也不答他的话,只知道数说王室如何如何不易、日子如何如何苦逼,白栋听明白了,什么天子请托,说白了这就是向自己要‘赞助’来了。

  “天子竟如此渡日艰苦,天下诸侯还有面子麽?王室的车驾必须要新的!王后与各位夫人置办几套新衣怎么成?我看至少要几十套!洛邑的黎民可是在天子脚下,他们饿了肚子,我大周还有脸面麽?东阳君啊,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是天子看不起白栋,还是不把白栋当成周臣了呢?”

  白栋听得眼泛泪光,用力拍着胸脯道:“需要多少钱粮都算我的,这件事不用君上烦心,自然有白家一力承担了!东阳君,你看看王室还需要些什么,尽管提出来,千万不要与我客套。”

  “有这些就足够了,天子果然没有看错,白侯果然是个大大的忠臣!”

  东阳君是个知进退的人,自然不会贪得无厌,否则天子可就真的没脸了……

  第四百零三章 远征波斯(一)

  东阳君临走的时候还无限深情地跑去偷窥了跳蚤,这次他很注意安全,而且还拉了白栋同去,在白栋面前上演了一场爷爷看孙泪花流的莎士比亚式现代戏剧,用自己影帝般的表现证明了周王室是何等注重骨肉亲情。

  见到他一口一个‘乖孙女’大放悲声,白栋听了都想吐;这也就是跳蚤嫁给了自己,做了西君夫人,若她还是个普通的墨门弟子,恐怕周王室只会急着与她划清界限罢?而且会将这段公主出身的秘辛当成国家秘密一样的保守,如果有能力杀人灭口,禽滑西会是第一个挨刀。

  政治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也最见利忘义的玩意儿,当东阳君带着白栋送给周王室的上百车钱粮离开白家庄时,堂堂天子亲书与西君说话的时候腰杆再也无法笔直了,总是会下意识地向前做三四十度倾斜,庞涓为此非常感慨,深深看了这位坑害他不浅的便宜师弟一眼,忽然很想跑回鬼谷去,问问老师鬼谷子是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个怪胎?其实鬼谷子现在已经改姓窦了,是窦娥她爹。

  给了钱粮就是白栋做主,跳蚤住在白家庄东阳君代表姬扁表示很放心,白栋说要暂缓揭开跳蚤的身份,东阳君自然不会有半点疑议,本来就是王室对不住跳蚤,莫非还能提出什么要求麽?跳蚤就是一生不肯返回王室都没关系,只要周王室能够借此攀上秦国西君这门‘高亲’就好啊。

  看着满车的粮食和铜钱,东阳君都快把胸口拍烂了,直接就替姬扁应下了白栋的请求。尊王攘夷可是大好事啊。虽然秦国会因此正名。周王室也一眼跟着沾光落彩。以后史官会在青史记载,王xx年,遣秦侯入西域,华夏拓疆自始也……这是多有面子的事情?自从幽王烽火戏诸侯、平王东迁以来,周王室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等出头露脸的事情了,这都得感谢白子啊。

  挥手送走了东阳君,白栋回头看了看一脸古怪神色的庞涓,忽然拉起他的手道:“师兄。西山出煤了,我们一同去看。”

  西山其实就是秦岭之北、栎阳以西的连绵余脉,其中多有煤矿,一直到两千年后都是着名的产煤区,也是白栋第一个主持开发的煤矿。说到出煤时,白栋的眉毛眼睛都在笑,终于要做一回煤老板了,而且还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垄断的煤老板、半官半商的身份,嬴渠梁早就私下里跟他计较好了,煤矿所得利益一半归于国家、另一半就是白家的。如此就不会有人私下里议论他与民争利有失国君风范,也算是对白栋有了报答。毕竟白家还要组建更庞大的船队去日本岛弄回更多挖矿的猴子来……

  在秦国只有日本猴子才可以从事挖矿这种危险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白栋才不会产生罪恶感。

  “煤矿?那是什么东西?”庞涓很茫然,自从来到白栋这里,他看到听到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奇怪事物,白家的各种新奇发明和精致的吃食就不用说了,每天跑来与白栋讨论铁之道的欧冶良兴奋的就像个疯子,庞涓亲自看过他炼制的马蹄铁,感觉魏国就是花上十年八年也未必弄得出这种东西;别说风缺金了,就是他祖宗风胡子复生也一样不成。可听欧冶良话中的意思,能够炼出这种新金属也是靠了白栋提点!这还有天理麽?都是一个鬼谷出来的人,为什么差距会如此大呢?庞涓其实有点小激动加郁闷,如果可以选择,他现在很想滚回鬼谷去继续学习……

  “煤矿是出产新型燃料的地方,大量开采后将可以取代木炭,它能够提供的热量更高,用于冶铁治兵,将得到更优良的金属,那时老秦将士将以甲坚器锐称雄天下!”

  白栋对庞涓眨了眨眼睛:“这是秦国最大的秘密,现在就连一般臣子都不知晓,一般人我才不告诉他呢,对师兄就不必隐瞒了,我们是自己人。师兄可以想一想,如果你的士兵都可以得到新金属炼制成的武器,你是否有信心带领他们称雄天下呢?不瞒师兄说,如果你不来秦国,庞葱和他的三万武卒怕是要在西域放上一辈子羊了,如今你来了,他们就可以重新成为精锐的战士,日后横扫波斯、直抵爱琴海,征服罗马,想想都让人激动吧?”

  二十年后亚历山大就会带领他的马其顿军团杀到亚洲了,秦国怎么就不能学成吉思汗那样一路征杀到欧洲?或许这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可白栋相信再艰难也阻挡不住庞涓这样的战争狂人,像他这样的疯子放在二战中就会是另一个希特勒。

  后世的黑历史说早在西汉时就有过一只十万人的罗马大军抵达西域,这可不是白栋编出来的故事,是某位大鼻子影星说的;现在一想起这部自己曾经在后世看过的黑历史贺岁大剧白栋就会激动,在自己手中实现这样的历史一定会十分酸爽的。

  “你……你肯把三万武卒还给我?还会提供粮草军械,供我远征西方?”

  庞涓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如此信任我麽?不怕我会反叛,跑到西方自立为王?”

  “你是天生的优秀将领,却不是治国之才,自立为王太累了,哪里有带兵打仗来得过瘾?所以我丝毫不担心你会反叛,一入西域深似海,最后能够为你提供给养供应的只有秦国,你也没有反叛的可能……”

  白栋微笑道:“更何况孙师兄和我的弟子西尔德也在西域,他们在西域的威望极高,如果振臂一呼,那都不用老秦出兵,光是西域三十六戎就能断了师兄的归路。”

  “好小子……”

  站在西山下望。见到那些日本猴子就像一只只蚂蚁般在矿洞内爬出爬进。将装满了煤炭的‘木马’送到大车旁。每装满一车,就会发出叽里呱啦的欢呼声,庞涓不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脑袋里还有多少新鲜主意,这种叫木马的车子一个人就能推动,而且不收地形阻碍,以前怎么就没人想到过?还有那些日本猴子,明明是做着这个世上最艰苦危险的事情,却干得无比兴奋。难道都是傻子不成?你胸中计谋无数,是否在你的眼中我和这些日本猴子都是你的棋子了?”

  “呵呵,若师兄是我的棋子,那么我又是谁的棋子呢?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力量推动着我们去争竞、去计算,我们难道不都是棋子麽?”

  接过聂诸亲自送来的炭盆,先在其中点燃了一些枯草和树枝,待得火头升得旺了,白栋才将一块块黑色炭块放了上去,不久炭火升起,烈烈有声。四周顿时一片温暖。白栋搓搓手,将带来的热酒壶放在火盆上。拉着庞涓坐下道:“这些日本猴子最是尊崇强者,只要你证明了比他更强,他就会将你当成天皇老子一样的尊重,让他们去死都是可以的,更何况我立下了个规矩,每天只要挖到足够量的煤炭,他们就会有酒喝、有肉吃,矿洞里虽然危险,可每天也不过是死伤五六个人而已,可比他们在日本岛上时安全多了,他们会不开心?你说我把他们当做棋子,可是如果能做一个开心的棋子,那又何乐不为呢?”

  “说得好!我虽然是用计陷害,可仔细想来,却正如你所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来害我,惠施和魏申他们也总会想出谋害我的法子来。现在魏国回不去了,天下各国尽都仇视我,我就像是这些日本猴子,已经没有了去处;你小子肯信任我,让我为将西征,给的都是庞家的老底子、还有钱粮供应,我就会像这些日本猴子一样开心无比,如果打了胜仗,也会叽里呱啦地欢呼雀跃。厉害……厉害啊,明知道是你的棋子,我却在开心期待,甚至有些后悔该早些入秦才是,这就是你小子的高明之处了罢?让人明知被你驱策,却会心甘情愿。”

  “师兄是个明白人,这次我取得周王室支持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帜,就是为你和三万武卒正名!若没有周王之名,你们就是叛国叛家,就算师兄不在乎,三万武卒也会军心不稳,如今却不同了,你们是为周天子征战,魏婴无论心中多麽愤怒,也不敢迁怒这些士兵的家人,否则他就不是贤良宽厚的魏王而是夏桀商纣、是周幽王这样的昏君暴君了。”

  白栋笑嘻嘻地敬了一爵酒给庞涓:“如今小弟已帮师兄稳定了军心,杜家和白家商社早在半月前就已经陆续运输了八千战马去西域,每一匹都是打好了马铁的,还配备了连师兄都不曾见过的马鞍和马镫!粮草军械更是要多少就有多少,能做的我都做了,只是不知道师兄有几分把握征服波斯帝国?这段日子来他们可是很不老实的……”

  “波斯帝国战力如何?”庞涓毕竟是世之名将,又没跟这个波斯帝国打过交道,表现的极为谨慎。

  “我对波斯帝国的了解也不算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士兵多是穿着麻衣布甲,如果能缀上几块铁片那就算是精兵了,举国之兵不过三五万,可他们的国土面积却几乎与华夏相当……”

  神王薛西斯二世远征希腊城邦,引发三百斯巴达勇士以死相拼时正是波斯帝国的全盛时期,可就算这样,薛西斯二世率领的‘恐怖大军’也不过才有三万人,何况现在的波斯帝国已经到了衰败期,如果白栋不出兵,数十年后就会被亚历山大所灭,所以白栋估计波斯兵不过三五万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如此,这个波斯帝国不过一群蝼蚁耳!”

  庞涓不觉仰天大笑,这样的国力也就是鲁国宋国之流,国土面积越大越是没用,对付这样的国家若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还是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第四百零四章 远征波斯(二)

  很久没有举动的周王室忽然像出水王八一般露出了硕大的脑袋,一道天子亲书的‘攘夷令’竟比绣楼上抛下的彩球更有准头儿,在诸侯的众目睽睽中悍然砸在了秦国的‘脑袋’上。‘尊王攘夷’?自打春秋五霸之后,可是很少见到这种事情了,是穷哈哈的周王疯了?还是老秦不准备过日子了?似乎不该这样看待秦国,人家国内现在可是出了个有钱人,而且还是天下第一豪富。

  要说这件事情与白栋无关,打死天下诸侯也没人会相信,于是一道道目光开始落向了西陲秦地、无数侦骑出动、天下争相猜测,真是太好奇了,天下分国数十,竟无人知道波斯帝国是个什么玩意儿,多半是白子又看上这帝国的什么东西了罢?否则怎么会弃东顾西、不趁着新败魏国之威定鼎河西,反倒掉过头来攻打这个波斯帝国?人家又没烧镐京,可不是犬戎啊?

  现在已经没人去关心庞涓和魏国的撕逼大战究竟是谁占了道理,席子这个关键人物已经很幸运地被赵国司情处揭了出来,庞涓叛国原来是被人阴谋算计!魏婴的脸被打肿了,庞涓这个身负冤屈的魏国苦哈哈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做出选择,他现在愿意回魏国也好,愿意留在叽里呱啦国也罢,那都是占足了道理,不过没人认为他会重回魏国,杀子拔族之仇不共戴天,对着庞家人挥舞屠刀的说到底还是魏人。

  庞涓被周天子委任为‘攘夷将军’的事情就像风一样传遍了华夏,据说三万名在西域放羊的魏武卒听到这个消息后全都一头扎进羊毛堆中开心地打起了滚儿,钻出羊毛堆后。个个都像阴险的喜羊羊。

  他们亲手喂养的绵羊和收获的羊毛将会成为白栋许诺的‘军家私产’。以后这些绵羊产生的利润永远都会有他们的一份。白家商社会负责送到他们家乡亲人的手中,让他们的老婆孩子可以穿上样式新颖且温暖的毛衣,每月都有‘羊毛敬’可领;王室的正名有了,家里的孩子婆娘又有了着落,还怕这三万精锐武卒不嗷嗷叫着去找波斯人拼命?那帮傻头傻脑的中亚蝗虫真以为自己是天下霸主呢?居然看上了羊毛带来的巨大利润、妄想与白栋这头老虎夺食,这简直就是找死!

  庞涓是跟随白家商社的车队走出华夏西疆的,一路上秦人的烈烈雄风给他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象;与魏人不同,魏人的勇武是四战之地逼迫而出。后靠强大国力堆砌而成,而秦人却像是北地燕赵之士那样,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好战血性,这是骨子里带来的东西,一旦有了强大国力助燃、将会爆发出无比可怕的力量。

  秦人的表现让庞涓十分满意,他现在已经有些感谢白栋‘逼迫’他来到秦国了,若不是因此死了个儿子稍有些遗憾,他可能会抱着白栋来个贴面礼。

  白栋就肯定不会喜欢男人之间搞这个调调儿,但是大月氏人就不同了,居住在河西走廊的他们成了羊毛经济的最大受益者;现在的河西走廊简直比日后更要繁华。大月氏人新建的土城处处可见,到处都是龙门客栈一样的商旅住处。里面一水儿是丰乳肥臀的美丽老伴娘。她们喜欢用黑布蒙起半张脸后对人使劲抛媚眼,笑声都带着少数民族特有的动人旋律;这里没有人肉包子,却有比土城还厚的死面饼、手抓肉和喷香的奶茶,无论客人脸上的油泥有多厚、口气是如何的逼人,都会得到她们最热情的接待。庞涓大将军的威风杀气在这些女人眼中就跟个屁一样,刚走进客栈就被一个屁股高耸的大月氏女子狠狠抱住行了贴面礼,气得上将军直翻白眼,这女人美则美矣,口气居然比他还厉害!

  与他同行的狗剩子和杜挚似乎更习惯‘美女’老板的媚眼儿和口气,当看到他们游刃有余地与老板娘交流时,庞涓顿时感到自己是个懵懂的孩子。干脆卷起衣袖先饱餐一顿大月氏的煮肉和面饼,然后大步走出客栈,一头钻进白家商社的营地去陪他的宝贝儿,那些战马和系在战马身上的马鞍和马镫……

  八千匹战马还有无数军械装备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以让西域的所有戎人都红了眼睛,为此庞涓曾表示过担心,他认为白栋和嬴渠梁都疯了,居然只用商社的车队运送这些物资、而且只调动一千秦军沿途保护?以为危机四伏的西陲域外是栎阳的街市一样安全麽?

  当庞涓看到载歌载舞的西域戎人见到秦军就像见到了子弟兵一般的亲切,看到草原上的狼群见到白栋的旗帜就变得比小狗儿还要乖巧,见到一个偏僻土城中的大月氏老板娘听到白栋的名字也会双眼放光,从狗剩子手中接过一块白家糕饼后竟不直接食用,而是用昂贵的青盐净过嘴才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心品尝时,他震惊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秦国和白栋的影响已经渗透进了这条域外商路、渗透到了西域。这里的戎人、狄人、塞种人、大月氏人、崇拜白石的羌人可能并不知道,当他们听到白栋和秦国的名字时,眼睛都在闪闪发光!庞涓却看得出那种目光代表了接纳、期待,兴奋和希望……这些凶悍勇猛的戎狄是用武力都难以彻底征服的,那小子却用一把羊毛打开了他们闭塞的心胸?眼前这还是域外苦寒之地麽?这里每天都会走过大量的商队,有来自秦国的,也有来自草原深处的,甚至还有来自遥远楚国的,金钱和利益让这条被称为‘河西走廊’的地方快要变成繁华的闹市了,如果他不是亲眼看到,会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麽?

  “师兄看到这些戎人的热情了麽?不过这些大月氏人本来就与华夏亲近,来往商路上的也多是些‘熟戎熟狄’,西域深处的个别生羌部落和城廓诸戎中的亲波斯势力就未必如此亲近华夏了;尤其是那些波斯人,西域戎人虽然凶悍难化,却自商代起就与华夏有了交流接触,要同化他们并不困难,他们也迟早会成为华夏的一部分,波斯人则不同,他们是充满侵略性的种族,百余年前他们的兵锋就曾肆虐希腊,远达爱琴海岸,杀人盈野、血流成河,所以对于这样的民族,我们不需要同化、只要征服!”

  “同化,征服……”

  庞涓站在白栋的乌骓马前,轻轻抚摸着马鞍和马镫,就像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一样,咀嚼着白栋话中的含义,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这就是你说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舞台……这个比喻可真有意思。”

  “那么师兄心中的舞台足够大麽?”从一名秦军士兵手中接过新兵器‘枪’,举过头斜指西方,白栋用充满煽动性的语言道:“到波斯去,到爱琴海去、到罗马去!这就是我心中的舞台,华夏的舞台。不过在准备做这些事情之前,我其实还有些缺乏信心,只有孙师兄这样的兵家高学是不够的,说到用兵孙师兄不在师兄你之下,可要说到手段狠辣、震慑异族,师兄却又远远胜过孙师兄了,你们两个如果能够同心协力、再加上西尔德那个天生狠辣的小子从旁协助,或许可以用三到五年时间实现我的计划?师兄,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今晚三更就起身如何?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赶到西域了!”

  庞涓哈哈大笑,一把握住了白栋的手,很用力。

  第四百零五章 远征波斯(三)

  现在西域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波斯人准备好了麽?当一个鼎盛辉煌的帝国从高潮走向不举,甚至变身为一群暴虐的蝗虫后,哪里有食物它们就会扑向哪里;对于这个哀哀将老的腐朽帝国来说,其实已经无所谓准备不准备了,他们就是草原上的恐怖狼群,只要发现哪里有了血腥味,就会立即引起一场大战。白栋的估计没有错,西域这个老秦的后花园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大战。

  希波战争结束后,曾经强盛一时的波斯帝国再也无法维持有效的统治,在非洲的埃及行省、在欧洲、在中亚、在东方的花刺子模,几乎所有的总督都开始抛弃他们曾经崇拜的王,如果说居鲁士、大流士和薛西斯二世代表了波斯帝国的三个黄金时期,残暴成性的薛西斯三世则亲手将波斯拖进了黑暗的深渊,这个见到亲人就想着挥舞屠刀、见到母亲就会想到反应专制的暴君早已无力控制这个庞大的帝国了。

  与他们的国王和军队相比,波斯商人则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眼中只有金钱和利益,国家基本等于屁;白栋的羊毛经济开始后,翻过葱岭跑到西域甚至是丝路的波斯商人不在少数,有些运气不好的被戎人杀了、被狼群吃了,幸存者却会一头扎进戎人老板娘的酥胸中吃酒吹牛,别担心他们会语言不通,这帮家伙个个都是语言学家一样的人物,只要几天时间就能根据元音字母的发音摸索出简单的对话,三五天下来就会跟西域戎人和老秦人讨价还价了。

  “你又在骗我?”

  从这些波斯商人处得到的信息。让庞涓可以轻易判断出波斯帝国并非如白栋所说的那般不堪。最东面的花刺子模行省有多大?几乎就相当于一个西域了!更别说还有什么中亚和西方的行省。这面积可比华夏大多了,如此庞大的帝国会只有三五万军队?你骗鬼呢!要不是舍不得这次纵横西疆的机会,庞涓真想一剑破开白栋的胸口,掏出这小子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波斯号称精兵的不死军团不过万人,薛西斯神王的常备王军也就是三万多人,我怎么可能骗你?当然了,波斯号称有二十个行省,每个行省都有总督和军队。不过现在的波斯已经隐隐分裂,这些总督犹如华夏列国诸侯,已经不怎么听国王的号令了,他们的军队当然不能算数……”

  白栋很诧异地望着庞涓:“师兄你该不是怕了吧?”他可是对庞涓很有信心的,这次来西域还准备兴建‘西君’的家城呢……嬴渠梁说了,寡人已经给了你封号,你若不去西域建城,天下人还要以为是寡人薄恩,快去快去;公输家的人也是摩拳擦掌,不过这次建设家城没他们的份儿。禽滑西早就托人捎了话来,这次建设西君家城、代天行罚波斯是一定要有墨家参与的。白栋答应最好,否则跳蚤的身份会不日大白于天下!这家伙就是个恐怖分子,说到就会做到。

  外来的压力还不算什么,就连家族内部也都在期待白栋能够尽快建起家城,范倜已经要越姬传了话来,西君若建家城,一应费用范家都会承担,只求日后打开西方商路后君侯能够像对待白家商社那样,对范家一视同仁,海路上已经便宜了杜家和甘家,这条通往西方的财富之路范家总要占些好处了罢?这家伙的消息也真是灵通,杜家和甘家准备与白家共襄海运盛举大力贩卖日本猴子的事情目前还是个秘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探听到的。还有苦酒的老爹山药,自从白栋做了西君,老丈人的心思是越来越大了,苦酒早就吹开了枕头风,说老爹对别的都无兴趣,也不参合你的羊毛经济,不过却想着要去西域开一个葡萄酒庄,西域多乱啊,若是能靠近咱的家城就让人放心了,你倒是什么时候开始修建呢?连赢姝妹子都说了,她下次回娘家的时候,希望可以带宝宝去西域看看,自然还是住在家城里舒服些、也安全些……

  白栋受封为西君,上蹿下跳最为欢快的就是西尔德这小子了,自己不好出面,这小子就撺掇孙宾来书,对白栋痛陈为君侯者建立家城的好处,这小子撅起屁股白栋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草儿已经十七岁了,眼看就到了及笄的年龄,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本该与十九岁的未婚夫同行加冠结发之礼,否则就得厚着脸皮‘待字闺中’可如今他正在推行‘晚婚’政策,几个小子又争夺的厉害,草儿还没个定主儿呢,一旦自己在西域建立家城,以草儿的性子多半从书院‘毕业’后就会搬到家城中居住,那时西尔德这小子可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如意算盘打得很妙啊?

  现在简直就是内外交逼,白栋是不建这个家城也得建了,否则就会让无数人失望,需知家城一立,西君便可自成家国,手下众人各得封赏都不用经过嬴渠梁,现在他就像是占据了汉中蜀川的大耳贼,若是不肯称王,首先反对的就是身边的亲近心腹。

  “建立家城是好事,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难道还怕嬴渠梁学魏婴一样麽?放心,你不是我庞涓,嬴渠梁也是个英明君主,他不傻。”

  庞涓骑在一匹白马上,与白栋并肩而行,自从有了舒服的马鞍,他现在都不怎么爱坐车了,每天赖在马背上规划他的骑射宏图,毕竟是做过上将军的人,白栋的心思他还能不清楚?见到这小子也会发愁,顿时开心的跟什么一样,哪里还像是历史上那个心狠手辣害苦了孙宾的人?

  “西君立城,没有一场像样的胜仗是不成的,西尔德已经飞鹰传说过来了,那个叫阿里巴巴的波斯总督已经整备了数万大军,再等一两个月,葱岭就不是那么寒冷了,他的大军会翻越高原直入西域,城廓诸戎还没有完全安定,如果这一仗打不好,老秦的后花园就会拱手让人,我还建个什么城?这一仗是要杀人立威的,正是师兄的看家本领,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白栋瞪了庞涓一眼,你一个堂堂上将军怎么也学会幸灾乐祸了?不成,你也不能歇着。花刺子模行省的总督阿里巴巴据说也是个暴虐的家伙,因为掌握了葱岭以西的广大平原地带,也算兵强马壮,这将是华夏与波斯的首战,日后是要写入历史的,输了可不成,丢人。

  庞涓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忽然说了句:“把西尔德那小子让给我做先锋,若这小子真有本领,头功就是他的了……唔,对了,你坑我的事情就算了,波斯帝国就三五万人马?真亏你说得出……”

  白栋微微一愣,深深看了庞涓几眼,不觉有些开心;这个战争狂人也开始懂得妥协了,居然还知道将首功让给自己的学生,不错,很有前途。

  庞涓从来都不是个傻瓜,只不过在人生的前四十年中算上魏婴在内也没有几个值得他妥协的人物,这个横空出世的便宜师弟本来也没怎么在他眼中,如今却得到了他深情的回眸,值!太值了!策马狂奔向大西域的庞涓现在全身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力量,热血已经沸腾了。

  白栋微微一笑,策马跟了上来,自己和庞涓来了,花刺子模的阿里巴巴可就做不成那个高叫芝麻开门的幸运儿了……

  第四百零六章 西君建城

  木西京把头深深埋在湖水中,心里默默数了六十息才抬起头,吐出一口长长的水箭和一口悠然长气。

  他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忘记那个人曾经加诸于他的诸般苦痛、不要忘记那场可怕的战争、不要忘记哥哥鲜还在地下望着他。他是木西京,是陇东草原的天之骄子,是哥哥的最后希望,而不是被白栋养在凤鸣书院的所谓精英!

  可是现在的自己还是自己麽?木西京忽然很想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不知不觉在凤鸣书院已经两年了,每次见到站在讲台上的白栋,他的心中除了渐渐消逝的仇恨外为什么会有了崇拜与尊敬?每次品味那个人提出的思学和格物学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一种汲取了新知识的快感?每次与学子们欢聚的时候,为什么凤鸣书院会成为让他挥之不去的情结?仿佛他应该是属于这个地方的,却不是属于草原?

  这真是太可怕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在潜移默化中的改变,却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就像一只缩头乌龟!木西京,你这个混蛋!想想你错失了多少次机会吧!那个人利用天下盐利之争将魏国引入战争泥潭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明明可以破坏他的计划,可你却比赵姬她们干得更为投入,那个人的阴谋得逞,就有你一份助力!

  当那个人叫来书院的优秀学子围在泥盘旁陈述他的‘运动战’时,你就像个真正的学子一般兴奋踊跃,为自己学到了兵法精髓而沾沾自喜。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人就是用所谓的兵法害死了你的兄长。你的哥哥还在地下望着你,你难道没有看到麽?

  木西京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盲目的追随者,总是会充满好奇心地跟在白栋这个大仇人的身后,每次当白栋化不可能为可能成就一件件惊世大事时,他心中便会百感交集,既有些羡慕嫉妒,又会感到骄傲和开心,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和白栋的成功捆绑在了一起。就像那些凤鸣书院的学子一般,视院长的成功为自己的成功、视书院的光荣为自己的光荣,这简直就快变成了一种信仰。对于别的学子来说,这种信仰带来的是满满的幸福感和无法言喻的酸爽,可对于他木西京来说,这种信仰却像一只可怕的大手,要斩断他与仇恨的联系,让他乐不思故国、甚至是从此离弃惨死的哥哥。

  如今的凤鸣书院根基渐深,作为一期学子中的成绩优秀者,有些已经走上讲台成为了书院的见习列师。有些则回归故国,将书院和白栋的影响力散播向华夏各国。每当想起这些,木西京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作为白栋的优秀学生,他能够看到这种力量的可怕,如果任由白栋这样发展下去,恐怕统一天下的将不是秦魏楚齐这样的强国,而是白子思想!

  再次抄起湖水狠狠洗了一把脸,木西京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机会万万不能再失去了,否则我就不是木西京,日后归于地下,会没有脸面去见哥哥!”

  这次白栋西域建城,凤鸣书院的分院建设也就提上了日程,一想到日后可以教化西域诸戎,如他和赵姬这样的优秀学子就会激动的睡也睡不好,所以这次随同白栋前来西域的共有十三名一期毕业学子,他是第一个报名的,记得白栋当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有些莫名的小激动!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是来报仇的!血海深仇!”

  在心中狂吼一声,准备再洗把脸,因为只有这清冷的湖水可以让他清醒、让他不要忘记仇恨,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老木,又犯什么傻呢,怎么蹲在这里洗个没完没了?走走走,我们去看西君城罢,你猜如何?这次赵人下了血本,据说赵侯将国库都快掏空了,说是要为院长建家城,共助尊王攘夷盛举,老秦不要都不成,说这是报答国恩!还有公输家和墨家,院长也不知怎地就改变了态度,以往是从不与墨家打交道的,这次却将建城的大事交给了墨家,听说公输家主都急了,每天都往老夫人哪里跑,就是为了打击墨家争回这口气……牛啊,我甘龙这辈子也算见识了不少人物,唯独院长让我看不透,刚认识他的时候还叫他白兄弟,现在要称呼院长、君侯了,我现在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总感觉当年的白兄弟添了好多威仪!”

  甘龙比刚入书院那会儿清瘦了一些,两年学习下来,气质也大有改变,现在不再是个整天嘻嘻哈哈的胖子,一脸奸商模样,说话开始有了文气,就算与木西京这个书院出了名的清高绝寡之人也能交流,偶然还能让赵姬这样的书院女神刮目相看。

  木西京忽然打了个哆嗦,猛地站起身来:“我们走,去看看西君建城的盛况!”甘龙这些话提醒了他,今天的白栋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当代学宗国之重臣,而且还是让举世刮目的大富豪、兵法大家,权力日重、威仪渐盛,大势将成!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要尽快动手复仇,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

  “白子、西君,我的老师!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离开秦国来到西域,还要对波斯用兵,你如此送给我机会,木西京若还是不能报得大仇,就不是义渠男儿!”

  “老木,急吼吼的做什么?等等我!像个疯子一样!”甘龙见木西京理都没理自己便一个人去了,急得连连叫喊,不过他生性豁达,只当是木西京是老毛病犯了,倒是未做多想。

  甘龙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白栋尽快在西域建城,他始终是个商人性子,就算在凤鸣书院镀金深造,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将甘家商社的生意做遍华夏,现在他的目标更为高远了,随着白栋的远略大计,他准备将生意做遍全世界。而围绕着西域和白栋提出的‘丝瓷之路’就是第一步,几乎可以预见,西君城一旦建立,华夏通向西方的商路逐渐打开,现在的西域将会变成华夏域外的最大经济中心,先在这里撒尿圈地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这次木西京他们是为凤鸣书院的分院而来,他却不同,姬扁的‘攘夷书’一下,甘家商社的八成车队就涌入了西域,从这里带羊毛去秦国、再从秦国带粮食回来,来回可都是利润啊?时当这个风起云涌的关键时刻,稍有眼力的商社都在为秦国忙碌,何况是傻奸傻奸的他?

  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白栋开口承包这次用兵波斯的粮草供应生意,脑门上硬是憋出了一头急毛汗都来不及擦去,可就算是这样,却还是快不过挥鞭疾驰的木西京,甘龙不禁皱了皱眉,老木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在书院操练君子六艺的时候,也不见他骑术如何惊人,今天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仿佛就是个马背上生长起来的孩子。

  是为了讨个头彩麽?墨家人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打下了西君城的根基,今天是‘城出头’的日子,白栋身为君侯是要拜祭天地王君的,然后还要亲自搬动第一块城砖。凤鸣书院同来的这批学子则在准备课业,要在西君城动土的同时开设‘帐中书院’;这段时间学子们也在暗中较着劲儿的比拼,高傲的凤鸣学子们只会在学业上拼出个高下,没人会去凑这个热闹,何况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白栋其实对建立西君城兴趣不大,反倒是更为关心凤鸣分院的设立。

  木西京曾经是这类学子的代表性人物,本以为自己就是如何鼓动他也不会跑来凑这个热闹的,如今看来他却比自己更为用心。这小子是想做什么,要抢第一马屁精的位置麽?妄想!

  甘龙嘿嘿一笑,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第一个代表书院学子出现在西君城建址的人一定是热情如火的甘胖子,绝不是冷冰冰的老木。

  第四百零七章 家臣(上)

  做惯了律师的人就一定喜欢在这个危险时代从事幕后工作,白栋也是如此。

  如果可以选择,他更希望住在白家庄暗中推动风云,或者呆在书院中指点天下,冲锋在最前线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就拿西域建城来说,这是秦国百年未有的殊荣,嬴渠梁割地封侯,将西域给了他也就是将秦国西陲和连接西域的河西走廊给了他,半条丝瓷之路给了他,这是多大的信任?可是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除了许给他‘叫天天应、叫地地灵’这类可有可无的承诺,秦国只不过发兵两千、付出了一些原本就是他弄来的粮食和一些铜铁资源而已,西君城一旦建立,就要独立面对来自西方的威胁,他手中能用之兵不过是部分孟家战士和来自魏国的三万武卒。

  嬴渠梁是什么心思他不用猜就知道,兄弟情义那是一定有的,若他不是白子西君,嬴渠梁一定会是他终身交好的朋友,可他却偏偏做了西君、老秦第一权臣!如此一来君臣兄弟的关系就会变得复杂无比,嬴渠梁给粮给资源就是不肯多给兵,其实就是存了考较他的心思……

  这一点白栋看到了,禽滑西自然也看得到。说到对政治的了解,当今之世首推墨家法家,儒家都还嫩得很呢,真以为他带着墨家子弟苦哈哈地跑来帮着白栋建城只是要与公输家赌气麽?墨家巨子还没这麽幼稚。在禽滑西看来,原来只算是一个天才的白栋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救世大才的味道,西君建城之日。就是这位白子羽翼丰满试啼天下之时。现在与白栋拉上关系。以后就不怕没机会影响甚至是改变这位大人物,墨家的理想是多麽的丰满美丽啊,白子先前不肯接触墨家,那是没有真正了解墨家又被邓陵子影响先入为主而已,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

  就像所有大人物一样,禽滑西认为只要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不能做到的,这段时间他会赖在白栋身边,用自己的至诚影响白栋。让白栋明白墨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墨家子弟都是勤劳克简热爱和平的至诚君子,偶行杀戮手段也是形式逼迫、不得不为。他甚至想好了几千字的说辞,准备为白栋构画出一个‘兼爱大同’的幸福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人相互友爱、勤劳克俭、非攻非杀、有了面饼就一定会分给邻居家里一半……

  西域的土地除去草原就是戈壁沙漠,其实都不怎么适合建城,不过再难也难不住墨家子弟,三丈深的深坑挖下去,大量的碎石块和从秦国运来的石灰仿佛不要本钱般投了下去。吸取地水后就是铁板一块;在这种地基上建起城来,千万年的基业不敢说。三五百年屹立不倒是肯定的。看到墨家子弟指挥工匠在地基上忙碌,臼泥倒模、外用火砖,白栋其实也有种开拓者的心喜,似乎自己也不用想得太多了,接过禽滑西递过的缠了红布的泥翻,亲自翻了泥,又将第一块砖放在地基上,正在劳作的工匠顿时发出阵阵欢呼,西君亲手动砖,就如往日天子筑城亲自动土一样,都是大大的吉兆,而且今天会有酒有肉、管够!

  周王室选派的官员来了,负责礼仪的大司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一路上都在抱怨西域的条件太过艰苦,不过在收下白栋的礼物后,在他口中的西域就成了咱们新疆好地方。在两名秦国军士的搀扶下上了祭天台,先是高度概括了白栋的丰功伟业以及周王对白栋的赞美和肯定,又指着遥远的西方对人们说那边自古以来都是周国的土地,岂容蛮夷横行,白栋都听得有些脸红了,这位老先生似乎没搞清楚状况,咱们现在是要拓疆开土,可不是收复山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过他只能跟着点头,还要大声吟唱老家伙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伴随着易贰叁弹奏的悠扬琴声,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人间喜剧。

  见到‘立城大典’进入了高潮,数千名肃立台下的孟家族人和秦国将士顿时发出欢呼之声;孟成功远远看了一眼正站在军中低声交谈的庞涓和孙宾,转头看了孟沛一眼,压低声音道:“族兄,也许你是对的……”

  孟沛就是在对抗塞种人一战中为了支持西尔德曾经‘背叛’过他这位孟家家主的人,自从那日过后,孟成功一直心中不快,不过碍于西尔德背后的白栋,也不敢轻动孟沛父子,孟家族人却因此分成两部,彼此面和心不和,几乎成了孟家痼疾。

  孟沛听到这句话,不觉神色一缓:“家主……”

  “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家主,这就足够了……”

  孟成功长叹一声:“族兄,一年过去了,西域的变化我都看在眼中,岂能不明?当日我们进入西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尽快回到家乡,从此不离祖宗祠堂,那时我就是想着,孟家成了反叛、爵禄被剥夺了,贵族身份没有了,难道还要没有了祖宗麽?为了保全孟氏一族的最后实力,我才会眼塞智昏,失了计较。可白子是如何做的?若非他几次请恳,君上又怎会允许部分族人返回秦国?而且还拨还了部分土地、人人都得平民身份,而不是罪民贱民!这些都是白子之恩,我却要与他的弟子过不去,简直就是个糊涂蛋!”

  “其实我一直想问,普通族人有不少回到了家乡,族长却为何迟迟不肯归去?”孟沛忽然微笑起来,昔日他与家主见解不同,几乎演变出一场家族内斗,如今却在归国一事上有了共识,想想都觉奇妙。

  “你是明知故问,孟西白三家叛乱,除了白家精明保身,孟家这个罪魁祸首还有希望重振昔日荣光麽?我原也想着在西域立功赎罪,能够返回家乡从此做过乐家翁就好,可是西君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孟成功又看了眼孙宾与庞涓:“孙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庞涓更是当代名将。可就算是他们,也无不聚集在西君身旁……还有那个白戊庚,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白家在叛乱中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封田虽然被卫鞅剥夺,却还是分得了大片土地,仍可协助白子提领部分雍郿精骑,这次君上本未明言,他却主动请缨带了两千白家精锐前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是要来西域喝几口风沙,与我孟家一述别情?”

  “呵呵,家主说得是,白戊庚向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分明也是看中了西君日后潜力无限,打着与我们一样的主意呢。”

  “哦,你说他和我们打了一样的主意,那我倒要请问族兄了,你是打了什么主意呢?”

  孟成功笑嘻嘻地望着孟沛,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是仰天大笑;自从与塞种人一战后,孟家俨然分成了两派,一派还是尊奉孟成功这个名正言顺的家主,一派却是唯孟沛父子和西尔德马首是瞻,隐隐已有分裂之势,可是今天看来,两人似乎还是想到了一处,日后孟家和谐稳定,共图中兴家族的大事算是有望了……

  “我打什么主意,还不是跟家主一样麽?不好,白戊庚实在滑头,我们要快,莫要被他抢了头彩!”

  拜祭过了天地、遥谢了远在洛邑的那位周天子后,白栋就准备逃了,按君侯建城开家的规矩,接下来就该论功行赏,立家臣,他可是天子认证过的,名义上虽然还是关内侯,其实已经超越了秦国二十等爵中最高的彻侯!彻侯只不过可以豢养家臣、养三千私兵、养士,他却可以在自己的封地内册封卿大夫,只不过这些卿大夫是吃他西君的俸禄而已。

  这几乎就是国中之国,而且嬴渠梁曾经亲口对他说过,日后他建城西域,镇压一方,私兵可超三千之数,达到三师之数!天子六师、诸侯三师,这是诸侯的级别了,而且战国的诸侯三师是什么概念?若按规制三师不足两万人,就算第一尊王敬礼的鲁国都不止这个数字!

  国中之国、手握大军坐镇一方?嬴渠梁这份情谊和信任能让人心头火热,可白栋却是怎么想怎么感觉后背发凉,古往今来为人臣者不怕官高爵显权倾朝野,怕得就是手握重兵独镇一方,这个味道不对啊?

  所以必须要跑,越快越好,白戊庚眼巴巴地从秦国跑来是为了什么,孟成功从西君城开始挖地基那天就守着不肯走又是为了什么?现在就连聂诸看自己的目光都是火热火热的……这些人是要疯啊!

  事实证明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强如白子也是很难逃脱的,白栋刚欲迈动步伐,便听有人在台下大声道:“西君且慢,白戊庚有话要说!”

  “孟家有话说!”

  “院长,学生木西京也有话要说!”

  第四百零八章 家臣(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戊庚飞一般走上台来,满脸都是激动的表情,活像一个中了亿万大奖的后世彩民。

  “族叔!”

  眼看孟成功和木西京也跟着自己冲上台来,白戊庚大是紧张,干脆‘噗通’一声跪在白栋面前,大声道:“侄儿有话要说!”

  还是姓白的牛啊,孟成功不觉仰天长叹,如此厚实的脸皮是自己可是没有的,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跪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叫叔叔,雍郿白家什么时候有这般厚的脸皮了?白戊庚之能,自己不及也。两千名白家战士也看得目瞪口呆,雍郿白家已传十数代,代代都是老秦风云人物,虽说前不久经历三家叛乱,可白家站队正确,无罪有功,虽然被剥夺封地和大部私兵,却还是贵族身份,西君位高爵显是没错,家主硬说人家是叔叔也就罢了,如今却当着无数人当场跪拜?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周公制礼乐以来,贵族卿大夫若非大功得赏、大罪将罚,就算面对国君也不用行跪拜之礼,除非是跪天地亲师,西君哪一样也不是啊?

  “贤侄,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白栋都有些脸红,真难为这货居然做得出。

  “西君立城显地,非一人之私,乃天下为公也,叔叔,侄儿、侄儿……”

  白戊庚深深望了白栋一眼,忽然大声嚎啕、以头抢地:“族叔一脉,实为贵胄延续。雍郿白家之正根正朔也!今族叔以华夏为念。甘冒西域苦寒、立城于此、镇压国门。戊庚添为白家子孙,怎忍你老人家一身担之?如此纵享安乐,必为祖宗责怒、国人唾弃!叔叔,雍郿白家得传一十四代,精忠报国正是立家立身之本!当此为国尽忠、为家尽孝之时,岂可后人!今白戊庚恳请族叔尽收雍郿族人,自知并非正根正朔,只望我雍郿族人。尽为族叔家臣私兵,还请族叔应允,否则侄儿就跪死此处,呜呜……呜呜呜呜……”

  挺大个男人,胡须都花白了,居然当众哭泣起来,声如杜鹃啼血,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刚刚死了爹娘。

  不愧是白戊庚,好一张厚脸皮!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换了自己是这位白家族长。只怕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孟成功和孟沛互视一眼。两人都是暗暗摇头,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人家白戊庚,咱们跟人家比起来差距真是太大了。

  “院长!木西京受院长栽培,深恩难报,自愿为院长家臣,院长不允,便也跪地不起。”

  扑通!木西京也跪下了,身旁的甘升看看他,却是掉头就走,他看重的是白栋建城西域后为西域带来的商机,可没想过要变成白家的家臣,这要是被老爹知道,还不得被砸断双腿啊?

  “西君,孟家戴罪之身,若无白子旁顾,尽入荒塚也,白子裂疆封侯、经略新疆、威慑远西,不收别人做家臣可以,若是不受孟家人,孟成功也会长跪不起……”

  孟成功说归说倒是没有真正跪下,孟西白三家都是勋贵传承,却始终以孟家为首,虽说如今是获罪之身,却也比白戊庚有骨气的多了。

  这是摆明了要吃老子啊?

  白栋迅速算了一笔账,如今孟家留在西域的还有九千族人,白戊庚虽然只带来两千战士,可若是雍郿白家做了自己的家臣,留在秦国的那一大家子人从此也要领吃自己的‘俸禄’,里外里这可就是近两万人……两万多张口一起张开了吃自己,这不是打土豪吃大户麽?不成,不能中计!

  想要突出重围让这帮算盘啪啪响的家伙该吃谁吃谁去,可看白戊庚的架势自己不动还好,只怕稍有异动他就敢抱住大腿哭号!反正叔叔都叫了,四十岁的老侄子抱着二十岁的叔叔撒个娇似乎也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有孟成功和孟沛在一旁看着自己呢,加上木西京这个昏了头的小子,简直就是四面楚歌!

  白栋身旁没有一位智囊的问题此刻就显现出来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为嬴渠梁充当此类人物,遇到自己有事,却没了个出主意的人;西君白子好大的名头,可惜身旁类似聂诸跳蚤这样的高手不少,却没有一位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他出谋划策的人物,孟珂和老颜俭那种人没用,个个都端着一代学宗的身份,拿自己当白家的贵客,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师弟不可!”

  白栋正感头疼,只见孙宾微笑着步上筑台,看了一眼跪在台上的白戊庚和木西京道:“你如今虽然是裂土封侯的西君,然君城初建、外敌未退,前者之功已尽,新图尚且未展,此时若是收下聂诸这类多年随身卫士倒也无妨、木西京是你的学生,入你私门为臣也还说得过去;可雍郿白家却是贵族身份,以勋贵之身入私门,只怕会招人非议啊……”

  我的好师兄啊,亲亲师兄,知小弟者唯你也!

  白栋太感动了,若不是当着许多人,真想给孙宾一个热情的拥抱,孙宾的这些话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让他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孙先生,雍郿白家也是白氏,你何出此言?”

  白戊庚大是不爽地看了看孙宾,雍郿白家是靠着明哲保身才勉强保持了一个贵族身份,嬴渠梁虽然没有完全剥夺雍郿白家的兵权,前提却要被白栋提领,以战功立家的白家如今还算什么贵族?按祖宗规矩和周室礼法,一族中若是出了位裂土封侯的人物,族中各脉均可成其家臣、共领荣光,雍郿白家盼望这一天已经不知道盼了多久,你一个外人凭啥说三道四?

  “呵呵,白公勿要着急,莫非你忘记了孟西白三家之乱平定不久麽?秦国刚去了孟西白三家,如今又要成就一个比当初三家更为庞大的白家?相信以白公的聪明,定可看出其中利弊得失罢?”

  孙宾微笑道:“何况宾并非阻拦君侯,只是此时并非君侯扩充封地力量的最佳时机,白公智者也,当知家臣之忠,乃为主公分忧、却非为主公增添麻烦罢?”

  “我……”白戊庚一时语塞,他和孟家不同,这次趁着西君城奠基之时强要成为白栋的家臣,无非是因为雍郿白家每况愈下,急于找到一个靠山,又几时真正为白栋设想过了?

  “孙先生说得是,西君新封,雍郿白家毕竟世代勋贵,忽然成了西君家臣,只怕举国都要议论纷纷罢?不过我们孟家就不同了,三家叛乱孟家居首,祖宗爵掳早被剥夺,若无西君援手我等早就是刀下之鬼了……西君经略新疆,孟家更是自始追随,如今西君裂土建城,孟家若不为家臣,只怕还会被国人指责,西君、白子!孟成功率领合族老少一万两千三百五十一人,请为西君家臣!”

  孟成功说完,竟与孟沛同时下跪,迅速挽起衣袖,露出两条生满了黑毛的胳膊,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柄短剑,下手又快又狠,同时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开了一条血槽,台下有早就安排妥当的孟家人捧着黑碗跳上来,接取鲜血后才帮两人止血裹伤!

  “孟族长,沛公,你们这是做什么?”白栋都看傻了,这两人比白戊庚更狠,不由分说就跪下磕头,拿自己的手臂当猪腿割啊,不疼麽?偷眼看看孙宾,发现孙师兄正一脸同情地望着他,就知道这次很难摆脱被人吃大户的命运了。

  孟家族人的反应可真快,见到孟成功和孟沛割破手臂,顿时齐齐下拜,有人干脆抬来一个大鼎,孟家族人依次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入其中,当年与嬴渠梁他们融血结拜也没下手这样狠过啊?白栋不觉缩了缩手,感觉手臂一阵冰凉。

  “主公,自今日起,你就是孟家的主人了!这是祖先的规矩,还请主公将鲜血滴入大鼎,从此孟家一族便在秦国除名,以后我就是白成功,孟家子弟一律加入白家门中,白家有荣、则我等皆荣,白家背国反叛,我等同做反贼!”

  孟成功和孟沛领头,数千名孟家族人齐声大吼,惊得白栋险些从台上跳下去,就没见过这麽没脑子的,要表示忠心用什么方法不好?非要说什么反叛反贼的,这不是坑我麽?

  “一旦成为家臣,身家性命就与主家捆在了一处,主家就算做出十恶不赦之事,那也要至死跟随,所以他们没有说错,你只要将鲜血滴入鼎中,这万余孟家族人从此就没了性命,因为他们的命都给你了……”孙宾对白栋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再犹豫了,身为裂土君侯若没有几个死心塌地追随的家臣那也是笑话,一样会被君主怀疑的……

  “还有我!”

  “恩师,木西京从此也将性命交给你了!”

  聂诸和木西京就是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两人跳到大鼎旁边,一剑割破手腕,鲜血就仿佛不要钱般流入鼎中,那份果决忠心让人简直无法拒绝。

  随同白栋前来的白家老军们倒是没跟着起哄,他们早就是白家人了,就与白家庄的族人一般,与白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四百零九章 行大事如烹小鲜

  公元前358年的夏天将会成为白栋永恒的记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年头,或许连他自己也万万不曾想到,当年那个困居山村的大男孩儿竟会在这个大时代越走越远,直至站在了政治舞台的最高处;陪伴他一同演出的有嬴渠梁、老甘龙、孙宾乃至庞涓这类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有原本不见诸于历史,却让他割舍不下的娘亲、草儿、苦酒和跳蚤,还有那位‘贤公主’……这番原本也是闹着要来西域的,说是要带上几十大桶葡萄酒回去,若不是嬴渠梁和卜戎异连哄带骗请她回了齐国,估计她会赖在西域不走,反正是孩儿他爹的封地,天大地大老娘最大,她的皮鞭可是饥渴难耐了。

  还好这位贤公主被送回齐国了,同时回去的还有岳宝宝和那只来自岛国的‘小鹿’。接到消息后的白栋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刚松了不久,就被白戊庚又提了起来,好在场面并没有失去控制,孙宾在关键时刻充分表现出了一位军师兼智囊的潜质,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白戊庚无话可说;至于孟家入君侧成私臣,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孙宾不但不会阻拦,还有几分支持。

  在西域的这段日子让孙宾对白栋刮目相看,这位小师弟实在是了不起,若论潜力只怕还在各国国君之,而且白栋身家豪富、权倾老秦,却从来不摆架子,待上忠诚、待下宽厚,令人如沐春风。让他已经动了辅助之念。

  千古兵圣算是通过了对自己的初试。这一点白栋清楚地很。孙宾是什么人?若说他没有男儿大志才怪。否则一出山就跑去魏国找庞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学会文武艺要卖给君王家麽?也就是遇人不淑,被庞涓惦记上了那部《孙子兵法》,才遭了毒手。别看这位孙师兄平日里一副克勤克俭形容高古的模样,似乎多给他一副担子都会叫苦不迭,好容易做个西尔德的老师还要表现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其实白栋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有机会,孙宾不会比庞涓多省下几钱灯油。都是横行天下的男儿、都想着要吃肉的!

  “昨日的事,多谢师兄了。”

  西君城还没建立,现在白栋居住的还是图余羌王的土城,西尔德和孟家扫平图余色梨两大生羌后,这一年来军事和经济手段双管齐下,位于西域中心位置的羌人算是尽皆拜服了。羌人的土城简陋无比,这个房间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却也不比白栋当年居住的小土屋强多少,不过看孙宾的样子倒似乎很享受,没按照礼仪正襟跪坐。盘腿坐在白栋面前,一会儿吃几口去年晾制的葡萄干。一会儿捻起刚打成的羊奶酥轻轻放入口中,双目微微闭起,一脸享受的表情。

  庞涓看他吃得起劲,也跟着弄了块奶酥放进嘴里,却‘呸’一声吐了出来:“膻的?也真难为你吃得下……”

  自从来到西域庞涓就没离开过孙宾,嘴里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要重温当年同窗之谊,大概意思就是一条内裤两人穿,同釜而食同榻而眠,其实就是打算着孙宾那本《孙子兵法》的主意;不想孙宾得了白栋的提点,对兵法一事绝口不提,每次问得他急了,就跑出去折腾奶酥,这是他新近发展的爱好,常常乐此不疲。

  打奶酥是要用‘雪董’的,就是一种两头圆肚子大的木桶,必须是用放了三年以上的熟木打造而成,用前还要用香草垫过桶,这才不会产生任何异味。

  将牛羊奶倒进这种木桶去,用奶酥拨子拼命搅拌,等到奶油被打到分离后,上面就都是白色的浮油,这个时候捞出来冷却了,就是可以长时间存放的奶酥了。

  即使是用同样的奶水,羊酥油的品质也有高低,最下等的是杂白色,像裸露的白石,这是奶油分离不够彻底的产物;中等的是灰白色,奶油虽然分离彻底,打奶的人却因为力量、技巧不够,导致分离出的酥油色彩不够纯正;最上等的是玉白色,这样的羊酥油就像是上好的美玉,价值极高。与之对应,牛酥油的颜色则是杂黄、土黄和金黄。

  就算最老练的戎人要打出上等品质的奶酥也很不容易,通常十成奶酥中,会出现一两成下等货,六七成中等货,只有一两成是上等货。上等奶酥十分珍贵,据说可以补充人体气血,延长寿命,如果运到栎阳,一斤就能卖到上千个秦国圆钱,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孙宾这个拳法大师的打奶手法很是怪异,明明没见他搅动的如何快速,奶液旋转的速度却快得惊人,才不过半柱香时间,液面上就出现了厚厚的一层白沫,奶沫上闪着白玉般的光泽。

  每次看到这样的上等奶酥,西尔德就会伸着舌头像狗一样围着‘雪董’转悠,口水都能滴到前襟上,附近的戎人也会跑来围观,在大声赞叹之余,实在想不明白孙宾这个外来人为什么比他们的手艺还要好。据说有些戎人姑娘还因此爱上了孙先生,她们个个热情火辣,才不请什么媒人呢,晚上跑到孙先生的房屋外唱歌就是,也不管孙先生听不听得懂,总之是要拼命挥洒自己的热情。

  看到孙膑这样受欢迎,庞涓很是失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清溪的偏心师傅喜欢孙宾,这些女戎也对孙宾另眼相看?试着吃了几次,每次都吐得稀里哗啦。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就像孙宾一样,明明没有自己‘味道纯正’,却偏偏会受到众人的欢迎?太不公平了!

  白栋在一旁看得暗暗叹息,孙庞不在一起还好,两人只要凑在一处,就是天敌啊?这可不行。孙宾已经展现出了一个智囊的良好品质,以后是要大用的。庞涓这种杀胚也是自己必需要用的人才。自己可不是魏婴。可不能看着这两人斗起来,于是咳嗽一声,拿起片奶酥送入口中,点点头道:“孙师兄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庞师兄,你看如何?”

  庞涓晃晃脑袋,有些不屑地道:“这是女人才会做的事情,孙师弟浸淫此事实属玩物丧志,有负恩师二十年的教诲。”

  “女人做的事情又如何?为将者杀伐四方、慷慨激昂。却不知光靠杀戮是无法征服天下的麽?有时一把羊毛、一桶奶酥真的会比刀兵更管用。现在我明白了,恩师为什么会将《孙子兵法》独独授予孙师兄,却不顾我与庞师兄,正是因为孙师兄可以做男人的丰功伟业、也有小女人的闲情,这一点庞师兄是做不到的,我是看得到却爱让别人去做,都比不得孙师兄说做就做的果断……”

  “师弟过奖了。”

  孙膑看了看白栋,心中有些不解,《孙子兵法》又不算什么秘密,连那个希腊的什么亚里士多德都知道了。现在又拿它说什么事?我爱打奶酥跟兵书又有什么关系了,还小女人的闲情。我可从没想过这些……

  不想庞涓看看他和白栋,却忽然低头深思起来,过了一阵才猛然抬头:“我明白了!庞某一心兵事,要成天下兵圣,正是那个只会做丰功伟业的大男人,若我能够学会小女人的一二婉转,又何至与公子申势成水火?你就是想要坑我怕也无处下手罢?”

  白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咂咂嘴道:“师兄果然是个聪明人……”

  庞涓这人性格激烈,行事过于刚进不通隐忍之道,说白了就是心眼小又固执;孙宾则不同,这人能效烈火之威、也如水性之柔,被庞涓加害削去膑骨后,硬是装疯扮傻隐忍了多年,这才得以脱困。所以孙宾会在闲时打打奶酥、享受生活,庞涓则不同,自从来到西域,就每天都在询问白栋何时出兵攻打波斯,那三万武卒早就被他操练的欲生欲死了。

  白栋这次拿孙宾打奶酥说事儿,其实就是要让庞涓感悟‘行大事如烹小鲜’的道理,不要总是做周公谨、孔明才是王道呢。至于两人会否再因为《孙子兵法》而起纷争成仇恨,其实白栋早就不担心了;如今可不是在魏国,庞涓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庞涓、孙宾也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孙宾,孙宾爱给就给,不给兵书又如何?西域现在等于是孙宾的地盘,若是没有自己的支持,两个庞涓也翻不出天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带兵打仗。

  “小师弟,也亏你这一番苦心……”

  庞涓微微叹息,取过一片奶酥投入口中,这次却是没有吐出来,对两人拱拱手,转身出了房间。见他去得远了,孙宾才将手中的奶酥盘子放下,望着白栋道:“西君所言是否太过了?庞师兄是兵家大才,恩师没有将《孙子兵法》传授于他,也难怪他会耿耿于怀,可若说我不离开魏国就会因此与他决裂,宾却是不信的。”

  “信不信由你……不过现在你和他都离开了魏国,庞师兄是个聪明人,既知事不可为,自然只会与你亲近,你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日后你要传授他兵法也好,不传也好,我也不会干涉。”

  白栋笑道:“你们两个若能一直交好下去,最开心的正是我呢。不过同窗情谊深厚是一回事儿,个人卫生又是一回事儿,一条跣裤两个人穿就不必了,我还没穷到这种程度,让我西君城中第一辅官智囊如此节俭……”

  “西君城中第一辅官智囊?师弟,你是说?”

  “这个位置师兄当得!只怕是委屈了师兄大才,师兄若是不肯,小弟也不会逼迫。”

  “谁说我不肯了?”

  孙宾看看白栋,忽然轻笑起来……

  第四百一十章 阿里巴巴的东方梦

  孙宾今天穿上了丝绣的锦袍、上面有大雁和麻雀的图案,五颜六色的像只金刚鹦鹉,头发是由十几个暗恋他的羌人女子争先恐后帮他挽起来的,怎么看都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难看得紧。好在有根做工精美的青玉发簪拉回了一些印象分,加上他的五官也算端正,看来倒也不失尊严。

  这根发簪是老夫人白越氏亲自请了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特地要白栋带来的,孙宾受了老夫人的礼物,喜欢的到处显摆,见到人就说这是白家老夫人厚赐、宾不敢或忘也……西尔德就跟着吹嘘,也只有我老师才会得到这样的礼遇,众人自然无不对孙宾另眼相看,就是庞涓心里非常不痛快,老夫人才见过你几面?若非看在鬼谷同门的渊源上,才不会亲自送东西给你呢,可惜可惜,也就是庞某来老秦晚了,否则这什么青玉黄玉的簪子也要弄上这么一两枝才是。

  这种暗中的比较不仅仅发生在孙宾与庞涓之间,远程而来的桑娃子和西尔德、白戊庚与孟成功、白家孟家的族人和白家庄来的白家心腹老兵……西君城还未曾建设好,围绕着白栋的各种竞争就已经展开了,这些天白栋面前总是会有人晃来晃去,就连禽滑西这样的墨家巨子也不甘寂寞;由不得他不争取,公输家可没彻底认输呢,白子不是选了墨家来负责建城事项麽?公输家自然不会有啥意见,不过公输家关心君城建设,派上几名能工巧匠来挑挑毛病总是可以的。墨家号称天下显学。想来也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失了风范。

  权力是个好东西啊。当有了名望权力后就会有无数人围拢在身旁,好像一群公蚁捧着母蚁那样,白栋现在就是这只大母蚁了,而且还是一只被周王室力挺的‘母蚁’,相信只要他在西域稍有建树,鲁国宋国这类尊王重礼的小国就会发来‘贺电’,这便是名正言顺的好处。

  不过白栋并非是曹操,也没兴趣‘携天子以令诸侯’。更明白身在这个煌煌乱世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为靠是不成的,何况嬴渠梁很够哥们儿,日后就是西君封土开拓到多瑙河,他也不会去做成吉思汗的,有什么好争的?身为一名穿越者白栋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王侯不可持,甜甜蜜蜜的小日子才是王道呢。所以他愿做的是画者,亲手描绘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华夏雄图会非常有成就感,却不会傻到去做画中那个王者,嬴渠梁也罢、小赢驷也罢。甚至是日后那个嬴政也罢,谁爱做谁做去。白子享受的只是过程、不是结果,这才是聪明人。

  握住孙宾的手,亲自将他引入上位,然后白栋当着白戊庚孟成功等一众人的面,对孙膑深深一躬道:“师兄,我听说为君者有国相,为卿者有家相,当年公叔不鸣、管仲未起,家相也……师弟年轻识浅,蒙君上厚遇、天子青眼,才做了这个西君,好大的名声、好高的爵位啊?可是为什么我心中常常不安、只觉心乱如麻?见到了师兄我才知道,原来是我身旁缺少师兄这样的智囊家相,若没有师兄为我指路开明,小弟茫然矣,师兄,请教我!”

  刘备有诸葛孔明、刘邦有萧何,白栋虽不想谋朝篡位,却也需要一个宰相般的人物,放眼身旁诸人,没有人比孙宾更合适了,这位师兄柔中带刚,智商绝高,历史上的他只是没有机会理政而已,白栋相信如果让他放手去做,绝计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见到白栋对孙宾如此礼遇,庞涓眼皮跳了跳,不过没说什么,他的理想是执掌十万虎狼功伐天下,对做什么国相家相没有半点兴趣;白戊庚和孟成功等人却是心中一跳,知道日后孙宾就是西君属下第一家臣,该要多多亲近才是。

  “师弟给我多少富贵、多少声名?”

  诸葛孔明未出茅庐就知三分天下,却迟迟不肯出山,刘大耳朵都要三次来访才成,这是因为人家一出山就要执掌握大权;萧何与刘三儿是好朋友,是因为看出刘三够卑鄙无耻下流却有帝王胸襟才会辅佐他,说白了也是种政治投资,所以孙宾这样问就不奇怪了,让我做你的家相有什么好处呢?

  “富贵不过家臣之首,青史却为柱国之人!”

  白栋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师兄,师弟这一生做到西君就算到了尽头,所以师兄也不过家臣之最而已,我或许没有天下富贵给师兄,不过却想与师兄做一番有趣的事,而且我之所有就是师兄所有,师兄以为如何?”白戊庚与孟成功交换了一个眼色,还得说是白子啊……此时此境就该这样说,否则就成反贼了,跟着这样的人走,那时绝计不会错的。

  孙宾笑了笑:“那就够了,师兄我就爱做这种有趣的事情。西君,请受属下一拜!”说着从上位走下,来到白栋面前深深一躬,刚才白栋是尊贤敬贤请他居了上位,现在是他愿意做这个家相来拜见主公了,从此后孙宾就是白家人,吃喝拉撒都要白栋负责,说不定还得麻烦白家帮忙找媳妇儿呢……

  有孙宾做了家相,以后什么烦心事都可以一篮子交给他了,白栋开心的都想放声大笑,欢饮罢后,安慰了最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庞涓,咱们不能着急啊,翻越葱岭是最傻逼的事情,让阿里巴巴去做吧,咱们等波斯大军到了西域再开战,有师兄出马我放心。庞涓满心欢喜地又去操练他的士兵了,最近老秦国内又送来了一匹战马和军械物资,如果他喜欢可以将三万武卒武装到牙齿,一点都不比在魏国时差,有了白栋的财力支持可比在魏国时舒心多了,魏国是大有大的难处,说是天下第一强国,惠施却总是会找机会克扣他的军资。

  白戊庚虽然暂时没能成为西君家臣,白栋却一样给了他希望,白家自掏腰包置办的马匹军资白家战士也会得到一样的配备,得了好处的白戊庚现在特别能理解白栋,孙先生说得可没错啊?白子初封君侯,现在如果过于着急扩充实力确是为臣之大忌,不着急,反正都是白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当叔叔的还能亏待了自己这个亲亲的侄子不成?

  现在白栋都有些同情嬴渠梁了,自己不过是做一个诸侯分封的国内侯都是如此麻烦,二哥却要统领一个国家,更不知该有多么操劳,可见国君这个职业不是所有人都合适做的,普通人真的会发疯。

  阿里巴巴感觉自己也快要疯了,今天他在午饭时足足喝了两大瓦瓯的波斯普通酒,酒劲上来后这位总督大人越想越是心烦,连借口都不需要找便命人杀了这名女奴,把玩着她的脑袋,感觉心情好多了。

  “总督大人……”

  这个人走进阿里巴巴的军帐内竟然不需要通报,就像午饭后走进自己妻子的卧室一样自然从容,他的衣着非常古怪,头上戴着一顶富有花刺子模风情的圆轮形铜冠盔,又干又黄的长发一直披到了脑后,身上却没有着甲,而是一件仿佛斗篷模样的外袍,样子有些像是后世的天主教神父穿着的袍服。走进军帐后,他微笑着看了一眼女奴的头颅,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毯是你最美丽的女奴,为什么要砍下她的脑袋呢?哦……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把她送给我,你知道我喜欢用鞭子抽打美丽的女人,她们的叫声越凄惨,我就会越开心,开心的我总能为你提出好的建议。”

  “算了吧阿布哈桑,这一次我们遇到的麻烦太大了,比你那位堂哥的麻烦更要大十倍!所以就算我送一百个美丽的女奴给你,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建议……”

  阿里巴巴哼了一声,望了一眼这位大流士三世科多曼的堂弟,流亡到他花刺子模已经十年有余的老朋友,颇有些无奈地道:“巴比伦传来了消息,你那位亲爱的堂哥竟然召集了‘长生军团’,而恰恰在他召集长生军团的同时,鸽子带来了他的命令。看看那张肮脏的羊皮卷吧,他一定是疯了!”

  阿里巴巴口中的疯子正是阿布哈桑·薛西斯的堂哥,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国王大流士三世,他的祖父是神王薛西斯二世的兄弟,而他的父母是堂兄妹。可笑的是,站在阿里巴巴面前的阿布哈桑·薛西斯的父亲又是神王薛西斯二世的堂弟,可他的母亲却是科多曼母亲的姐姐……在波斯帝国,类似这样混乱的血统关系随处可见,连辈分都跟着乱了,不过科多曼做了波斯国王,阿布哈桑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国王的长辈,所以跟着母亲算辈分,如此算来先出生的科多曼却是他的堂兄了……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不过越疯狂就越好,让我看看这个蠢货又要做什么?哦,哦……光明火神在上,科多曼已经走向了黑暗,他是黑暗魔鬼的使者……”

  阿里巴巴咬了咬牙,狠狠地道:“我很想杀了这个混蛋,可是我们的力量还不够……除非我们可以征服东方国度,那里有数不尽的黄金和女人,花刺子模需要它们!”

  第四百一十一章 冰山上的来客

  快要进入夏天了,也只有到了这个季节,葱岭上才会有长达三个时辰的阳光,让阿尔泰可以看清楚山顶雪窟中的雪莲花。这种叫做‘雪莲’的东西原本是不怎么值钱的,自从葱岭东面来了一些华夏人后,就变成了身价日涨的宝贝,现在就连城廓地带的各族头人们都会花大价钱收购这种东西、然后用它们去讨好华夏人的头人;据说那是个年轻人,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做白子,而且现在还改了名字叫什么‘西君’。

  阿尔泰带着他的高原猎狗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这个充满传说与‘神迹’的山脉,嘴里哼着塞种人的小曲儿,开心地就像一个刚娶了漂亮媳妇的傻小子。

  他是土生土长在葱岭的塞种人,可不是那种从欧洲迁移过来的西徐亚赛种,根据族中的传说,他们的祖先是炎帝!据说跟神话传说中头撞不周山的工共也有点亲戚关系,出身可高贵的很呢。别的种族管这里叫‘雪山’、‘神之山脉’‘葱岭’,他和族人却爱叫这里‘不周山’,只有神话中的不周山才是生他育他的家乡呢。

  像阿尔泰这样生活在葱岭附近的塞种土人不过一千多名,却人人都像他一样骄傲的如同贵族;他们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个个身体棒得像牛,也是这里的地理鬼,闻下雪山上刮过的风就能知道狡猾的雪狐藏在什么地方;可是西域太穷了,这里现在还有贝壳做成的钱币在使用,很多部落与部落之间还停留在物物交换的时代。像阿尔泰这种常年在山上讨生活的人更是穷得叮当响。还记得他在成亲那天。新娘子的嫁衣只有前胸是用新羊皮做的,其余位置都是补丁摞着补丁……

  如今可是不同了,西方不亮东方红,大秦建设了西君城。就算是阿尔泰的耳朵也被白栋的名字灌满了,他对这位大秦国的什么西君有种说不出的感激,每天都在幻想着可以见到这位大恩人,然后用自己珍藏了十年的酸酒和新鲜的雪狐肉来招待对方,还要把自己的弓箭送给恩人。这是不周山塞种人待客的最高礼仪了。

  少数民族兄弟是最最淳朴无华的,秦人初入西域的时候,整个西域都抱有最大的戒心,阿尔泰虽然不是西徐亚族种,却也对这些外来者充满了警惕和戒备,这些华夏人真是太凶横了,就连横行城廓多年的塞种王都被砍下了脑袋,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抢夺自己的雪狐皮呢?

  不过很快西域人就发现华夏人不是敌人,而是真正的朋友,他们不但带来了书籍和文明。还会免费教授西域人饲养绵羊并且高价回收羊毛,阿尔泰的女人甚至因此搬到了不周山下。她也圈养了十几只绵羊,每年光是出售羊毛的钱就能够抵上阿尔泰一年的辛苦,儿子和女儿从此有了新衣服穿、有了喝不完的羊奶和吃不完的羊肉……劳动人民还能图个啥?不就是图个衣食无忧麽?如今阿尔泰上山采雪莲打狐狸已经不是迫于生存压力了,更多的是要维系男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和顺便散心而已,他的女人曾经笑着说,就算他不到雪山上辛苦家里也不缺吃穿了,这都得感谢华夏人,感谢那位白子……

  哦,对了,收购羊毛的华夏人昨天在他家里喝酸酒的时候说过,这位白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现在已经被秦国封为了西君,阿尔泰不明白秦国是什么地方,估计是比不周山更大的雪山吧?更不知道西君是什么,是不是做了西君就不用每天上山采雪莲打狐狸了,就连用的弓箭都是金子做的?不过他还是为白栋感到高兴,恩人得了好处,就好像是他自己得到了好处一样。

  心情一好,连打猎都变得顺利了,阿尔泰猫在雪洞中只等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一只雪狐在四五丈外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他迅速一箭射出,准确无比地射进了雪狐的右眼,没有伤到半点皮毛,抓起雪狐一看,真是张上好的毛皮啊,一口气吹下去,就是一个圆圆的涡旋,这种毛皮如果卖给华夏商人一准儿是个好价钱。

  看来今天会满载而归了,家里已经不缺吃穿,这张雪狐皮就不卖了,回去给女人做件皮袍子……一想到妻子穿上雪狐皮袍的样子,阿尔泰开心地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迎着午后的阳光,不觉就走到了葱岭西侧。这个时辰阳光会转到西面,雪狐最喜欢跑来晒太阳了,如果运气好,今天说不定还会打到几只,也让女人看看,他打雪狐赚到的钱可未必会比饲养绵羊差了许多……

  “炎炎的烈阳,是祖先的荣光,神的后裔,追逐……啊,那是什么!”

  乐呵呵哼唱着小曲儿的阿尔泰刚刚爬上西面最高的一处雪岭,无意中向岭下望了一眼,顿时打了个激灵,忙闭上嘴巴,然后身体就像最狡猾的雪狐一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钻进了厚厚的积雪中。常年在不周山打雪狐和雪豹的猎人都是反穿羊皮袍的,趴在雪中就像是一个自然形成的雪包,就算有人走到身旁十尺范围内也不会发现他。

  “这是魔鬼的军队麽……太多人了!”

  哪怕是即将入夏的葱岭也是雪雨不断,有时一阵大风就能带起漫天飞雪;阿尔泰刚躲进雪中不久,天空就变得阴暗下来,巴掌大的落雪很快将他埋在雪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只来自西方的庞大军队!

  从阿尔泰所在的位置极目向西方望去,葱岭脚下是郁郁葱葱的碧绿草地和比蓝天更为纯净的湖水,美丽的仿佛是神仙的国度,往日里阿尔泰最喜欢最的事情就是坐在冰雪覆盖的峰头喝着被体温熨暖的酸酒俯视这片美丽的土地,四周都是安静的,天神创造的这片土地就像是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此刻却冒出了无数的外来者,他只是眨了几下眼睛,无数个黑色身影就从西方地平线下冒了出来,没用多久就覆盖了整片大地,他们的数量比塞种人的绵羊还要多,迅速将下方的山谷、草原填满,甚至在天神赐予的清澈湖水中清洗战马肮脏的屁股,然后像成群的蚂蚁一样,开始爬上不周山,阿尔泰看得心中恐惧,这些外来者让他想起了祖先的传说-‘若干年后的今天,恐怖的大军自西而降,不周山被覆盖的日子,烈火与鲜血将会淹没美丽的草原,黑暗笼罩草原。我的儿子、孙子,你们千万不要忘记,当光明神阿卡阿日的使者出现时,草原将会迎来曙光,团结在他的身旁,就像团结在祖先的身旁一样……”

  “光明神阿卡阿日的使者啊,你在哪里?”

  藏在积雪中的阿尔泰握紧了拳头,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恐怖军团的士兵越来越多了,他们完全覆盖了目光可及的大地,就连纯洁的神山也开始被他们污染,如果被他们翻越神山,东面山脚下的族人会如何?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又会如何?阿尔泰在积雪中缓缓后退,当确信安全的时候,才迅速跃起,掉头向岭下跑去。他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族人们,数也数不清的恐怖军团来了,族人们必须立刻逃走,要带上我们的绵羊。

  “砰!”

  阿尔泰刚从积雪中跃出,迈出不过五六步,便见眼前人影一闪,劲风扑面,他是多年的老猎人,就算遇到雪豹的突然袭击也能够成功躲避,可是却躲不开这人的一击,只觉两耳旁剧痛入骨,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跟着剑光一闪,他的高原猎狗也被来人一剑砍下了脑袋。

  袭击阿尔泰的人现身出来,却是一名反穿皮袄的男子,厚厚的羊皮袄和羊皮蒙巾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双目中透出凛冽寒光,像是充满了仇恨。

  几名跟在他身后的羊皮人拔出佩剑要杀死阿尔泰,却被这名男子阻止了:“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塞种猎人而已,没必要取他的性命。这些日子我在那个人处学到了很多东西,才明白待下宽厚有时比剑戈更为重要。留他一条命吧……别忘记了这里是不周神山,更不要忘记了他也是信奉光明神的人。”

  “待下宽厚?义渠王是不需要怜悯一名卑下的猎人的,王,你改变了很多。”

  “没有忠诚的人民,王也不过是惊涛骇浪中的一条舟船而已,那个人说得很有道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当初哥哥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就不会败得如此之惨。没有错,我是在改变,可是我为什么要拒绝这种改变呢?它会让我变得更为强大。乌老骨,学习,你应该了解学习的重要性,更应该学一学那个人创立的‘思学’,如果能够掌握一点辩证法,那就更妙了……”

  神秘男子咯咯笑了起来,举目看看已经行进进到山腰处的波斯大军,微微点头道:“阿里巴巴总算没有让我失望。走,我们去见见这位老朋友,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正如同我们也需要他的恐怖大军一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再封太傅

  同患难可以,同富贵难,因为同患难是最容易的,每个人都会将身边人当成必须要抓住的稻草,不抓就沉下去了,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当然是越看身边的稻草就越亲切,恨不得抓过来亲个嘴儿,好基友一辈子。

  同富贵就比较困难了,安定富贵的日子中总会有许多外来诱惑,十丈软红声色犬马最动人心,家里有了余粮那个不想做地主?当然要捂紧自己的钱袋顺便盯上别人家的粮仓了。越王勾践可不是个例,像他那类人到处都有,在老秦也是一样。

  这让嬴渠梁极为苦恼,白栋入魏一战后,令魏韩震恐、赵齐侧目,赵侯巴巴地送来了多少粮草军资且不用说,一门心思要为白栋负担建城费用更是令老秦满朝注目;秦国经历了这数年的发展,变法之效渐显、商业交流空前发达,强国之势已成,又出了白栋这么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国君宠信也就罢了,连周王都一次次的下书表彰肯定,群臣的心态可就有些摆不正了。

  就在白栋建城西域的同时,卫鞅几次上书嬴渠梁,别的内容没有,就是哭穷。说什么二期新法的推行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左庶长府穷啊,君上既然有钱粮支持西君,想必也会支持臣下的,西君为国经略西域固然是目光长远,臣下为老秦变法,却是根本图强,君上万万不可偏心啊。当然卫鞅不会直说嬴渠梁偏心,可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嬴渠梁如何看不出来?

  上大夫甘龙与白栋的关系是何等亲密?当年为白栋取字就有甘龙参与。可就算是他。也在上陈中提醒嬴渠梁并不尽宠于一臣!虽然甘龙很讲究语言艺术。这话也是兜了十七八个圈子才肯说出来的,可嬴渠梁却看得清楚,甘龙归根结底就不是一句话‘国有栋梁虽是好事,可这栋梁若是太过高大,也难免会捅破了屋顶’!这是上大夫忠诚体国之心,正体现出他大公无私的一面,让嬴渠梁好生心敬。

  获封西君之后才体现出白栋在军方建立的威信还嫌不足,就连当初跟随他入魏作战的车英和子岸都有些明显抵触。嬴渠梁其实对白栋还是很重情义的,而且也不放心庞涓那三万武卒,曾经想过要将数万精兵交予白栋,却遭到了来自军方将领的激烈反对,就连菌改也当众抗命,说什么白栋权势过重,几万大军交予一人之手,非秦国之福也!嬴渠梁瞪着眼睛看了菌改半天,这老头却似乎不见势弱,眼睛甚至瞪得比他还大!

  “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成什么体统?平安郎权势一大。这些人是不是都眼红了?车英子岸不是很佩服平安郎的战法麽?菌改当年与寡人挥军攻伐木仲屠,若没有平安郎的‘添兵减灶’之计,能赢得这么轻松?他这个中更的爵位说是公父给的,还不如说是靠了平安郎!”

  嬴渠梁将一叠臣书重重摔在面前的案几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个劲儿的向卜戎异抱怨,卜戎异怀中的赢驷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父亲,似乎在猜测父亲为何如此愤怒。

  “咯咯……”卜戎异轻笑两声,冲嬴渠梁撇了撇嘴,让侍女带赢驷去玩耍了,往案几上一趴,托起腮帮子盯着嬴渠梁看,好像他的脸上有花儿一样。

  嬴渠梁被她看得很不适应,有些羞恼地道:“细君,你这般看我作甚?”

  “臣妻是要看看君上还能装多久?君上如今做了三年的国君,对外威严日盛、对内更多伪饰,臣妻认为这样可不太好……”战国时代女子地位极高,现在越来越爱往凤鸣书院跑的骊姜就是个例子;可女子地位再高,也没有哪个国夫人敢对国君如此说话的,卜戎异与嬴渠梁交于危难之时,爱情故事感天动地,倒算是个例外。

  “胡说八道,我哪里有装了?”嬴渠梁很是委屈,在那些反对的臣子面前,他都不知道为白栋说了多少好话,如今老婆还要这样说自己,简直是冤比海深,这话要是让平安郎听到,岂非还要闹出一场误会来?

  “君上嘴里骂着这些臣子,其实也欣喜他们的忠诚体国之心,那些臣子若非看出君上明责暗喜,岂敢如此放肆?只不过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了白家叔叔权倾当朝,却看不到白家对老秦的无私奉献,这三年来白家光是上缴的盐利有多少?白家带动老秦商业因此带来的税利又有多少?秦国若非出了个白栋,莫说扩军强国,恐怕就是君上连修缮栎阳宫的钱都拿不出呢,只靠卫鞅变法?臣妻承认新法是强国根本,可是要等到新法的效果显现,是要十年还是二十年呢?”

  卜戎异微微摇头道:“白家叔叔为秦国争取了十年时间,可最终却得到了什么呢?一个西君封爵?人家根本就不想要的!是你把人家推去了西域,经略地方融合诸戎是有多麽辛苦,还要应付可能到来的外来强敌,那又该有多么危险?就这样还是有人说三道四,我若是白家叔叔,只怕心都要寒了……”

  “细君……”

  嬴渠梁仔细看看卜戎异:“你不像是寡人的老婆,倒像是平安郎的红粉知己了。寡人很不好过,像是刚刚喝过了一坛秦地老醋。”

  “咯咯!做君主的嫉妒臣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卜戎异被他说得脸一红:“君上要知道苦酒和跳蚤都是我的好姐妹,见妻如见夫,我自然知道白家叔叔是什么样的人。臣妻有一言,若是君上希望老秦更快强大,那就要毫无保留地去信任白家叔叔,如果君上能够做到,或许你的功绩将会超越穆公,老秦也将强大到令天下诸侯震恐,皆系于白家叔叔一身也!”

  “范强说,白戊庚在平安郎建城之时请为白家家臣,却被平安郎拒绝了。平安郎如此过虑,皆寡人之过也,寡人立即下一道君书,要他收了雍郿白家,雍郿精骑以后就不用章蝺管一半了,全数都交给平安郎来管,寡人许他增添人马,恢复全盛时期的雍郿精骑!以前的雍郿精骑实为章、孟、西、白四家私兵,日后就是他西君的私兵了!满朝文武有敢议论者,轻者杖责、重者罢为庶民!寡人绝不会手软!”

  “君上能如此做,臣妻当为之喝彩!”

  卜戎异真的喝了三声彩,不过不是按照古法那样拍大腿,而是像个现代人一样的鼓起掌,就像凤鸣书院的学子们一般,事后笑嘻嘻地望着嬴渠梁道:“不过还有件事君上忘记了,你曾经说过要封白家叔叔做太傅的,可不许不做数。”

  “太傅?细君……现在平安郎已经是国内封侯第一人,如果再为太傅,所得封赏就要超过当年的贤相百里奚了。我的功绩难比穆公,却如此封赏臣下,恐怕会被人诟病啊?”

  “被人诟病又如何?难道穆公时不曾有过的封赏,君上就不该有麽?难道君上只是希望恢复穆公霸业,却没有更远大的理想麽?白家叔叔在书院授课时说过,人的理想有多远大,所能取得的功业也就有多远大,连那些书院学子都深以为然,难道君上还不如那些学子麽?”

  卜戎异微微撅起小嘴道:“我不管,虔儿的太傅只能是白家叔叔!”

  “也罢!”

  嬴渠梁一咬牙,子女的教育问题在任何时代都是第一等重要的事情,若是赢虔不能做白栋的学生,连他都会不甘心的,更别说老婆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景监还是那么漂亮

  嬴渠梁的命令就像是一枚投入了烂泥潭的深水炸弹,‘轰’一声爆炸开来,顿时泥沙四起。

  君上这是疯了吧?老秦花费了多少精力人力才将孟西白三家压服,如今安定未久,却又给了白栋独掌雍郿精骑的权力?而且还要同时成为秦国太傅!君上这是要培养三代良臣的架势啊?国内封侯再加太傅高位,白栋真正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权势熏天,君上就丝毫不担心,莫非忘记了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殷鉴不远?。

  以上大夫甘龙为首,老秦的一众文臣武将都聚集在了栎阳宫前,希望嬴渠梁可以收回成命,不过却都被面色冷肃的范强挡在了宫外。

  范强现在是谁的面子也不给,管你是三朝元老还是变法新贵,一律不准入内;嬴渠梁早就准备好了筵席茶果,爱吃吃爱喝喝,爱跪下逼宫做忠臣也成,反正就是不给见。暴脾气的菌改和章蝺跳着脚喊话也没用,无论他们说什么,范强只需双臂轻振,立即就有一股大力将这帮臣子轻轻推开,让人干着急没有办法。

  甘龙他们在逼宫,嬴渠梁却在宫内哈哈大笑。他太开心了,老秦当真是忠烈满朝也,从甘龙这种股肱重臣到军中那些没头脑的武将个个都是忠臣。这些人与平安郎其实没有什么矛盾,甘龙见了白栋还会叫‘小子’,车英子岸这些大将现在见了白栋还会习惯性的称呼他为‘上将军’,菌改和章蝺都是白栋帮着出过书的,以他两个的水准居然可以行文天下。那就不是普通交情而是恩情了……

  这些臣子个个都与白栋交好。却个个为了忠诚体国跑来逼迫自己撤回封赏白栋的命令。这说明什么?说明老秦没有结党营私之弊!说明老秦充满了生命力!就像平安郎描绘的那样,如今的老秦就像是早晨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开心归开心,不见还是不见。嬴渠梁感觉现在自己就是女闾馆的美丽大方,必须得吊起来出售,而且这也是个考察群臣的好机会,平安郎,谢谢啊……哥哥拿你这么一试。就知道老秦满朝都是忠臣了。可这都是忠臣似乎也不太好,没有了忠奸内斗,为君者如何平衡权变?我是不是应该培养几名奸臣出来,就像纣王手下的费仲和尤浑一般?真是疯了!

  任凭群臣赖在宫前不走,嬴渠梁的君书还是被数只飞鹰带去了西域,不过白栋只拆开看一眼、叹口气,便转头继续玩泥巴去了。二哥这是要压死人,西域交给我还不算,儿子也要交给我管?是怕别人做了太傅会被卫鞅割鼻子麽?一想到赢驷日后的作为,白栋就会头疼。这可是比他老子更能折腾的主儿……

  白栋的帐中现在堆起了一个巨大的泥盘,比当日入魏作战用的那个还要大了一倍。没法子。自从见到这玩意儿,孙宾和庞涓这对师兄弟就疯了,两人埋首帐中一玩就是三天三夜,饭都顾不上吃,就这样还是感觉不过瘾,干脆劫持了白栋同来,再加上西尔德就成了四方大战,两两互为一军,好像后世的‘四国军棋’一般。

  沙盘推演这种军事游戏上手极易,可要精通却是极难;尤其是两两配合,更是变数繁多。白栋虽是当世公认的‘兵家亚圣’,其实不过是以超越当代的知识打了一场在古代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胜仗而已,真正说到排兵布阵战场指挥又哪里比得上孙宾和庞涓这种科班生?因此他是第一个败下阵来,庞涓看看他,又是欣喜又是苦恼,喜的是这小子原来不过如此,还是比不过自己和孙宾;恼的是白栋跟自己是一方,白栋这一输,他在孙宾和西尔德师徒的联手合击下顿时乱了阵脚。

  果然这一仗又是庞涓输了。西尔德虽然火候差些,用兵却是极为凶狠,硬是占据有利地形拼掉了庞涓的几只劲旅,虽然庞涓最终还是拔去了他的将旗,却因为损失太大,结果被孙膑轻松拿下。

  庞涓对别的事情都无所谓,唯独对兵事却是认真无比,眼看自己要输了,竟然抢先将自家将旗拿在手中,耍赖道:“这一局不算!”

  孙宾一瞪眼:“怎么又不算?这都是第三次了!师兄,你可不要混赖了……”

  “我说不算就不算!你们两个师徒连心倒是配合得好,小师弟却是个生手,这样分组不公平!要不就是你我比过一局,若是我输了给你,那才心服口服。”

  “比就比,哪个会怕你?”孙宾冷哼一声,将代表白栋和西尔德的旗帜拨去一旁,只余下自己和庞涓的:“来吧!输了再混赖的可是小狗。”

  白栋和西尔德看得啼笑皆非,也不知该如何解劝,估计这两人一比起来,又是三天三夜不用睡觉了。这哪里是师兄弟啊,简直就是天敌。

  白栋摇摇头,懒得搭理这对冤家,带着西尔德走出帐篷,压低了声音道:“景公在哪里?”

  “景公在十里外的风丘相候。老师……他不是卫鞅的人麽?我听白戊庚说,自从老师做了西君,卫鞅就连连上书向君上讨钱,说白了还不是妒忌老师麽?景公是卫鞅的得力助手,老师还要见他做什么?”

  “景公是卫鞅的人,那麽卫鞅又是谁的人呢?他是老秦的变法大臣,为老秦呕心沥血,日后更要立下不世之功,现在我的风头压过了他,他因此嫉妒冒火,那正是他上进的动力。反正左右都是老秦得益,于我等能有什么害处?”

  白栋微微一笑道:“西尔德,你是兵家天才,却偏偏与你的庞师伯一般不通世故,这样可是要不得。你要记住了,一个人若能做到心中无敌、便是天下无敌。若是你心中时刻充满敌意。那么天下就处处都是你的敌人。你就算有惊天才具也会寸步难行,你的庞师伯就是个例子。”

  西尔德扭着脖子想了半天,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心中没有敌人就能够天下无敌了麽?那些波斯人就不会来打我们了麽?老师的话我想不明白。”

  “呵呵,不明白就回去继续想明白,等到你想明白了,才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也才能够真正帮到为师。”

  白栋笑道:“不要整天总是想着讨草儿的欢心,与桑娃子他们争风吃醋。我听说你送了件亲手雕刻的红绳牛骨给草儿?傻小子……这东西在草原上是表达爱情的好东西。可草儿怎会明白其中的含义?白苟就比你聪明多了,草儿生辰那日,人家送的可是越绣。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差距。”

  西尔德被他说的脸一红,咬牙切齿地道:“狗剩子输定了!等我杀了那个什么花刺子模的总督,我会砍下他的脑袋送给草儿!天下的女孩子有哪个会不爱英雄的?我要做草儿的英雄!”

  “随你小子疯去吧……”

  白栋无奈地望着他,感觉这小子真算是没救了;真以为西方故事中的公主会喜欢骑士砍下的恶龙脑袋麽?难道就不会换个角度看问题?西方恶龙是最喜爱收集各种珍宝的,它身旁的珍宝才是女孩子最爱的东西……

  西尔德愤愤地走了,估计在琢磨该如何砍下波斯总督的脑袋。白栋却只带了聂诸一人和十名卫士,策马向十里外的风丘奔去。

  这个山丘是附近最高的去处。图余王曾经设立望哨在此,每每有敌人来袭就可以提前发现。西尔德用美人计杀死图余王后,几经修缮,将这里几乎变成了前线据点,禽滑西看过这个地方,准备西君城建成后也在这里建起一座城堡,只需驻扎一只劲旅就可与西君城形成犄角之势。

  白栋到来时,景监正在山头工地四处游走,一面看一面点头,似乎很同意禽滑西的设计,见到白栋前来,他哈哈笑着迎了上来,大声道:“西君恕罪、西君恕罪啊,不是景监托大,实在是懒得与白孟两家人见面,孟西白三家叛乱毕竟是冲着左庶长来的,我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

  “怎么才几日不见,景兄倒与我生分了?大家好兄弟讲义气,什么西君不西君的,我听着像是在骂人。这是左庶长府的规矩麽?我听说新法进了正轨,左庶长威严日盛,已经不怎么需要你这个高手保护了,还听说君上将你调回了司情处,怎么还是一身左庶长府的制衣?”

  此时聂诸已经指挥众卫士搭起了临时帐篷并摆设了筵席,白栋亲热地拉住景监的手,与他一同落座,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这位老友。说起来景监还是他的贵人,当年他初离屹石村在山野中漫无目标的四处游荡,如果不是景监‘引领’,怕也没这么快见到赢连,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今日大名鼎鼎的西君还要进了野狼的肚子呢。

  即使是在自然条件恶劣的西域,景监还是那副白白净净、一尘不染的样子,双目明亮如星,面容俊美如处子。而且白栋越看这家伙越感觉他变年轻了,有点逆生长的味道,要不是亲眼见他在自己家洗过花瓣澡,还真会以为他是个阉人了。

  “老秦人都知我是君上近臣,当年君上将我调入左庶长府,一来是变法初期要保护左庶长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表明君上支持变法的态度。如今新法已入正轨,兄弟我也被君上调回司情处,只是左庶长不肯放我,苦苦挽留之下,君上才命我再留三个月……”

  “哦?”

  白栋笑着看看景监,听说卫鞅不近女色,为世人称奇,身边有个美如处子的男人自然会赏心悦目,也难怪他不肯放人了。

  “不想这一留就赶上了白兄弟要与左庶长合作,为兄闻讯后真是佩服无比,白兄弟获封西君后,左庶长所为实在有失丈夫风度,你却丝毫不以为意,还要送他一场天大的功绩,非常人所能也。白兄弟,我看你日后的成就还会超过百里贤相,成为老秦第一名臣,不!是华夏第一名臣!”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再夸我了,大家是好兄弟讲义气,拍马屁的事情还是算了。”白栋笑着望了他一眼:“左庶长是法家大能,我这也是分他些责任而已,日后他不抱怨辛苦就好呢……”

  第四百一十四章 毛驴与骆驼

  赤红的焰火猛然从地面上撺起,滚滚黑烟直冲天宇。

  从不周山上看下去,只见方圆千里内的地面上星火点点;如果抛开这场战争的背景,眼前的一切会让人感觉十分壮观,可是阿尔泰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美景,因为他知道,山下的点点星火中就有他的家园、有年迈的头人和温柔的妻子、还有自己不懂事的娃娃。

  “尼契日、妈乌妈!”

  阿尔泰高呼着妻子和母亲的名字,飞一般向山下冲去,荆棘划破了衣裤深深扎入肉中,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痛苦,心中想得只是族人们现在如何了?妻子和孩子可能躲过这场灾难?甚至来不及去想那些神秘人为何会放过自己。

  当阿尔泰跌跌撞撞回到部落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熟悉的草原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土地,那些熟悉的族人全都躺在了血泊中,地上、树上甚至是压草的石头上处处都是箭痕,所有的帐篷都被烧毁了。阿尔泰的眼睛红了,他看到有些被烧去了一半的帐篷内躺着一些幼小的身躯,那一双双曾经天真无邪的眼睛中流露出最深的恐惧。

  “泥契日!妈乌妈!桑结!阿扎细!”

  “咩咩……”

  一只不知如何躲过大劫的小羊从石头堆里小心地跳出来,见到阿尔泰就像是见到了亲人,围着他咩咩的叫。阿尔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只叫‘肉肉’的小羊羔,是尼契日半个月前亲手接生的;如今小羊还在,他亲爱的尼契日却在哪里呢?抚摸着小羊的脑袋。阿尔泰有些不敢看左前方的残破帐篷。这顶帐篷已经被烧去大了半。却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帐篷上的花纹。那是尼契日亲手绣出的光明神图案,图案的中心处还有一点黑色的血渍,记得是尼契日不小心刺破了手指留下的。

  小羊是不懂事的,阿尔泰可以故意转开头,它却要寻找自己的女主人,望望帐篷,小羊猛地从阿尔泰怀中跳出,咩咩叫着钻进了这顶残破的帐篷。这里躺着她的女主人和小主人,不过女主人的脸为什么变黑了?小主人为什么不理它了?小羊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于是委屈地咩咩直叫,仿佛是在向阿尔泰撒娇一样。

  “尼契日……妈乌妈……阿扎细、桑结!”

  阿尔泰终于还是忍不住冲进了帐篷,当看到四具大小不一的焦黑尸体时,坚强的塞种汉子泪如雨下,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阿尔泰猛然站起身,将双臂斜举过头顶。面朝天空仰天长啸,凄厉的啸声远远传递出去。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来自西方的恶魔啊,我记下了如海深、如天高的仇恨。阿尔泰会将生命献与光明,与你拼杀到死!我的母亲啊、我的妻子啊、我的孩子啊……请你们的灵魂为我做证!”

  “咩咩……”小羊看看泪流如注的阿尔泰,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跳进男主人的怀中,伸出小舌头轻轻舔着阿尔泰的手背。

  这个晚上阿尔泰总是会哭着从梦中醒来,怀抱他的小羊‘肉肉’就这样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阿尔泰终于擦干眼泪,抱起他的小羊、肩背着整整两囊利箭,一步步向远方走去。他不知道该到哪里寻找部族传说中的‘光明使者’,所以只能认准了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光明神如果派使者来拯救西域草原,就一定会从东方过来!

  像阿尔泰这样的悲剧不只是在阿尔泰的部落中上演,就在两个昼夜间,不周山东侧的城廓诸戎同遭大劫,除了其中亲近波斯的部分势力外,山戎、白戎、西戎、羌戎、山荼戎、西徐亚塞种人几乎同时遭到了波斯大军的进攻,除去几个较强的部落还能勉强据地利支撑外,多数被扫成平地,部落崩败四处流亡。

  就连白栋都没有想到城廓诸戎竟会如此不堪一击,其实说起来波斯人还要感谢孙宾和西尔德才是,自从西尔德杀了塞种王后,城廓地区没了一枝独强的势力,各大部族无人压制,彼此仇争不断,再被白栋一手羊毛经济骗了好多族中青壮跑去大秦,钱是比以前多了,部族实力却大打折扣。这次阿里巴巴尽起花刺子模行省的大军,竟达八万之众,山崩海啸一般地倾轧过来,让这些部族如何扛得住?能够支撑两个昼夜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城廓地带现在已经成了恐怖地狱,就像老师你对我讲述的故事里一样,我们如果这个时候出兵是可以帮到一些部族的,有助于建立老秦的威望。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军行进的如此迟缓,是这些魏国的降卒故意拖延不出力麽?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先率领白孟两家的军队赶去,定可一战而胜!”

  波斯人的目的不仅仅是西域,还有老秦在西域的巨大利益,这就像是后世俄美争霸,意在中东石油一般,而且现在西域是谁的?是白栋这位西君的!他当然不能坐视自己的子民饱受战火涂炭,因此在波斯人翻越了帕米尔高原侵入西域后,白栋便下令出兵,三万武卒加上孟白两家的百战精锐,足足有四万大军向西进发,一时军旗鄙人、战马嘶鸣。

  “你是学过格物课的,无颛应该对你们讲过,海拔较高的高原地区气压低于标准大气压,老秦的稻米和麦子都只能做到九成熟。这还不是关键,魏国和秦国的士兵多半习惯了在平原地区生活,在西域东部和中部还能勉强适应,可一旦进入高原地区就会产生种种不良反应,战斗力会严重下降;城廓地区邻近不周山,正是标准的高原气候,阿里巴巴手下的波斯士兵是生活在花刺子模地区的,他们身着麻布甲、可以较好地适应高原地区,而我们可不成,如果在城廓地带与他们决战,就算勉强能够取胜,也会伤亡惨重的……”

  有了孙宾和庞涓这两大兵家名士白栋可太轻松了,坐在稳稳前行的战车上,手里端着一大碗冰镇葡萄,一路上边品尝葡萄边欣赏西域美丽的景色,让人感觉是在旅游不是在打仗;白栋往嘴里丢了两颗葡萄,示意西尔德也吃几颗,为将者如此沉不住气可是不成的。

  “你最近和孙师兄不是在研究‘运动战’麽?运动战的精髓并非只是自家运动,那不是那自己当驴用了?还要运动敌方,诱敌而动、甚至让其不得不动。高原上不适合我军作战,那就慢慢走,等到波斯人从高原上下来就是了,他们来到西域可不是为了占据城廓地带那种贫寒孤冷的地域,那样还不如继续留在花刺子模呢。阿里巴巴看重的是西域中部的肥沃草原和可以换钱的羊毛!我军越是慢腾腾看似有所顾忌,他就越会放心大胆地从高原上冲下来……”

  西尔德听得两眼发直,他虽是兵家天才,却始终不过停留在战术层面,哪里有过战略思维?甚至就连孙子兵法中记载的内容也多是战术之道,真正触及战略层面的都很有限!不觉将白栋视为天人,愣了一愣方道:“老师,什么是驴?”

  “呃……不要着急,等到了花刺子模你就会见到驴了,还会见到一种叫做骆驼的东西。我大军要远行花刺子模、日后还要去更为遥远的西方,光靠马可不成,没有这两种东西简直会寸步难行。”

  一想到日后老秦的骆驼商队将会穿越中亚的沙漠地带远去欧洲,其中还有无数价廉耐劳的毛驴在内,白栋就有些兴奋,又向口中扔了两颗葡萄,曼声唱道:“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西尔德听得心潮起伏,不知为何,听了老师唱得这首歌谣竟会勾起他对母亲的思念,还记得自己在懵懂未知之时,耳边就有类似的旋律,太温暖了……老师就是厉害啊,竟然连这样的歌曲也会唱?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不成,我是娶定草儿了!一时胡思乱想,毫无逻辑可言,就是感觉老师特别亲切,让人总想在他‘老人家’身旁多呆上一刻半刻才好。

  “家主,我们的去路被堵住了。”

  “哦?被堵住了,难道这里有敌人麽?”

  有了孙宾和庞涓领军不偷懒才是傻瓜呢,白栋干脆就带了白家精壮和两千多孟白两族的战士远远缀在大军后面,距离孙宾和庞涓统领的大军足足有十里之遥,不过这里距离城廓地带还有数百里呢,四周就算有些西域戎人,也都是受到羊毛经济的影响对秦国大有好感的‘熟戎’了,白栋还真好奇是哪个部族这么不开眼,居然敢堵住自己?

  “嘿嘿,哪有什么敌人,就一个混头混脑的家伙,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个狠角色。”

  跑来回禀的是聂诸,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似乎堵在白栋前方的是他的情人一样、“哦,这么有趣?走,我们去看看。”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光明使者

  阿尔泰抬头看了一眼迎风飘扬的‘白’字大旗,深吸一口气,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就看自己能不能够把握了。

  光明神的使者究竟在哪里?阿尔泰已经寻找了很久很久,离开家乡已经一个多月了,走下神话中的不周山,他就像个游魂一般在草原上飘荡,为了一口吃的,他曾经替牧人们去与狼群拼命,为了找到传说中的光明使者,他拒绝了羌族女孩的火热爱情,毅然选择了继续流浪……

  一个个部落走下来,阿尔泰听到最多的就是秦国西君的名字,看到最多的也是这位白子为草原带来的改变;现在一些部落的孩子已经有书读了,虽然教授读书的华夏老师还是居住在临时搭建起的帐篷里,可在各族戎人的眼中,那些帐篷就是可以朝拜的圣地。今年夏天的雨水不多,盛夏时一些较小的河流就会干涸,如果换了是以往,习惯逐水草而居的各族牧人已经要开始筹划远行,他们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到陌生的地方与其他民族甚至是狼群拼命!可是今年却不必有这样的担心,因为就算老天不肯下雨,各族戎人也丝毫不用担心,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每个月都会来收羊毛的华夏商队不仅会带来粮食、还会带来青草,他们和羊宝宝都不用担心会饿肚子,就算不想养绵羊了,只需要对华夏人说一声,就会有人安排好他们去秦国做工、举家迁去都可以,据说老秦会为西域人准备好土石垒就的房子,夏日有竹管接来的‘自来水’。冬天有温暖的火炕。比住在帐篷里可舒服多了……

  走出神话之地。来到现实人世,阿尔泰的心态也从浪漫走向了现实;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光明神啊?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他为什么会眼看着生灵涂炭而不管不顾?如果真的有光明使者,那就一定是如同秦国西君这样的人!阿尔泰没读过多少书,却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能够让民众吃饱肚子的就一定是好人,就是神!

  去西域中部!去民众传诵的西君之城!光明使者就在那里,他一定有力量阻挡那只来自西方的恶魔军队。阿尔泰会把生命都献给他,只要能够为家人报仇。

  没有粮食,阿尔泰就靠打猎为生;没有水源,就跟随狼群去寻找隐秘的河流。就这样一路行来,也不知走了有少日子,他看到了一只庞大的军队。谨慎的阿尔泰像多疑的雪狐一般将自己藏在草丛中,静静等待大军过后才又继续前行,直到看见了那面传说中的旗帜。

  多情的羌族妹妹曾经对他讲过一个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就是这面‘白’字大旗。据说这面旗帜到达的地方,就连最凶恶的狼群都会主动避让。旗帜插在哪里,哪里就有了幸福和阳光。这就是西君白子的旗帜啊!激动的阿尔泰跃出草丛。冲向了这面让他魂牵梦萦的旗帜,就像是在奔向光明……

  秦军战士被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吓了一跳,好在白栋早有不得侵扰戎民的军令,这个穿着破烂的家伙也完全不像波斯人的斥候,所以他们并没有伤害阿尔泰,只是大声喝令他让开,不要挡住大军前进的道路。可阿尔泰怎么肯让?他又是哭泣、又是磕头,这样感觉还不够,干脆五体投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地面上,大声唱着民族歌谣;他的歌喉其实很美妙,如果白栋在场一定会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原来是个疯子?

  道路虽然够宽阔,可这个疯子趴在地上又哭又笑又唱歌的总不是去处,有士兵过来要拉开他,阿尔泰却变得更为开心了。在他的族群中,男人去拉另一个男人的臂膀就是在考较对方了,阿尔泰是勇士!是神箭手,必须要让那位西君白子看到这一点,如果我通过了考试,一定可以做这只军队的十夫长!傻乎乎的阿尔泰想歪了,过来拉他的两名士兵可就倒了大霉,在‘肉肉’咩咩的叫声中,阿尔泰双臂闪电般抬起,一手一个抄起两名士兵,轻轻一用力就将他们扔上了天空!光明使者手下的战士原来也不过如此啊,比不周山上的雪豹更容易对付。

  好汉子!接到手下回报赶来的聂诸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一时手痒难熬,大叫一声:“好汉子,拿起你的弓箭!”边说边弯弓搭箭,对准阿尔泰左肩空处射出一箭。聂诸看得非常清楚,阿尔泰背上的弓箭比普通士兵用的长了半尺有余,弓弦又黑又硬,似乎是动物的筋络绞成,如果不出意外,这定是一名神射手。

  “来得好!”

  虽然听不懂聂诸在说什么,阿尔泰却看出这个人并没有恶意,这一箭就算他不闪避也不会射中他的,一定是光明使者在考验自己!想通了这一点,他大声笑起来,闪电般擎弓在手射出一箭,竟然抢在半途将聂诸的箭矢挡下,两枝箭在空中狠狠撞在一处,只可惜阿尔泰的箭头是兽骨磨成的,被聂诸的箭一破为二,不过经此一阻,聂诸的箭也无力坠落。

  “好箭法!是个狠角色!你拦在这里是要投军麽?无论是为了什么,都给我留着这里,等我回来!”

  聂诸当年游侠天下,什么样的高手不曾见过,可像阿尔泰这般箭法的却是仅见,顿时动了怜才之念,一心想着要将这个傻乎乎的神箭手骗过来,让他也做白栋的护卫才好。

  “你就是拦住我大军的人?”

  白栋来到军前,笑吟吟地望着阿尔泰,第一眼看到这人,就知道他并无恶意,而且能让聂诸看重,也绝对不会简单。白栋只是很好奇,眼前这人一身破烂好像叫花子,双眼中满是燃烧的仇恨,是什么样的悲痛会让他变成这样?

  随军翻译连换了五种语言,才让阿尔泰听懂了白栋的问话,他猛地抬起头,指着白栋的旗帜道:“我认得这面旗帜,我要寻找来自东方的光明使者,请带我去见他,我会把生命交给他,只要他帮我报仇!”

  “光明使者!”

  草原上的各个民族都有自己崇拜的神,羌人崇拜白石天神、山戎白戎崇拜腾蛇、西戎和山荼戎崇拜狼图腾,可在这些图腾之外,他们无一例外的都会崇拜光明神,所以当听到光明使者时,熟羌翻译不觉愣了一愣,看看白栋道:“尊敬的西君,这个人应该是来自不周山的部落,是西域最勇猛的战士,他似乎是来找您的,说您是他苦苦寻找的光明使者……”

  “光明使者?”白栋一时有些啼笑皆非,微微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是这面旗帜的主人不错,可我却不是什么光明使者。”

  “终于找到了!阿里亚,阿里亚,阿撒撒拉拉……”

  听完熟羌翻译的话,阿尔泰面色一肃,丢掉手中的弓箭,趴伏在白栋面前亲吻他脚下的土地,然后跪在白栋面前,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大声歌唱起来;虽然听不懂他在唱些什么,却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感觉,很像后世教堂里的赞美诗。

  “整个西域都在传诵你的名声,你的光辉就像太阳一般传遍了草原,人们因你而得以温饱、就连敌对的族群也变得安静祥和,金羊毛的神话因你而起,你就是草原的雄鹰,光明的世者。让我亲吻你的脚背吧,从今天开始,阿尔泰就是你最忠心的勇士和奴仆!我要报仇!只有你才能帮助西域消灭那些来自西域的恶魔!”

  为白栋充当翻译的熟羌确是一位智者,阿尔泰的话经他这么一翻译,立即变得文采斐然,谁说少数民族兄弟就没有政治智慧了?看人家这马屁拍的,简直是出神入化,天然去雕饰。

  “好了,我不是你的头人,亲吻脚背就算了。听说你的箭法很不错?那就与我手下的将士比一比,如果你能赢,我就收下你做个百夫长,日后你可以带领大军亲自斩下那些西方恶魔的脑袋,如何?”

  白栋缩回脚背,亲手扶起阿尔泰,这人是从不周山来的,对自己大为有用,而且苦大仇深,忠诚度极高,简直就是老天送来的向导啊……

  第四百一十六章 信心满满的阿里巴巴

  阿尔泰的故事不只是激励了秦国将士,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参与了一场正义的战争,而且还会成为西域戎人的标杆和代言人。

  阿里巴巴就是个傻瓜,以为杀戮就等于征服了?却不知西域位于天下至高至绝之地,但凡能在这里生活下来的人无不是凶悍猛绝之辈,这些人的血性一旦被激发出来,别说他区区一个花刺子模行省的总督,就是薛西斯神王复生也会头疼无比,斯巴达三百勇士算什么?西域从不缺少这样的勇士!

  在白栋的有心安排下,阿尔泰的故事将会被打造成一幕经典戏剧,然后在西域各部落成功上演,到时感同身受的少数民族兄弟会像阿尔泰样,发现他这位来自东方秦国的光明使者。阿里巴巴实在是帮了一个大忙,如果他不带领花刺子模的大军侵入西域、不使用残忍杀戮的手段,老秦要经略西域彻底融合诸戎或许还要用上十年时间,阿里巴巴的大军一至,白栋就有把握在两三年内彻底统治西域,到时西君城就是西域都护府,而且比西汉时代建立的都胡府更具威势。

  ‘智慧是要愚蠢来衬托的,失败者总是成为成功者的踏脚石,所以我们要对阿里巴巴说句对不起,这一次是秦国和周王室赢了……’

  每次咀嚼白栋的这番话总是会有新的感触,孙宾和庞涓相视长叹,都在暗中庆幸自己来到了秦国,更庆幸白栋也是鬼谷门的弟子,现在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两个家伙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来秦国!

  白栋的大军还在慢慢前进。城廓地带却已是腥风血雨;不是白栋不想拯救这些少数民族兄弟。只是秦国毕竟兵力有限,又是第一次与波斯对战,不谨慎是不成的,为将者当求大局,绝不能有妇人之仁,这是他与庞涓孙宾的共识。

  公元前358年的波斯正值回光返照的巅峰时期,花刺子模更是东方行省中最为强大的一个,何况阿里巴巴一次就调动了八万战士?而且他必须要胜利。只有牢牢占据西域,才能够抵御来自帝国内部的倾轧,科多曼已经疯了,已经调集了最恐怖的‘长生军团’,准备在帝国内部进行一场大清洗,这其中就包括拥兵自重的阿里巴巴。

  波斯的文明是建筑在侵略上的,即使是到了帝国末期,科多曼的精锐军团依然保持着可怕的战斗力,这一点与崩溃的西周不同,如果科多曼真的要对远东下手。附近行省的总督会在一夜间变成阿里巴巴的敌人,他们可不是蹲在罐子里等着被人用热油烫死的四十大盗。一旦被科多曼聚集起来,绝对会让阿里巴巴无比头疼,只有占领西域!到时凭借葱岭地利,把握金羊毛经济,阿里巴巴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在这场风暴中占到便宜。

  为了快速建立自己的权威,阿里巴巴选择了薛西斯神王当年的做法,杀戮!凡敢抗拒者杀无赦,就像当年的温泉关战役一样!在他看来这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用在西域是一定有效的,只要狠狠打上几仗、杀上一些西域蛮人,帕米尔高原以及连接高原的城廓地带就是他的了,到时他的八万大军从西向东突击,那位大秦帝国派来的总督和秦国士兵就只能抬起头来作战,站在高处的波斯军队哪里还有失败的理由?

  从中亚到更西方,从爱琴海到埃及,甚至是面对那些野蛮好战的罗马人时波斯帝国都是这样打仗的,占据有利地形,一鼓而下,用强大的军力让敌人颤抖……所以在阿里巴巴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木’真的是想多了,秦国在西域只有四万军队而已,这样也要提醒他小心,当他阿里巴巴是白痴麽?

  “阿里巴巴太骄狂,王越是劝说,他就越是不将白栋放在眼里……呵呵,也不想想他面对的是谁,那是庞涓与孙宾,还有三万武卒精锐!王,阿里巴巴不是一个合作的好对象,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否则一旦被白栋发觉,对你不利!”

  扬手放出一只飞鹰,乌老骨有些担心地道:“臣下总感觉一切都太过顺利,王说自己去过葱岭以西了解花刺子模,白栋就深信不疑了?居然委派王去花刺子模探听消息,以为大军前站?这可不像白栋的为人。我怕呆在这里越久,王的身份就越是容易暴露……”

  “不要叫我王,叫我西京,义渠都没了,你我还分什么上下臣属?都是自家兄弟一样。”

  木西京深深呼吸一口帕米尔高原的清新空气,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些:“阿里巴巴是哥哥的旧友,当年如果不是哥哥伸出援手,他这个总督早就被人杀掉了,义渠也是通过他的关系,才有了第一次接触波斯帝国的机会。可惜哥哥的苦心经营没有见到任何效果,就败给了白栋;现在波斯帝国已是将落之日,他对上白栋如何能胜?所以这一次我不是来帮他的,而是要借他一样东西,让他帮帮我这个好朋友。”

  “什么东西?”

  乌老骨和几名义渠遗臣不觉一愣,实在想不出阿里巴巴那个一身羊臊气的家伙有什么宝贝东西能够让王动心。

  “借一下他的脑袋,换取白栋的信任……”

  木西京微微一笑:“我天天游历四方,华夏各国我都去过,还在花刺子模住过三年时间,如果不是哥哥要对秦魏用兵,我还会去更遥远的西方,了解更多文明、学习更多知识;你以为我去凤鸣书院就是为了报仇麽?错了,我是真的去学习,去了解白栋这个大仇人。他这个人的眼界之广,简直让人震撼,我敢说历代先贤都没有他的野心大!而且他的野心不只是在华夏,还在这个广大的世界。如果阿里巴巴败亡了,你以为白栋会停下西进的脚步麽?这只是他向西方世界走出的第一步而已,可是光一个波斯帝国就是华夏的两倍有余,要将其征服融合,就需要有得力的人手帮助,到时候庞涓和孙宾能够帮到他麽?”

  看看一脸迷茫的乌老骨等人,木西京大笑起来:“借助敌人的力量去打击敌人才是最高明的做法。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是无法与白栋抗衡的,像墨家一样去刺杀他?邓陵子殷鉴不远矣……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取得白栋的信任,让他像相信庞涓、孙宾、西尔德那样相信我这个学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将花刺子模交给谁?又会将广阔的西方世界交给谁?乌老骨,不要被仇恨蒙住了你的眼睛,有时与敌人做朋友才是报仇的最佳方法。”

  “明白了,可是阿里巴巴的脑袋似乎也不怎么好取啊?”

  “不好取麽?那就等!”

  木西京微笑起来:“好了,我们该去参加阿里巴巴的宴会了,他刚刚打下了山戎人的王帐,现在一定很开心。我必须要提醒这位老朋友,庞涓可没这麽好对付,还有号称天下无敌的魏武卒,他们其实也是有弱点的……”

  “哦……”

  乌老骨越听越是迷惑,木西京一会儿说要取阿里巴巴的脑袋,一会儿又要帮助他对付庞涓和魏武卒,这不知这位义渠草原的合法继承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些人天生就是上位者,玩弄权术对他们来说就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有些人就算花上一生时间也无法明白其中微妙。阿里巴巴虽然是前者,可惜他实在太狂妄了,白栋的示弱只会让他认定东方那个大秦帝国是一只跟着老虎屁股后面的狐狸,不过对于魏国阿里巴巴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早在吴起攻略义渠横扫秦国的时候,就有零星的波斯商人带回了有关魏武卒的情报。

  “木,我亲爱的朋友……”

  阿里巴巴在马上侧过身子,系在手腕上的铜铃叮叮当当乱响,带起了一种古怪的节奏,让人非常的不舒服:“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不会轻视魏武卒的。他们拥有精良的铜甲、足够锋利的弓箭和魁梧的体格,而且他们都是以战斗为职业的军人,这在希腊和罗马都是没有的……不过他们有最大的弱点,以步兵为主的方阵怎么可能抵御波斯人恐怖的箭雨呢?呵呵,步兵方阵在波斯战士面前就是随需随取的果实,我的战士会有一百种方法击破它!”

  “这是当然,自从温泉关一战后,波斯军队就开始研究对付重甲步军方阵的办法了,何况花刺子模行省的军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庞涓和白栋有麻烦了。不公……”

  “没有什么不过我的朋友,现在的波斯虽然已经变成一名连端起烤肉架都感到困难的‘老人’,花刺子模却是最是一名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青年。占领西域草原只是第一步,日后就算整个波斯帝国都是我们的!”

  阿里巴巴哈哈大笑,用手点了点面前的羊皮地图道:“庞的部队已经到了山羌部落,与我军距离不过一百里,可惜他太大意了,竟然将三万步兵分成六个军团,最后面的军团和先头部队距离足足有三十里,花刺子模的勇士将会让他尝到苦头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白门女将

  阿尔泰现在非常感慨,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跌进了蜜罐的小蜜蜂,真是太幸福了。

  结束了长达一月有余的流浪生活后,白子亲切地接见了他。这位未来的西域主人比他部落中的头人更为亲切近人,温和的就像是一位邻家小弟弟;当然阿尔泰是不敢真当白栋是小弟弟的,白子亲切归亲切,时不时露出的威严还是会让他崇心拜服。

  现在每天都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烤羊肉和羊奶酪了,他甚至还得到了一身漂亮的甲胄、穿上后可比那个只有一条胳膊的聂诸好看多了;还有位叫跳蚤的美丽姑娘亲手为他编织了一件薄毛衣,虽然这件毛衣有些古怪,上面莫名其妙的洞洞实在是太多了一些,穿在身上却还是温暖的。当有人悄悄告诉阿尔泰这位美丽姑娘就是白子的夫人时,阿尔泰更是吃惊地吐出舌头半天都缩不回去,如此年轻美丽的姑娘居然已经嫁人了?而且嫁得还是西君白子!天啊,我是何等卑微的人物,怎么敢接受夫人的毛衣?据说这种毛衣就算在大秦也是价值不菲,我……我居然可以拥有一件?

  抱着跳蚤送的毛衣,回想着跳蚤夫人美丽温柔的容颜,阿尔泰感觉自己就是现在死去都没有任何遗憾了。当然,如果各族派来的使者不会缠着他问东问西,而且一问起来就没完没了,他一定会更加开心。

  现在阿尔泰已经变成了西域的新闻人物,从不周山上走下的野人、第一个见到波斯恐怖大军的幸存者、怀抱复出之心的塞种英雄、被西君接纳的可怜人……

  就连阿尔泰自己都不清楚,他的故事简直就是一部反映了后现代主义时代浪潮下西戎青年在战争年代苦苦挣扎求存的文艺作品。极为煽动人心。

  “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总有着不平凡的人做出许多不平凡的事……”

  阿尔泰在各族使者面前表现的有些激动。若不是亲眼见到,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肌肉囚结傻大黑粗的汉子哭起来居然会如此煽情、如此动人心弦、让人不禁就要生出无限同情和怜惜之心……

  “西域草原上的兄弟们啊,让我们立刻抛弃彼此间的不屑、嫉妒、争执与仇恨吧……波斯人来了!在遥远的西方,只要是波斯人出现的地方就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杀戮就是永恒的歌谣,西域草原不要杀戮,那就必须制止他们!西域草原渴望和平,就要靠我们的双手去创造和平!现在还在观望的各族兄弟请想一想。西君为西域带来了什么?那些波斯人又为西域带来了什么?我们要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吃饱、穿暖,要让辛苦饲养的绵羊变成沉甸甸的的秦国圆钱,就必须要在西君的领导下打退侵略者!就必须团结在西君的周围!让我们举起双手,向光明天宣誓吧……西君,西君!忠诚于你就是忠于西域、忠于草原!”

  “西君!西君!乌拉……”

  白栋的眉头一跳,不觉转头看了眼高喊着‘乌拉’的少数民族兄弟。换了一身卫士装束站在他身旁的景监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无所不知的白子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了麽?那些是山荼人,他们来自遥远的北方,不算炎黄子孙,不过他们已经在西域生活了数百年。正是你要拉拢亲近的对象……”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西域民族大团结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拉拢?老秦对他们多好啊。应该是他们感受到华夏大家庭的温暖,主动要加入咱们,咱们不答应都不成!”

  白栋有些不满地瞪了景监一眼:“你不是不想与白家和孟家人见面尴尬麽,如今又跑来做什么?”

  “呵呵……如果我不来,岂非是要错过了这难得的一幕?老白,兄弟我佩服啊,阿尔泰的那些话怕都是你教出来的罢?啧啧啧,波斯人四处杀戮,早已引得西域诸戎愤恨交加,如今有阿尔泰这个不周山野人振臂一呼,西域诸族多半会受其感染,团结在你这个为西域带来最大好处的西君白子身旁,数十年之功成于一时,这种办法也只有你这种人想得出来。”

  “我是哪种人了?说得我好像阴谋家一样。融合西域难道不好麽?老秦只有成功融合了西域各族,后方才得稳定,国力才会迅速增强,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不愧对献公而已。”

  白栋看看景监道:“倒是你这点家伙整天盯着我不放,自己的事情做的如何了?西域有数十个民族,各有各的风俗规矩、甚至还有许多古里古怪的部落习惯,日后我们要在西域建立让各族遵行的法律,就必须要考虑到这些关键要害之处;这些都要靠你这个司情专家了,我与卫鞅对你寄望极深,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好你个西君,先从经济上捆住这些西域戎人,诱之以利;如今又要立法行威,让各族一体遵行,当真是好手段啊……如果不是知道你与波斯素无往来,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跟那个阿里巴巴说好了,要借波斯的压力统合西域各族?如果是那样,你这个人就真是太可怕了,我当日拣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天才,根本就是日后要震动天下的洪水猛兽!”

  景监深深看了白栋一眼,转身掩入了人群。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未来的日子里只怕比白栋还要忙碌;不过他如此辛苦却非是为了白栋或卫鞅,而是为了老秦。世人都以为景监现在是卫鞅的左膀右臂,却哪里知道景监从来都只是忠于一个人,那就是嬴渠梁。

  “阿尔泰做的很好,这里就交给白戊庚他们罢,我们要迅速赶上庞涓的大军。山羌部落距离这里已经不远,如果我的估计没错,阿里巴巴的先锋大军从高原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扫平山羌部落,因为山羌部落的领地连接西中部,水草肥美且有天山余脉之利,黄河的源头也是从这里经过,如果控制了这里,阿里巴巴撒泡尿华夏人都得喝下去。”

  白栋转头看看跳蚤,他这位二夫人今天换了一身崭新的甲胄,那对高耸的乳峰刚好被两个水磨铜镜掩护在内,上身甲片也非普通秦军将士的竹片甲,而是出自欧冶良之手的鱼鳞细甲,加上他亲手设计的凤翅盔半掩粉面,越发显得英姿飒爽,好像是穆桂英穿越到了战国时代一样。

  “这次我能上战场麽?”

  跳蚤扬了扬拳头,一脸娇憨模样看得白栋不觉直了眼:“人家不想打毛衣了,烦都能烦死人……”

  “说得是啊,这又不是在白家庄,毛衣打不好会让娘亲和族中的女人们笑话,西域草原上崇拜的是强者,人人都要争做翱翔天际的雄鹰,我的老婆岂能后人?”

  白栋轻轻笑道:“这次你不但要上战场,而且还要建功立业,成为我白门女将,以后名动华夏、载于史书,也不枉了这一身的好本事。”

  “真的?你真的同意我上战场?好奇怪啊……以前总是对人家说女人家要安静一些,整天舞剑弄戈的不好,现在又让人家做什么白门女将了?苦酒姐姐最近功夫练得也很不错,上次猿公来时,还亲自教过她一套‘白猿剑法’呢,你这次却为何不带姐姐来西域?学会偏疼人家了?”

  跳蚤不停眨动着大眼睛。她在猜测白栋的想法,最近她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娘亲以往经常训斥她要有为妇之觉,要学女红,要会打毛衣,会下厨为白栋烧两个小菜……如今却很少会这样说她了,就连苦酒姐姐也对她‘客气’了许多,让她很不适应。这些也就罢了,这次夫君西域建城、用兵波斯,连苦酒姐姐都没带,却带了她来,还说要她上战场建功立业?这幸福来得也未免太突然了些……

  “都疼。不过苦酒的战场在商业,冲锋陷阵不适合她,你现在需要的是在西域建立功业,日后有了开疆拓土之功,一个‘定边夫人’的名位是跑不了的。到时我白栋的两位夫人一文一武,岂非是羡煞了旁人?”

  白栋在打着哈哈,跳蚤现在太需要定边拓疆之类的功劳了,私生女的名声毕竟不好听,如果是让天下人景仰的梁红玉穆桂英一流的人物那就不同了。当然,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跳蚤就算毫无建树周王室也只会当她是宝,可以跳蚤的个性,又怎会什么事情都依靠自己这个老公?嫁入白家的女人都要有属于自己的一份成就,都该做个骄傲、快乐的女子才是。

  “走吧,去看看你的特训队,我准备以你为百夫队长,阿尔泰就先做个副队长,这一次与波斯作战,你的这只特训队才是重中之重,而且不用甘冒矢石,置身于万千大军之中……你可是我的老婆,就是伤到一根汗毛我都是会心疼的。”

  “就你会油嘴滑舌。”

  跳蚤轻轻白了他一眼,也不知为什么,她偏偏喜欢夫君油嘴滑舌的样子,可比那个身在高位,凡事都要讲究礼仪规矩的西君白子强得太多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地道战

  西域的夏天很古怪,一早一晚能冻断筋,就算穿上两层毛衣还是会感到寒冷,可是一旦到了中午,炎炎烈日却能晒掉人一层皮,这个时候张目远望,会发现视线都是扭曲的,好像置身于梦幻般的童话世界。

  这个时代西瓜还没传入西域呢,早穿棉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的快意也只能用冰镇葡萄来代替,白栋从卫士手中取过几枚葡萄丢进口中,看了看站在身旁的一脸期待的欧冶良笑道:“欧冶先生其实不用着急的,你打造的箭簇迟早会有大用,但绝对不是今天。”

  “为什么不是今天?山羌人用的还是兽骨磨成的箭簇、魏武卒所用的也还是旧金属打造的箭簇,三十尺外甚至无法穿透铜甲,需知草原上交战与水战是一样的,都要以弓箭为先,而且这是首战!”

  欧冶良有些失望地道:“如今十万枝新造利箭已经送到军营了,西君城下有上千个铁炉每日冶炼,现在有了烧制焦炭的法子,冶炼新金属更是方便,只要铜铁矿石不断,我就能够保证大军供应!你怕什么?”

  听到欧冶良这样问,站在白栋身旁的孙宾微微一笑,只是看了看白栋,似乎也在期待他的回答。

  “呵呵,最能克敌制胜的利器当然是要留在关键时刻才用,新弓箭是如此、马镫马鞍也是一样。”

  白栋指了指烟尘滚滚的西方天空,微笑道:“阿里巴巴其实并非如他表现的那样狂妄无知,横扫城廓诸戎时。他的大军竟可分为八路齐头并进。可他却知道山羌一战是与我军的初次遭遇。这一仗本就是实实虚虚,试探我军实力兼图谋山羌王城。如果我没有看错,他派来山羌的军队最多不过一个军团。”波斯人建军就如罗马人一般,以一万人为一个军团,阿里巴巴这次带来了八个军团,与相对弱小的城廓诸戎做战时自可大军尽出,如今遇到了号称华夏精锐的魏武卒和秦军,反倒会谨慎小心。就如庞涓一般。

  庞涓自命天下第一名将,是何等骄狂的人,可在这场与波斯人的初战中,也只是将五千士兵屯于山羌王帐前,其余大军或是隐藏于后,或是左右翼张,如此有进有退、保留必要的战略纵深,才是用兵正道,并非如不懂兵事的人想象的那般,有十万大军就要摆出十万来。这是因为大军团展开是要战场条件配合的。否则兵力舒展不开,根本无法有效激发每一个士兵的战斗力。十万人未必就有一万人好用。

  欧冶良点点头,虽然有些失望,可白栋将他的‘研究成果’当成秘密武器还是很让他满意的。这就是典型的科研人员心态,有时待遇福利真的不是很重要,良好的科研环境和足够的满足感才他们最看重的。

  “波斯人来了!”

  波斯人的旗帜非常滑稽,居然是在红底金边的图框内绣了一只金色的怪鸟,这只鸟的双翅双爪呈大字形张开,双爪中抓着两枚金蛋,脑袋上还要顶着一枚,白栋管这叫‘三蛋神鸟’,很怀疑波斯人都是卵生的,否则干吗在旗帜上绣出三个蛋呢?

  不过当上百面三蛋金鸟旗同时出现在地平线时,却只有震撼,没有半点滑稽的感觉;上百面金红色的古怪旗帜下是密密麻麻行进的大军,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竟没有半分嘈杂,在八个步兵方阵外面,是两千名骑兵,他们穿着红黄相间的华丽战袍,周身没有半枚甲片,脑袋上却戴着一顶防护周密的头盔,宽有两指的护鼻一直垂到人中附近,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上去既诡异又恐怖。

  当波斯人距离山羌王帐还有两百尺距离的时候,山羌人终于吹响了号角,在‘呜咽呜咽’的号角声中,上千名族中勇士操起他们的弓箭和武器,半脱羊皮袄,露出半个精光赤赤的身子,驱动他们的战马开始了第一次冲锋。

  庞涓看一眼这些山羌战士,缓缓举起了左手;这是全军列阵戒备的命令,接到命令的魏武卒只会严阵以待,哪怕山羌人都死光了,他们也不会向前迈出一步。

  看到山羌人悍不畏死的打法,白栋也是一脸的‘无奈’。很多山羌人都知道,为了这场战役秦国白子与自己的王争论了良久,可固执的王虽然感谢他的好意,却还是坚持要凭山羌人的力量去迎击敌人。哪怕敌人再如何强大,山羌人在没有死光之前也是不会退缩的!山羌人中没有软骨头,更不会依靠任何人和任何势力,除非他们的羊皮旗彻底倒下、除非是族中最后一位勇士也无法站立起来!

  “就没见过这样固执的民族,明明知道这样做是让族中的勇士们去送死,却还要是要拒绝我们的帮助,让人无法理解……”

  望着烟尘滚滚的战场,白栋‘着急’的连连跺脚,这番抱怨几乎是吼出来的,就算是站在他身外数十尺外的人都能清楚听到;孙宾捂着耳朵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的声音太大了,有必要这样做作麽?人家的耳朵要被你震聋了……

  山羌战士的作战方式就像是艺术,不过却是血淋淋残酷至极的艺术。不需要马蹬和马鞍,山羌的战士们就可以用两条罗圈腿牢牢地夹住马腹,哪怕战马奔跑的再急,他们的射出的箭总是能准确地命中目标;一波波的山羌骑兵尤如海浪般冲向敌人,每次射出箭后他们就会大声高呼,仿佛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如果是普通的敌人,在他们这种凶猛的攻击下很可能会迅速崩溃,可惜这只波斯军队却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精兵,前排的弓箭手射出箭后立即一个后撤,同时后面的盾牌手交相掩护,每当山羌骑兵的箭雨过后。弓箭手便又从阵列中迅速步出继续放箭。每每他们的箭雨过后。就会有数十名冲在最前面的山羌骑兵倒地,或者被直接射死,或者是受伤坠马后被己方的战马踏成肉泥。

  无数同族兄弟倒下了,山羌战士却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们依旧会大声呼喊,在马背上做出种种躲避动作,每逢反击的机会到来,他们绝不会浪费任何一枝箭。总会瞄了再瞄才肯射出去;毕竟是苦哈哈的日子过惯了,虽然秦人支援了很多箭矢,可每射出一枝他们还是会心疼的。

  “山羌人的马术箭术都是一流,可惜遇到的却是这种训练有素的军队,如果我们不派出魏武卒方阵,他们就只能期待自己可以冲到波斯人的面前了……”

  站在白栋身后的西尔德微微摇头,这个时代纯粹靠骑兵去冲击步兵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每个国家都会严格训练自己的步军阵列,没有马鞍和马镫的轻甲骑兵面对这种阵列基本上等于自杀;山羌人的马术很好,斗志也很昂扬。可惜无论从数量还是训练质量方面都无法与波斯军队相比,如果庞涓还不出手。这场战役将会变成单方面的屠杀。

  “波斯军队在希波战争中积累了无数对付骑兵的经验,以他们的经验和实力对付山羌骑兵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如果加上你庞师伯的一枝奇兵,那就完全不同了……”

  白栋看了西尔德一眼,微笑道:“为战者,当以正合、以奇胜,正军虽是王道,可奇兵若是用得好了,也会令敌人吃足苦头,你要看仔细了……”

  两百尺的距离却仿佛天堂到地狱那般漫长,不知付出了多少牺牲,山羌战士终于接近到距离波斯军团不过五十尺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这是最危险的距离,如果不能迅速提高马速给波斯的步兵方阵来一次狠狠的冲撞,很可能会无法破阵,后果就是这些山羌骑士会变成一个个活靶子被敌人消灭,就像滑铁卢战役中的法国骑兵一样。

  此时波斯军中最高大的那面‘三蛋金鸟旗’动了,蓄势待发良久的波斯骑兵迅速越过己方前阵,开始从两翼向位于中间位置的山羌骑兵施压,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将残余的山羌骑兵挤压在波斯步军方阵前,然后像屠杀羊圈中的绵羊一般慢慢地杀光他们……

  似乎是被步骑结合配合默契的波斯军队吓傻了,在长达五百尺的战场正面,山羌骑兵开始慌乱的向中部聚集,看到这一幕的波斯人险些就笑出了声来,三蛋金鸟旗在拼命晃动,就连旗上的三个蛋蛋都在剧烈震荡,像是随时要从鸟爪中脱离出来一般。

  兴奋的波斯骑兵开始从两翼向中部围剿山羌人,就连步兵方阵也一反先前的谨慎,开始强行前突,如果不是胜券在握,步兵面对敌人的骑兵时是万万不可以如此行动的,稍有不慎就会牵动阵列,被对方迅速突破。

  “轰!”

  “轰轰轰!”

  站在山羌寨墙上的白栋扬起右手,在空中打出一个漂亮的响指,站在他身旁的聂诸正看得莫名其妙,忽听一阵闷雷般的巨大响声从战场方向传来,就连山羌的窄墙都跟着剧烈晃动了几下。

  顺着响声望去,聂诸顿时瞪圆了眼睛,只见一道巨大的灰柱冲天而起,待灰尘落下后,聚集在中部的山羌骑兵还在,四周地面却完全塌陷下去,整整两千名波斯骑兵和一个步兵方阵却奇迹般的消失了……

  泥猴一样的山羌骑兵在大声呼哨着、歌唱着,开心的简直不像是在战场上,白栋则微笑着和山羌王交换了一个眼神,口中又哼唱起了奇怪的歌谣。

  “地道战,嗨!地道战,英雄的儿女千千万……”

  第四百一十九章 西域自治区(一)

  在这场保卫家园的战斗中,牺牲最大的是山羌人,此刻最得意的却也是山羌人。

  望着跌落坑中的波斯军队,山羌骑兵在哈哈大笑,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挖坑陷人这种事看似简单,其实麻烦得紧,陷一个两个人容易,要坑陷上千大军,那就需要极其高明的布置和无比周密的计划。

  公输家和墨家的高明工匠在三天前就开始秘密挖坑了,用来密陷大军的土坑可有讲究,必须要有一丈五的深度,下面密布尖竹、上面还要覆盖三层翻板,这种翻板人与马踩上去不会倾覆,必须要拉动机关才会发动。

  有了这天下无双的精密陷坑,还要配合极其周密的计划,白栋这些天都在研究波斯人的阵列,然后还要根据波斯人常用的阵列结合山羌王帐前的地理环境,做出最合理的推测;凡是对方有可能陈兵的位置前附近,都要不惜人力挖出这种深坑,整个工程要调动上千名士兵参与。为防波斯人也会打情报战,还要秘密在地下进行,就连挖出的积土都要从秘密转移到十里外的土丘上。

  另外山羌‘百人首’以上的勇士都要经历秘密严格的‘政治审查’,确定他们不会是‘山羌奸’后,才会被告知这些土坑道的位置;毕竟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如果白栋的计算出了偏差,波斯人距离这些要命的坑道太远,他们就要不惜伤亡调动波斯大军,让波斯人在不知不觉中踏上这些‘死亡之坑’。

  两百尺距离才开始冲杀、控制箭雨的攻击频率和战马速度、莫名其妙地向中部聚集……这些看似自然而然的举动。其实无不是按照白栋预定的计划引诱波斯人。目的就是狠狠坑一把这些来自西方的暴徒。

  波斯人被坑惨了。两千骑兵和近一千步军莫名其妙跌入坑中,等候他们的是无数根削尖的毛竹!从一丈多高的位置掉下去,别说波斯人那不上台面的布甲,就算是全副武装的魏武卒也得半残了,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就在波斯人阵脚大乱的同时,位于波斯大阵北、东、西三个方向也升起了滚滚灰柱,只是这次不是陷人,而是从地面下凭空跳出无数甲胄鲜明的魏武卒;透过尘雾望去。波斯人可以清楚看到那一张张土黄色的脸上带着的狞笑。他娘的,在地下憋了这么久,这些魏武卒个个都是一肚子火气无处撒放,等待这一刻等得太久了,还不得狠狠操这帮狗娘养的花刺子模麽?

  这才是真正的地道战,两万大军凭空出现,如同神兵天降,这哪里还是兵家战法,简直就是魔法和妖术了。

  敌人究竟用的是什么魔法?阿里巴巴的士兵不觉心胆俱丧。花刺子模位于西亚,日后是大老美的头号劲敌。可此时的花刺子模行省却是属于波斯帝国的,崇拜的光明神也就是火神阿胡拉。憎恶惧怕的是恶神安哥拉,在他们看来,这种恐怖手段简直就是安哥拉的杰作。

  庞涓在哈哈大笑,连山羌人都以为他将大部精锐放在了后方,谁能想到三万武卒倒有两万藏在了地下?山羌人身后和数十里外的两翼大军有是有,不过只有区区几千人而已,在马尾巴后面拖上些树枝奔跑就能造出数万大军声势的法子怕是也只有白栋那小子能够想出来了,这个臭小子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也难怪葱儿会在他手下吃瘪。当日若换了是自己与他对敌,只怕一个不小心也会吃个大亏。

  两万名魏武卒在数息之内就整齐了队列,天下无敌的魏武卒方阵以冲锋姿态狠狠撞入波斯阵中;几乎与此同时,庞涓和庞葱叔侄亲率的五千大军也展开合围的姿态,分成五个千人方阵杀向波斯人。波斯人最引以为傲的箭雨遇到魏武卒的铁甲就仿佛初出茅庐的小狗儿遇到了老刺猬,竟然无法稍阻庞涓大军的脚步。

  此时就看出名将与庸将的不同了,两万名从地下刚刚冒出头来的魏武卒仓促结阵,可身在将军本阵中的庞涓只靠一杆将旗挥舞,就能做出最精确的指挥;两万大军该如何冲锋破阵、如何围堵合击、如何迅速抓住敌阵弱点取得最大战果……节奏之明快、指挥之迅速准确,让白栋不觉惊叹。这就是百战疆场的经验了,莫说是自己,就是换了孙宾这个刚出鬼谷不久的军事天才也未必能够比庞涓做得更好。

  主将英明、士卒用命,再加波斯士兵心胆已寒,这场战斗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双方大军接触不久波斯军阵便告崩溃,被庞涓大军迅速穿插分割成十几个小块。看到大势已定,白栋才开始催促爱妻跳蚤率军出发,是时候拣些军功了,这一仗阿里巴巴虽未亲来,若能斩杀了波斯人的军团长也是大功一件。

  跳蚤撅着小嘴跳上战马时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恼,喜的是夫君替自己设想周到,生怕战阵险恶伤及自己一根汗毛;羞的是人家山羌人和庞涓都要打赢了,自己这个时候跑去拣胜利果实太过没脸。为此她不是没有抗争过,白栋却是哈哈大笑:“这有什么没脸的?没了咱们山羌人就得毁家灭族,他们是万万不敢有什么意见的,我师兄就更是自己人了,经历了这场魏国之变,他现在可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了,就算你不要这份功劳,我看他都会想方设法送给你,庞师兄背井离乡的多不容易啊,咱们就当是同情他,帮人家个忙如何?”

  跳蚤听得半天无语,不过想想夫君说得确有道理,也就不再争执了。跳蚤姑娘毕竟是王室出身,政治智慧这种东西是胎里就有的。

  就是这仗打得实在无趣,足足五百名白家老兵和雍郿精骑现在就只有一个任务,保证让这位西君夫人可以痛快杀敌且不受到任何伤害就好,阿尔泰更是带了特训队的一票神箭手守护在跳蚤身旁,遇到敌军先是一轮箭雨招呼,然后将那些落了单的、受了伤的、战斗力大打折扣的波斯人驱赶到跳蚤夫人身前,看着跳蚤夫人手起剑落,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地,大家就跟着轰然喝彩,只要一喝彩跳蚤夫人就会脸红啊,好一朵战场上的牡丹!望着跳蚤夫人被一身精致盔甲衬托到前凸后翘的美妙身姿,这些‘护花使者’感觉自己已经爱上了这场战争……

  当波斯人的三蛋金鸟旗开始向西方移动时,庞涓并没有四面围堵,而是采取围三缺一的追击战法,先开个口子让波斯人逃,然后一路掩杀过去,如此既减少了己方损失,又可大量杀伤敌军,是最聪明的做法。

  追击战开始后,最兴奋的就是山羌骑兵了,像这种骑马撵兔子的事情他们做得最顺手不过,坐在马背上箭射逃敌简直连瞄准都不需要,一箭一个准。跳蚤也跟着追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感到无趣,这种仗打来做什么?还不如呆在夫君身旁有趣,夫妻两个晚上的‘战争’都比这个激烈多了……

  白栋拍拍手走下寨墙,因为是首战他才会如此关注,后面的事情就可以完全交给庞涓和孙宾了;曾经横扫欧亚的波斯大军也不过如此,若是照这种打法,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庞涓和孙宾就会像撵兔子一般将阿里巴巴撵回花刺子模去。

  山羌一战后,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山羌王会按照之前的承诺,对他这位西君行朝拜之礼,这是不用谦虚推让的,山羌王拜他就是拜嬴渠梁、拜周天子、拜华夏,是极其重要的‘统战工作’。

  而且随着庞涓和孙宾的战果继续扩大,城廓诸戎丢失的家园被一一夺回,西君白子将会成为西域真正的主人,西君城也会成为西域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建立西域地区的基本法律则是第一步……

  第四百二十章 西域自治区(二)

  天气真好。

  行过这片半沙漠化的戈壁,再往前就是着名的城廓地带了,放眼看去,青黄黑三色交织的土地一望无际,瓦蓝瓦蓝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要卡在人的头皮上,不过并不会给人压抑窒息的感觉,只觉天地辽阔,心胸都要被这种美景大大的撑开了。

  白栋曾经笑着对跳蚤说,普通人在这里呆上几年,识见阅历未必会增长,一副国相的心胸保证是会有的,跳蚤笑着没搭话,最近夫君的话她只能听明白一半,都是些为国为政的道理,是做西君做出毛病了麽?似乎又不太像,怎么就不见他对苦酒姐姐说这些话呢?白栋写给苦酒的信她曾经偷偷看过,无非是些‘甜哥哥蜜姐姐’的肉麻话语;跳蚤姑娘其实也喜欢这些动人的话语啊,可夫君在她面前却总是爱说些男儿大丈夫立身为家的道理,分明就是偏心麽……

  看到一片清澈的湖水,跳蚤轻轻跃下马来,把自己放在岸边的青石上,脱去鞋袜,将一双秀气的小脚浸泡在水中,冰寒的湖水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抽回脚却又有些舍不得,与夫君温暖的怀抱相比,冰凉的折磨有时也是一种享受。

  “从这条高道上去,就可以到达你说的雪山了麽?”

  见到跳蚤夫人要休息,特训队不敢上前打扰,看看天色也近中午了,干脆扎下营休息。阿尔泰亲手冲了碗奶茶送过来,跳蚤看看他,接过奶茶喝了口。微微皱下眉。来到西域也有快两个月了。还是有些不习惯奶茶的味道:“你的部落就在前面的雪山上?”

  “部落族人和我亲人的坟墓也在那里……”

  阿尔泰面色平静地道:“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有比这里更清澈的泉水,还是温的;有巴掌大的雪莲,盛开的时候,就像冰雪雕成的美丽花朵。每年夏天的时候,我都会用打到的雪狐皮到山下换粮食、换美丽的花布、泥契日和妈乌妈最喜欢羌人的花布了,桑结喜欢西域中部的葡萄,常常把它们藏在雪洞里。故意让妹妹找不到,妹妹哭了,他又会想方设法哄妹妹开心,结果要把葡萄全部拿出来才成……”

  讲述这些事情时,阿尔泰脸色出奇的平和,没有笑,也没有落泪,就像在讲述一段别人的故事,不过跳蚤却能够听出他话声中饱含的感情,就像夫君说得那样。阿尔泰已经成功消化了仇恨,恩也罢、仇也罢。都只是他生命中最沉重、也最留恋的一部分罢了。

  这样经历过大悲之人,就已经是士了,国士。

  “夫君说,如果阿尔泰走到这里还会流泪,就让我立即回去;如果阿尔泰会望着天空慢慢地讲故事了,这次我们就一定会成功。看来你没有让夫君失望,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跳蚤抽回双脚,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远处的雪山道:“告诉公输先生,我们今天晚上就在你的部落扎营……”

  跳蚤和阿尔泰离开的时候,就连庞涓和孙宾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是去做什么。西尔德为此都学会撒娇了,却还是无法从白栋口中得到任何信息,只能垂头丧气地去见庞师伯和孙宾师傅……

  这小子总是爱瞒着自己!庞涓是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人,可惜这次他遇到的却是白栋;算了,不说就不说,老子还懒得问呢,阿里巴巴是个好对手,他需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山羌一战后,波斯大军虽败却元气未伤,阿里巴巴本来就是试探,一旦看清了华夏军队的战斗力后,他的策略也迅速随之改变,也让庞涓孙宾和西尔德这三大军事天才第一次明白了波斯帝国的可怕。

  白栋一直都无法想通的问题从阿里巴巴这里得到了答案,战国初期的华夏无论军事、政治、文化、科技发展都要远远胜过一百多年前的波斯帝国,可凭什么薛西斯神王可以挥军万里饮马爱琴海,而华夏却不可以?

  无论是后世的历史学家还是奇迹般莅临这个时代的白子都算过一笔账,假设战国初期的各大诸侯国可以同心协力,集中华夏所有的战略资源西征欧洲,是否能够保证足够的兵源和后勤补给?

  答案是否定的,华夏可能不缺兵源,却无法支撑如此漫长的后勤补给,别说是去欧洲了,就算走到中亚士兵也可能会被饿死冻死,更会因为水土不服而大量减员!波斯帝国的行省制看似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稍微了解历史的人都会知道,波斯帝国的行省是个什么概念,那不过是被征服的奴隶和蛮族而已,凭他们可以为大军提供足够的补给?那就是天方夜谭,比白栋给草儿讲述的故事还要离奇一万倍。

  偏偏就是奴隶,就是蛮族!

  各种不知名的种族就像羊群一样被波斯人从葱岭西面、从城廓地带驱赶了过来,他们居然是不用消耗粮食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粮食!

  看到木西京传回的情报,白栋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如此残忍的事情居然是波斯帝国最先发明的。波斯人驱赶的奴隶军团被称为‘行动的肉’,他们的行军速度甚至要超过波斯的正规军队,结果就是大量身体虚弱的奴隶死去,他们的尸体会被做成肉干,供其他奴隶和波斯大军食用!

  这种事情在五代十国时期发生过,可那是因为天下列强分争、民难裹腹所致;安禄山谋反时也发生过,张巡守睢阳时没了粮食,就将自己最美丽的小妾煮了分给将士们吃,可那是为了爱国。波斯人食用这些‘行动的肉’却是一种习惯,每当大军远征时,所带的奴隶居然是军队十倍,波斯军队只要携带较少的粮食就好了,反正他们走到哪里都会有肉吃。

  庞涓和孙宾面对的阿里巴巴甚至比薛西斯神王更要残忍一百倍,在战斗从西域中部慢慢推向城廓地带时,西尔德率领的前锋大军终于不得不停下来,天下无敌的魏武卒和雍郿精兵遇到了天下最无耻的波斯军团。

  回忆起那一仗,就连身经百战的庞涓和天生杀性的西尔德都会半夜惊醒,孙宾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军事智慧还要超过庞涓,杀人的本事却比庞涓差多了,现在连战争狂人提起那场战斗都会感到恶心,更不用说他了,现在只有最好的白家茗茶才能让他安静下来,勉强吃上半碗饭。

  都是血……

  那一仗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鲜血覆满了戈壁、浸透了原本美丽的草原。

  华夏大军面对的是阿里巴巴的三个军团,可在这三个军团的前方,却足足有十万名奴隶组成的肉阵!没有盔甲、没有武器、甚至没有衣服,有些干脆就是光着身子的,他们被铁链和麻绳捆在一起,覆盖了方圆十里的地面,在波斯人的弓箭威逼下用自己的生命冲撞华夏军阵。阿里巴巴已经发布了命令,这一仗中可以幸存不死的奴隶将会获得自由!

  奴隶们没有选择,也不愿去选择,比起做‘活动的肉’,还不如死去或者拼命得到自由!他们向疯子一般用自己的身体去消耗华夏大军的弓箭,用自己的牙齿去啃咬魏武卒的铁甲,用同伴和自己的尸体阻碍华夏骑兵的脚步……

  这一刻生命是如此卑微,甚至不如一只羸弱的蚂蚁,这一刻所有华夏战士的眼睛都红了,他们可以杀人盈野、可以笑傲敌阵,但那是面对全副武装的敌人!如今他们的敌人却躲在这帮可怜奴隶的身后嘲笑他们,嘲笑他们是女人、是娘们儿,是软蛋。

  庞涓咬碎钢牙,终于发出全军死战的命令,西尔德仰天长啸,嘴里就叫着一个‘杀!杀!杀!’。大军对阵没有任何怜悯可言,华夏军队稍有手软就会全军崩溃,这个责任谁也无法承担。

  战斗开始了,前半场是屠杀,或者说是宰杀。

  华夏骑兵的战马被血腥味刺激的不听命令了,战士们的剑被奴隶的热血浸软,几十上百个人头砍下来,就连最坚硬的青铜剑也卷了刃,足足十万奴隶啊,有四成是被波斯人的箭雨杀死的,却有足足六成被华夏军队斩杀。

  几乎所有的华夏战士都在边流泪边斩杀这些可怜的奴隶,这些奴隶中有新近被波斯人俘虏的城廓戎人,也有跟随波斯大军从葱岭西面而来的不知名种族;他们的头颅被砍下时,口中呼喊着各种奇怪的语言,真的很难听,可他们都是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面对这样的不得不进行的的杀戮,魏武卒和来自老秦的精锐战士都感觉自己不是人了,简直就是恶魔!

  当身心疲惫的华夏战士终于冲出血海尸山、庆幸自己离开了地狱的时刻,便看到了三万名狞笑的波斯精兵;阿里巴巴的三个军团居然全是骑兵,薄薄的麻衣护甲,恐怖狰狞的头盔,他们骑坐在花刺子模的高脚马上,就像是刚从地狱冲出的一群恶魔。

  庞涓终于迎来了他为将生涯中的第一场大败……

  第四百二十一章 西域自治区(三)

  阿里巴巴没对木西京吹牛,魏武卒的最强处正是最弱处,他们是一群职业军人,有理想、有纪律、有尊严、有底线……与屠夫完全不同,他们可以在疆场奋勇杀敌,却很难持续杀戮手无寸铁的奴隶,这样的屠杀对职业军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足足十万名手无寸铁的奴隶可以让人杀到手软,十万人的热血足以让魏武卒的青铜剑变软!就在这些魏武卒身心皆疲的时候,整整三个军团的波斯骑兵冲杀上来,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庞涓还能带着他的主力部队退下来,没有因为一次败仗损了元气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样的打法简直就是没有人性,阿里巴巴就是个恶魔!”

  庞涓一尊一尊的喝着闷酒,然后像个娘们儿一样对侄子抱怨着……他这尊魏国战神从来都是在战场上折磨对手,如今却吃了阿里巴巴的大亏,让让如何能够接受?他如今很是疑惑,自己呕心沥血练成了天下无敌的铁军,结果却输给了阿里巴巴的残忍手段,是不是自己太过仁慈了,应该学一学阿里巴巴的手段才好?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庞涓甩甩脑袋,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彻底甩开。庞大将军还是很有底线的,别说白栋不会允许他这样干,就算自己这关也是过不去的;他是要做兵家亚圣的人物,阿里巴巴算个什么东西,如何可以学这个恶魔?

  “总算西君来援及时,白家和孟家的人这次算是拉了咱们一把。大军才没有崩溃;虽有小败。却没有伤及元气。我计算过了。这一仗伤亡三千余人,靠着铁甲精良,多数士兵只是轻伤,战死的士兵是八百三十一人,如今尸身皆已焚烧,会由白家负责将骨殖运回魏国,让他们叶落归根。白栋说了,这些将士非为私战、皆是为华夏牺牲的‘烈士’。魏王如果不封赏,他会为这些将士请准周王,让他们人人皆得封赏,后代子孙从此不列寒门!”

  “哦?他倒是想得周到……将士们有何反响?”

  “卫鞅变新法使得秦人可凭战功封爵,咱们魏国跟来的老弟兄哪个不是看得眼热?如今白栋上应周室、挟华夏之名,战死的兄弟很可能会得到周王的封赏,这可比魏婴的封赏更为‘名正’了;这些战死兄弟的后人子女最低也是个士族身份、从此跻身贵族之列……如今都不知有多少兄弟看得眼红,恨不得战死的那个是自己才好呢。”

  见到酒壶内的酒沸了,庞葱轻轻吹灭了热酒的炭火,为庞涓倒了一尊热酒,压低了声音道:“叔叔。如果像这样再打上几仗,咱们从魏国带来的老兄弟可就都要该姓白了。难道叔叔就不担心?”

  “那又如何?让这些老兄弟继续跟着你我叔侄姓庞就是好事情了麽?你有粮草军晌养着他们?你能替他们讨来周室的封赏?你有白栋那样的雄心壮志可以支持叔叔我实现征服天下的梦想?如果没这些本事就快快闭嘴,以后再也休说这样的话!叔叔我是在观察白栋,可越是观察就越是感到心服口服,却不是要反他,你可明白?”

  “随我去见白栋和你的孙师叔,庞家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个脸面怎么都要找回来才行……”

  庞涓冷哼一声,站起身向帐外走去;这次他的魏武卒吃了大亏,孙宾和白栋率领的雍郿精骑却成了救世主,这可不成。白栋也就罢了,这位便宜师弟在朝堂军界都是挥洒自如的好手,赚钱更是天下无敌,让他心服口服,他可不愿意再输给了孙宾。

  庞涓叔侄走进白栋大帐的时候,白栋和孙宾正在喝茶,面前的矮几上摆放着一副羊皮制做的马鞍和精铁打造的马镫。庞涓看到后眼睛顿时亮了,走过来一手抄起马鞍、一手抄起马镫,用手轻轻抚摸着它们,就好像是抚摸情人一样的温柔。

  “师兄终于肯来见我了,小弟等待久矣……”

  见到庞涓叔侄走入自己的军帐,白栋哈哈大笑,拉着庞涓的手请他坐下,亲手为他倒上茶水,转头看看庞葱,示意他随便些就好,现在不是开帐商谈军机,没必要拘束。

  “我们都太小看了阿里巴巴,以为波斯人不过如此;山羌之胜,更是助长了这种骄傲情绪……”

  白栋抬头望着庞涓:“我知道师兄心中不服,认为阿里巴巴取胜是靠了手段残忍,才令你措不及防,可事实当真是如此麽?这两日我与孙师兄都在研究魏武卒方阵的弱点,庞师兄是此道方家,想必你该比我们更为清楚罢?”

  “不错,阿里巴巴之胜,虽是靠了奴隶军团的血腥战法,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军事天才,已经看破了魏武卒方阵的最大弱点。”

  庞涓微微点头:“魏武卒方阵在平原地带号称无敌,那是因为武卒方阵的正面坚不可摧,士兵训练精良、甲被完整,且华夏诸国多习车战,很少使用骑兵……纵然有一些骑兵存在,真正像雍郿精骑这样的贵族战士也非常稀少,多半是用做斥候弓骑,勘探敌情或骚扰敌阵而已,华夏骑兵很难形成强大的冲击力,要破武卒方阵根本就是妄想。”

  “师兄分析的是。可波斯人就完全不同了,波斯战马本来就比华夏战马高大,冲击力远胜华夏骑兵,且花刺子模人更是马背山的民族,他们从一出生下来就长于马背,习惯于马上冲杀,且人人箭术精良,几乎不下于西域戎人。偏偏他们的数量又远超过西域各族,师兄与波斯一战中,固然是有奴隶军团让天下无敌的魏武卒身心疲惫,其实在与波斯主力接触时,武卒方阵并没有崩溃,只是波斯骑兵不惜大量奔跑,硬生生凭借马力调动了武卒方阵,最终得以从侧翼突破,而师兄手下负责掩护两翼的骑兵却在与他们的较量中落了下风……”

  孙宾指了指泥盘上插着的蓝色小旗道:“师兄请看,波斯骑兵可是如我所说,在双方接触后,便四处带着你的士兵兜圈子?人家的速度快,武卒方阵只能随之变阵,结果一个不够小心,被波斯人从东北侧突破了方阵侧翼?他们的弓箭其实并不算十分精良,身披麻布甲的战士更无法与魏武卒相比,可他们的骑兵太多了……箭雨如云,攸忽来去,神出鬼没,难以捉摸,魏武卒本就不习惯高原作战,又先被奴隶军团磨去了泰半锐气,再遇到如此灵活的波斯骑兵,安得不败?”

  “这些我都知道,那又如何?”

  庞涓扫了一眼泥盘,他也是当代名将,这些道理如何不知?可越是名将往往就越是固执,尤其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更是如此。他十几年浸淫于魏武卒方阵,神出鬼没且精准无比的指挥艺术也是建立在魏武卒方阵之上,如今又岂会因为一点点挫折就轻易放弃呢?

  “兵无定势、水无常形,又何况是魏武卒方阵?魏武卒都是最精锐的战士,在平原地带结阵固可天下无敌,可现在是在西域草原,天下无敌的方阵还能继续无敌麽?日后师兄的大军还要越过葱岭、远征西方,魏武卒的步军方阵能够适应麽?“白栋正色道:“师兄不可固执啊……以往是华夏诸国皆不重视骑兵运用,师兄也难例外。可是经历过与波斯人的一战,师兄莫非还看不到骑兵的厉害之处?见到这马镫和马鞍后,师兄也会双眼放光,我就不信师兄没有任何想法?”

  “骑兵自有其长处,可也未必就能全面胜过我的魏武卒方阵;若是你肯给我足够的马镫马鞍,我自会建立一只精锐骑兵,用来辅助武卒方阵,定可无往而不利……””

  庞涓一手抓着马镫、一手握住马鞍,确是不舍放下。他这次就是要从白栋手中索要足够的马镫和马鞍,然后迅速武装起一只不低于八千人的新式骑兵,不过他始终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骑兵再如何发展,魏武卒方阵也是不能放弃的,更没想过要彻底改变军队建制,将魏武卒方阵变成骑兵纵队……

  也难怪他会舍不得,魏武卒方阵陪伴他经历了十几年戎马生涯,简直就是他的小情人一样,如何能够轻易割舍?

  “我要的不是辅助,而是彻底改变。花刺子模多为骑兵,胜则追击对手,如江流滚滚;败则可随时退却,你的步卒如何追赶?当年吴起改车战为铁甲方阵,此举足以载入史册,难道师兄就没有兴趣为我华夏增添一只铁甲骑兵麽?”

  “你休想!要我放弃武卒方阵,那是万万不能的!”

  “呵呵,师兄先不要着急拒绝,听过了小弟的计划再决断也还不迟。”

  白栋嘿嘿一笑,就像是要诱骗小红帽的大灰狼:“我这里有一种天下无敌的骑兵阵列,叫做铁甲连环马的,用来破阵杀敌无往而不利,只需一千人,就可击破敌人过万精骑,师兄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兴趣?”

  第四百二十二章 西域自治区(四)

  秦国原来没有忘记这只远征西域的魏国大军。

  当看到左司空杜挚和秦国上大夫甘龙的独子甘升亲自押运的车队时,庞涓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甚至在马车上看到了魏国的大粒旱稻和熟悉的大叶秋菘,这都是魏人最爱的食物,他也不能例外,见到旱稻和秋菘,顿时动起了思乡之念。

  “现在是初夏,可不是秋菘收获的季节,这些是如何保存的?”

  一想到秋菘炖肉的味道庞涓就想流口水,自打来到西域就想着这一口啊,可惜秋菘这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可若是不在秋冬季节,那是万万吃不到的,就算冬日可以窖藏一些,不等开春也就吃光了,他实在想不明白秦国是从哪里弄了这许多秋菘来。

  “这是白家各地商贸据点储存下的秋菘,都是在冰窖中藏了整整一个冬天,这一路运输过来,也要靠冰块镇着,否则不等到西域就得坏了。”

  白栋微笑道:“兄弟我没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有弄些魏国的大叶秋菘来,只望能够聊解数万武卒的思乡之念……来啊,卸下秋菘、杀猪、升火!前几日冻好的豆腐也放一些,今日咱们老秦人做东,请魏国兄弟吃口家乡菜,明日魏武卒就是魏精骑了,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训练!”

  白菜豆腐炖猪肉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让人流口水的美味,而且这些猪都是按照白栋教授的法子,在发情期未到时就阉割了的,又是乡间放养。绝不注水。这一遇了秋菘和冻豆腐。在锅中滚上两滚就透出一股甜香味道,再倒些白栋发明的素酱油,保证让周天子闻到了都得跳墙!

  大快朵颐的魏武卒一个个抹着嘴巴打起了饱嗝……哪里还像是天下无敌的精兵,更像是群饱暖思那啥欲的家伙、都该上床了。庞涓这会儿也顾不上喝斥他的士兵,跟着白栋一溜小跑儿来到这只庞大车队前,都没怎么顾得上与杜挚甘龙打招呼,冲进车队便抓住了一人的手叫道:“风先生,你……你怎么也来了西域?”

  风缺金现在是一身商旅的打扮。估计是经过河西走廊时受到了大月氏兄弟的热情款待,现在脑袋上还戴着个极具大月氏特色的圆布头套呢,左耳朵上还插了两枝色彩艳丽的野鸡毛,模样十分。欧冶良今天也被白栋叫来了,此刻正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同行冤家,面色十分的不善。

  “上将军!见到上将军无恙,风某便放心了。那日魏国大变,庞家遭遇大难,风某是亲近将军之人,险些也被牵连。后被白子派去之人救下,秘密到了秦国。只是那时将军已到西域,因此不得见面。如今风某添掌秦国司械处大掌炉,凭风家所传的冶炼手段,倒也不比那些欺世盗名之徒差了……”

  说到这里,风缺金看了一眼欧冶良,微微冷哼道:“这段日子秦君调动了半国之力,加上白家资助,在栎阳大兴炉火;风某听说是为魏武卒冶炼甲被,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不吃不喝,也断断不能让咱们的老兄弟缺了甲仗利器在战场上吃亏啊。对了,上将军快来看,白子创出的马甲、马链可都是开前人所未开之想,风某做了半生匠人,如今才知道原来战马也可以披甲、骑兵还可以如此运用,真真是奇妙无比,让人兴奋莫名。”

  就像是献宝一般,风缺金拉着庞涓去看自己的‘胜利成果’了;欧冶良撇着嘴瞧了半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走到白栋面前幽幽地道:“西君,这铁甲连环马所用的一切甲被难道不是欧冶家独掌麽?风胡子一系算个什么东西,他家祖上有什么时候能够超过欧冶家的祖先了?”

  果然同行是冤家啊……

  白栋要的正是这种效果,闻言微微一笑道:“欧冶先生有所不知。风缺金与先生虽都是君上亲封的大掌炉,职司却有分别;他主栎阳军械司的炼炉,先生却是主掌白家的。这次是我要速成铁甲连环马,才向君上请调人手,要他与先生共同操持此事,这一次咱们先是建成五千铁甲连环马,两万轻便马甲,日后怕还要增添十倍!只靠先生一人是万万忙不过来的,所以我才向君上恳请,要这位风先生分担一二。待此事成后,风先生还是要回栎阳的,天下冶炼名家可不能都在我的西域,那可是欺君之事啊。”

  “原来如此……欧冶良多谢西君信任,西君请放心,欧冶家定不会令你失望。”

  听了白栋的话欧冶良顿时心中笃定,望着风缺金的背影只是冷笑。现在就连庞涓这种世之名将都聚集在了西君身旁,无论怎么看,自己日后的发展都是要超过风家后人的;欧冶家已经压了风家一百年,这种感觉非常不错,那就再压个两三百年好了。

  庞涓很固执,比庞涓更固执的其实是这三万魏武卒,一次失败不会令他们怀疑武卒方阵,他们甚至会认为如果没有稳如铁壁的方阵,魏军只会失败更惨。毕竟都是从十八九岁就选拔入军,十几年来每日训练的都是方阵演变,各种步卒临战之法,武卒方阵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根、骄傲之凭!怎么可以轻易丢弃?

  ‘既得者难变,此人之痼疾也’,白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使用的手段最为温柔缓进,犹如春雨润物。

  武卒们如今正在歌唱。饱吃了一顿家乡的秋菘炖肉后,大家开始想念家乡,唱到兴起后,就开始抱头痛哭;庞涓也不去阻止,吃了败仗后大家都是需要发泄的,如果可以他都想痛哭一场,谁敢比我惨?

  还是白子心细啊,见大家哭得差不多了。成麻袋成麻袋的家乡书信就送到了面前。有爹娘写来的。有老婆写来的……这年头儿有几个人识字的?这都是白家商社花了大价钱找来读书人代笔,每份家书都写得感人至深呢。

  在外征战的将士最担心的就是家人,还有什么比手握家书、得知父母妻儿安好更让人欣慰的呢?有了西君白子的妥善安排,如今在西域的魏国将士不是俘虏、更不算叛国之人,是在秦国西君的带领下为周王室行‘攘夷之策’、是为华夏固百年国门!他们的家人除了会得到魏国的各种优渥待遇,还会得到来自秦国白子的一份口粮和份钱,这可是白子自己掏的腰包……

  “多谢周天子!多谢西君!”

  抹干净了眼泪、将家书小心翼翼的放入怀里,三万武卒齐声吟唱——‘国破山河在。域西草木深,峰火连五月,家书抵万金,乌首上白头,只待夫郎归……只待夫郎归,呜呜呜……’

  哭吧,哭得越是悲愤交加,阿里巴巴的麻烦就越大。家中的媳妇儿都要白头了,做丈夫的哪个不想尽快回去?要回去就得狠狠教训这帮可恶的波斯人!

  好诗啊好诗!

  白栋跟着大军吟唱自己这首抄袭来的‘新诗’,感觉自己真是太有才了。偶然转目,看到孙宾和庞涓定定地望着自己。满脸都是钦佩羡慕的神色,不觉大是得意:“你们只明白枪杆子重要,哪里知道笔杆子的厉害?慢慢学着吧……”

  光是家书还不够,西君还有礼物要送呢,这次商队又从秦国带来了一万六千匹战马,加上白栋这段时间从西域戎人手中收购所得,共计两万五千匹,加上之前配给庞涓的八千匹,三万武卒已经做到了人人有马,而且还多出了几千匹,用来驼送军械粮资那是一等一的好用。

  若是普通步卒此刻一定是欣喜若狂,傻瓜都知道有马代步比靠两条腿行军舒服多了,可魏武卒们却是不同,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议论,白子送了这许多战马来,是要抛弃武卒方阵不用麽?这可不成啊,武卒方阵是什么?那就是咱们的命,一旦上了疆场还是自己的两条腿好用呢,把命交给畜生怎么看都是不靠谱的事情……

  不过白子送得战马却非寻常,普通军队尚且做不到人人带甲,这些战马却是全身甲胄,从马头到马腿再到马屁股都被紧紧保护在内,有老兵走过去看了,战马披挂的甲胄都是用足了两层熟牛皮,牛皮上又镶嵌了做工精细的铜叶子,一跑起来哗棱棱乱响,还真是好听。像这样的战马足有五千匹,每一匹都要高过了普通战马,看来威风无比。

  除去这五千匹战马外,其余的战马虽然不是全身披甲,却在马头马腹等重要位置裹上了皮甲,看那皮甲的厚度,普通弓弩在十步外都难贯入。这还了得?若是这两万多匹战马奔跑冲锋起来,敌人如何能够抵挡?那日与波斯人交战时若是有了这些战马,咱们兄弟还会输麽?

  还有,那些雍郿精骑在做什么,他们往马背上捆缚的是什么东西?悬挂在马腹两侧的又是什么?看那样式大小,刚好可供两只脚踩进去,若是有了这东西支持身体,骑兵在马背上就可从容发力,与脚踏实地可就差不了许多了。

  一些身经百战的魏国老兵渐渐瞪大了眼睛……都是尸山血海中走过了几个来回的人,他们可是真正的专家,只要一眼就能看出马镫马鞍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有些人已经暗中握紧了拳头……

  白栋满意地点点头,战国时代与丢弃了燕云十六州的后世朝代可是完全不同的,这个时代华夏可不缺养马之地,四战之地生长的汉子又有哪个不会骑马的?只不过在这个战车步卒为主导的时代,骑兵不算正统主流而已,如今自己终于抛出了马镫和马鞍,这两样东西就像是最厉害的催化剂,用不了几年,华夏将会进入骑兵称雄的时代!

  正在崛起的老秦已经不畏惧被别国学去这种‘黑科技’了,西域只要一天掌握在老秦手中,华夏最大的养马地就属于老秦,日后最庞大的骑兵军团也必将出现在大秦帝国!

  第四百二十三章 西域自治区(五)

  阿里巴巴坐在镶金嵌玉的乘车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身后波斯美女的美腿上,胸前铁甲打开,隐隐露出两个黑色的巨大乳头,身旁的两名美女从盘子里取出冰镇葡萄,小心翼翼的为他剥皮去核,放在口中用香沫浸了再缓缓渡入他口中,这样的葡萄真是太妙了,半是冰凉半是美人香,当真是消暑解渴的圣品。

  “木,你从秦人那里取来的‘西域诸戎图’真是太有用了,有了这张图,西域诸戎的兵力分配、部族习性、强项弱点,甚至是与秦国的微妙关系无不在本总督掌握之中,让我们可以在最短时间控制西域!日后本总督成为西域王,就封你做个‘域相’,这是你们华夏人的官儿,总能让你满意罢?”

  阿里巴巴笑嘻嘻地望着木西京,这个来自华夏的朋友对他还是很有用的,现在先用话稳住这人,日后自己的大军控制了西域,当可通过这个人的影响力图谋义渠,如果西域和义渠都归了自己,秦国还能支持多久呢?

  “呵呵,那木西京就先谢过总督了……不过木西京以为总督万万不可大意,白栋这次带来的秦军虽然不多,却都是一等一的雍郿精兵,白家和孟家有心做他的家臣,拼起命来可非一般战士可比。还有庞涓的三万魏武卒,那是天下无敌的精兵……”

  “天下无敌?那是在你们华夏吧?”

  阿里巴巴哈哈大笑,用手指指前方:“真正天下无敌的军队在这里,我的朋友!”

  在阿里巴巴的脚下。整整八个波斯军团整齐划一的排列着。黑压压望不到尽透头。波斯人的三蛋金鸟旗在烈日下闪闪发光,仿佛随着阿里巴巴的手指划动,它们可以插在任何一片土地山,无论这片土地是姓姬还是姓嬴。

  阿里巴巴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虐,木西京的话在他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自从击败庞涓后,他与白栋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战争,从夏初打到盛夏,从城廓地带打到西域中部。就没遭遇过什么无敌军队,号称精锐的魏武卒在狠狠吃了几次败仗后现在学会了做活王八,连头都不敢冒了,白栋纠集来的戎人残兵也最多就是骚扰骚扰他的大军而已,反倒是在为他补给军粮一样……什么无敌大军啊?华夏人恐怕还没翻越过葱岭吧?让他们理解横扫欧亚的无敌大军是什么样子实在有些困难。

  “我倒是忘记了花刺子模的勇士才是真正无敌的,多嘴了……”

  木西京呵呵笑了起来,在他有意无意的引领下,波斯军队正走向巨大的危险,可笑阿里巴巴却是越来越狂妄了,不过这样更好。白栋是他的敌人,阿里巴巴也不是他的好朋友。刚好借这位总督大人的首级一用。

  “不用介意,我的朋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来猜测一下,我们要用多少时间来击溃白栋最后的军队呢?”

  阿里巴巴忽然一把推开伏在他身上的波斯美女,笔直站立在乘车上,右臂高高举起,食指指向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处,清澈的长河水正在无日无夜的静静流淌,在长河东方十里处,是即将修建完成的西君城。那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对手已经退无可退了,今天的决战将定下谁才是西域的主人!到那个时候,科多曼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吧?巴比伦和苏撒的阿黑门氏贵族已经暗中对他表示了支持,二十个行省中的七个行省都在他的金钱攻势下成为了他的盟友,不过这些贪婪家伙都是要吃‘肉’的,要继续得到他们的支持,阿里巴巴就必须有滚滚不绝的财源才成,能否成为继大流世一代和薛西斯神王之后的传说,就看这一战了!

  随着阿里巴巴身后那面最大的三足金鸟骑晃动,身穿纹绣战袍的乐手吹响了号角,打起了羊皮鼓,四个步军方阵以步行速度向东方开拔,同时还有四个骑兵方阵分向左右两翼包抄过去;与华夏人打了这么久,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对付那群一成不变的傻瓜,只要牺牲少量骑兵打破敌军两翼,他们就可以随意穿插分割敌军,魏武卒的铁甲也只不过会为这场胜利增加那么一点点难度而已……

  “以居鲁士之名!”

  波斯军队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以胜利者的姿态向长河谷杀去。

  长河谷其实不是谷,发源于葱岭的长河流经这里时,刚好与两侧高山上流下的山溪汇集,形成一个宽大的河湾,因为四季都不会干涸,所以这里是西域中部水草最为丰美之地。又因为地势稍稍下陷,冬季朔方会被两侧高山阻挡,因此气候也十分温暖,白栋的西君城就建设在这个河谷的内侧。

  虽然名为谷,其实在两山之中还是有宽达数十里的戈壁和草原,正适合大军团做战;这里同时还是羊毛经济的中心区域,是羌、山戎、白戎几个民族共同拥有的牧场,因为西君建城的原因,在这个区域中已经出现了一些华夏式建筑,就连凤鸣分院也是选址在此处。

  阿里巴巴也是会分析情报的,他分析的结果是白栋绝不会放弃这片土地,那么问题就简单了,他只需要调集大军杀过来就好了,一战而擒西君,让那些西域戎人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可惜这次叫出‘芝麻开门’的不是他阿里巴巴,却是这位一败再败的秦国西君。

  全面决战开始的非常迅速,迅速到大出阿里巴巴的意外。就在他的军团刚刚开始冲锋不久,西君城方向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巨大的声响让几万名波斯军队都不禁一顿,这不像是人类可以弄出的声响啊,简直就是光明神的呐喊!

  伴随着轰鸣声,排在前列的华夏士兵居然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华夏人这是要做什么?不战而溃麽?临阵做逃兵会被杀头的啊?波斯人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数百个巨大的石弹就砸落下来,刚刚看到自己的战友被砸成了一滩肉泥,耳边又听到弓弦巨震,抬头看去,天空已被无数箭矢遮满了,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长河谷中寒风四起。

  是华夏人的箭雨!为什么可以这样,波斯勇士的箭可射不了这么远的!开战不到半柱香时间,波斯军队已经折损过千人!站在山岭上指挥军队的阿里巴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继续命令大军突进,再前进一百尺就好,波斯人的箭和铁骑会让华夏人付出代价的!

  “轰隆隆!”

  地面在剧烈震动,长河水在翻腾咆哮,阿里巴巴瞪大了眼睛,他居然亲眼看到了一场可怕的大地震……天!那是华夏人的骑兵,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华夏人的骑兵从来没有超过一万,为什么他们忽然拥有了如此众多的骑兵?吃惊不只波斯战士,还有他们胯下的战马,看到同类顶类顶着一身马甲冲过来,波斯战马就剩下羡慕嫉妒恨了,凭什么它们就没有如此漂亮的马甲呢?这天不公平了!

  从地平线上突然冒出的华夏骑兵就像是钢铁堆成的怪物,从士兵到战马都只露出两只眼睛,整整三万骑兵从长河边的草丛中,从两侧山岭后面突然冒出,他们一个个灵活的像马猴,明明是骑在马上,却可以将身子高高立起,向前半探出身体发射箭矢,明明应该是颠簸难控的战马却稳得像是舟船一样!看到波斯人拼命射出的弓箭被华夏骑兵的盔甲弹开,看到那些华夏战马无视一切伤害,队列无比正确地冲锋过来,就连木西京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华夏骑兵脚踩的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毫不起眼,可就是多了这麽一对东西,让华夏骑兵有了比波斯骑兵灵活十倍的操控性,还有他们屁股下垫的是什么?真是太奇妙了,有了这东西,骑兵的屁股上再也不怕被磨出厚厚的老茧了。白栋还真是个了不起发明家,自己是万万不如,不过他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铜铁?人人被甲也就罢了,连马也被甲?这需要多麽巨大的投入才行,老秦的日子不过了?

  阿里巴巴更是快将嘴唇都咬破了,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大战已起,就算他也无法中止这场战役,只能呆呆地看着双方骑兵狠狠地撞击在一起,看着他的骑兵像小鸟儿一样飞上天空……

  第四百二十四章 西域自治区(六)

  当双方骑兵相遇时,什么花巧的马上功夫都是瞎扯淡,冲撞、砍杀、飙刺才是主题,说白了还得看谁能够站得住,如果一见面就被顶飞了,那还谈什么后续的战斗?

  阿里巴巴对自己的骑兵本来是充满了信心的,花刺子模的战马本来就比华夏人的战马高了半头,冲刺距离又要超过华夏人,华夏人的古怪花样再多又如何?骑兵阵列一旦被撞破,波斯骑兵会让他们生不如死!可惜总督大人真的是想多了,双方骑兵在第一次亲密接触后,华夏的骑兵线依然完好,倒是他的骑兵飞上了天空……

  不要怀疑,铁甲连环马就是如此恐怖!后世金人搞过这种玩意儿,叫做‘铁浮屠’,让一代战神岳武穆岳爷爷都大感头疼,何况是阿里巴巴?白栋的铁甲连环马其实不足三万,算上从魏武卒中精挑细选的五千精锐以及份属白孟两家的三千骑士,一共也只有八千人,可这八千人却是这个时代从未见过的重甲骑兵!而且是五十人为一列、用铁链连起的战场杀器,正面给你摆上几十列、两翼再摆上这么几十列,顶着波斯人的弓箭只当是搔痒,迎面一击地裂山崩;波斯骑兵个个也是骑马与砍杀的好手,却哪里见过这种怪物?与这些铁甲怪物乍一接触,感觉就像是被一座大山撞了过来,不是提前实现了人类的飞翔梦,就是被震的头晕眼花口吐鲜血,还没等定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也飞了起来。而且飞得更高、更轻快。怎么还可以看到自己端坐在马上的身体?好威风的样子。就是脑袋不知飞去了哪里……

  只是一次冲撞,就有千余名波斯骑兵去见了他们崇拜的光明火神;此时阿里巴巴终于看清了这只恐怖的华夏骑兵,吃惊的总督大人抻着脖子、撅着屁股,眼睛瞪得比马蛋都大,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刚出水的活王八,服侍在他身旁的几名波斯美女拼命忍着笑,刚才就有一位美女被阿里巴巴的样子逗笑了,结果被砍下了脑袋。

  此时的阿里巴巴和木西京一样。眼睛都不够看了。这就是那位西君白子的秘密武器麽?数十匹一列的战马全身覆甲还不算,彼此之间还要用铁链子系起来,如此一来,骑阵的冲撞力就平增了数十倍!两军骑兵对撞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满天飞舞的箭雨,更不是对方的剑戈有多麽锋利,而是怕在剧烈的冲撞中会被生生震下马!怕在猛烈冲撞后产生瞬间的硬直,这个硬直时间是最危险的!

  有了这种铁链稳固的铁甲战马,华夏骑兵根本就不会被震飞或者产生硬直;而波斯骑兵可就惨了,有的直接就被震飞,有的被巨大撞击力震得七窍流血。华夏人只要轻轻挥动武器,砍他们的脑袋便如砍瓜切菜!一列华夏骑阵甚至可以应付几列波斯骑兵的冲击。然后波斯骑阵乱了,人家依然队列整齐!

  白栋也在笑,不过笑得很轻松写意,还有几分得意。白家和孟家的雍郿精骑就不用说了,那都是几辈子做专职骑士的家伙,披上铁甲就是战场上的煞星,倒是魏武卒没让他失望;这些半辈子都是步卒的家伙只是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就能如此有模有样,果然精锐就是精锐啊,庞涓师兄这这兵练的着实是不错?

  有了这样的精兵作为基础,再加上庞涓和孙宾的精确指挥,这一仗的结果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他可以不用花费任何心思,吃着冰镇葡萄听跳蚤唱歌就好;只可惜跳蚤这会儿不在,否则白子可能会现场做一首《侠客行》让老婆来唱,以老婆的性格,一定是非常喜欢的,自己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件妙事呢?

  吃着冰镇葡萄、偶尔抬头看看战场,这钱花得值啊……

  铁甲连环马威力极大,后世的金人用过、宋人用过,就连蒙古人也曾经用过。不过要建成一只可以横扫天下的铁甲战队却是要耗费无数金钱的,这还是魏武卒原本就有从魏国带来的精良铁甲,省去了一大笔开支,可即便如此,老秦的铜铁储存也几乎是见了底,还要白家商社出面,从各国收购大量资源才成;狗剩子都快哭了,几次在书信上说白栋这是败家行为,白栋就没搭理他,直接回了一句,‘秦国若是强盛了,白家还怕赚不到钱麽?秦国若是落败,白家就是富可敌国也是只猪!人人都可以随意宰杀的猪!’,看了这封回书狗剩子再也不说什么了,还是咱家平安郎高屋建瓴,随便说句话都是哲理……

  铁甲连环马有了,还得有人指挥才成,普通将领想都不用想,玩不转铁甲马的结果就是自家会阵脚大乱、后列被前列的战马缠住,自己被自己的铁链拴上,那可就不是打仗,了,所以必须得有庞涓和孙宾这样高明的‘女王’调教,西尔德给递个皮鞭蜡烛什么的,如今看来,两位鬼谷高徒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铁甲马厉害就厉害在铁链互连,冲击力甚至还要超越了后世中世纪欧洲的重甲骑士,可这也就带来了极大的指挥难度,第一轮冲撞后,指挥官必须根据战场形势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一方面要合理发步‘解马’的命令,让前排铁甲马迅速冲入敌人纵深或让开空间,同时还要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点保证后列铁甲马及时冲撞。在几万骑兵混战的大战场上,仅仅靠一次冲撞是无法奠定胜局的,必须要保证频率,让铁甲骑兵犹如长江之波、大海之浪,一轮轮地冲撞过去,令敌人永陷恐怖地狱!

  第一次指挥这种骑兵,大神也得犯难啊……庞涓这次不争了,应白栋所请。将指挥权分了一半给孙宾;哥俩好排排坐。一人指挥四千铁甲连环马。毕竟指挥这种新式骑兵眼睛都不敢眨,只靠一个人太累。

  随着孙宾庞涓两位大神将旗挥动,第一波已经失去了冲击力的铁甲骑士迅速按下马鞍一侧的系扣,紧扣在马甲上的铁链立即弹开,呈散兵阵形的铁甲骑兵迅速冲入敌军被撞散的阵列中,他们杀入敌阵不久,第二波铁甲连环马便赶到了,又是一轮狠狠的冲撞。波斯人都快傻了,阵形再次崩溃。看到这种结果,白戊庚挺了挺胸,说到玩马他才是专家呢,一波波铁甲连环马的速度是如何、撞击力如何、两波之间该留多少距离才能够保证自己人不会撞到自己人,又不会减弱对敌阵的冲击力……这些可都是他带着白家骑士一次次摸索出来的,这一场打赢了,他的功劳可是不小。

  站在高处看去,华夏人的骑兵阵列就仿佛有了生命,一波波仿佛惊涛巨浪拍击在摇摇欲坠的波斯军阵上。然后却不会像浪花那样消逝在沙滩上,而是化成无数利箭狠狠射入波斯大军的心脏。

  这哪里还是战争?简直就是艺术了……阿里巴巴是波斯为数不多的边省总督。一生中也不知与周边戎人打了多少次骑战,可算是其中的行家里手,可就算是他这个大行家都有种想要喝彩的冲动,如果这些铁甲骑兵不是敌人的话。

  “华夏人为什么会想出这样的骑兵阵列,这要花费多少金钱才可以做到?指挥这场战役的华夏将领似乎不是庞涓一个人?远处分明飘扬着两面将旗啊,可为什么两人同时指挥,却会如此精准,命令下达之快速、准确、对战场形式判断实在惊人,我居然做不到……”

  面对铁甲连环马的凶猛打击,现在阿里巴巴做出任何指挥都没有用了,他的骑兵大阵已经开始崩溃,步军方阵也因此开始动摇了……阿里巴巴的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可每次命令到达的时候,战场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如果士兵去执行这样的命令,只会崩溃的更快。

  可对面的庞涓和那个神秘将领是如何做到的?那些可怕的铁甲连环骑士,还有数万名身披轻甲弓弩齐发的华夏骑队,他们一面踩在那种古怪的东西上大呼酣战,一面还能够迅速根据战场情况做出变化,某处的波斯骑队崩溃了,更凶猛的铁甲连环骑兵就会瞬间冲撞这个弱点,某处聚集了波斯人的长枪步卒,铁甲连环骑士就会转去另外的方向,让出这片战场给他们的弓骑士……

  这种看似简单的变化不可能是士兵自己做出的,因为身处在几万人混战的疆场,没有哪个士兵可以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更何况那些铁甲连环骑兵都是几十骑为一排、几十排为一个方阵,又怎么可能同时做出判断?要知道这帮华夏骑兵可是用铁链系在一起的,行动稍有差别,就会自己绊住自己,还打什么仗?

  所以只有身在后方高处的华夏统帅才能一揽大局做出准确的判断,只是他们的命令为何可以如此迅速的传达到每一个士兵,战况变则命令变,命令变则队列随之演变,就像一个善食者可以让煮熟的黄豆在刀叉上跳舞一般……

  阿里巴巴看得冷汗大冒,战场上的一时失利不怕,怕就怕自己与对方的指挥官有着难以弥补的差距,再想到之前的一连串胜利,顿时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太可怕了,可怕的西君白栋,可怕的庞涓,还有……”

  “他是孙宾,我提醒过你的。”木西京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我的朋友,敌人的铁甲骑兵太恐怖了,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撤兵!”

  “传令兵!打出撤退的旗号,现在!立刻!”

  阿里巴巴从来都是一个果断的人,就凭着这份果断,他总是能够在失败中找到通往成功的道路,只是不知这一次会不会例外……

  第四百二十五章 西域自治区(七)

  阿里巴巴很果断,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抛弃步军,以便让花刺子模的精锐骑兵完成一次成功的战略撤退。

  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秘密武器’总是最恐怖的,就像是第一次出现在欧洲战场的装甲车,威慑的作用其实还要远远超过了实用性;铁甲连环马其实也并非没有弱点,一旦被人找到破敌之法,弄出个钩镰枪拐子棍什么的,倒霉的就是华夏军队了,更何况白栋还是如此大胆,后世的金兀术也只敢将三骑互连,他却一上来就是五十骑连成一波,就是要欺负你波斯人冶铁工艺落后,别说想不出钩镰枪这种东西,就是想到了也打造不出;就是要欺负你第一次见到这种怪物般的骑兵冲阵,吓都吓怕了你!

  波斯骑兵以轻骑善射为长,对付移动缓慢的魏武卒方阵很有一套,一旦对上冲击力强大的铁甲连环马就立时手足无措,再被连续撞上几波,军阵立时大乱,就算阿里巴巴不下令撤军,这帮只善长打上风局的波斯毛子也会掉头鼠蹿。阿里巴巴跑得其实更快,军令下达不久,就在贴身卫士的保护下向西方撤去,华夏人的铁甲军负重太大,真正长途奔袭起来是断断跑不过他的轻骑大军的,阿里巴巴有信心在两百里外重整军阵,这仗还有的打呢……

  失去了骑兵掩护的波斯步军一阵慌乱,不过骂娘归骂娘,他们也深知两条短腿永远是无法跑过四只马蹄的。结阵相抗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在千夫官悲声呼叫下。数万波斯步军扯开外甲。露出半条精赤赤的臂膀,这是要以身献祭光明火神的架势,按规矩其实该全裸的,不过这会是在战场,脱光了太为不雅……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的波斯毛子口中呼唤着妈妈和爱人的名字,准备拼命了。

  没想到华夏骑兵压根儿就不与他们近战,只是围在他们军阵四周快速奔驰,同时不停以弓箭压制。那些用铁链相连的恐怖骑兵只是不停的冲击阵脚,狠狠撞过了一波后,就立即解开铁链绕行回到后阵,然后结上铁链等待下一次冲锋……没有骑兵掩护的步军阵列就是如此苦逼,如今是在草原上作战,阵列一乱面对骑兵就是被屠杀的份儿,所以只能看着敌人绕行回去,准备抵挡下一次的凶猛撞击,光明火神在上,拿什么抵挡人家的冲锋啊?就凭手中的镶了铁片的木盾麽?

  苦苦维持的波斯步军一面要应付铁甲连环马的凶猛撞击。一面还要与华夏大军对射,可惜这不是滑铁卢、大量装备了连发弩的华夏骑兵完全解决了马上瞄准问题。脚下的马镫更让他们立身射击占据高点,苦逼的波斯步军发现自己必须要昂起头发射,而且敌人行动极快,一忽儿还在身前,一忽儿就到了身侧身后,自己射出的箭准确率能有五成就算不错了,好容易射中对方,劣质的箭簇别说是射穿华夏战士的铜甲了,连马甲都射不穿!

  呆在原地被人当活靶子射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趁机来打秋风?远远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各种杂乱旗帜,有弄上几块羊皮竖在木杆上的,有抓把野鸡毛糊在布上就算的,还有干脆挑上只狼皮标本就跳出来的,我的波斯妈妈啊……有山戎、有白戎、有西羌、有大月氏、还有吃生肉的生羌,他们波斯军团也吃人肉干粮,可那好歹是弄熟的,这些生羌可是生吃啊,想想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各种古怪打扮的戎人仿佛是从时空隧道中突然跳出来的一样,竟也组成了上万大军,这帮家伙就是来打秋风的,就等着白栋大胜后也出把子力气,若是能俘虏几个波斯人,也剥下皮做成肉干尝尝?娘的,想起这些波斯人做得恶事少数民族兄弟们就气愤难平,‘隔壁老王’就是被他们抓去做成了肉干的,这个仇得报!

  这次长河谷附近的十几个部落可都来了,距离西君城这么近、每日沐浴在白子的荣光下,他们完全相信这位西君白子就是光明神的使者,因此丝毫不会考虑华夏人如果败了又该如何?部落中的男人来了,娘们儿也没拉下!白栋倒是没阻止这些热情的少数民族兄弟,战争与政治从来就是一对乱世兄弟嘛,只是要求他们在波斯人没有溃败时不得出战,等到波斯人溃败逃命的时候,他们帮着骚扰一下就好,只是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这帮少数民族兄弟居然跳出来打起了攻坚战,这可不成啊,波斯步军怎么说也有四万之众,要一口吞下并非易事,得给人家留下活路才成,白栋苦笑着站起身来,丢掉手中的冰镇葡萄,迅速传下军令,临阵指挥之权在庞涓和孙宾的手上,不过他这个总司令还是可以发布战术层次的命令,孙宾和庞涓执行就是了。

  很快波斯人就发现华夏军队的攻击渐渐放缓,那些古怪打扮的戎人联合大军更是掉头跑到他们四面挖起坑来……不过这次挖矿是摆明在他们面前做的,可不似上回在山羌部落,准确说也不是坑,而是一条条延伸出去的坑道,有长度、有纵深,看这情形是要将他们困在里面?

  反正见到坑就会怕,波斯人已经饿着肚子打了半天了,现在只求华夏军队放缓了攻击就好,管他们挖坑做什么,咱们不跳就是了。

  “波斯人战力已竭,留下一万魏武卒连同各部落戎人联军困住他们就是,雍郿精兵和魏武卒主力继续追击阿里巴巴,他逃到葱岭就给我追到葱岭,就是逃到天边也给我追下去!”

  接到白栋的命令后,庞涓和孙宾这样的大神都是眼皮直跳,逃到哪里就追到哪里?一路上的补给如何解决?华夏人可不是吃人肉的波斯军团,三万大军撒出去,光是一路上的吃喝就是很大问题了,老秦的粮食是多,可再多还能飞过来不成?

  “大军的粮食补给好解决,水源就困难了,尤其是在西域。从这里去城廓地带、葱岭,水源虽然众多,可以阿里巴巴的谨慎,必然会沿长河而返,因为这是他走过的路线,对沿途的地理环境、部落势力最为了解,在他眼中是最安全的。”

  白栋轻轻一笑:“可惜阿里巴巴太着急了,他自城廓地带一路杀向西君城,沿途许多部落虽然俯首称臣却不过是慑于他的兵威而已,他并没有时间去真正收服这些部落,这次他吃了败仗,沿途的戎人兄弟还会对他称臣麽?更何况在这些部落之外,还有深藏草原戈壁之间的大量部落族群,这些部落可能不在西域诸戎图上,阿里巴巴也没有时间去探索发现,可他们却在西域生活了几百上千年……早在半年前,白家商社与白家的盟友范家商社就在这条线上精心安排,在半年时间内,我们一面推广羊毛经济,教导这些部落饲养绵羊,教育他们的孩子读书习字,一面用金钱和粮食来换取羊毛,让他们渐渐无法离开老秦和华夏的帮助……对了,像这样的部落最少有两百个,他们有些很弱小,部落中族民不过数十人,白家商社却会向对待大部落那样对待他们,他们的一些族民甚至加入了白家商社西域分社,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连几十人的小部落你也不放过?你这样照顾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嬴渠梁曾经问过白栋,现在轮到庞涓发问了,横行天下的上将军很难理解白栋的做法,别说是一个几十人的小部落了,就是鲁国宋国这样的弱国也很难放在庞涓眼中。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我们每次用粮食交换羊毛的时候,都会特意多给一些,现在这些部落都有了吃不完的粮食,就好像老秦的粮仓,存粮倒也不算多,三万大军吃个一两年还是够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西域自治区(八)

  像这样把粮食藏在大大小小的部落中,是白栋从后世‘八爷’那里得到的灵感。八年抗战中鬼子追着八爷跑,封锁沟小炮楼可是没少建,可为啥就找不到八爷的粮库?哪里有粮库啊孙子,八爷的粮食早就藏于民间了。

  比起可以过滤一切杂质的细棉纱,波斯帝国的统治就是鱼网式的,漏洞太大了,这是从居鲁士时代就留下的毛病,也是疆域太过广大的后遗症,阿里巴巴显然也是这个调调儿,一路从花刺子模杀过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葱岭,欺负起各路戎人就像欺负儿子,也是太过顺利了,妄想一举拿下西君城,哪里还有时间去稳固统治?长河一带有多少中小部落他估计都没搞清楚,更想不到这些中小部落一面看着他与华夏人打生打死,一面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账,哎呀,秋天快到了,又有一批羊毛要下来,这次华夏商人会给个好价钱麽?仗打成这样,好多牧羊区都荒废了呢……

  锄强扶弱是墨家人喜欢做的事情,广大劳动人民就是崇拜强者怎么滴?阿里巴巴多牛啊?结果在长河谷被西君一战大败,据说整整四万步卒都成了困在笼子中的老鼠,活活饿了三天三宿后就跳出来投降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武装,全数被西君白子罚去做了苦役,说这叫做‘劳动改造’;一年后如果这些俘虏愿意,白子会允许他们在西域生活,甚至还可以去秦国为华夏效力。还得说是西君仁慈啊……若是换了草原上的部落征战,对俘虏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早被砍头剥皮后扔到草原上喂狼了。

  阿里巴巴的大败更加坐实了白栋光明使者的名头。现在笼罩在白栋头上的光华又多了一个神之代言人;西域戎人在激动崇拜之余。痛打落水狗的性子跟着犯了起来,各大部族开始踊跃参战、十万人民齐支援,伟大的淮海战役是个什么场面,如今西域就是个什么场面。在这场伟大的人民战争中,任何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更何况阿里巴巴早就是被拔去牙齿的老虎了,两百里就想稳住阵脚?那是妄想!庞涓孙宾和西尔德哪个不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手?连续两次会战后,损失惨重的阿里巴巴终于痛悟了。这样下去不成,快跑,必须要尽快逃回花刺子模!现在他还有两万多骑兵的本钱,若是都折在西域,苏撒的那个蠢货可是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了,西域是个好地方,可花刺子模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打这样的顺风仗真是太爽了,西尔德现在亢奋的像个小色鬼,总爱带着他的轻骑锐士戳一戳波斯人的菊花;孙宾则在制订最科学的军队作息时间和行军频率。这是白栋特别交代过的,我们一定要不懈追赶阿里巴巴。但是千万不要追得太急了,吊着他们的尾巴放箭射就好。就当是练兵;这就如同赶狗,只要不逼狗跳墙,饥肠辘辘的花刺子模士兵是不会拼命的,阿里巴巴也拼不起。

  与一路上各族兄弟载歌载舞担食壶浆招待华夏大军不同,阿里巴巴的大军连人肉干都吃光了,现在不得不开始宰杀战马,景况之悲惨犹如投降后的日本侵略军,人人喊打处处骂娘,背后追兵如龙弓矢如雨,一不小心就会成异乡之魂。有些倒霉蛋停下来撒泡尿都会被戎人兄弟就地打了闷棍,然后拖回部落当猪宰了,反正就是一个字-‘太惨了’。

  庞涓正在如饥似渴的学习,一面率军追杀波斯人过足了他的战争狂人瘾,一面偷师白栋;这位便宜小师弟在战场上临敌指挥的能力其实就是坨屎,若是与他各带五千人对战,他可以边喝着小酒儿边随手夺下白栋的将旗,可要说到战略层面上的功夫,他和孙宾却是万万不如的。

  伟大的战略家总是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可以将一件坏事变成好事;在阿里巴巴没来以前,西君城还只是建筑在西域的土地上,可当阿里巴巴来到西域后,西君城就真正建立在了西域人的心里!这就是伟大的战略!

  他的骑兵脱下沉重铠甲换上丝麻混织的轻便布甲后奔跑的比波斯人更快,因为他们完全不用担心粮草补给;太阳还没有落山呢,各色奇异装束的西域戎人就牵着他们的牛羊来了,牛背上驼着的是粮食,羊就是肉菜,再配上草原上特产的各种野菜,就连周天子也无法吃到这样的美味佳肴,现在庞涓都在担心他的精锐战士会变成一个个大胖子。这就是伟大的战略!武王伐纣那会儿号称是仁德之师、是有道伐无道,可你见过武王的军队有这种待遇麽?姜子牙就是现在从土里蹦出来也只剩下了羡慕的份儿!

  接过士兵送来的清汤小羊肉,看着篝火边军民联欢鱼水情的盛大场面,庞涓不觉摇头笑了笑。回想起自己初见小师弟的骄傲心态,现在他只会脸红,如今与白栋接触的越过,他就越感到自己看不透这位秦国的传奇了,每次都要恍然大悟加惊喜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太打击自尊心,不过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呆在白栋身旁,感觉特长见识。不过每次长了见识后还是会继续看不懂、猜不透,就比如这次追袭逃敌吧,穷寇当缓追的道理是带过几天兵的人都明白,可也不带这么缓的罢?再这么慢腾腾的追下去,恐怕真要被阿里巴巴逃过葱岭回到花刺子模了,对于华夏人来说,葱岭以西终究是个神秘的区域,很难知己知彼,风险太大了。

  “将军,西君急令……”

  马蹄声响,传令兵一直冲到他身前才干净利落地跳下马背,递过一封刚从飞鹰脚上取下的军令,庞涓接在手中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道:“孙将军也接到了麽?”

  “是。一共是三份。将军一份,孙将军一份,西尔德将军也有一份。”

  “知道了……去吧。”

  庞涓点点头,心中好不郁闷。那小子又要拉远与波斯人的距离?昨日是二十里、今日是三十里、明日还要拉远到五十里……这算是追击敌人还是遥送故人呢?这个小师弟总是要人猜,也不知道他究竟打了什么主意,阿里巴巴的大军可是已经踏上葱岭,如此下去,怕是真要被他逃回花刺子模去了。

  一大早起来。阿尔泰就从雪山下摘来了五颜六色的鲜花,然后双手奉献给跳蚤夫人。这些花儿其实耐不得寒冷,一旦到了高处就会很快枯萎,可阿尔泰认为能够让跳蚤夫人笑一笑就值得了,这些花也会感到荣幸。

  公输家和墨家的子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阿尔泰。这货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个没了老婆的精赤汉子,跳蚤夫人可是白子的娇媚人妻,整天送鲜花给人家还有上下尊卑之分了没有?白子可未必会喜欢你这样做吧?却不知鲜花送佳人还是白栋带起的风潮,现在栎阳人都爱这个调调儿是没错,阿尔泰却把献花看成是最神圣的事情,如果白栋在这里。他也一定会把鲜花献给这位拯救草原的光明使者。

  跳蚤没有苦酒的小心思多,本性就是个慷慨豪迈的女汉子。不过女人天性就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所以每次接过鲜花来,她都会很开心地笑一笑,然后将这些鲜花一朵朵的精心收起来,准备日后拿去给白栋看。临来时白栋曾经对她说过,一名成功的女将军不是靠用鞭子收服人心的,而是要靠动人的笑容,当然加上一件满是洞洞的毛衣就会更加有效果了,当她成功的时候,就算阿尔泰这种有信仰有原则的山居‘野人’也会暂时放下原则的……

  现在她果然成功了,就像夫君期待的那样。刚回到雪山的阿尔泰还有些犹豫,有几次还跑到她面前陈说西君的手段似乎太过残忍,雪山上的好汉子是不愿用那种方法报仇的,怕会惹来上苍之怒,可是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的笑容终于融化了阿尔泰的所谓原则,在每天送给她鲜花后,阿尔泰就会带领公输家和墨家的人走入隐藏在冰川积雪中的秘密山道,他们走得最远一次居然到了‘阿摩’山顶,站在那里看下去,静静流淌的长河水比头发丝更细……

  阿尔泰他们是带着斧凿和各种工具上山的,还有大包大包的‘霹雳药’,这种曾经让邓陵子含恨蓝田、令草原群狼慑服的大杀器寻常时不可轻动,军队也没有得到配备,这次她们却带来了足足十几大包,如今这些霹雳药就被埋藏在两侧的雪峰上,有的距离她不算很远,只要用四石弓就可射及,有些距离足有千尺,她是射不到了,不过听公输家的人说,经过他们改制的床子弩可以轻易达到……

  “公输家和墨家的人仔细算过了,只要在两侧雪峰埋下十一个‘炸点’,就足有引发天地之威,不过要保证这些‘炸点’同时被射中才成,算上阿尔泰在内,有这种箭法并且能够拉开四石弓的神箭手只有八个人,我和阿尔泰必须要一人负责两个才成,我可以做到麽?那可是数万条生命呢。”

  跳蚤早年游侠天下,也算是墨门中的狠角色,此刻却不觉有些犹豫起来;她甚至有些想不通,夫君一向待人宽厚仁慈,为什么会想出如此恐怖的手段?又为什么要让她来实施?

  只是为了一个‘定边夫人’的名号,就让他的女人亲手葬送几万条生命?

  看着已经开始枯萎的鲜花,跳蚤忽然发现她看不懂夫君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西域自治区(九)

  远处青黄色相间的地平线上忽然冒出了无数个黑点,就像大雨后勉强幸存的蚁群一般,正向这边艰难的挪动着。

  “阿里巴巴果然来了,西君猜测的没有错,他们果然还是走得这条路!”

  阿尔泰选择的隐身处刚好位于阿摩峰高处,站在这里看下去路人如蚁,可下面的人就算抬头向上看,也只能看到一片被积雪包裹的突出山梁,却是看不出这里有人埋伏。这个位置距离十一个炸点最多不过千尺,距离近的可以用四石弓射及、距离远的用床子弩就可以,公输家和墨家在竞争状态中制成的床子弩比普通的货色更为精准,有神箭手把持可以保证百不失一。

  引动雪崩杀敌,这已经算是上干造化的手段了,也确实非常残忍,可是比起波斯人驱策十万奴隶喂阵的狠毒,白栋感觉自己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会内疚。阿里巴巴是一定要歼灭的,难道要让华夏战士付出几万条生命才肯甘心麽?

  跳蚤的身份决定了她无法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哪怕是剑术精奇的墨门游侠身份也万万不成,‘定边夫人’的身份一定要有,跳蚤夫人的铁血手段也要震惊华夏!日后就是要认祖归宗回归周王室,跳蚤夫人也会因此拥有足够的强势!白栋现在不只是在为跳蚤谋,也是为日后跳蚤这一脉的后代子孙谋;西君白栋再如何厉害也躲不过岁月的侵袭,终究也有老去离世的一天,苦酒是大妇。又手掌白家经济命脉;赢姝毕竟是君家出身。日后还能母凭子贵;可是跳蚤呢?一个周王室的私生女而已。自己当然要为她多积累一些资本了。

  现在跳蚤不懂白栋的心思,不过她很听话,夫君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身为人妇的自觉。

  阿里巴巴为人狂傲,用兵却是十分谨慎。要逃回花刺子模,最稳妥的路线就是沿长河一路向西,经阿摩山口翻越葱岭;这是他驱兵进入西域的路线,沿着长河走不会迷失道路更不用担心水源问题。而且走阿摩山口是最容易的,两侧的雪峰挡住了高原寒风,过了阿摩山口后就有一段非常平坦的道路,再没有绝险之地,只要过了这段峡谷地带,到了葱岭西面,渡过阿姆河,就是他的地盘了,华夏人若是追来更好,他会让那位秦国西君尝到失败的滋味。

  阿里巴巴已经盘算好了。这场兵败将会被他渲染成一场慷慨悲壮的民族挽歌,英明睿智的阿里巴巴总督接到光明火神的指示。去遥远东方与恶魔战斗,花刺子模的战士为此献出了无数生命,而他们的牺牲却换了花刺子模的安宁……

  真要感谢科多曼那个蠢货啊……来自苏撒的腐朽统治让花刺子模人都快要绝望了,是他阿里巴巴让这个民族重新焕发了生机,在他统治花刺子模的二十多年中,花刺子模拥有了十三万精锐战士,疆域扩大了将近一倍,他的驼队甚至去到遥远的西方与希腊人做生意,在花刺子模人的眼中,阿里巴巴是最英明睿智的总督,花刺子模人都相信会在他的带领下迎来渴望了三个世纪的民族独立。从公元前六世纪开始,花刺子模被波斯帝国统治了整整三百年,现在该是时候成立自己的国家了!

  他在东方领导的伟大战争和牺牲精神将会感染整个民族,苏撒的科多曼不是要对各大行省用兵了麽?这简直太妙了!阿里巴巴完全可以将昏聩腐朽不得民心的科多曼和东方恶魔联系起来,让部分还在犹豫的花刺子模人起而支持他,与获得整个花刺子模的支持相比,区区几万人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位西君白子,谢谢你这个来自东方的‘恶魔’!说到利用愚昧的信仰,阿里巴巴也是个行家里手……

  “你的算计很精妙,不愧是波斯帝国雄心勃勃的总督大人,不过你以为白栋会如此简单,就会任由你逃回花刺子模麽?”

  木西京忽然狠狠鞭打战马,迅速跑到了峡谷一侧的崖根处,然后跳下战马,当着阿里巴巴和许多卫士的面狠狠一肘打在后方崖壁,只听一声巨响,看似坚固的崖根轰然洞开,现出一个好大的山洞来,洞中黑峻峻也不知有多深,随着一阵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响起,洞中出现了几十名面目精悍的甲士,木西京哈哈一笑,走到甲士之中,笑眯眯地望着阿里巴巴。

  这个木西京自从踏上葱岭就表现的古里古怪,这一手更是让人无法理解,不过看到洞中埋伏的甲士和薄如竹片的崖壁,阿里巴巴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却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有阴谋!这里是阿摩峡谷最狭窄的地方,宽不过二十丈,这家伙居然选择在这里提前挖好山洞并且埋伏好了甲士,行为如此诡秘,傻瓜都知道会有问题了……

  “木西京,你在做什么!来人,拿下这个义渠人!”

  阿里巴巴猜测不出木西京要做什么,不过事出反常必为妖,先拿下木西京断不会错。

  “阿里巴巴,我最亲爱的朋友,如果我是你就快快逃到山洞里来,迟恐不及啊……”

  木西京哈哈大笑,笑声未落,便听空中传来一声巨震,随后又是十声巨香,竟是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

  “轰!轰轰轰轰!”

  阿摩山谷仿佛一条跳跃的巨蛇,要将这只波斯大军一口吞噬下去……

  两万名波斯士兵骇然抬头,当看清上方景物时,顿时呆若木鸡。

  好大的雪!

  一只穿云箭,千军万马全完蛋。

  几乎在同一时间,跳蚤和阿尔泰同时挽强弓箭如流星,相继引爆了炸点,阿尔泰在这些神箭手中最为了得,几乎是与跳蚤同时射出一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至床子弩前。

  弩箭已经架上,跳蚤和阿尔泰稍做修正后,狠狠扣下机括,顿时两执长达七尺的巨箭厉啸而出,直取埋在阿摩主峰的炸点,这种代表着冷兵器时代最高科技结晶的巨弩真是太可怕了,箭身硬是摩擦空气带出了滚滚气爆声,还未触及峰顶炸点,百年不化的积雪便被气浪冲得颤动起来,带火的箭头准确射在炸点上,顿时冲起十几丈高的雪浪!

  轰轰轰轰轰!

  十一个炸点相继爆炸开来,阿摩峡谷两侧的雪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坍,呼啸的雪浪一层层一波波直冲峰下,带起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公行雷、又似万鼓齐鸣!

  雪崩了!

  两万波斯士兵在这场天地浩劫中完全没有了任何抵抗能力,就像是浩荡洪灾中的一只只小蚂蚁,瞬间便被积雪淹没。阿里巴巴的运气似乎很好,刚带来卫士走到洞前,就遇到如此大变,哪里还顾得上捉拿木西京,一头钻进洞中,先保住性命才是正理……

  立脚未定,就见剑光闪烁,几名反应较快跟随他进洞的卫士便已溅血剑下,阿里巴巴未及拔出佩剑,便觉脖颈一片冰凉,骇人抬头,眼前是笑嘻嘻的木西京。

  “木西京,你……”

  “是不是想说我一直都在骗你?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我与白栋有深仇大恨,这是事实;这次奉了他的命令潜伏在你身边也是事实,否则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他要在阿摩峡谷发动雪崩埋葬你的大军?不过我要杀你,也是事实,而且就是现在……”

  “为什么?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们是朋友!”

  “不不不,你不配。阿里巴巴,我的小傻瓜,你对我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你的头颅,现在我要取走它了,不过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够朋友了麽?”

  木西京冷笑一声,执剑的手微微一偏……

  第四百二十八章 西域自治区(十)

  白栋今天很辛苦,一大早起来就要沐浴更衣,十几名从栎阳赶来的司礼官围着他,先强迫他洗了个花瓣澡,脑袋都要按进水里去,洗到香喷喷的出水,还要支起十几枝儿臂粗的熏香围着熏……这哪里是熏香,简直就是熏猪一样。就是这样还不算完,还要穿上黑中带红的衮衣和数尺高的冠冕,长长伸出的前冕板上挂着九旒垂珠,一晃脑袋叮叮当当乱响,多一半的视线都被这玩意儿给遮挡住了,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有些艰难地晃动着脑袋,这也太重了啊……就这还只是诸侯之礼,据说天子的垂珠足足有十二旒呢!天啊,怪不得历朝历代容易出昏君,这东西戴久了不得颈椎病才怪,个个都是脑供血不足能不昏聩麽?可这就是礼仪,西君白子也得遵守;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若是他敢推脱不戴,一定会被口水活活淹死。

  刚刚饱餐了一顿手抓羊肉和热奶茶的东阳君正在大声朗读天子令,一张嘴就是浓浓的羊膻味;许久没有享受这种感觉的东阳君今天特别精神,脸蛋都红通通的像只小苹果,不管殿中的各路戎王听不听得懂他的雅音雅言,他还是一本正经地用最优雅的姿势和最具魅力的声线朗读着天子书……越听不懂越好啊,这才能让四夷敬畏,也是时候让这些西域戎人感受到我中华大邦的礼仪文化了。

  这是要活活累死翻译的节奏啊?别说各路戎王听得大眼瞪小眼,连白栋都感觉脑袋发晕,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能听明白三四成内容。无非就是周天子夸奖他拓边有功、乃华夏之荣。又有什么‘苍穹之下、援有雄士、壮士西阙、壮我国风’之类的古怪话语……总之就是周天子这个便宜老丈人费心了。不惜用洋洋千言来褒奖他这个还没上门的女婿,还特别赐了他九旒之冠,让他与各国诸侯平起平坐。这在周时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国内侯就是国内侯,虽有封侯之名却实为诸侯家臣,诸侯才戴九旒之冠,一个家臣哪里来得资格戴?可现在是周天子要他戴,不戴还不成!白栋忽然感觉脑袋上的这顶九旒之冠越发沉重了。脖子似乎要断……

  好容易等到东阳君说完了,才轮到范强朗读嬴渠梁的君书;白栋的九旒之冠毕竟只是个荣誉,说到底还是秦臣,嬴渠梁才不管你的帽沿下挂了几条彩珠子,照样可以坐在栎阳指手划脚。

  西君加太傅已经是官至极品,这官儿是没法继续封了,白栋又是天下知名的富豪,所以赏赐金铜也就算了,嬴渠梁的赏赐很简单,就是一笼已经干裂的粟面咪咪加一袭卜戎异亲手编织的毛衣;粟面馒头是暗示秦国不会忘记他立下的大功。毛衣则是典型的‘夫人政策’了,花色很新潮。居然还是卜戎异自己发明的,据说连苦酒都不会。看到如此简单的赏赐,西君殿中的诸位家臣都有些无法理解,各路戎王也是纷纷议论,怎么秦君如此小气?西君这次消灭波斯大军时甚至引动了天地之威,一定是光明神派来的使者,对于神的使者,就是用一万头牛羊来感谢也是不够的,一件毛衣算什么?连他们都未必瞧得上眼。

  白栋收下嬴渠梁的赏赐时却比得到了金山银山还要开心,嬴渠梁带来的可不只是毛衣和干裂的粟米馒头,还有一份同意西域自治的君书,这才是他目前最为期盼的。

  西君建城,西域也自然就成了白家封地,可这封地内也是要遵守秦国法令的,白栋可以建立私军、收取赋税,却要随时响应国君征召,按照现代法律人的话来说,就是在享受权力的同时就得承担义务,而且没有立法权。承担义务本来没什么问题,可现在的西域却还是一盘散沙啊?各族戎人都有习传数百年的风俗习惯,要让他们骤然接受秦国法令实在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要说是在先秦时代,就算到了两千年后的新华夏,国家也要充分考虑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并且制订一系列的自治区法律,建立自治区、自治州、自治县……其目的就是要最大程度融合各民族、求同存异实现民族大团结,五十六个民族共唱一只歌,东方的栎阳太阳升,嬴渠梁就是咱们的大救星……

  这种经过后世验证的先进政体和法律规范是得到过实践证明的,白栋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就向嬴渠梁提出了这个想法,现在看来是得到了嬴渠梁的大力支持,面对朝堂上的众臣非议,嬴渠梁直接拍案决定,左庶长府和西君府已经得到了任命,将会完善自治区法律建设,迅速成立秦国历史上的第一个自治区。

  与从栎阳赶来的卫鞅交换了一个眼神,白栋恭恭敬敬接过嬴渠梁的君书,将来自栎阳的喜讯传达给各族戎王,随后由卫鞅颁布自治区法令。

  卫鞅今天很是开心,自从来到秦国,这是他第一次与白栋没有任何分歧、愿意全身心投入去做的事情;与他在秦国实行的变法相比,自治区的法令建设被他看成是一件开亘古所未有、足以震动法家的大变革。他这个一力精进的法家名士图个什么?还真不是金钱厚禄,而是成就感!想想就让他兴奋啊……自治区这个概念是贤如管仲百里奚都不曾提出过的,如今虽然是白栋首先提出,他却是自治区法令的制订者之一,就凭这一点,日后在华夏法家史中他卫鞅就会占据一片天地,后人会如同景仰管仲一般地景仰、崇拜他。

  《西域戎族民经通则》、《西域戎族从军令》、《西域戎族迁移法》、《西域戎族义务教育法》、《西域戎族婚配法》……

  光是法令层面的就有五大法令,此外还有一些单行性条例,这些法令的成立都是靠了景监等人在西域地带收集的各民族资料而定。又经过卫鞅亲自拟定初稿、二稿、最后由白栋定稿。在建立西域自治区法令的过程中。嬴渠梁给予白栋的信任足以让老秦朝堂为之侧目。只要他点头就好,却不用经过朝堂讨论。

  卫鞅一面朗读这些法令法规,一面偷眼去看白栋。他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以往总是以为这位白子赚钱一流、也通,还会一些奇技淫巧的手段取悦君上,而在经历了魏国之战、西域之战后,他便渐渐佩服起这位白子来,在商定西域自治区的法令时。这位白子随口提出的法律建议都会令他无比震惊;例如西域戎族的民经通则,在这部法令中不但解决了黎民之间的各种纠纷、而且充分尊重了各族的民族习惯,如果能够得以通行,或许以后老秦都可效仿!

  在先秦时代是没有民商法的,可自从白栋提出商标和专利法后,这个时代便开始出现了民商法的萌芽,这次白栋在制定自治区法令时大胆引入了后世民法的理论,比如人身权、财产权,又比如与人身和财产权紧密相关的‘相邻权’‘物权’……对于民风强悍时常会引发各种纠纷的西域来说,这些法令的出台简直就是及时雨。

  这其实也是白栋的一种尝试。在君权深入人心的华夏大陆贸然提出这些概念简直就是撼动君权,跟找死差不多;可在以部落和部落联盟为基础、族民可以拥有私人财产、并且带有部分原始共产主义特色的西域政体中尝试推广这些先进法令却具有实现的可能。凭自己这个光明使者的威望。还不至遭到那些部落头领和戎王的激烈反对,一旦让他们尝到了新法令带来的好处,他们就会首先成为拥护者,毕竟他们才是拥有最多牛羊和财产的人,新法令也一样会保护他们,有了法令的保护,就算他们以后被新的头领和王代替,也一样可以保住既有的利益。

  《西域戎族迁移法》则规定了西域戎人迁移秦国的种种优厚待遇,他们在部落中的财产将得以保存,同时还可以在秦国得到一份固定的房屋、民籍和优先入军从工的资格,这是经历过时间验证的好事,很多前往秦国的戎人都可证明这一点。

  《西域戎族从军法》则规定了戎人加入秦军的条件和待遇,但凡年满十七周岁的男子皆可入军,比秦人最低征召年限还要大了两岁;虽然一样是征招,西域戎人在从军期间却可以免除一切税赋,例如家中有人从军的,那么当年所得的一切收入都可不向西君府和秦国缴纳税赋,如果有需要向部族缴纳的份额,西君府和秦国还会给予一定比例的补贴!天啊,还有比这更妙的事情麽?戎人可不比过惯了安稳日子的老秦国民,他们一生下来就要与天地斗、与外族斗、与狼群斗,往往十三四岁的孩子就已经是驰骋草原的战士,反正都是要拼命的,还不如加入秦军呢,不但管吃管穿,立功后还有爵禄可得、最不济也可替家中减轻税赋,这还用考虑什么?那些西域戎王也不会因此担心什么,法令中同样规定了一族中参加秦军的男子不可超过三分之一,而且该族战士加入秦军的人数越多,老秦对该部族就有越多的回报,这个回报包括了老秦二十等爵中的中等和高等爵,法令颁布后,他们这些草头王就可能成为周王室承认老秦册封的真正贵族!这可是贵族啊……先秦时代的各族戎王可没有铁木真那样的雄才伟略,能被华夏承认对他们而言就是无上的光荣,何况秦国西君可不是普通的华夏贵族,那可是拯救了草原的英雄、是光明神派来的使者,他们对这点深信不疑。

  等到卫鞅开始宣布《西域义务教育法》时,各族戎人都要感动的哭了……读书啊!这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就算在华夏人那边,读书人都像是秃鹰脑袋上的毛一样稀少,何况是在西域草原?以往在华夏人眼中,他们都是不通礼仪、不尊王化的戎狄之属,可又有谁知道在草原上想要读书是多么奢侈的事情?现在一些部落中还藏着祖先留下的羊皮书,上面只有最简单的族中文字记载,可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圣书一般!谁不想让族人读书谁就是个混蛋,可哪里去找先生?哪里去购买昂贵的简书竹刀?听说华夏大陆出过一位了不起的孔夫子,天天嚷嚷什么‘有教无类’的话,可为什么就是不见他来西域搞一搞有教无类呢?还是西君心里记着咱们,人家来了,还要免费为咱们建立学校、聘请列师,就连大名鼎鼎的凤鸣书院都要在西域建立别院了!太温暖了、太感动了,西君就是神的使者,他在为草原带来光明!

  不用人召集,数十位西域戎王自发地走到白栋面前,用他们族中的最高礼仪向这位西君表达自己的尊敬和崇拜;有人一手抚摸胸口深深鞠躬、有人双手高举,唱着谁也听不懂的赞歌;还有人边唱边流泪,就像是见到了亲爹。

  闹得白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亲自走下君位,与这些少数民族兄弟紧紧拥抱在一起:“今天谁都不许走,我准备了秦国美酒,大家不醉不归!”

  第四百二十九章 火热的大时代

  入夏的草原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刻,葱岭融化的雪水让冬季孱弱的长河变得波涛汹涌,水多了,草也肥美,充斥在老秦特姆区的绵羊个个都像肚满肠肥的二世祖,那毛都不用费心去剪了,一抓就是一把,然后装上大车小车运往秦国;与羊毛同去的还有乐呵呵的西域戎人兄弟,就像西部大开发时期冲向西方的牛仔们一样,栎阳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充满机会和金钱的地方,是好汉子的,就得去老秦、去栎阳!

  女人放牧绵羊,男人去秦国捞金,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西域戎人的共识,若是能够从军打上几场胜仗就更加妙了,说不定就换个‘公士及第’‘上造及弟’的爵位,黑底红字的牌匾挂在自家的帐篷上,怎么看怎么脸上有光,还能因此免除赋税,天下有这样的好事情麽?现在西域戎人比老秦人都爱秦国了,整天嗷嗷叫就期待打仗呢。

  普通戎人开心,更开心的还是各族戎王;西域草原是个什么地方?在秦人没有来到这里时,他们要与强大的生羌周旋、被那个可恶的塞种王欺压,现在几个最强悍的生羌部落都被白子踏为平地,部落领地成了西君城,塞种王的脑袋也变成了干瘪的骷髅,最强大的几个势力被压服后,他们忽然发现西域这种风火连天的乱战之地居然也有了和平……

  有了和平傻瓜才会渴望战争呢,以往是为了争夺水草丰美之地,他们不得不带领族人与外族拼命。其实最不想打仗的正是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呢。打胜了还好。万一失败了,他们的命运会比普通族民悲惨一万倍!如今多好啊,有了西君这个光明使者守护西域,混乱的草原立时有了秩序,而且人家白子拿他们当朋友,像尊重华夏贵族一样地尊重他们,亲手为他们切肉,亲手为他们敬酒。那日在西君城大宴群王,当真做到了不醉不归……酒这东西,那是越喝越亲厚,喝着喝着就成了好兄弟。

  听完了秦国颁布的自治区法令,他们怎么算都不会吃亏的,现在西域已经离不开秦国的支持了,可人家老秦可没想过要剥夺他们的利益,领地还是他们的、族民也还是他们的,只要遵守西君颁布的自治区法令,他们的利益就会得到充分保障。有秦国一天,就有他们一天。有秦国一万年,就有他们一万年,听听人家白子说得多好啊-‘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对,就是这个意思,有了这个保证,老子的财产就可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哪怕儿孙再如何无用,也不怕被人抢夺了去!换了是西君未来之前,他们敢做这样的美梦麽?草原上的王就像狼群中的王一样,换得不要太快!与这些好处比起来,遵守西君温和的法令、必要时为秦国出些人力又算得了什么?就是他们想要拒绝秦国,怕是族人首先就要反抗,断人财路尤如杀人父母啊……

  兵事、经济、法令;信仰、引诱甚至是暗中的威慑……白栋有意无意间撒下的大网彻底网住了西域这些‘小黄鱼’,刚柔并施的太极手让他们只会心甘情愿的服从而不会升起一丝反抗的心思。

  五十六个民族距离同唱一首歌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老秦的后花园开始漾起阵阵甜香、嬴渠梁每天都在栎阳偷笑,就连饭量都增加了一倍……国夫人卜戎异是第一个发现君上越来越年轻、越来越龙精虎猛的;床就是她唯一验证真理的地方,自从白家叔叔将波斯人赶出了西域,西君建城开府,戎人喜遵法令,君上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啊,赫然从七夜一次变成了一夜七次……哎呀,想想都羞人,每次‘冲上云霄’时,国夫人总会在香汗津津银牙暗咬欲生欲死物我两忘撕床单抓栏杆之余感谢起白家叔叔。白家叔叔,谢谢你,人家给你一份信任,你就还给人家一份激昂的人生,这个恩情太大了!

  嬴渠梁是累并非快乐着,白栋也是一样,现在每天都要打起嬴渠梁送他的仪仗四处寻视西域子民,在这个大中午可以晒出一层油的季节,还要里三层外三层穿上厚厚的袍服、戴九旒冠、做严肃状,为了保持西君威严,连脖子都不能露在外面,憋汗都憋到了一种境界。

  现在白栋算是明白秦始皇为什么会死了,就是热死的啊!不成,老子不能活活被热死,必须要奋起抗争,可无论他说什么,从栎阳来的司礼官就是不答应,一个个眼泪巴巴地往地上一跪,摆出一副要死谏的架势,意思是我们的脑袋可以掉,西君的衣裳不能脱!年龄最大的那个司礼官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句句都是赤子忠臣之言啊,说什么西君是代天子巡狩,你的威严就是天子的威严、你的衣裳不端正就是秦国不端啊?西君若要露出脖子可以,先砍下老夫的头颅吧!然后就梗起脖子斗鸡一样地瞪着白栋,仿佛他就是包青天寇青天海青天的化身一般。

  白栋想呸他一脸茉莉花,想出名想疯了吧?卖直取忠这种事情不是明朝的官员常做的麽,原来你是他们的祖宗?娘的,热得不是你是吧?不过心里火气再大,还是要温言勉励这老货一番,表现出明君气质;随他同来的卫鞅和景监都快乐疯了,两个家伙硬是憋的面红唇紫,强忍住了笑,景监还十分体贴地问道,是否要为西君抬块冰来?自从白栋发明了硝石取冰的法子,弄几块冰是不稀罕了,可白栋能要麽?这一次他是要巡狩西域诸族,让西域兄弟沐浴天恩、心向华夏,提升民族凝聚力建设一个大中华,你见过天子牧臣正襟端坐在大车上,面前摆上几块冰的麽?死尸才是这种待遇呢!没好气地拒绝了景监,抹了一把汗水,白栋眼巴巴地望着眼前广袤的草原,心里说不出的忿恨,别人家的孩子穿越不是唐代就是宋代,好歹这物质生活能够得到保证,看看自己穿越到的朝代吧,眼巴巴到了西域,连个西瓜都吃不到,话说这西瓜是从哪里传入中国的呢?好期待……

  想着西瓜的美味,白栋口水都要流了下来,可惜这东西如今估计还在中亚呢,华夏大军没有翻越葱岭前,是休想实现他痛快淋漓吃西瓜的美梦了,先拿冰镇葡萄顶着好了,往嘴巴里扔了几粒葡萄,白栋看到前方道路逐渐降低,叹口气道:“就要出了城廓地区,大军可以休息了罢?”

  这一次不是大军出征,而是西君以天子之名巡视西域自治区,亲自传达法令、与西域万民同欢,因此一举一行都要依足古礼,比去泰山封禅的秦始皇好不了多少;周王室和栎阳来的司礼官现在才是大爷,一路上的行止休憩都得他们点头才行,谁让这是一个礼乐为先的时代呢?想到这些白栋就想问问孔夫子,您老人家不是天天念叨礼崩乐坏的麽,就这还叫礼崩乐坏?本君快让折腾坏了倒是真的!

  几名司礼官看看天色,算计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允许白栋脱下厚厚的袍服,换上一身便装,往竹制凉椅上一躺,喝上一杯冰镇葡萄酒,美啊……这才是人生呢,只可惜跳蚤姑娘不在身边,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阿摩峡谷的大雪崩震惊了整个西域,也让嬴渠梁半夜都会突然坐起来哈哈狂笑,白栋的心思他是最明白不过的,这个定边夫人的封号也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天子王命到来,再为跳蚤加上一层光环了,不过这是华夏第一次为女子封武爵,跳蚤早在半月前就返回栎阳,准备去洛邑亲见周王受封了,届时白越氏、苦酒也要一同前往,白栋还需坐镇西域一段时间,不能陪伴老婆前去,嬴渠梁已经准备让卜戎异同去了……周天子如今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可天子就是天子,秦国借这个机会与王室交好怎么算都是笔赚钱的买卖……

  “西君,叔父和孙师伯刚刚传回了消息,目前还不曾找到阿里巴巴的尸体,说来也真是奇怪,两万波斯人都被冻成了冰块,这个阿里巴巴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西尔德也热坏了,白栋这一脱袍,他立刻跟着卸甲,穿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就晃悠到白栋的身旁,厚着脸皮蹭他的冰镇葡萄酒喝;白栋抬头看他一眼,先秦时代的内衣就是这种德性,跟后世和尚们穿得一口钟差不多,感觉极是难看,嗯……等西域局面稳定下来后是该改善一下军队的装备了,老秦的军人面子得有,里子也不能不顾啊?

  “嗯,再等等吧,阿里巴巴跑不了的,木……”

  有木西京这个立功心切的家伙潜伏在阿里巴巴身旁,白栋就不信阿里巴巴这只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这段时间他是太忙了,各路的信书密折雪片一般飞来往往都来不及看,说不定就会忽略掉木西京的,正想询问有没有木西京的密信,忽听远处一阵嘈杂,隐隐有生羌人的战鼓敲击之声。

  “戒备!”

  西尔德猛然站起身,目光冷冽地望向前方,如今的西域诸戎多半对恩师心服口服,可生羌人却是个例外……

  第四百三十章 坑爹的礼物

  自从孙宾和西尔德扫平了最大的生羌部落图余和色利羌,生羌人被秦人声威所慑已经老实了许多,有些脑筋灵活的生羌部落甚至已经开始向熟羌转变。

  绵羊毛这么卖钱,傻瓜才不想分得一杯羹呢,他们是傻大黑粗没错,可只要还是人类,就会知道学习的重要性;部落里的先知、羌王,有哪个不是粗识几个字的?现在秦人肯免费教授他们的孩子读书,只要肯报名入学就有笔墨相赠、另外还有雪白雪白的纸簿……见到这些宝贝,羌人们的眼睛都直了,他们情愿远涉数十上百里送孩子去秦人开设的‘帐篷学堂’中读书、学识字,有时也会傻乎乎地赖在那里旁听,熏陶一久,这帮擅长茹毛饮血的生羌也开始明白了什么叫做衣冠之礼,在不知不觉中就被‘熟化’了。

  这就是笔杆子的作用、这就是文化侵略的可怕。白栋建城升殿东阳君诵读天子书的时候,西君殿中就站着几位生羌王;这帮挽弓射雕下马吃肉上马杀人的桀骜之徒听得比华夏人都认真,个个都像是乖孩子,谁会想到他们都是生吃人肉的干活?

  本以为生羌归熟,已是不足为患,却哪里想到会在此处遇袭?别说西尔德会紧张,就连白栋也不觉心惊。这次他是代天巡狩西域各族,大张旗鼓当然是不合适的,这毕竟是怀柔施恩不是来打仗,因此除了聂诸带领的两百名白家老军外,就只有西尔德的三百骑兵保护。周王室派来的仪仗队就算了。这些人高马大的仪仗兵摆个阵型供人观赏还成。真要动起手来就是菜。生羌人的战鼓一响,腿肚子都在哆嗦、便宜岳父姬扁亲赐的赤色貔貅旗也跟着哆嗦。西尔德斜眼看看这帮仪仗兵,心中很是不满。

  “列盾阵,守护君车!且战且退!这里距离长河谷不过百里,鹰书飞到也不过两柱香时间,我们只要退出六十里,就可与来援大军汇合!”

  西尔德翻身上马,一连串的发出命令。敌人太多了。硬打是不成的,现在只求阵脚不乱,保护老师撤向东方就好。

  秦军前方是足足两三千名生羌人,有手持石斧石戈的步军,也有骑在光屁股战马上的骑兵,虽然装备烂到了极点,却胜在人多势众;而且这帮生羌似乎极是亢奋,战鼓被他们敲得震天响,还有几个头插鸟毛颈挂挂着兽牙颈圈的家伙在阵前跳来跳起,仿佛是在舞蹈。就是太难看了。

  好在这帮羌人似乎不懂什么兵法战略,明明兵力十倍于己却不明白‘五倍攻之、十倍围之’的用兵道理。几千大军都压在了前面,以秦军的行动速度,要成功撤离却是不难。

  “慢,西君……我看这些生羌未必有什么恶意。那几个在阵前跳跃舞蹈的应该是生羌中的巫者先知,他们跳的也非战舞,而是一种表达尊敬的仪式。”

  说话人是一身黄衣面容清瘦的墨家黄竹,当年从狗洞将哼哼送进白家庄的就是这位仁兄。黄竹名‘余’,身为墨门八竹之一,也是墨门中最优秀的语言学家;身兼羌、西戎、山戎等各族血统、是个聪明伶俐的混血儿;这次白栋入主西域,最紧缺的就是他这种翻译人才,禽滑西有见于此,第一时间就将黄竹派到了白栋身边,那天为东阳君和范强做翻译的就是他了。

  西尔德就在白栋身旁,闻言不由看了看黄竹:“你能确定?”

  这些生羌人用的羊皮旗古里古怪,是西尔德从没见过的,而且看这些羌人来势汹汹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迎接好朋友,也难怪他会怀疑黄竹的判断。

  “当然。”

  黄竹微微一笑,策马走到阵前,大声叫道:“乌骨,骨里妈里花拉骨?”

  “尼死乌骨,沙里撒,白……”

  “哈哈哈,沙里撒,沙里撒……白!”

  黄竹与一名正在舞蹈的生羌先知对话了几句,笑着回到白栋身旁:“已经清楚了。这个部落叫‘乃’,原本是生活在西君城一带,图余王看中了他们的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就将他们赶去了戈壁深处;前段日子他们听说西君杀死了图余和色梨王、成为西域之主,便想着要举族迁回。方才见到我军衣甲古怪,所用旗帜又与传说中的西君相同,所以才会前来拜见。刚才我已经告诉了他们,西君白子就在这里。”

  “他们拜见人都是习惯几千大军一起的麽?”

  西尔德远远望着生羌大军,还是有些疑虑。孙师早就说过了,用兵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实为诡道;这帮生羌人虽然不识兵法,谁又敢保证他们不是天生狡诈?白师是西域之主、秦国重臣,可万万出不得半点差错。

  西尔德话音未落,三千多名生羌人便齐齐跪伏,领头的几名巫者先知双手高举过头,嘴中叽里呱啦不知在说着什么,一名身穿羊皮外袍、缠头上镶嵌美玉的羌人先是对着白栋所在的方向拜了几拜,后在几名巫者的拥护下向秦军大队走来。白栋对西尔德点点头,示意放他们过来。

  生羌王走到白栋面前,亲手奉上一根样式粗长、带有精美雕饰的牛角,口中呜啦哇啦又说了一通生羌土语。黄竹将这段话翻译过来后,白栋听得险些喷饭,谁说这些生羌都没有脑子?这货比谁都精明!先是夸奖了自己的功绩、说自己是他们的部落的大恩人,又说这只牛角是乃族的传家宝、是白石天神遗落在人间的宝物,只有西君这样的人才配拥有……

  狗屁,什么白石天神的宝物啊?就是个普通的牛角而已。不过看这牛角的样子应该是只牦牛角,这东西生活在葱岭高原地带,老秦虽然也有,却是白牦牛,可是产不出这种粗大黑硬的牛角来,也不知这些羌人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只牛角,估计是物以稀为贵,就当成了宝贝。

  ‘传家宝’都送给了西君,生羌王的腰杆顿时硬了起来,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说什么他们的部落世代生活在长河谷一带,是被图余部抢去了土地和牧场,感谢西君打败了可恶的图余部,不知西君是否会将土地归还给‘乃’部落呢?如果可以,‘乃’部落会奉西君为草原的主人……

  就知道这货会提这个要求,白栋示意黄竹为自己翻译:“周天子和秦国是西域兄弟的父亲和兄长、亲人和朋友,当然不会侵占自己人的土地了。现在‘乃’部落归来了就好,回到你们的土地上,继续快乐的放牧狩猎吧,只要遵守西域自治区法,秦国就会保护你们。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抢夺你们的土地和牧场,再也没有战争流血,只有民族兄弟的亲亲之情,以后的西域,将会是一个和谐的西域、美丽的西域!”

  生羌王听得嘴唇连连抖动,感动的想哭。这些年乃部落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曾经是一个族民过三万的大部落,结果被图余和山梨联手赶出了长河谷,不得不远遁高原雪山,三十年过去了,他的父王去见了白石天神、他的族民只剩下不足三千……这次还是从山戎人口中得知图余和色梨王被秦国西君杀死,才抱着万一之想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没想到啊,这位西君白子竟是如此平和可亲,一口就答应了将土地和牧场归还他们,这在弱肉强食的西域草原简直就是个奇迹!

  看来山戎人没有骗他,现在的西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样子的了。这位西君白子不是可怕的狼王,而是温暖的太阳……

  生羌王定定地望着白栋,忽然慢慢弯曲膝盖,长长伸出手臂,低低伏下了身子,撅起的屁股向下一压,然后就像一条小蛇般趴伏在白栋面前。

  五体投地,这是西域最高的礼节,通常都是普通戎人向戎王们跪拜,现在却是一位戎王向外族人行此大礼!白栋虽是传说中的光明使者、周天子承认的西君,这个礼也未免太重了,充当翻译的黄竹险些惊得要跳起来,他有八分之一的羌人血统,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西君的宽厚仁慈就如太阳一般温暖、你的威严就像阿摩山一样的高耸、你的恩情就像白石天神一样广博无边……我的王,请接受阿休撒最珍贵的礼物吧。我要将自己的王后献给你!如果她能够成为西君的妻子,整个‘乃’部族都会感到无上光荣……”

  生羌王阿休撒已经决定了,只有这样做才能表达他对西君的尊敬和感谢,相信西君也一定会很高兴接受他的礼物吧?

  “他说什么,你再翻译一遍?”

  白栋听得有些傻眼,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白子,你没有听错,生羌王阿休撒刚才说,他要把自己最珍贵的礼物、他的王后献给你,让她做你的妻子。这是生羌部落最崇高的礼节,你可不能拒绝的,否则就是对该部族最大的侮辱,他们会与你不死不休……”

  还有这种事情?意思就是这个阿休撒拼命要我给他顶带颜色的帽子,我不给还不成?

  白栋有点晕,感觉自己的价值观随时都可能崩溃掉……

  第四百三十一章 穿长裙的女人

  一阵甜香迎面扑来,很像是葡萄酒的味道,可是比最好的葡萄酒还要多了份淡淡的女人香,一大票雄性动物深深呼吸一口感觉还不够,必须得两口三口七八九十口才算过瘾,偷眼看看那个从香车上的俏丽身影,虽然隔着几层草帘瞧不清面目,只看那凹凸分明玲珑有致的惹火身材就知道这是个要命的尤物了,西君就是有福气,这样的美人也有人拱手相让,咱们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命呢?

  让自己的妻子为尊贵的客人暖席温被,是草原的优良传统,莫说是在两千年前风气开放的西域,就是在两千年后的草原深处,也还有这种风俗流传,只是阿休撒实在太热情了,光是让老婆为西君暖席还不够,而是一门心思地要将老婆送给西君做妻子,听到这个决定,整个‘乃’族都兴奋起来,认为这是他们莫大的光荣。西君是谁啊?那是传说中的光明使者!神的代言人!莫说是一区区一名王后了,就是让他们献出生命都会毫不犹豫,就是这麽执着,谁拦着跟谁急。

  白栋起初是准备严词拒绝的,考虑到阿休撒的面子,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告诉他爱情应该是自私的,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妻子,再多一个很不合适,并且希望他明白,身为羌王可不是只对部族负责任就可以了,也应该对自己的妻子负责,怎么可以将妻子作为礼物送给别人呢?这种行为太恶劣了……可是这位羌族王后真的很特别,西域怎么会出现如此人物?

  生羌人的生活应该是很艰难。这一点从他们的满是菜色的脸庞和破烂的衣甲上就可以得到证明;可他们还是为王后准备了一辆香车,两头牛拉得大车四周围着草帘,车顶上插满了鲜花。阿休撒亲自赶着香车来到白栋面前,透过草席看去,白栋见到了那双蔚蓝色的明亮眼睛、高耸的鼻梁和牛奶一样的光滑肌肤……

  闻香识佳人、隔帘也风流,透过草帘空隙看过了这位绝色美女,再回头看看傻大黑粗的阿休撒,傻瓜都知道羌人中是出不得这种美人儿的,想好的推脱话语顿时被好奇心压制了下去。白栋忽然很想看清楚这位羌族王后。

  草帘被轻轻挑起,一只裹在落地长裙中的修长美腿缓缓伸出车子,露出半个白皙精美的脚面。可惜如此动人的玉足竟然没有搭配一双性感高跟,而是踏着一只草履;这双草履倒也编织精良,一条草线斜斜掠过脚背,还系了一朵叫不出名的小红花……

  这美人儿还没有正式露面。只是伸下一条腿来。就看得无数人目瞪口呆,聂诸这种冷酷的杀手居然也看得脸上酡红,偷偷做起了左手温暖右手的事情,神态扭捏的像个小姑娘。果然是个男人就会喜欢美色啊……白栋瞥瞥聂诸,心中不觉感叹,倒是西尔德这小子很是靠得住,这小子早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心中却是只有一个草儿。面对如此绝色,居然也能面不红气不喘。不像那些军士都在偷看这美人儿的脚,自己是不是该考虑让这小子做自己的妹夫呢?至少用情专一。

  白栋也在看美女,不过是在看美女的拖地长裙,这东西莫说是在背井离乡的乃部族,就是在衣冠鼎盛个个人模狗样的华夏也是不曾见过的……随着羌人王后缓缓走下香车,那一抹随风飘扬拨动了无数男人心的长长裙摆渐行渐窄,最后被收在堪堪一握的腰身上,这种充满了希腊原始风的长裙乃部落做得出?别开玩笑了!白栋相信就算在巅峰时期的希腊,也只有真正的贵族才会穿着这样的裙装,这就是古希腊长裙啊!

  生羌王后的长裙已经很破旧了,裙角处甚至还打了几处补丁,可穿在她的身上依然光彩夺目。她丰满的臀部就像一个大号气球,让人忍不住就想触碰一下,偏偏那小腰又细得让人担心会随时断掉、无法承载上方那对雪白丰硕的跳荡双丸,这种极端的对比顿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美,让白栋都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莫吉娜见过西君……”

  轻轻撩动一下自己那波浪般的金发,莫吉娜充满自信地望着白栋,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御自己的美貌,哪怕是传说中的光明使者也不成!什么西君白子啊,什么西域的主人啊?在莫吉娜眼中从来只有两种人,一种叫男人、一种叫做女人,就算是女人也会被她的美丽征服!想到这里,莫甘娜微笑起来,冲白栋轻轻眨动眼睛。在她动人的微笑下,聂诸双手搓得更急了,匆忙低下头去,一眼看到莫甘娜露出裙外的半截脚面,脸又红起来,开始用‘右手温暖左手’……

  白栋狠狠瞪了自己这位头号保镖一眼,有点出息成不成?没看出你是个喜欢美色的人啊?总盯着人家的脚丫子看什么,口味挺重啊?

  “你叫莫甘娜?这个名字好。我知道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女主角就叫这个名字,是个充满智慧的女人,如果以后有时间,我会讲这个故事给你听……对了,我妹妹也喜欢这个故事。”听完黄竹的翻译,白栋笑了笑,阿里巴巴那个聪明女仆就叫莫甘娜,当然不是花刺子模的那个阿里巴巴,是一千零一夜里的。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在屹石村的日子,那时草儿还是个小丫头,最喜欢听这个故事了,缠着他讲了一遍又一遍……

  莫吉娜大张开小嘴,呆呆地望着这个男人,就这样收下她了,虽然这是她预想到的结果,可这节奏似乎太快了一些罢?面前这个男人对着她流口水,更没有露出一脸猪哥相,太淡定从容了!

  自从走下葱岭,白栋的名字就灌满了她的耳朵;天性崇拜英雄的西域人毫不吝啬地将各种光环套在了这个年轻男人的头上,什么神的使者、草原的救星、华夏的英才、西域的主人、彬彬有礼的华夏学宗……据说这位白子已经有了两位妻子,虽然实在不能算多,可他才有多大啊?看着就像个小弟弟;他就这样接受了自己?如同接受了一件再普通也不过的礼物?

  越想越是不忿,莫甘娜不觉撅起了小嘴儿,明明就是个年龄比白栋还要大了七八岁的熟妇,这一撒起娇来竟有了几分少女神态,西尔德好奇地看看她,感觉她撒娇的样子居然有些像草儿。

  “阿休撒,你真是我的好朋友,你送的‘礼物’我非常喜欢,这就收下了,作为回报,你的部族将得回自己的土地,并且可以免除三年赋税……”

  白栋笑着拉起阿休撒的手:“叫上你的族人和战士,我们一起去长河谷!”

  “这将是乃族的光荣!”

  阿休撒开心极了,握住白栋的手就像是握住了全族的光明和希望,再也不去看莫吉娜一眼,哪怕昨天晚上他还将这个美人搂在怀里说着绵绵情话;乃族的全体戎人见到‘王后’就此变成了西君的女人,顿时欢声雷动,一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在几名巫者先知的带领下放声高歌。他们要歌颂西君的慷慨、也要歌颂王的英明,至于那个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女人还是算了,在草原男人的眼中,再漂亮的女人呢也不过是能够多换几头牛羊而已……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见到白栋放开阿休撒的手就走到了自己面前,莫吉娜有些害羞、还有些惶恐,不是说华夏人都喜欢干净的处女麽?她早就不是了。

  “带你回家,可以是我们的家,也可以是你曾经的家、梦中的故乡。”

  白栋眯起眼睛看这莫吉娜,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会让他浮想联翩……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朝天子(一)

  随着木西京回到长河谷,这场侵略与反侵略的战争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木西京清瘦了许多,却比先前在书院中读书时多了几分狠厉之气,当他提着阿里巴巴的脑袋走进白栋的宫院时,就连奉命留在这里协助白栋的范强也不禁有些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

  庞涓孙宾又如何?几万大军将阿摩峡口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找到阿里巴巴的尸体,偏偏是他拿来了阿里巴巴的人头,这是个允文允武的人才啊?凤鸣书院能教出如此学子,就连白栋那小子也会面上有光罢?

  让人收取了阿里巴巴的脑袋装进木匣以便择日传首西域,白栋满意地看了木西京一眼:“敌酋授首,你是大功一件。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赏赐?这次你如此拼命,潜伏在阿里巴巴身旁为我大军搜集情报,让我军省去了不少力气,我是一定要奖赏的;内举不避亲,何况你只是我的学生而言,你若是想要官禄爵位,我会向君上行书讨要;就算要周王室的嘉奖也不算什么难事。快说,别犹豫,你木西京自入书院来都是力求上进、事事要拔头筹的,温良谦让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恩师这样说,倒好像西京是个急功近利之徒了,让人好不惭愧……”

  木西京看看白栋、又看看坐在白栋身旁的卫鞅和范强,双目轻轻转动,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范强是江湖老油条、更是个朝堂上的油炸鬼,见状哈哈一笑:“西君,不如我猜一猜如何?这次去洛邑朝见天子。怕是要算上他的一份了……”

  阿里巴巴的脑袋到了。就连白栋也不觉松了口气。花刺子模的威胁一去,西域从此得定也……原本这一次跳蚤去洛邑受封,他还要考虑坐镇西域,怕是难以成行,如今却是可以放心离开了。白子不是岳武穆,对朝天子这种事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对这位周室继承人实在有几分好奇,也担心自己不去跳蚤会受了委屈;其实这是多虑了。姬扁如今是个什么景况?他白子又是何等实力?只怕堂堂的周天子正恨不得将跳蚤这个私生女当成亲娘一般供在头上呢,哪里会委屈了她?可是夫妻同心、关心则乱,不亲自去总是不会放心。嬴渠梁也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这才命范强传书后不用着急回来,若是西域安定、白栋要去洛邑见君,便由范强率领十几名秦宫高手一路护送,这些都是秦国顶儿尖的高手剑客,剑法武功不在聂诸和跳蚤之下,有这些人护送白栋回国可比几千大军更让人放心。

  “若说我不要功名利禄,那就太虚伪了。平白丢了凤鸣书院的脸,所以西京愿随恩师朝见天子。官封的越大越好,这可是对咱书院最好的宣传……”

  “这小子脸皮倒厚……”范强皱了皱眉,卫鞅却是双眼一亮,深深看了木西京一眼,说得好!大丈夫立身于世,求取名禄就是求取名禄,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白栋也是笑着点点头:“好小子,也算你耿直。”

  “不过在西京看来,官爵名禄固然好,却强不过一个恩师‘内弟子’的名份;无颛是恩师的内弟子、西尔德也是,无颛也就罢了,西尔德在书院都没有呆上几天,他既然做得,西京如何做不得?西京这次以身犯险潜入阿里巴巴身旁,就是要立下大功、求得恩师另眼相看,要成为恩师的内弟子!”

  凤鸣书院的学生不少,可就连赵姬这种优秀学生也不过是书院学子的名分,白栋真正的内弟子只有无颛和西尔德两个,对无颛大家是心服口服的,现在白栋忙于政事,就连‘格物课’也是无颛代师传艺,已经是半生半师的身份;可西尔德算是什么?本来是一个西家的反叛,偏偏得到白院长青眼相加,他有什么厉害的本事,不就是会杀人麽?书院学子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对白栋虽然不敢有何异议,对西尔德却是羡慕嫉妒恨,尤其这小子整天惦记着草儿这个身份超然的‘校花’更是让人愤慨。

  不过学生们有意见归有意见,真正敢在白栋面前提出的,也就是木西京了。白栋微微一愣,倒是开始另眼相看起木西京来,哈哈笑道:“做了我的内弟子,从此你就是白家庄的人了,日后白家庄也罢、西君城也好,都有你一份义务和责任,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做我的内弟子?”

  “木西京参见师父!”

  木西京眉毛一挑,想也不想就跪在了白栋面前,恩师也变成了师父。师有三等,传道、授业、解惑,传道者为蒙师、授业者为恩师、既传道、授业、又能为弟子解人生之惑、规划人生道路的,这就是‘师父’,亦师亦父,有骨肉之情。唐时的韩愈曾做《师说》以为归纳,其实这种分类早在先秦时代就有了,孔子三千门徒七十二贤人,这七十二个就算是内弟子,其中矫矫不群者就是子路、子贡、颜回……

  无颛和西尔德有时叫白栋‘院长’‘恩师’,不过他们却都是有资格称呼‘师父’的,如今木西京要求的就是这个资格。

  “起来吧,我会告诉白龙爷,以后白家祭祖你可以参加,白家人有的份例也有你一份;不过你如今还没有成家,族中暂时不会分给你屋院,这个无颛和西尔德也是没有的,他们如果回到老秦,或是住在书院、或是住在我家中,也方便师徒相聚、研讨学问……这样的日子才好呢,比打仗杀人强了一百倍……”

  如果不是为了娘亲草儿和族人们,白栋才不会趟这场战国时代的混水。在家里陪陪媳妇儿,孝敬孝敬老娘。为草儿找个贤夫婿。闲来无事写几句‘新诗’引领时代风潮。顺手培养几个得力的学生,悄悄地赚钱、低调的做人不是更好?最羡慕的就是鬼谷子这种人了,呆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做隐士、培养出的学生个个名动天下,可谓华夏低调装逼第一人!白栋太羡慕鬼谷子了,可是白家还有一大家子人呢,没有秃驴的狠心、哪里出得家去?而且嬴渠梁也不会答应,他要是做了鬼谷子,嬴渠梁敢搬到清溪办公去。卜戎异会抱着小赢驷来找师傅,天天蹭吃蹭喝!交友不慎啊……想想白栋都心酸……

  “多谢恩师。”

  木西京抬头看看白栋,心中忽然有些犹豫。

  阿里巴巴被传首西域诸戎后还是得到了隆重的安葬,哪怕是面对敌人华夏也会保持必须的风度和人道主义。很多戎人不能理解白栋为什么要这样做,上好的棺木和价值不菲的陪葬品给一个为草原带来无边杀戮的敌人?这也太没天理了!却无法不佩服白栋的胸襟,这位西君白子的心胸就像无边无际的草原一样,既可以容纳牛羊、也可以容纳恶狼,有这样一个人来做西域之主,他们放心!

  数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木西京算是发了,现在就连庞涓都在羡慕这小子。自己和孙师兄仗打得再好有什么用?及不上跳蚤夫人那射向炸点的一箭,更及不上这小子亲手斩下了阿里巴巴的脑袋。风头都被这两人抢去了,心里太不平衡了,这仗还得打,最好是一直打到花刺子模、打到白栋口中的爱琴海、欧洲,也让天下人看看,庞涓才是真正的英雄!也让嬴渠梁和周天子知道,砍下阿里巴巴的脑袋算什么?如果愿意,他庞涓可以砍下更多值钱的脑袋,比如那个什么波斯国王的!

  不过庞涓也非常清楚任何战争都要有正确的节点,西域战事顺风顺水与其说是他和孙宾的能力倒不如说是白栋准备充足,阿里巴巴不输才是怪事。可若是翻过葱岭,进入了花刺子模的势力范围,这些优势就会瞬间失去,华夏军队还要维系长长的补给线,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毕竟华夏以礼乐为先,就算要进入花刺子模也是要建立秩序而非制造混乱,更不可能向波斯人那样驱使奴隶以人为粮……

  现在华夏军队面临的战争节点就是继续稳固西域,增强西征兵力,经过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的准备后再考虑进军花刺子模乃至整个西方;庞涓虽然很着急却也知道催不得白栋,老秦如今虽然日渐强盛,嬴渠梁还不会糊涂到将举国之力用于西征的,哪怕白栋支持也没用。

  对庞涓这种聪明人,白栋就不用废话,只是对他说了一句:“陪我去见周天子罢?师兄毕竟是离国之人,能够为你正名之人唯有天子,周室是衰败了不假,可只要天子肯支持师兄,你日后就是想要回去魏国也不用躲躲藏藏……”

  “我不会回到魏国了,魏婴志大才疏、魏申更是个阴险小人,你若与他合作该当小心。”

  庞涓哼了一声:“洛邑我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拜见老夫人,还要见见我那位弟媳。我倒是很想知道,苦酒若是见到了那个莫吉娜会是如何反应?”

  这分明就是幸灾乐祸吗?身为人家的师兄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太没有风范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朝天子(二)

  今天白家庄前的集市都没有人做生意了,上到朝老秦的司市官吏,下到出售面饼的小摊贩整整齐齐站在白家庄前,准备迎接一位大人物的归来。

  大家似乎都很激动,司市官吏们在小声议论这次白子建城西域会为老秦和他们带来多少好处,西域成为老秦的自治区后,大量的华夏商人会进入西域、也会有大量的西域戎人东迁入秦,光是这一来一去,其中就不知带有多少商机,商机有了,老秦的税赋还会少麽?税赋一多,他们这帮司市官司市官就是最大的得益者,左庶者的新法中说得明明白白,凡有功于老秦者皆可得爵禄封赏,他们以后再也不用羡慕那些泥腿子了。白家庄前的小商贩就更是激动了,他们这两年得益于白家庄可是赚了不少,现如今白左更做了西君,裂土封疆建城开府,白家庄总是要慢慢迁转到西域的,他们似乎也可以做一名成功的行商了,从老秦带些西域紧缺的茶叶丝绸瓷器过去,再从西域带些羊毛奶酥毛片什么的回来,熙熙而来熙熙而去,里外里可都是利润啊……如今羊毛经济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大,老秦除了官办的毛衣坊,民间也有不少商贾注资立业,老秦毛衣的影响力已不在蜀丝越绣之下,羊毛的需求量可更大了!现在老秦人都在传说,‘老秦富强两只手,左是毛线右是炭’,煤炭这玩意儿可太好用了,只可惜除了白家外,只有国府可以开矿。挖矿的还必须是那些来自远东岛国家的‘猴子’。普通商家看得到却赚不到。心里正不知有多着急。

  伸手捋了捋被风儿吹散的秀发,被白家族人众星拱月般守护在内的苦酒望着庄前簇拥的人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失落。

  昔日那个沦落在军营中卖唱的可怜女孩儿如今俨然已是国夫人的闺蜜、秦国的名女人了,就连她的老爹山药现在也在白家商社的扶持下俨然成为了一方巨富,就在上个月还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最美不过夕阳红,已经为她找了个后妈,还问她白栋能不能来参加婚宴。女婿为老丈人祝贺新婚,这还不得传为佳话麽?苦酒都不知道该对父亲说什么,只得说夫君最近忙的很,私下里替白栋送了一份礼物给父亲搪塞过去。

  当初的‘小先生’如今已是老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西君了,夫君水涨她也跟着船高,富贵荣华不过如此,可为什么总是感觉心中空落落的?看着他成国侯、看着他起高楼、看着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妇人现在总是会找到种种借口来接近自己,说心里不欢喜是假的,可当虚荣卸去繁华尽褪之时,才发现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苦酒现在还记得刚嫁入白家时的快乐日子。那时候夫君总爱搞些发明创造,有些震动了华夏文坛、有些则震动了白家的餐桌;那时的星空是属于她和夫君的。她会躺在夫君宽厚的胸口,痴痴迷迷地望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脸颊被星光染得越发俊美,听着他讲述的神奇故事,感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星星星星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是谁?’

  每当她偷偷询问星星的时候,一眨一眨的星星总会告诉她,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是位高权重的太夫人骊姜、更不是性格大大咧咧的国夫人卜戎异,而是幸福的小女人苦酒。夫君其实有一点不明白的,苦酒从来就不是他口中的什么‘女强人’,苦酒要接手文华超市、要帮助桑娃子管理白家商社,哪里是为了什么名利权位,还不是怕你这冤家累着了麽?你只要摇摇头,人家就会丢弃一切跳回你的怀中继续做个小女人的……

  苦酒忽然感觉很委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夫君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他的官越做越大、事情也越来越多,身旁更是接二连三出现了别的女人……

  先是跳蚤妹妹出现了,这是个可爱并且坚强的女孩子,为了夫君,她险些就在一个叫做‘墨血梅林’的地方丢了性命,这样的女孩子苦酒是愿意接纳的,当成是自己的姐妹一样也就罢了。可那个秦国公主算是怎么回事儿?夫君明明就是个送婚使,怎么送着送着就送出了一个白岳儿来?好吧,公主虽然性情有些古怪,好歹也是个豁达的性子,又挂着齐国夫人的名头,无法当真住进白家来,她也勉强容得,心里虽有芥蒂,却也不得不在‘母凭子贵’的赢姝面前强颜欢笑。老夫人不是对她说过麽?做平民之妻首在贤良、耍耍小脾气算是房中乐事、无伤大雅;做了贵族卿大夫的妻子可就不光要贤德了,还要有男人一般的宽阔胸怀、能够包容一切,现在苦酒总算明白什么是包容了,就是任凭心中如何酸涩,对夫君的其她女人都要保持姐姐和大妇的风度,这样才算是一名合格的贵妇人……真是奇怪了,婆婆明明是个小家女子出身,大山里呆了半辈子,她是如何懂得做贵妇人的道理?

  苦酒想了很久都没想出答案来,只能将婆婆归为天才横溢无师自通的高人之属,否则她又如何生得出夫君这般优秀的男子?所以这些年她总是将白越氏的叮嘱教训记在心中,在白栋面前从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心中有了寒冷,也是左手温暖右手、右脚温暖左脚,睡不着就自己给自己讲故事,故事中的主角还是那个讨厌的冤家,也不知道他在西域过得好不好,吃得惯睡得惯吗?

  西域的信书来了,却不是那个冤家直接发来,而是卜戎异偷来了范强发给嬴渠梁的密信,悄悄拿来给她看的。身为她的闺蜜,卜戎异比她更要气愤,将密信甩给她时就没口子骂白栋:“哼,亏人家一直当他是个好人,原来这天下间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亏了姐姐还为他担心,怕他在西域过得不好,原来人家过得正不知有多好呢。莫吉娜……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女人!听范强说,这个女人腰细得吓人,好像风一吹就要断了,屁股却浑圆浑圆的,皮肤比牛奶还白,还生了一双蓝眼睛!这不是妖精是什么?白家叔叔本来是个好男子,遇到这么个妖精就学坏了!”

  “你是国夫人,哪里有这样辱骂臣子的,何况……何况这个臣子还是你姐夫呢……”苦酒真是听不下去了,夫君再不好也不该别的女人来数落,她可听不下去了,哪怕这个女人是她的好妹妹好闺蜜。记得卜戎异眼睛转了转了,噗嗤一声笑了:“就知道我们的苦酒夫人是个好女子,你不气他就好;君上说了,平安郎是个心中有主意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带回一个异族女子来,他既如此做了,那就一定有原因,怕就怕你忍耐不过闹将起来,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他固然是没了脸面,老秦面子上也不好过。”

  这是什么姐妹啊?原来是来探她的口气兼做说客,苦酒狠狠瞪了卜戎异一眼,发誓以后就是创出了编织毛衣的新花样也绝不告诉她!太不够姐们儿了!

  卜戎异今天也来了,在几名秦宫高手的秘密保护下,就站在苦酒身旁,苦酒却没理她,倒不是真生闺蜜的气,而是顾不上与这位尊贵的国夫人攀谈,眼睛一直都在盯着西方呢;眼看烟尘滚滚,一杆黑底白火溜边的‘白’字大旗出现在地平线上,日渐威严的白家大妇竟像个小女生一般兴奋地跳了起来,明明知道夫君距离还远,却还是忍不住挥动手臂,在这即将欢聚的一刻,多少怨恨、多少酸苦都化成了满心喜悦,哪里还管那个叫莫吉娜的女子是肥是瘦、是不是专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只想着夫君可曾瘦了黑了?他在西域还好吗?夜晚有没有在草原上数星星?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想念爱人的时候就该去数星星,最明亮的那颗就是自己的心上人了……

  整个白家庄都轰动了起来,族人们忙着跑进跑出,去通报老夫人白越氏,集市上的商户们则个个拿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有献酒的、有献肉的、有献花献茶的……还有几十位特别赶来的名大方当场献舞的、草儿更是早早带了‘哼哼’一家过来,这是准备献萌的,哼哼自从有了爵禄功名、又娶了‘新媳妇儿’已经很少出来卖萌了,这次白栋远归,草儿感觉得带上它;而且这次前去洛邑朝见天子,哼哼身为秦国祥瑞也是必须要去的,只要它被天子承认,待日后秦国强大了,有了结国相王的资格,它就是代表‘天意’的神兽,就像轩辕黄帝座下的各种异兽一般。

  “回家了,还是家好……”

  距离白家庄越来越近,白栋看到了在族人簇拥下慢慢步出庄子的娘亲,也看到了一脸喜色双眼却微微红肿的苦酒,一时又是开心、又是内疚,只想跳下马来给娘亲磕几个头,将苦酒揽入怀中,狠狠亲上几口。

  偏偏就是有人不识趣、就是会破坏气氛,身后的香车中探出个脑袋,用半生半熟地华夏语说道:“我的男人,这里就是咱家麽……”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朝天子(三)

  人生如果是一个书柜,形形色色的人们就是书柜中的书,各有各的黄金屋、各有各的颜如玉,你要想归纳总结出它的中心思想,就得从第一页慢慢翻看,仔细品味才行。

  白栋一向是个成功的读书人,可这一次却有些看不懂莫吉娜这本老书了。比起他这一世的年龄和不过二十出头的苦酒,莫吉娜这种人妻是真正的中年熟妇,太深奥了,完全属于纯文学领域,白栋这个在后世也是爱看网文的家伙一时哪里消耗得了?

  老夫人白越氏都还没说话呢、苦酒正深深地望着白栋,眼中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幽怨、聂诸都低着头不敢看苦酒和老夫人,感觉是愧对了她们的信任、可这个女人却是完全不认生一样,跳下车就蹿到白越氏面前,撅起又肥又大的屁股就磕了一个响头:“娘……亲,我叫莫……莫吉娜,是白家的新媳妇……给你老人家磕头了,夫君说,见到娘要第一个磕头。”

  坑爹啊!

  白栋险些就晕了过去,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从生羌王阿松撒那里接过这个女人可不是为了真的当媳妇儿,而是有他更深层次的打算,莫吉娜进入西君城后,虽是好吃好喝好穿供着她,却从没说过要她做西君夫人。西君夫人有这么好做的麽,这就是一个祸水啊,白栋又不是傻瓜,像这种祸水包装一下拿去祸害别人可以,留在自己身边还是算了……

  只是关门放祸水的计划还在绸缪之中,哪里想得到这个女人心机竟是如此深沉。一路上就见她特别爱学习了。整天向自己讨教华夏语言。也怪自己好为人师,竟然给了她一本《幼学丛林》,这女人拿了这本书后到处找人讨教,为了熟悉华夏语言,还特爱与人交流对话,硬是用不过一个月时间学会了一口半生不熟的华夏语,连卫鞅都惊为天才,说她若是有心治学。必成一代才女!滚蛋,白栋一眼就看出了卫鞅这货是居心不良,跟庞涓一样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白越氏当然不会给莫吉娜好脸色看,任凭她头磕得山响,只当这个女人是空气,扬起手指,对着白栋的脑门虚虚点指了几下。白栋心中一寒,完蛋了,这是娘亲的规矩,现在是用手指虚点。回头进了家就得跪荆板吃板子了;当娘的要打儿子属于基本无解的难题,莫说他区区一个国内侯。就是升天做了神仙也得乖乖落回地上挨训受罚!

  苦酒入白家有日了,如何不知道白家的家法?见状就是脸一苦,挥手让人拉走了莫吉娜免得她在这里丢人,蹭啊蹭的到了老夫人面前,刚要张口,就被白越氏打断了:“今天你若是为他求情,日后他再欺负你我可不管了,还是你同意这个异族女子入我白家门?嗯,腰细臀大好生养,又早过了二十二岁,她若是进入了白家的门,日后就是白家长子的生母了……”

  白越氏狠狠瞪了苦酒一眼:“国夫人通了信息给你,你却来瞒为娘?是欺负为娘耳聋眼花了麽?我的耳目很灵敏,就是这小子到了西域我也能够看清楚他的一举一动,哼!”

  “娘,苦酒不敢为栋哥求情,只是……只是栋哥并非见色忘义的人,忽然收了这个异族女子,恐怕……恐怕是别有内情。”苦酒听得一哆嗦,娘亲怎么可能耳聋眼花呢?才四十岁出头的人,真要收拾妆扮起来可是不显老,只是从她走入白家门就觉娘亲为人慈厚宽达,从不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不到如今认真起来,竟有凛然之威。

  “最好是别有内情,否则我必会令这个孽子知道,白家不缺慈母、更不缺少严父!”

  白越氏看来是被气急了,这些话并没有压低了声音,也没打算给白栋留什么面子,就连站在远处的商贩们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是暗挑大拇指,好一位白家老夫人,今天她老人家是要当庭教子了!

  卫鞅和庞涓都是幸灾乐祸地望着白栋,两人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没人打算替白栋说好话,就想看看这位名动天下的白子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呢;范强做得最绝,老家伙明明是百米内蚁动虫鸣都能清晰入耳的牛人,却硬是装做听不到老夫人的话,上前拜见了老夫人就带着一票秦宫高手回宫去了……白栋求助似得四面张望,只见木西京这家伙正对着太阳掏耳朵,一脸的严肃认真;杜挚和甘升最没交情了,两个家伙正掏出酒葫芦来喝酒,一面喝一面还在夸奖今天的天气真好,太阳升得老高老高,就是太热了……

  真正的家主回来了,该欢宴还得欢宴,白家庄筵开百宴,上到白龙爷下到刚入月的娃子都在畅开了吃喝;卫鞅和庞涓硬是都没走,庞涓也就算了,背井离乡的上将军如今在秦国就没个落脚的地方,住在师弟家里也是应当应份的,可卫鞅算怎么回事儿?左庶长府可不缺睡觉的地方,酒足饭饱了还不离开,拉着杜挚在一旁咬耳朵,时不时地还要看看白栋吃吃地发笑,知道的说他是老秦变法大臣、嬴渠梁眼中的鼎国柱石,不知道的还当是看上了白栋的怀春小寡妇呢……

  白栋压根儿就没理这家伙,知道他是心里憋闷,原本这段秦国历史该是属于卫鞅的,如今却姓了白,换谁都得想不开,让他开心开心就是了,这货就是个天真的小朋友,真以为当娘的还会舍得打孩子麽?没听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孩儿就是娘的心头肉,我娘……

  娘啊,还真要跪荆板麽?看着地上粗荆条编织的刑板、再看看几名白家精壮手中儿臂粗的柳木棍,白栋不觉一阵心惊肉跳,看来自己真是错了,与母亲沟通不够,娘这是真要揍他!

  “跪下!”

  白越氏今天也喝了些酒,粉面上有些透红,也不知道是被他气到了还是酒意上头,见到白栋走入自己房中,顿时一声厉喝,真要揍孩子。

  “娘!”

  白栋还没反应过来,苦酒却已拦在他身前:“夫君远行辛苦,今日又是刚到家,娘亲要责罚,不如……不如等到明天吧?”只要白越氏点头,明日复明日的典故就会提前上演,苦酒聪明着呢。

  “细君,我带了莫吉娜回家,你还这样维护我,真是我的好老婆,太让人感到了……”白栋是真的感到,要不是老娘坐堂,必须要抱过媳妇儿来狠狠亲一口,想死你了。

  “回头再找你算账,如今先过了娘这一关再说。”

  苦酒小手背在身后,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要命处,狠狠掐了一把,白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又不敢大声叫喊,只能压低了声音讨饶:“细君,我的好老婆,咱们可还没有孩子呢。”

  “绝了你的根儿最好,免得便宜了那个莫吉娜!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狐狸精!”

  “苦酒,你先回去休息,栋儿留下,罚是一定要罚的,罚轻罚重就看你如何对为娘解释了。为娘倒是很好奇,你这位西君、白子、当代文宗是何时变成了色中饿鬼?你是要做饿死宫娥的楚王了麽!”

  “娘,请听孩儿说,事情不是你和苦酒想象的那样……”

  第四百三十五章 朝天子(四)

  “你对娘亲说得话都是真的?不是因为那个莫吉娜生得妖里妖气,让你一见就喜欢?”

  “真的,比真金都真,我怎么可能欺骗娘亲?”

  “可是她的腰真的很细……比我的细,比跳蚤的也要细!”

  “其实也没有多细,假的!要是我没猜错,她的裙子下面定是有条勒腰的带子,估计是勒得都要喘不上气来了。你若是肯勒,也会有这样纤细的腰肢,不过这样做对身体不好,千万不要轻易尝试。”

  “娘亲说得没错,这个女人的屁股又圆又大,是个好生养的,而且早就过了二十二岁……”

  “屁股够圆够大又如何,过了二十二岁又如何?抛开白岳不算,白家的嫡长子必须是你生的才成!我才不会跟她生孩子。你也不想一想,她的眼珠子都是蓝色的,一看就不是华夏人种,我会让自己的孩子也变成蓝眼睛?那会被人笑话死的。”

  好好的夏天怎么就下起了绵绵细雨,而且一下就是几天几夜,连个闷雷都不打,温度一瞬间就下降了二十几度。苦酒最怕冷了,在床前升了火,又钻进白栋的怀里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抬头看看这个没良心的冤家,忍不住就想拈酸吃醋,偶尔拧他几把、咬上几口。心里才会舒服些。白栋也由得她吃醋盘问。身为真正意思上的白家大妇。苦酒其实已经够隐忍了,先是跳蚤、后是公主,自己接二连三往家里带些花不溜丢的大姑娘,人家可都没急过,这次是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发泄出来会闷成病的。堂堂西君又如何?这个时候也要小心翼翼地陪不是,会哄老婆开心的才是好男人嘛……

  满眼狐疑问地望着夫君,现在的苦酒可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白家大夫人的名声传到华夏各国,那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她想从白栋这里得到最确定的回答,那个莫吉娜真的只是夫君口中的‘利用工具’麽?如果真是这样她倒是可以松口气,却又有些同情这个女人;夫君不是说过每个生命都该得到尊重麽?如此对待一个女人似乎很不公平。

  “就算我会欺骗天下人,也绝不会欺骗你和娘亲。莫吉娜不是华夏人,更不是西域人,戎人也会有她那样的蓝眼睛,但是绝对不会蓝得如此纯净,就像是一尘不染的天空;细君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其实你的黑眼睛比蓝眼睛好看多了……”

  轻轻揽着妻子,用心说着她最爱听的话语。白栋耐心地解释着:“你没有发现她的裙子很是耐人寻味麽?那可是一条麻布裙,为何却会如丝绸一般柔软顺滑,你可曾在秦国见到这样的麻布?”

  “被你这一说,她的麻布裙还真是有些奇怪……”

  苦酒微微点头,她对麻布并不陌生,这种衣料粗糙且不保暖,做成的衣服若是穿久了,身上还会起一些讨厌的小红疙瘩,所以贵族是不会穿麻布的,只会考虑蜀丝越绣。那天见到莫吉娜的时候她就感到很奇怪,凭什么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可以将麻布裙穿出丝绸的感觉来?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希腊麽?在希腊有一种专供贵族穿着的亚麻布,要用黄金和象牙制成的纺锤来纺织;纺织人必须是少女或者年轻的妇人,因为她们的手掌够柔嫩,做工够精细……只是这样还不够,在纺织时还要加入一种叫做‘橄榄油’的东西,这样治成的亚麻布就会无比精细柔滑,穿在身上非常舒服,不会刺激皮肤,也不会像筛子一样的露风……”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麻布?象牙我知道,蜀地分社曾经购入过一批象牙,价格很是昂贵,橄榄油却是什么?人家听都没有听过。”

  苦酒抬头望着白栋的下巴,心中那点幽怨早就无影无踪了。夫君最让她迷恋的其实并不是富贵权势,而是他的博学,似乎这个世上就没有能够难住他的事情,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物……得夫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当然,如果这个人的身边没有跳蚤和公主、没有那个妖精一般的莫吉娜就更加完美了。忽然又感觉自己是不是要求太过,老秦有多少贵族卿大夫地位远不及夫君,女人却养了成堆;就说那个杜挚吧,明里暗里就有十几房縢妾,这还不算杜府那些娇滴滴的婢女呢……君上虽说因此训斥过杜挚,却是劝导的意思多过了警罚。与这些人相比,夫君都算是圣人了,自己如何还要贪心不足?

  苦酒心中变得矛盾起来,一时目光有些闪烁,小手也从掐决变成了爱抚摩挲,白栋感受得真切,手腕一紧将她向怀中又揽了揽,柔声道:“那是用一种叫做橄榄的东西榨出的油,华夏没有这种植物,不过总会有的。你知道麽?那个莫吉娜穿了这样一身亚麻长裙从生羌人中走出来时,我是如何的震撼?这就像是绵羊群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千里马!她的亚麻长裙上打了补丁,说明这件长裙已经有了些岁月,一个生羌王后却在一直穿着这种希腊贵族的服饰,这说明了什么?还有,她的裙边有用金丝银线绣成的美丽图案,那是一只三足金鸟,波斯帝国的旗帜上就是这种鸟了,生羌王后居然穿了一条希腊贵族的长裙,偏偏裙上又刺绣着波斯的三足鸟,这又说明了什么?”

  白栋渐渐压低了声音:“你或许认为我不该利用一个女人,甚至可能会认为这种手段有些低下,那是你并不了解西方。他们与我们并非同种同族,比不上与华夏素有交流的西域戎人和义渠人,要融合他们几乎没有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征服!可是现在的秦国虽然日渐强盛,却也没有余力在西方大量用兵,如果我们有一位西方代言人就可以用最少的国力做成这件事。莫吉娜是个很有潜力的女人,为了生存,她甚至可以委身成为生羌人的王后,只这份隐忍就不是一般女人能够做到的,如果她能够通过我的考验、如果她足够忠诚,或许她会从我这里得到她需要的东西,同时她也会让秦国省去很多麻烦……”

  “景监能帮到你麽?或者是范老?”苦酒点点头,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立时想到了此事的关键之处。

  “聪明!莫吉娜并不简单,要让她低头就范,就必须要搞清楚她的出身和一切经历,范老和景监虽然都是搞司情的好手,却未必帮得到我;木西京是去过波斯的,他才是最好的人选,呵呵……我这个内弟子可也不是随便收的,他总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才成。”

  白栋微微一笑,虽说收了木西京为自己的内弟子,可在众弟子中,只有这个木西京的身家最为神秘、变数最大;这次要他远赴波斯调查莫吉娜是最好不过了,生羌人不是到过葱岭麽,就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总会有所收获,至于能够收获多少,就要看木西京对自己有多忠诚了。

  “真的只是你在利用这个女人麽?我怎么感觉她也在利用你呢?”

  苦酒扭动下腰肢,摆出了一个羞人的动作,在白栋耳边吃吃笑道:“你知道不知道,她昨日向白迟要了一个独立的院子,还索要贴身的侍女,如果得不到满足她就不肯吃饭……”

  “她毕竟是做过羌人王后的,虽然有些贪得无厌,倒也合情合理。”

  “不光是这样,最上等的燕地胭脂她也要了许多,还要喝最好的羊奶、房间里要摆满应时的鲜花……鸡蛋她是不肯吃的,必须要吃鸽子蛋,主食不要粮面、也不要吃猪肉和羊肉,必须要是最好的小牛肉,还亚奥是尾臀部最鲜嫩的肉。对了,她还要了十几坛好酒,都是上好的葡萄酒,连我都没舍得喝呢……”

  “是麽?我会告诉白迟,让他满足莫吉娜的一切要求。普通鸽子下的蛋怎么成呢?必须是要用人参茯苓喂大的鸽子才成!小牛肉一般人做不好,还是我亲自下厨吧,保证让她吃了这顿想下顿,念起我的手艺就会流口水。还有,家里的葡萄酒味道还是一般,这次我军缴获了一些波斯葡萄酒,都是有了年份的好酒,给她送去,牛肉配好酒才对嘛……”

  “你,你果然还是心疼这个女人的!我……我告诉娘亲去,这次真要罚你跪荆板才成!”

  苦酒狠狠拧住白子的尾臀嫩肉,顺时针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听着白栋悲惨的呼叫声,她却像波斯猫一样眯起了眼睛,在耳边吐气如兰地道:“说吧,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还不从实招来?”

  苦酒姑娘可是冰雪聪明的人,如何看不出夫君嘴边那一丝诡笑?人参茯苓鸽子蛋是吧?白子亲手制作的小牛肉是吧?西域诸王贡献的美酒是吧?夫君待那个狐狸精越好,这个狐狸精就越是要倒大霉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朝天子(五)

  一大早草儿就撅着小嘴来找白迟告状,小姑娘很伤心,那对好看的大眼睛都红了。

  她容易吗?都不知道盼望了多久,才盼到哥哥亲手做了一份奶酥蛋糕;这可是她最爱吃的东西了,白白的、软软的、香香甜甜的,怎么吃都吃不够,千小心万谨慎的藏在食柜内准备做晚上的宵夜,结果却没了?然后就嗅到奶酥蛋糕的香味从隔壁院子飘了过来,勃然大怒的草儿趴到墙头一看,发现月亮下有个妖精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尝她的奶酥蛋糕,光是吃她的蛋糕还不算,吃到兴起的时候,居然还对着月亮哼哼她听不懂的异族歌谣!

  就是那个惹得嫂嫂和娘亲发怒的细腰女人!草儿最讨厌她了,只要看到她的细腰圆臀就会没来由的有气,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换了是以前的草儿一定会拣起块猪粪狠狠冲这女人丢过去,叫你吃!吃屎去吧!可是如今的草儿长大了,还是凤鸣书院的女学子、当代文宗的妹子,做什么都要讲究身份礼仪,所以猪粪就不丢了,扔两块羊粪过去就好,然后跑去找白迟算账,我的奶酥蛋糕怎么跑到女妖精那里去了?白迟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拿手指直往白栋的院子指,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要问了。是主人交代了。莫吉娜是咱家的贵客。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别说是你的奶酥蛋糕了,主人从西域带来的好酒都一股脑给了她!也真是难怪大小姐会生气啊……她一个不通礼仪不尊教化贪得无厌索求无度的异族女子凭什么被主人如此优待?这可不是喧宾夺主了麽!”

  白迟现在是秃子跟着月亮走,偶尔也能放光华,跟随白栋久了,好歹也是一代文宗的人,也知道努力学习,现在是出口成章。动不动还都是引用《白子新语》中的句子,若是不知底细的人多半还以为他是位饱学的名士。

  “我找哥哥说去!”草儿挽挽袖子,显是发了性子。

  “大小姐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了,现在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管这事,她有主人撑腰,那就可以在咱白家庄横行,属螃蟹的。”

  “我不管,就要去!”草儿还不信了,哥哥最疼的是她,可不是这个生羌女人。哥哥搂她在怀里讲故事的时候,这个女人正不知在哪里呢!白迟拦也拦不下这位大小姐。只能看她气呼呼的去了,没过一炷香时间,草儿大小姐回来了,小嘴儿撅得更高,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白迟暗叹一声,掉头就跑,大小姐显是碰了钉子,傻瓜才会留在这里等着触眉头呢……

  这段日子受委屈碰钉子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草儿,白家庄是个人就看莫吉娜不顺眼,可谁让人家有白子撑腰呢?老夫人不发话,苦酒夫人不开口,跳蚤夫人又在栎阳宫跟着司礼官学习贵族礼仪,准备去朝见周天子呢,剩下能说话的也就是一个白龙爷。

  可白龙爷在族中身份尊崇不错,却也不好过多干涉白栋的‘家事’,人家堂堂一个国内侯还不能纳个腾妾了?还不能偏听偏宠了?这毕竟是个男人的世界,更是个成功男人的世界,以白栋的成功,别说三个女人,就是三十个三百个又如何?女人越多君上就越会为自己的兄弟开心,说不定还会大加赏赐呢!

  莫吉娜最近真是开心极了,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能笑醒过来,她现在如果见到阿休撒一定会抱住这个蠢头蠢脑的羌王狠狠亲上一口,太感谢他将自己献给白子了!这里多好啊?有华夏最优秀的男人宠着他,有最好的胭脂水粉用,有眉清目秀的下人供她使唤……她说要华夏最好的丝绸,就有人不远万里送上蜀地的春蚕丝、然后由秦国最有名的制衣堂为她量体裁衣;她说喜欢鸽子的胸脯肉,就有人每天放出十几只猎鹰为她抓鸽子,然后当着她的面从活鸽子身上割下肉来,放在铁板上烤熟了,洒上各种调料,任凭她取食,想吃多少都成。

  就这些还不够,自从见到下人为苦酒和草儿准备花瓣浴,她便也动了心思,说自己也要洗!结果白栋二话不说,立即让人伺候她每天三次洗浴,用最好的羊奶、最鲜艳的花瓣,比苦酒和草儿的待遇更高!每次躺在浴桶中擦拭自己光滑的身子、修长的美腿,莫吉娜都会咯咯的笑,就不相信那个白子还能忍得住?他如此宠着自己,还不是像那些贱男人一样,是迷恋上了自己的身体麽?哦,她见过的男人可多了,有苏撒的名门、有花刺子模的贵族、甚至还有野性十足的羌王,这些男人有的迷恋她的胸、有的迷恋她的腿、还有喜欢捧着她的脚拼命嗅的,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西君喜欢什么调调儿?他总是爱看自己的眼睛,想想也对,自己的眼睛就像是深深的潭水,是个男人就会被迷住的……

  无论这位白子喜欢什么,莫吉娜都决定尽力满足他。人生的机会总是有限的,她向来都是一个懂得抓住机遇的人。

  白栋没有让美人儿等待太久,莫吉娜很快就等来了答案-年轻的西君是个疯子,天下间最会折磨人的疯子!

  只是一夜之间,白家那些恭敬的下人和老管家白栋就变了脸色,忽然把她从美丽安静的小院中撵到了一间冰冷黑暗的小石屋中,向天上所有的神明保证,这种屋子就不是人住的,用来养猪还差不多,没有窗子、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精美的案几,有的只是一袭草筵和供她便溺的木桶……奶酥蛋糕和鸽子脯再也见不到了,白家每天扔给她的就是几块比石头还硬的干冷面饼,漂亮的丝绸衣裳早就被白迟收走了,除了她那件亚麻布长裙,就只有几件破烂的麻衣,这种衣服能够穿麽?莫吉娜只能每天穿上她的旧长裙,拼命叫着为什么!她不是没有吃过苦、也不是不能吃苦,可为什么要在她享尽荣化后再剥夺她拥有的一切,为什么,西君、白子!难道你像奥林匹克山上的神明一样喜爱折磨人类麽?

  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白家的大门随时为她畅开,白栋的话也早就传到了她的耳中‘如果那个女人想走,就让她走好了,白家不会留她!’可是莫吉娜不走,就算这里的日子如何难捱,她也要咬牙等下去,等待这位年轻的西君告诉她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她,她很好奇、也很不服气。

  一天、两天、三天……当她在墙壁上画了七个太阳和七个月亮后,小屋的门终于被人推开了,阳光洒满房间说不出的温暖,比阳光更温暖的还是那个人的笑容,那个曾经让她享受一切荣华富贵,同时又让她渡过了七个黑暗日夜的疯狂男人。

  “为什么?”

  莫吉娜望着白栋,居然还会微笑,依然笑容如花。

  “不错,你现在还会笑,而且笑得如此美丽动人,可见我没有看错,你是一个长于隐忍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擅长对付男人的女人。”

  白栋尽量将话说得很慢,让这个女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等待了七天都没有愤然离去,说明你还是一个能够权衡利弊的女人,呆在这里毕竟还有希望,如果离开了,你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你做的很好,看你这么乖,本子就来回答你的问题,告诉你是为什么……”

  第四百三十七章 男爵总督

  入伏后就接连下了两场雨,天气顿时变得清爽怡人,仿佛上天都在为秦国白子朝见天子暗中喜悦;就在白栋出发这日,亲手帮助他扫平了阴霾、还给华夏一个朗朗乾坤。

  现在白栋总算明白曹操为什么喜欢‘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在尊崇龙图腾的华夏,天子永远是天子,哪怕这条龙已经困在巴掌大的小水塘中成了一条赖蛇、哪里诸侯国君已经开始轻视这位曾经的天下共主,他却依然有着最正统的名份。

  就说这次庞涓率领魏武卒帮助自己开拓西域吧,明明是为老秦做事,就因为有了天子授名,魏婴绝不敢说这些将士是叛国者,除非他现在就有能力扫平天下或者直接掀翻了周王室……可是现在的魏国强则强矣,却还不具备挑战全天下的实力。

  白栋这次去洛邑是家事也是国事。秦国日后要出函谷称霸天下没有周王室的支持是不成的,可姬扁也不是傻瓜,他那大猫小猫两三只的王师和最后的国土可是被韩魏紧紧包围在内,要让他放下一切顾虑转而支持秦国,嬴渠梁和白栋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而白栋这个便宜女婿的身份就是最好利用的了,姬扁只要不傻,就该知道在周室衰微的紧要关头如何选择,毕竟是一个女婿半个儿。何况这个半个儿子还是名动天下的白子、曾在魏国这种虎狼之地杀了个七进七出、外融西域、扫灭波斯侵略军的天下第一强人!而且这个女婿太有钱了。从古至今。有钱的女婿总是会受到老丈人的欢迎,就算那位与跳蚤毫无血脉关连的周室王后都想着要跳出来亲近女婿呢……

  将周王室彻底拉到秦国一方!这就是嬴渠梁对白栋的嘱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栋已经站在了君国大事的高度,现在他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一身一家的利益,任何举动都会关系整个老秦。

  “师弟,师兄我只有一句话要问,这次周王会如何奖赏我?外抗强敌、内定西域是盖世大功,师兄现在要的就是正名。若能得天子封个男爵就好,裂不裂土其实都没关系的……”

  白栋正在考虑这次与便宜老岳丈的第一次会面,庞涓却跳到了他的车上,笑嘻嘻的样子哪里还像是当初那个天下无敌的战争狂人?怎么看怎么像个人畜无害的中年大叔,满脸都是刚出社会的老宅男风格;这货现在也学得精明了,知道这次前去洛邑对他这个‘叛国者’是何等重要,自然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

  比起留在西域的孙宾和西尔德,庞涓现在也开始看重政治了。如今这个战争狂人总爱在白栋身旁绕来绕去卖弄他的兵家学问,并借此与白栋拉近关系;他看得清楚,白栋这次去洛邑朝见天子。老秦和白家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他是个离国之人。可比任何人都需要得到来自周天子的直接封赏,反正天子只要动动嘴,秦国这边就能给他更多的好处。魏国是什么?现在他早就对魏国无感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总去留恋家乡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

  “男爵?”

  白栋好一阵晕,老庞!知道男爵意味着什么麽?公侯伯子男,西周爵分五等,似乎男爵是最后一等,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可你知道不知道,秦国最初就是个‘西陲大夫’,连个男爵都不是!就连我这个国内侯也只是秦国下列的,天子虽然承认,可也不等于真正的侯爵,严格意义上说我也是个没爵的,你开口就要男爵?

  盯着满脸希望的庞涓看了好一阵,白栋微微点头道:“师兄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若是师兄答应,我就会恳请天子加封于你,如何?”

  “漫说是一个条件,一千一万个都可以!”庞涓眼睛都亮了,他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白栋还真是答应了。

  “若是你在洛邑得封,就要秘密返回魏国接来庞城的家人,将他们留质在秦国栎阳。师兄不要瞒我,世人都说你只有一个独子庞英已被魏申杀死,却不知你这样的老兔子有三四个洞窟可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庞城西郊是不是还有位不曾入庞府的小嫂子?她身边有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还有一个四岁的男娃娃,说是她是姓王的寡妇,可我知道这两个孩子都不是隔壁老王家的,对不对?”

  庞涓面色大变:“白栋,你!”

  名栋天下的庞大将军可也不是傻子,在魏国时虽是一心兵事不擅政争,却也知道为自己多留两条血脉。这两个孩子就是他另一枝血脉了,不过这件事极其秘密,就连魏申也未必知道,所以他被白栋‘陷害’后也不曾着急接她们娘三个入秦,这次与白栋前去洛邑面君,本想过要秘密接来小老婆跟孩子,不想却被白栋抢先道破,让他如何不惊?

  “师兄不必担心,景监也是动用了数十人手,专一查探了半年才得到小嫂嫂与两位侄儿的消息。如今她们都在秦国高手的秘密保护之下,不会有任何危险,待我等洛邑面君后,由师兄亲自接来他们就是了。对了,迟儿天资聪敏,几乎不在无颛之下,我可是喜欢得紧呢,已在凤鸣书院中为他留了一个名额……”

  “还算你有心……只是你我同为鬼谷门人,如此挟人为质是否过分了些?”

  庞涓看看白栋,怒火不觉消了一半。这小子还算知礼,不曾派人直接带来他的小老婆和两个儿子,而是等待自己去接人。多少让人有些安慰。

  “日后我大秦要经略西方。类似阿里巴巴这样的地方总督一面大员总是要的。而且还需要不少,否则如何管理日渐广大的国土?师兄是个兵家天才、有勇有谋,我看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日后周王室封师兄一个公侯就有些困难,可要说封个男爵倒也不算什么难事,而且你这个男爵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地方大员,统领秦国的‘外郡’……”

  “‘外郡’?”

  “不错,就是外郡。这两月我与君上就在商议此事,左庶长府也已经在起草相关法令了。日后秦国会有很多外郡,有些‘外郡’的幅员之辽阔,甚至不在鲁、宋、中山这类列国之下,师兄难道没有兴趣?”

  看到庞涓渐渐兴奋的表情,白栋嘿嘿一笑:“这样的男爵总督虽说要受到秦国节制,却是独掌一方大权与列国诸侯无异;等老秦从周王室为你讨来爵封,师兄就再也不是什么魏国反叛了,而是封疆大员!作为回报,将家人质押在栎阳又算得了什么?当然,若师兄坚持要与家人团聚。这个男爵总督不做也就是了……”

  “谁说我不做了?我做,当然要做!大丈夫横行天下。岂能被家人所累?好师弟,你小嫂子就交给你了,我放心!”

  庞涓放光,满心都是凌云壮志,老婆孩子又算得了什么?白栋爱带到哪里去就带到哪里去好了。

  远远望着白栋的背影,莫吉娜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姑娘,就连偷看这位权势熏天的西君一眼都会让她心惊肉跳;一想起那天晚上白栋对她说过的话,阅人万千的希腊女郎就会小鹿乱跳,又是激动、又是担心害怕。

  “莫吉娜,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现在是到了故事揭晓的时刻了罢?如果你不肯说,我也会将你调查到清清楚楚,包括你身上有几根毛!当然,如果你肯自己说出来,而且没有任何隐瞒,或许会得到一个让所有人羡慕的机会,一个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的机会……”

  那天晚上这个年轻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仿佛可以一眼看穿她的所有秘密,莫吉娜到现在还记得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这些天的经历就是要告诉你,你面前是个可以给你一切的男人,也可以剥夺你拥有的一切,明白了麽?”

  “明……我明白……”

  面对这个男人的巨大压迫,莫吉娜就像是一只面对老鹰的小鸡,颤抖着说出了自己所有的经历。真的没有任何隐瞒啊,面对这个男人时,她甚至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他真的太强大了,强大到一举手就可以消灭阿里巴巴的军团、强大到阿休撒都要拼命巴结他。

  “会有人去验证你的故事,如果你没对我没有任何隐瞒,恭喜你,你会成为一位尊贵的‘女王’,秦国和我会成为你坚强的后盾;可是如果你欺骗了我,那就太遗憾了,你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那个男人扔下这句话就走了,让她呆呆地想了好半天,庆幸自己没有说谎欺骗这个可爱又可怕的男人,想不到没过几天时间,她就被送上了东去的队伍,据说那个男人要去朝见华夏人的王了,这个男人已经是如此可怕了,华夏人的王会不会吃人呢?

  一想到这些莫吉娜就忍不住发抖,她是真的很怕。

  第四百三十八章 讨封!

  东阳君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吃鱼脍了,实在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鱼刺卡在喉咙上。这次若不是天下闻名的秦越人就跟在白栋身旁、迅速出手救下了他的性命,只怕他就会成为王室第一位因为吃鱼脍没命的倒霉蛋儿,死了都无法得到国礼厚葬,因为实在太丢人。

  吐出鱼刺后东阳君就从白栋下榻的馆驿告辞离开,几步跨到自己的马车上,吩咐人放下车帘;确定四处无人窥伺了,这才从袖囊中取出白栋给他的‘功劳簿’,越看越是眉开眼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方才就是因为看到这本簿子实在开心,忍不住当筵大笑才会被鱼刺卡住的,如今总算可以放声大笑了,开心,太开心了……

  看看这本‘功劳簿’上都写了什么吧,一概是请封的内容啊?什么跳蚤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一骑当千破敌在前,当为定国夫人也;什么木西京为人谨慎细致,潜伏敌酋之侧,实为谍中剑者,请封西域道啬夫……剑者自然就是剑客的意思了,可这个谍是什么?东阳君推敲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司情人员的意思,好家伙,不愧是天下文宗啊,也亏他是如何想出来的。还有庞涓、孙宾、西尔德、墨家巨子、公输家主、孟家白家一干众人……总之是这次参与西域之战的个个都簿上有名,白栋这哪里是来朝见天子,这是来‘大讨封’啊?

  不容易啊……东阳君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天子现在就爱做王诏命封之事。封赏诸侯卿大夫可是件妙事。每回都有厚报。可如今天下诸侯也不敢随便请封,都担心若是封了自家却被别家仇恨,甚至引起战火,到时就连天子也要拜天罪己,导致威望日下。久而久之,姬扁就剩下每逢大礼大典赏赐几块臭烘烘的胙肉、然后靠诸侯菲薄的回仪来支撑王室最后体面了。

  现在一想到王室无力、天子六师硬生生被饿跑了五师,剩下的一师还非满员、想起天子和王后都已经两年没有置办新的仪服、想起自己从白栋那里带来白白的麦面时,天子居然一次吃了八块白面饼。若不是被司礼官拼命拦阻险些就给撑坏了,东阳君就想痛哭一场。他想要问问上天,你老人家就不管你的儿子了麽?

  看来上天还是没有抛弃天子,多年前的遗腹女成功嫁入白子家,这让天子顿时看到了希望!看看人家白栋是何等的手笔?听说王室缺钱缺粮,二话不说就是几十万金送来,让天子和王后每天都有麦面和肉吃!知道王室太没有存在感,就从魏国俘虏三万武卒并且还顺手拐骗了天下名将庞涓去西域殴打波斯人,西域从此得定,史官会如何记载?这份功劳自然也有天子的一份。这可是开疆拓土之功,文武成汤都不曾做到的!秦国有了这份功绩。如何讨封讨赏别国也无话可说了,而且如今的老秦也不怕遭人嫉妒,连魏国都吃了瘪,还有谁敢说个不字?白栋这小子太可爱了,就知道该在何时讨封,让天子得利,你看看人家这份功劳簿上写得该有多麽周全,让人看了就开心、就喜欢,王若是见了,没准还会抱着王后在龙榻上翻跟头呢,自打平王东迁,咱王室就没见过这么多钱粮啊,呜呜呜……

  跳蚤的定边夫人后面写得是奉贡三万金、粮三百石!庞涓的男爵后面写得是奉贡两万金、粮两百石!还有孙宾、西尔德、白家孟家等一众人皆有请封,孙宾这个‘秦国军师’居然也有万金和百石粮的孝敬!甚至就连木西京的一个西域道啬夫也有三千金和五十石粮食的好处……

  王室这是要发啊?东阳君将这本功劳簿送到姬扁面前时,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可怜他才不到五十岁的人,这都是为王室操心所致啊:“王,臣已经算清楚了,王室只要一一准封,给出这些名份,就能换得奉贡十五万金和近两千石的粮食!有了这笔钱粮,咱们今年就可以过个好年了,也让王与王后多置办几套仪服,也让那些还在忠于王室的臣子和士兵得些温饱,让他们感念王室恩德,咱们……咱们……”

  说着说着可就说不下去了,东阳君忍不住流下泪来。想起了去岁他去韩国索要天子朝奉,结果却被韩侯狠狠羞辱的往事,还记得韩侯冷言冷语说道,身为天子不见恩泽臣属,却每每索要钱粮供奉,这是世上最尊贵的叫花子吧?那日他是用袖子挡住脸跌跌撞撞走出韩宫的……

  姬扁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这本功劳簿,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东阳君:“白栋……我朝白子当真说了,本王只要按此加封,钱粮就会送来洛邑?”也难怪他不敢相信,上次就从白栋这里得了很多好处,现在又有无数钱粮白白送上门,怎么看都像是场梦。

  “这些钱粮早已随白子大队前来,白子说了,就算王不肯封赏,这些钱粮也是要奉贡王室的!还说王是天子、本就是天下共主,若是连天下共主都过不好年,秦国还会有面子麽?他这个被天子恩泽的西君还会有面子麽?”

  东阳君大为感慨:“王啊,我周室天下若还有忠臣,当在西陲!当在白家也!”

  “正是我朝忠臣,本王的贤婿也……我那可怜的孩儿,如今她所托有人,我这个做父王的也可放心了。她在白家强似在王室百倍!呜呜呜……”

  姬扁愣了一愣,忽然两眼泛红继而放声大哭,东阳君也是悲从中来,叔侄两个干脆抱头痛哭。反正都是一家人、反正这天子威仪早就成了笑话,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王侄……白栋还有一个要求,却是没有写入功劳簿的……”

  东阳君擦干眼泪,压低了声音道:“涓儿确是王侄骨肉,这事是万万没有错的,本来她是王室的耻辱,提也休提;可是却蒙天幸宠、得以嫁入了白家!如今既然做了白栋的妻子,那就不是王室的耻辱了,反是我王的机会!”

  “这个道理本王也是明白,王叔是本王长辈,但请直言吧。”姬扁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也没听出白栋有什么要求,反倒是东阳君的一番安慰,不觉也有些着急。

  “臣下说了这许多,就是要请王耐下性子,万万不可发怒,白栋说……”

  “他说什么?”

  “这次封赏西域有功诸人,别人也还算了,涓儿这个‘定边夫人’却要天子亲临……”

  “倒也有理,这些功臣为我大周开疆拓土,封赏之事自然不可潦草,当筑建封将台,本王也会亲临。”

  “只是亲临还不够,白栋要王当众宣布王命,认归涓儿为王女!此时还要宣告天下,令诸侯知晓……”

  “什么!”

  姬扁脸色一变,白栋这是要他在天下人面前丢丑麽?小叔子私通嫂嫂,生下一个女儿,令当哥哥的郁郁而终?这种事莫说是在王室,就算在普通黎民家也是不可告人的丑闻,何况他是堂堂天子?

  若换了是旁人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姬扁定要加以痛斥,可这人偏偏是他的便宜女婿、王室的财神爷,一时倒有些委决不下,面色难看到了极处。

  “王侄莫要动怒。白栋说了,只要处理得当,坏事也未必就不能变成好事,定不会损及王室尊严;而且他还答应日后在洛邑建立白家分社,文华超市也将开设在洛邑城里……”

  “此话当真?”

  姬扁陷入了沉思,如今各国都知道,白家分社建在哪里,哪里就会财源滚滚、商业兴旺;文华超市建在何处,何处就会提振文名,成为天下名城!一个分社、一个超市,就会让周王室名利双收,这样的好处让他怎忍拒绝?

  第四百三十九章 罪己诏

  洛邑就是洛阳,武王迁九鼎于此,周成王在这里大搞‘宅兹中国’,周公旦也是在这里制礼做乐,从此华夏就有了礼仪、人人皆知耻辱,精神文明建设远胜希罗。

  这麽高大上的地方自然不小,《逸周书。作雒解》记述:“堀方千七百二丈,郛方七七里。以为天下之大凑”太、宗、考、路、明五宫俱全,是真正国家层面的大都市,与之相比,魏国的大梁、齐国的临淄就是‘小弟弟’辈的,栎阳更不过是乡下的草市一般。可惜这种辉煌自从西周覆灭、平王东迁之后就成了永远的回忆,现在的洛邑大则大矣,却是人烟稀少,冷清落寞,如同东阳君姬狸的心情一般。每次登上洛邑的城墙,看着城墙上大猫小猫两三只的所谓‘天子之师’,再看看城门外稀少的车马,白栋顿时生出大而无当的感慨,可惜了这座天下名城天子之都啊……偏偏被魏韩包围在内,位于四战之地,说是天子,却怎么看都像是魏王和韩侯豢养的小猫咪,心情好了就扔两条鱼过来美其名曰是‘奉贡’,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不会管这位天子能不能过好年、王后是否还穿着前几年做的裙裳?做天子做到这个份儿上,怕是用凄惨都不足形容了……

  今天下着蒙蒙细雨,入伏天下起这种没有行雷闪电的细雨是最好的天气了,白栋亲手撑起一把花伞,为跳蚤遮蔽着雨水,心里忽然有些打鼓。三个老婆中就数这个老婆战斗力最强。自己隐瞒真相隐瞒了这么久。天知道会不会被老婆暴打一顿?聂诸和十几名秦宫高手可都在远处站着呢,一来怕是驰援不及、二来夫妻打架外人也不好掺和,何况跳蚤姑娘如果真要揍人,只怕聂诸这个手下败将也未必拦阻的住呢……

  “你早就知道了,苦酒姐姐也早就知道,娘亲也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跳蚤身体站得笔直,双眼望着洛邑的东城门。那里正有来自魏国的行商从城门出入,缴纳税费……自从魏国在白栋手中吃了败仗,魏申和老实人公子昂掌握实权,对洛邑这位周天子倒是颇多照顾,现在魏国的行商偶尔也会进入洛邑,虽然赚取的利润不比去别国,却因为有了魏国的补贴,生意也还做得过去。魏申还算是个聪明人,一朝赶走了庞涓这个战争狂人,便开始经营商业、修补大国形象。就连白栋对他的这种做法也是极为赞许的。

  “我的跳蚤是最坚强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夫君。在墨血梅林中大战墨家剑客,身受百伤而不退,这样的事情别说是一个女子,天下男儿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可我却知道,她有时也会怕孤独寂寞、有时也会怕打雷,天公行雷的时候,她趴在我怀中,心跳的速度其实也很快……”

  看到跳蚤有些脸红的可爱样子,白某人色心大起,一手仍是扶定雨伞,一手却挽住了她的肩头:“正因为我了解她,也知道她看起来无论多麽坚强,其实还是个需要人关心爱护的小女人,这件事触及她的身世,怕也是她二十年来萦绕难去的恶梦或者美梦,我又怎忍心伤害她?”

  “那现在呢,现在你告诉我,就不怕伤害到我了麽?”

  “我的跳蚤夫人其实最厉害的还不是剑术,而是够聪明,非常聪明、冰雪聪明!”白栋转过头,仔细看着跳蚤光滑如玉的面庞,从墨血梅林到白家、从她温香柔软的床头到戈壁草原,这张脸却仿佛拒绝了一切岁月风沙的侵袭,仍如当年那般美丽动人;如果说一定有改变,改变的就是跳蚤的性情了,如今的跳蚤姑娘已经不是那个出浴后对镜自怜的小妖精,如今的她越发成熟敦正,隐隐竟有了几分苦酒的风姿。

  白栋开心的笑了起来:“知妻莫若夫,我的跳蚤姑娘其实本领很大的,苦酒姐姐能做的事情,她也一样能够做到对不对?可自从进入白家,她却从未插手过白家商社的事情,白家需要最精锐的人手保卫,她就默默去训练那些老军,丈夫要开办书院了,她就默默去做‘育体列师’,再苦再累也不曾抱怨过……这样的女子难道不是最聪明可爱的妻子麽?以她的聪明,相信不难察觉自从东阳君离开白家后,上到我的娘亲、下到我和苦酒对她的态度都有了细微的变化,相信她一定在奇怪,为什么我会要她只身犯险去建立战功,一定要讨取这个‘定边夫人’的名位?有了这些经历,或许她今日便不难接受这个事实了罢?”

  “娘亲对我向来很好,可自从东阳君去过家里后,娘亲对我已经不仅是好了,还带了几分客套和古怪的尊重,就是因为我是王室的私生女麽?你一向最疼我和苦酒姐姐的,却要我随阿尔泰设伏阿摩峡谷,宁肯要我冒很大危险也要争取头功,这个‘定边夫人’的名份对白子的妻子很重要麽?以西君白子的身份,就算他的妻子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相信也会得到无数贵妇人的欢迎吧?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妻子只靠白子的光芒都无法掩盖曾经的污渍,必须要靠开疆拓土、镇定边关的大功才成!在你的安排下,我这个王室的私生女会成为华夏第一位军功在身的天子贵胄,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人只会感叹我的功绩,还有谁会去管当年的丑事呢?”

  跳蚤转过身子,轻轻握住他的双手,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忽然多了一抹嫣红,她紧紧望着白栋的眼睛:“谢谢你,我的夫君……为我如此煞费苦心,这就是爱麽?有这样的夫君,就是要跳蚤再去一百次墨血梅林,跳蚤也会去的。可是跳蚤感谢的是你、是我的丈夫,却不是那个人,跳蚤没有父亲!没有这麽不要脸面的父亲!我也不做什么王女,这一生只做你的妻子、做一个普通的女人。”

  “你父亲当年是做了丑事,对不住你的母亲、也对不住你,可他毕竟还是你的父亲……”

  “不要说了!在跳蚤眼中,夫君是这个世上最最优秀的男子,他是如此深情、如此渊博、轻轻一举手,就能惠及万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就是因为在那个夜晚,我听到了你为苦酒姐姐唱的歌谣,只是听了一次,就知道你才是跳蚤这一生苦苦寻找的男子……你知道跳蚤为什么会甘心离开墨家,做你的妻子?就是因为你做到了墨家久久梦想却无法实现的事情。在跳蚤眼中,我的夫君不只是属于跳蚤一个人的,他还是胸怀天下的奇男子!难道这个奇男子却要为一个毫无责任、寡廉鲜耻的人说话麽?不要让跳蚤失望,好吗?”

  “你的夫君是不会令你失望的,正如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跳蚤,你的父亲做错了很多,你应该恨他!可是如果他肯为你改过自新、为你低下骄傲的头颅,你会不会考虑原谅他呢?”

  白栋拉着跳蚤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异常认真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他已经答应了,为了你,他会在封将台当众宣发‘罪己诏’!承认自己曾经的过错,只为求得你和天下人的谅解,如果他做到了,你还会坚持不肯原谅他麽?”

  “罪己诏!”

  跳蚤不觉瞪大了眼睛,这是她万万不曾料想到的,那个人虽然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共主,却毕竟挂着‘天子’的名头,居然肯为了自己宣发‘罪己诏’?这怎么可能!

  还是面前这个男人、自己的夫君真的可以将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化为可能,就算是天子,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建议?

  第四百四十章 小人物

  最终让跳蚤改变心意的其实不是周王姬扁即将宣发的什么‘罪己昭’,夫君虽然很能说,一张口能让杨朱先生那样的雄辩之士都会哑口无言,却也很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她改变想法;没有人知道,外表坚强的跳蚤姑娘其实有着一颗柔软的少女心,更没有人知道,在首阳山的那些日子中,白日间提剑杀人都不会皱一下眉毛的‘跳蚤师兄’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是叫着‘父亲母亲’醒来的。世上又有哪一个为人子女的,不想投入父母温暖的怀抱?恨得越深,那其实就是爱的越深啊……

  雨下的更大了,跳蚤却没有走下城头的意思,似乎雨中的洛邑很美,很值得她留连欣赏。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巍峨耸立的天子宫室上,对诸侯垂涎的九鼎更是没有看上一眼,而是将目光望向城门下方。

  透过蒙蒙细雨望去,城门处的车马人流极为稀少,几名负责守卫的周兵正在倚长戈打瞌睡,城门前只有一匹瘦马在泥地里打着崴,无比艰难地向城门方向走来。

  这匹马并非什么雄健的战马,生得又瘦又矮,连马毛都掉了一多半,拉动一辆小车都很吃力;老主人正在不停的扬鞭催马,一个年轻人则在拼命推动着马车,希望可以稍减马的负担,让它顺利越过这片泥泞。

  马车上放了两个小半人高的木桶和一叠放在木盆中的黑碗,木桶盖子半遮半掩,有股子微微的甜香味道从桶内传出来。温热温热的。竟然穿透了雨雾直达城上。白栋轻轻耸动了下鼻子。嗅出这桶内装的是甜浆,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小吃了,将洗米的水烧开,放入一些花蕊和饴糖就能做成,一大碗才要半个钱,喝下去能暖身子,还能顶饱,白家庄前的集市上就有人专门卖这个。看样子这对父子是专门贩卖甜浆的。因为赶上了这场雨,眼看午时都要过了还不得入城,若是过了饭口,这一车子甜浆可就很难卖出去了,白白一趟来回等同血本无归。

  这也不算什么狗血煽情的画面,这对父子的想法很简单,赶时间进城,尽快卖掉他们的甜浆,然后就可以换些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回去,否则家里人只怕就要饿肚子了。对于他们来说。天下是谁做天子都没关系、魏国和秦国谁占了河西都无关紧要、华夏是不是有新的霸主出现、西域是不是多了位名动天下的西君……这些所谓的大事件都没有马车上的这两桶甜浆重要。

  隔着层层雨雾看去,正在赶车的老父亲鬓角都已苍白了却还在奋力扬鞭。每打几下马屁股,就会习惯性的揉几下酸疼不已的腰;那个年轻人倒是满头黑发,可那脸上的皱纹却比最近养尊处优的白龙爷深的多了,他拼命推着马车,嘴里叫着号子、手臂使着力气,可这匹马实在是太老了,四个马蹄陷在泥中,就是迈不开步子。年轻人舔舔嘴唇,满脸希冀地看着父亲,老人叹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粟面饼,递给儿子道:“吃吧,吃了才有力气。”

  “爹,你也没吃呢……我年轻,不饿,进城卖了甜浆就有钱了,我们可以买好多好多粮面回去,让母亲妹妹都吃个饱……”年轻人流着口水撒谎,硬是口不应心。

  “傻儿子,时辰都要过了……”老人接过儿子递回的硬面饼,抬头看看天空,满脸的愁容。

  倚靠在城门下休息的士兵嗤笑起来:“老木根、小木根儿,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天气,想赚钱想疯了吧?午时都要过了,照你们这般走法,怕是进了城也是白饶啊?依咱们的说法,这些甜浆还是给兄弟们分了,免得糟蹋,你们空车回去该是多麽轻松,也能赶上吃晚饭不是?”

  说笑着几名士兵就要过来抢浆吃,老木根慌得从车上跳下来又是摆手又是作揖:“可不敢,可不敢!几位兵爷就发发善心放咱们过去吧,家里人就指望这两桶甜浆了……”一时间周兵的戏虐声、老木根父子的哀求声不绝于耳。

  “我想吃甜浆了。”

  跳蚤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白栋,严肃认真地道。

  “能吃多少?”

  “两桶才够。”

  “这么多?”

  “就这么多,你给不给我买呢?”

  “买,当然买!”

  围在老木根身旁想要抢夺甜浆的几个周兵忽觉颈后一凉便被人一个个扔草人般扔了出去,然后小木根就看到了一个少了条胳膊的人,这人样貌挺凶恶的,腰上还佩着剑,一看就不是好相与,让他有些害怕,还以为这人也是要抢他家的甜浆吃,正欲哀求,这人却拿出一把铜钱塞进他的手中:“老子今天没带太多钱出门,两百个秦国圆钱,够买你家的甜浆了麽?”

  “够……足足够了……不敢要先生这许多钱的……”

  老木根父子险些以为在做梦,这可是两百个秦国圆钱啊?别说区区两桶甜浆,就是满满两桶粟米也足够买下了。老木根颤抖着拿出一百五十个秦国圆钱要还给聂诸,咱家穷归穷,可就算饿肚子也不可欺骗客人,这是不容改变的原则!

  “刮躁!老子说两百个钱就是两百个钱,你还敢还价?”聂诸恶狠狠一瞪眼:“还不快收起来?惹得老子性起,打翻了你的甜浆挑子,那可是一个铜钱也不给的!”他也是出身底层的苦人,太了解这些穷得只剩下骨头的良人家是有多麽‘可恨’了,对这种老实人你不凶狠就不成!

  “这位先生……”

  望着聂诸带着几名大汉将甜浆桶搬到城门下,奉与了等待在那里的一位年轻贵族和美丽女子,老木根不觉瞪大了眼睛。那个拿起木勺喝甜浆的女子他或许不认识。可那个年轻贵族却是洛邑城无人不识的大人物啊!

  记得几日前他进洛邑卖甜浆。那天生意好的不得了。就连一些平日里很难见到的王室贵族都买了他的甜浆喝;不是因为他的甜浆有多么好喝,而是因为这些王室贵族等待迎接这位西君白子,因为等待的太久,带来的热酒都凉了,刚好他的甜浆还够温热……

  这位西君白子一来,我家的甜浆就好卖了……

  老木根的想法是最朴素的,从心里就对白栋亲切,今天运气不够好。出门就遇到下雨,本以为是要白走一趟了,没想到又是这位白子买了他的甜浆。瞧瞧吧,那些本想抢夺他家甜浆的周兵个个都吓得发抖,这位大家传说的西君白子究竟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老木根不知道,只知道这位白子是个好人,是他家的大恩人。

  “大,白子……白子在看我们……”老木根儿正在神游,小木根已经哆哆嗦嗦叫了起来。

  他见到白栋和跳蚤津津有味地喝着甜浆,正在暗吞口水。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来上一口?他的葫芦里可还有大半壶甜浆呢……忽然见到白栋转头向自己望来,而且还冲自己笑了。这还了得?让周王室都要小心迎接的大人物居然对自己笑了!小木根儿一咧嘴,下意识地想跳起来、还有些想哭,最终还是颤抖着找爸爸了。

  “老人家,甜浆卖了也不用急着走。今日天子会登临封将台,但凡是周朝子民都可旁观,王室还会管饭吃呢。”

  白栋笑嘻嘻的对老木根父子点了点头:“你家的甜浆不错,尤其来得其时,我很喜欢。你到洛邑城内的白家分社去,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儿子领一份工吧,你儿子是个孝子,我很喜欢。”

  “多谢……多谢白子……木根儿,别站着了,快向白子磕头!”

  先秦时代还没有见了贵族官员就磕头的陋习,就算贵族官员也只敢搭乘牛车马车,绝不敢坐轿子以人为畜,磕头对得是天地父母、是举家恩人。现在老木根儿是将白栋当成恩人了,大声叫儿子磕头,快磕头!好歹他也是半个‘经商’的人,这次白栋入洛邑又闹得满城风雨,如何会不知道进了白家商社做工意味着什么?这下可不知要羡慕死多少邻居了……能入白家商社做工,那可比在洛邑做个小官儿更有前程呢,听说过年的时候都有白白的‘年粮’和‘年肉’可领。

  “夫君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让这对父子如此开心,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他们呢,能嫁给你这样的人,我是不是很幸运?”

  跳蚤走上车的时候,忽然转头说了一句:“其实我也很羡慕老木根父子。”

  “我知道……”

  白栋点点头,心中一松。其实他要感谢老木根父子才是真的,正如他说的那般,这对父子来得其时,一桶甜浆温润的可不只是喉咙,还有跳蚤久以雪藏的亲情。

  “就请夫君安排我去见他吧……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人家不过是要问他娘亲葬在何处,我……我要去拜祭娘亲……”

  “说得是啊,我也该去拜祭丈母娘才是。”

  “什么是丈母娘?”

  “啊……就是外母的意思,我发明的新词语,还没有加入《白子新语》。”

  白栋呵呵笑着,心中竟然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第四百四十一章 打王袍(上)

  坐在巍峨高耸的封将台上,看着宣文官大声朗读天子封赏,然后在司礼官的引领下为一干西域功臣授册赏酒、接受礼拜……姬扁的心情忽然变得很是复杂。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受过如此瞩目了?就连他自己也计算不清。只记得从郑庄公轻辱王室起,周王室就成了专业‘卖肉’的,只有在诸侯举办大典之时,才会想到从他这里讨要一份胙肉,平日里却是很少正眼旁顾王室。

  再看看今天这场面?魏、韩、鲁、宋、赵、齐、楚……各国使臣早在两日前就来到了洛邑,明知道这是冲着秦国新盛和那位了不起的便宜女婿,姬扁却硬是有种过气明星忽然走上了奥斯卡红毯的感觉,心情很激动、小脸儿有点红。

  如果今天只是行天子之责登台拜将封爵该有多好?偏偏还要当众诵读‘罪己诏’,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姬扁压低了声音问东阳君:“王叔,这‘罪己诏’当真要在此处诵读麽?寡人……寡人实是拉不下脸面来啊?”

  “拉不下也得拉。王可要想清楚,你这‘罪己诏’一出,就有极大可能得到姬涓的原谅,那时父女相认,亲情无限,白栋从此就是你半子之靠;那可是西君白子,孟子杨朱和墨家巨子都要亲近的人物,而且富可敌国,若是有了他的资助,王室就是要重修洛邑整备六师也不算什么难事啊……我的王,有钱有粮有兵的才是天子、才会令天下诸侯震恐!为了恢复王室昔日荣光,今日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东阳君微微冷笑道:“不就是叔叔亲近嫂嫂。还有了个女儿麽?这样的事情在王室出得还少?各国诸侯难道就都是干净的?不错。此事是有违礼法。天子若行之,当为天下唾弃!可那时王还不是天子罢?如今却以天子之尊承认当初犯下的过错,在天下人面前宣发罪己诏书,天下人难道就不会佩服王的责任担当?白栋那小子曾经说过,坏事若是处理得当也会变成了好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想想幽王何以覆国?天下诸侯何以轻薄王室,岂非正是因为王室从不肯揭下这层虚假的面子?今日王就做这个揭开伪装的第一人。一改王室乌瘴之风,也让天下人知道,洛邑还有一位勇于承担过错、有错必宣之、宣而后改之的英明天子!”

  姬扁咽了口吐沫:“这些话……都是……西君说得罢?”他这个天子做得实在缺少底气,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勇气直接叫白栋‘那小子’,仍是尊为西君。

  “正是。老臣也深以为然,王室是该有些变化了,与其被诸侯渐渐鄙薄、被天下人渐渐淡忘,反不如像那小子说的,出奇方能制胜!王今日宣发罪己诏书。看似丢了面子,又何尝不会令天下人眼前一亮。继而重新看待我王?西君已经承诺,若是我王今日诚恳认错,得到涓儿的原谅,从此大家就是自己人,他自然有办法为王室重拾昔日荣光……周室中兴,其在今日矣!”周室中兴对老秦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种所谓的中兴毕竟还是要在白栋的控制之下;反倒是周室一旦重塑形象,对白栋确是极有帮助的,否则他也不会巴巴地亲自赶来洛邑了,立功将士要受封得爵,一道王室诏书不就解决了?从秦国跑到日渐萧败的洛邑来得多累?

  “周氏中兴……寡人可不是做梦麽?既如此……那件事就依照计划来做罢。正如西君所说,如此方显寡人之诚意、方可得到涓儿的谅解!”

  “其实西君也只是说说,并未强求……”

  “现在是寡人要如此做,与西君无关!”姬扁忽然转头望着东阳君,目光出奇的明亮,面色还有些潮红;幸亏东阳君不是个大姑娘,不然准得大叫‘色狼’。

  这会是周朝历史上最出彩的一次天子封将,倒不是所封的爵禄有多高,再高也高不过春秋争霸天子致伯去,而是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封号。

  第一个获封的当然还是白栋,原本他这次没有讨封;在秦国做国内侯就算做到了人臣之极,再说堂堂白子已经是天下第一名人,有没有周王的再次加封真是无所谓了。可姬扁却不这样想,触类旁通的天子认为要抱大腿就得抱牢,为日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计,这货果断给白栋安上了一个‘援起西疆、梁海柱国、提襄中国二等伯’的封号……乖乖老天爷,这可是天子封的伯爵!与老秦的国内侯不可同日而语,要依照周室爵禄,还要超过了嬴渠梁这个男爵,而且一超就是两级!果然封号一出台下雷动,各国使者都看傻了眼,天子这是要害死西君麽?白栋也是大皱眉头,就没见过这么拍马屁的,幸亏自己跟嬴渠梁是过命的交情,否则这麻烦可就大了。

  白栋还有些苦恼,庞涓就完全不同了,这货如今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经常误会自己是在新中国。其实也难怪他会兴奋,天子给他的封号太高大上了,叫什么‘文彰武德服定西边,三等男爵公’!虽说他这个男爵只是三等,没有裂土封疆的待遇,可那只是在华夏,白栋可是早就对他说过了,葱岭西面有的是土地和子民等待能者去管理,他庞涓不就是能者麽?

  上台拜过天子后,庞涓对孙宾点头微笑,意思是说下一个就是你了,师兄提前恭喜,师兄弟相对微笑,都为对方真正的开心欢喜。

  这就是历史条件改变人物轨迹了,历史上孙庞都在魏国时,眼中不过王霸之业、山东之地,‘饭碗’就是这么大,孙宾一旦得用,就与庞涓成竞争之势,因此才有了庞涓暗害孙宾、两家斗智,马陵道箭射庞涓的故事;如今却是大大不同,白栋给的‘饭碗’太大,一个人吃独食会撑死,反倒是要通力合作、共襄盛举才好。庞涓现在哪里还有嫉贤妒能的想法?只盼着孙宾的能力越强越好,师兄弟联手搞定白栋口中的西方世界,建立一番前人未有的功业!

  白栋为孙宾请封的是‘神机天测玉宇高智灵武军师,等爵三等男!’虽非封爵,却也享受男爵的一应待遇。其实要说功劳孙宾未必就在庞涓之下,不过孙宾这人的性格就是如此,历史上的他为齐国建立大功,所求也不过一个军师而已,这是性格使然,做不得庞涓那种掌握百万人性命的上将军,也不是管仲百里奚那样的相才,所以嘛打个辅助就好,弄好了也是能拿双杀的……

  见到一个个带有白家印记的定西功臣受封得赏,各国使臣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老秦以一国之力独战波斯,斩杀八万波斯大军的事情早就传遍华夏了,如此大功还不该得封得赏麽?这可是对外建功,比不得他们同室操戈自己人打来打去!

  如今他们的兴趣都在这一个个封号上,太有意思了,咱们的国君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封号呢?多带劲!白栋看得肚里暗笑,先秦时代的人怎会有这一套花里胡哨的东西?堂堂周天子一代代传下来,连个年号都不会起,弄得后人研究历史都有好大困难,怎比得自己从演义小说中学来的手段?同样是封男爵,一个冷冰冰的爵位就是没有这‘文彰武德服定西边,三等男爵公’听着顺耳,瞧瞧庞师兄都乐成什么样子了?对于这种为了荣誉就能拼命的好同志,咱就得把荣誉给足了,这样在关键时刻他就能冲上去‘炸碉堡’,谁拉跟谁急!

  这一场大登台大封将简直比庙会还要热闹,得到封赏的人固然是开心无比,个个雀跃,就连那些跑来蹭吃天子白食的国民也跟着喝彩击掌,各国的使者探子更是忙着记录,回头得将这些封号带回国去,也让咱家君上看看,说不定一开心也封咱个‘文彰武德’什么的,那不就是意外之喜?

  只有跟随白栋前来洛邑的人暗暗奇怪,庞涓孙宾这样的大功臣封了,孟双城、白戊庚也封了,甚至就连木西京这个凤鸣书院的学子都得了封赏,可最最重要的跳蚤夫人却始终没有得封,周天子在想什么?难道不明白这许多得封的功臣其实都不过是锦上之花,跳蚤夫人才是那真正的锦缎?

  白栋转头对跳蚤笑笑,拍着她的手背道:“细君,最后一个就要到你了,会不会有些紧张?”

  “没什么好紧张的……见过他了,也说过了话,他若当真可以当众认错、做一个有责任担当的父亲,我就会学做小木根。”

  “说得好,能容人者为长,细君,你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在栎阳关市上只会动剑杀人的‘跳蚤师兄’。放心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女儿如此优秀,想必他这个父亲也不会令人失望罢?”

  白栋笑着看向台上,此刻正有几名司礼官恭敬请出了一个托盘,盘上放得不是别物,却是一件珍丝镶珠的华丽王袍……

  第四百四十二章 打王袍(下)

  姬扁深吸一口气,在司礼官的引导下步向台中。

  这个封将台是依古法炮制,长宽皆八丈,中心处另有拱起的梁台,就好像一个搭在台子上的拱桥,在此处接受诸人礼拜自然是感觉良好,可现在却要他像小学生一样站在上面做检查、宣读罪己诏,这种感觉就不怎么好了;姬扁脸有些发热,腿也在哆嗦,有心中途退回,可一想到白栋对周王室的承诺,就仿佛突然有了无边勇气,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支持下去!

  为了给他打气加油,方才东阳君又是一番咬耳朵,这个便宜女婿可不是空许承诺喊喊口号就算了的,只要他真正得到那位跳蚤夫人的原谅、从此父女相认,周王室便当真有了中兴的机会,他姬扁也会成为平王之后励精图治第一王!日后名流青史,当可与那位挽狂澜于既倒的周公相提并论,一想到这些姬扁就面红耳赤浑身发热,台下的贵族和黎民隔了好远都能看到天子‘面如赤血’的诡异模样,却不知他这是过于激动所致,还以为是西君白子从西域带了什么上等的补品来,天子这是补过头了,而且还有些虚不受补。

  “自周立国,文武成王、一时之圣,乃至周公,制礼为乐,国之大贤……惜天运循环尚有丰贫,国之运势如何贯中?自幽王烽火、平王东迁、王室渐衰、小人上首、国运乃如天道,挺而不坚、坚而不久,久……久……”

  姬扁微微皱了下眉。这篇罪己诏是请自己那位天下文宗的便宜女婿润色过的。方才那两句话正是出自这位白子手笔。可自己一路诵读下来,怎么就是感觉如此怪异呢?对此事有些了解的秦越人骇然看了看白栋,压低了声音道:“小子,那两句话不是咱们准备写入《男人方》中的麽?天子这般念出来实在古怪啊?不过倒是颇合文法,这就是罪己诏了?”

  “咳咳,是我一不小心弄混了……好在没多大关系,既然天子念都念出来了,回头咱们改改医书中的内容。这两段话既然天子用来罪己,咱们再用来形容男人那话儿可就不合适了……”

  “确是如此,不合适啊……”秦越人微微点头,一脸的深以为然。

  台下的‘听众’懵懵懂懂听了好半天,才听出天子的低调和谦虚,顿时一片哗然!天子这是要做什么?自从周朝建立,一代代天子或贤或昏,皆无如此低调者,现在的周王室是不成了,可王室就是王室、天子还是天子。堂堂周天子当众承认王室衰微,承认王室如今已是挺而不坚、坚而不久?这是开历史先河之事啊!

  姬扁整了整衣袍继续宣读下去。他现在也豁出去了,这许多年来王室从不敢正面自身,强撑撑成了笑话,今天要认错就彻底认了,就如白栋所说,做一个有担当的天子!倒要看看结果如何:“扁起于贵胄之室,然上不恭敬友兄,下思王嫂之姿,以王弟之身垢乱宫帷,虽与真情挚爱,却失王者之风也……有子曰涓,初生之日,乃早抛决,若非墨家援手,今当人天永隔也……思之念之,惶恐无地,常谓民之有害、则官究;官之有责,则君究;君之有失,则天子究;天子有过,却是何人追难?唯有自责罪己,裸呈天下之前,纵一言、百言、千人万人共责之,寡人也当阳春三月、如沐春风!寡人窃以为,为天下之父者、为一人之夫者,皆有自责之义,今一肩担之,唯愿天下共厌之,亲亲能谅之,涓儿,可肯原谅为父麽?”

  这还了得!

  天子当众自责,不惜批露当年勾结王嫂、令其珠胎暗结的丑事?还要当着天下人慷慨请责,不留一线退路,这样的天子几时见过,是疯子还是英雄?

  自从华夏有了天子,就没见过有如此担当责任的、如此厚脸皮的!台下无论贵族黎民、各国使者,一率听呆了、看傻了、大脑当场当机者更不知有多少,待得反应过来,先是感觉不可思议,对这位周天子有些鄙夷轻视,想到深处时,却不禁由衷佩服;华夏号称礼仪之邦,可像这类宫帷垢乱的事情还少了麽?各国诸侯的后宫就都是干干净净的麽?可又有哪一个能像天子这般慨然认错,当众罪己?更何况天子犯错时还只是王弟身份,还不是天子呢,如今却以天子之尊承认当初之失,恳求女儿的原谅……太让人感动了啊,等等,天子的口中的涓儿是谁?

  跳蚤一步步走上台去,娇躯微微颤抖,目中琉泪不止,一直走到父亲身前,望着父亲已经有些花白的鬓发,终于忍不住叫了声:“父王!”

  “涓儿,我的孩子……”

  姬扁痛呼一声,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父女亲情一朝燃起,当众罪己带来的些微难堪也就随风而逝了;只感觉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周室能不能中兴、白栋会不会大力相助也似乎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女儿终于肯原谅了自己……

  “黎民有失,罪其刑!诸侯有失,夺其国!天子有失,亦当严惩!”

  东阳君一指那件自从姬扁上台后就被人忽视的王袍大声道:“然周室未兴,天下有责,又兼天子身份尊贵,便以此袍代替,仗责三十,打王袍!”

  天子当然是不能真打的,可姬扁慷慨陈词了半天,将自己从头批到脚,总不能因为一个与女儿的甜蜜拥抱就完事吧?也就是白栋能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办法,打王袍!果然刑仗一举,台下人无不跪拜痛哭,王袍是什么?那就代表着天子啊,天子当台受责,这是破天荒从未有过的事情,无论是王室的孤忠孽臣,还是各国赶来的贵族与使者,都感觉无比震撼,这三十下刑杖打得其实不是王袍、也不是天子,而是打在了华夏的痛处、打在了众人心底!有这样一位永于认错、敢于承担的天子在,周室似乎还有希望?各国贵族不觉心中暗凛……

  三十下王袍打过,姬扁成功在天下人面前竖立形象之余,终于也拾回了遗失在跳蚤这里的一份亲情;接下来王室宣文官将跳蚤之功广告天下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当听到这位失落在外二十年的王女就是秦国西君之妻、且在对抗波斯一战中亲入最前线一箭定乾坤,各国无不震惊感佩,果然有夫如此、妻也如猛虎啊?这样的女中豪杰又是王室贵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淑丽德诺大成宣武定边一等夫人’的封号让人人心服口服,不过跳蚤的封爵再高,也不曾高过了苦酒去,从天子怀中跳出来后,跳蚤第一时间拉着苦酒的手来到父亲面前,当着天下人叫了声姐姐,叫得那个甜啊,苦酒都快被她叫成甜浆了……

  听着跳蚤叫姐姐,还有天子封给苦酒长达二十个字的封号,白栋真有些成就感爆棚了,大丈夫横行天下就是最高成就了麽?庞涓根本就是扯淡,家宅宁静亲情浓厚才是男人骄傲的本钱呢,两个老婆相敬如宾,姐姐妹妹的好不亲热,这才叫做羡煞旁人。

  雨又开始下了,姬扁和跳蚤同时看到了彩虹;这一对父女注定要有个不眠不夜了,今日跳蚤会住在洛邑宫中,做回周王室的女公子,白栋已经准备好要为他庆祝了,天下豪富的白子出手自然不会小气,公输家的施工大军和白家商社烧制的石灰、秦砖、琉璃瓦早就等候在洛邑,老外父的宫室太陈旧了,必须要修缮一下才是道理……

  周王室要修缮的又何止是宫室?王室的实力、尊严、影响力……可谓百废待兴,有些并非是仅仅有财力就能弥补的,天下间除了西君白子可以举重若轻,就连魏婴这种强国君主也要束手无策,这个道理姬扁或许还不够明白,一直在关注白栋的东阳君却是清楚无比,王袍刚收回箱笼中,跳蚤夫人的屁股还没坐热周宫的床榻,这个老家伙就笑嘻嘻地来了,倒是没有空手前来,带了一坛好酒和整条的黄河鲜鲤,这是忘记了鱼刺之苦,忍不住又要吃鱼脍了。

  等候这位当朝王叔的除了白栋之外,还有当代扁鹊秦越人;秦越人这次原本是不想来洛邑受封的,最近凤鸣书友开了医学课程,他忙得很。对周王室的册封也没什么兴趣,却被白栋硬生生拉来,原本就有些郁闷,如今见到又要他喝酒,心情就更加不悦了,看了一眼鱼脍,微微撇嘴道:“这东西还要少吃一些才好,当心会得腹虫之症,一身精血都要被吸干净了。白子,我也不爱喝酒,更不爱吃这东西,这就告辞了罢?”

  白栋瞪了他一眼:“你这个酒鬼什么时候不爱喝酒了?不能走!这次东阳君可不是冒昧来访,而是为了一件大事,此事若成,对王室固然是大有好处,也可让医家学问登堂入室,成为天下瞩目,难道卢医先生就没有兴趣麽?”

  “哦?”

  秦越人微微一愣,双眼明亮了许多。

  第四百四十三章 百家讲坛(一)

  听到白栋如此说话,东阳君不觉轻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定。

  倒不是他不肯信任白栋,实在是这件事行来极为艰难,所需耗费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怎么看都是对周王室最为有利,对秦国却不过是锦上添花。这小子毕竟还是秦臣,多半只是要哄天子开心罢?

  他也是抱着万一之想试探白栋的口风,想不到却是白栋首先提出了此事,而且听白栋的意思,这第一个显露风头的还会是他的忘年好友秦越人,当世医家的代表人物?这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医家虽在百家中流于下乘、算不上了得的显学,当代扁鹊的人望却是极好,由他来做开首之人再合适也不过。

  “白子,本君敬你一盏!”东阳君忍不住哈哈大笑,转头望向秦越人,满眼都是开心之色。

  秦越人眯起眼睛望着白栋,半晌才道:“小子,莫要以为你做了西君就可以随便欺骗我老秦。方才你说什么?要让医家的学问登堂入室、还要成为天下显学?”

  中医在后世被一些好事者贬为‘伪科学’,其实在先秦时代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学问。先秦时代的医术很多还是与巫术相关,《黄帝内经》扑朔迷离、《黄帝内经》其实就是房中术,神秘是够神秘了,可要成为当代显学却还是大大不够。

  这是一个动不动就要‘医天下’的时代,墨家法家儒家都是一股脑的要为华夏开药方,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思潮碰撞、风流人物辈出。可是真正会开药方的医家却成了少人问津的学问;偶有所成者也不过是在诸侯宫中做一名医官、地位远远比不上诸子文宗。这种现象从先秦时起。到了后世也不曾得以改变,后世的皇帝老子一不开心就敢砍御医的脑袋,对当朝文宗一代大儒他敢麽?

  老秦这个人很有意思,白栋给了他很多‘版税’也不见他去吃喝piao赌,嬴渠梁都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挂了个国医的名头,就这还不情不愿的,直说自己不是当官的材料,没时间应付那些贵族卿大夫。这家伙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新药、人体结构和各种治疗手段。明明已经是大秦国医了,还是经常跑去收购死人的尸体,然后弄到自己的小黑屋中一通乱来,每次都要白栋帮他擦屁股,最近更是迷上了研究白栋的‘抗生素’,弄得房前屋后尽是些发了霉的面饼蔬果,四处洋溢着一股垃圾箱的味道……这是要作死啊?白栋不得不严重警告他,弄出来的东西必须要在小老鼠和各种动物身上做足了实验才可亲身试药,否则真会没命的!这家伙很有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和勇气,不警告可不成。

  金钱美女和官位统统无法动摇老秦的意志。唯一能够让他动心的也就是将医术传于天下,在有生之年看到医学位居百家前列、成为当代显学了……

  “你又不是花不棱登的大姑娘。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白栋嘿嘿一笑:“天下成为显学者,有墨、法、儒诸家,无不是宣大道于天下,有教而无类,常念治国良方,诱使天下人拥趸;医家也有千年传承,却为何不被天下认为显学?盖出于巫道,所用手段玄之又玄,其中又揉合道家传承,简直就是个四不像!庸医者害人,名医者藏技,治人而不治己,令世人难窥全貌,此医家之殇也……我有一法,可令老秦你立之高台,传医于四方,到时王室、老秦、白家商社都会大力支持,必令天下轰动!名曰--‘百家讲坛之医见’……”

  “百家讲坛?”

  老秦张口结舌,白栋给他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既然名为百家讲坛,当然不只是医者一家,不过老秦咱们是什么关系?过命的交情!所以这百家讲坛你先上,不用感谢我啊,我就是个够交情的人!想想吧……什么墨家巨子儒家文宗的,就是杨朱那家伙缠上了我,他也得排在你后面才成!老秦,感动吧?”

  “你这个百家讲坛与齐国的稷下学宫又有什么不同?”

  老秦撇了撇嘴,信白栋得被坑,这已经是他如今的座右铭了。自从被这小子引诱到秦国,他有多少回想要甩开一天繁华回归清贫,能够安心去云游四方研究自己的医学,可每次都会被这小子以各种理由留了下来,而且每次都让他无法拒绝。经验丰富的老秦现在已经对白栋有了免疫力,每次听到他说什么‘好事’,都要仔细琢磨清楚了,防止自己上当受骗。

  “自然大有不同,稷下学宫最讲资历名气,若非天下有名的学宗则无法登台宣讲,甚至连做一个论辩者也不够资格……百家讲坛则不同,无论是何人,只要是学有所成者,皆可登台宣讲,视听者欢迎程度而决定其宣讲时日,每宣讲一日,白家商社都会给予相应的酬劳……”

  “学有所成者皆可登台宣讲?并非只是那些巨子文宗的方尺之台?”

  秦越人双目微亮。为了广传医术,他在年轻时也曾前去稷下学宫,可惜医家本就是末流,再加那时的他没有什么名望,竟然惨遭拒绝,日后成了天下闻名的当代扁鹊,他也懒得去了,如今听到白栋不以名望学派决定登台宣讲的人选,倒是让他眼前一亮,心中有些佩服。

  “天下闻名的巨子文宗自然学养深厚,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未必处处都可胜过常学,百家讲坛既是为百家造势,也要引领风潮,所以但凡学有所成、学有所精者,皆可登台宣讲,这才真正是百家齐鸣、这才真正是天下黎民的讲台!”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说得太好了!此句更应加入《白子新语》之中!要打造一个天下黎民的讲坛,天下间除了西君白子,更有何人有此魄力?

  东阳君听得拍案叫绝,重重一巴掌击在案几上,险些又被鱼刺卡住了。秦越人却是深深望着白栋,慢慢地道:“秦越人这一生做得最为正确的事情就是结识了你这个神奇的小子,西君白子,老秦这一次才是真正的佩服你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百家讲坛(二)

  绰姜后今天非常开心,一大早就起床涂脂抹粉,用的是第一流的燕地胭脂,一张鹅蛋脸擦得雪白雪白的;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衣着打扮硬是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看到自己香喷喷的脸蛋儿和一身精丝彩染的袍服,绰姜后又是开心、又是酸楚。她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穿过崭新的蜀丝袍服了,若不是白栋这个‘外儿’有心,她能够拿出手的衣裳还是十年前娘家陪妆的,转眼十几年过去,陪妆的女婢都成老姑娘了,她却没能置换几件新衣裳,每次转着弯儿的询问姬扁,姬扁总是唉声叹气的对她说王室今不如昔,日子不好捱的……每年为她过诞还得四处向诸侯求贡、洛邑仅剩的五千王师还在用着生锈的剑戈、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呢……她还能说什么?只能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流泪,怎么看自己怎么命苦,说好听了是当朝王后,说得不好听就是个有身份的乞婆!

  小王子今年都十一岁了,却还是天天哭闹着要吃饴糖,可就是这种在贵族卿大夫家不算上等的食物,堂堂王室却也不能充分供应。看到儿子七日才得到一块饴糖吃,然后举着糖条兴奋的四处乱跑,绰姜后的心都要碎了。不是她这个出身礼仪之国的鲁国公主不知矜持,实在是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周王室是没有希望了,自己也渐渐老去、花容不在,可儿子呢?堂堂的王室公子竟为一块饴糖如此兴高采烈,难道就不知他越是为吃到糖开心。当娘的就越是伤心麽?

  想不到一个凭空跳出的王室公主居然让她再次看到了希望。什么叫做天下豪富一代文宗?咱周王室的便宜‘外儿’就是了!亏了王上还有脸皮说人家是来讨封的。人家这叫讨封麽?你周王室的封爵很稀罕麽?一车车的钱粮锦缎撒下来,别说是儿子爱吃的饴糖了,就连雪白雪白的糖块都有,这东西她还是去岁回娘家鲁国时才见到过一次,哥哥姬奋都做了多少年鲁国国君了,取出这东西时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般神秘兮兮,说这东西叫‘雪糖’,是半年前白家商社新出产的……说了人都不信啊。这东西居然是从南方一种叫‘蔗’的东西中弄出来的,白家商社所出不多,价格昂贵的很,而且有钱都未必买得到。儿子当时吃了一块,从此就爱上了这东西,每天缠着自己要,却让自己到哪里去弄啊?

  如今这雪糖是成车的往王室拉啊,还有自己最最喜爱的蜀丝越绣,蜀国的丝绸可贵着呢,蜀道难行。若要绕过最难行的这段就得从楚国绕路才成,若非白家商社的财力雄厚。谁敢拿这东西成车成车的送人?各种水粉胭脂就更加不用说了,看看人家白栋是多么的细心体贴,连自己这个并非姬涓亲母的‘外母’都惦记着呢,让人心里暖呼呼的……想到白栋年少多金为人又体贴入微,绰姜后都不禁羡慕起跳蚤这个挂名女儿来,可惜她没有什么诗才,虽然极喜白栋的‘新诗体’,却还是做不出‘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鸳鸯蝴蝶诗来……

  有钱的女婿谁都爱,这是古今不变的硬道理,绰姜后这个继任丈母娘现在是怎么看白栋怎么好,不过风韵犹存的丈母娘没道理找女婿来说悄悄话,今日她要隆重接待的是白越氏这个亲家母。这次跟随白栋来到洛邑的人多半都是为了天子封爵,求个正统的名分,唯独老夫人白越氏是来会见亲家的;老娘明明就是个出身山村的农妇,却如此处变不惊,当日得知跳蚤的真实身份后,也只是深深看了自己一眼,没有像普通农妇一般大呼小叫也有就罢了,这次更是跟随自己前来与贵为‘天子’的亲家见面,竟也没有丝毫紧张的表现?现在白栋感觉老娘就是一本书,深不可测的书,老娘身上的故事多了,多到自己得一篇篇的慢慢翻看,有得琢磨呢。

  为了百家讲坛的事情,白栋和东阳君他们有得忙了,这次又是‘家长’见面,继任丈母娘虽是望眼欲穿,他却也不曾到来,只有苦酒这个真正的大妇陪同;苦酒这些年出入栎阳宫如同自家庭院,与卜戎异这个国夫人姐妹相称,还会时不时去看望太夫人骊姜,教授她新的毛衣织法,大人物见得多了,见到姬扁和绰姜后也不觉怎样,大大方方的合身下拜,却被绰姜后叫住了,当朝王后亲切地拉起她的手,只是夸奖她的手指纤细、好像春葱一般,还是白家有钱呢,上等的胭脂水粉养着,哪还有个不如花似玉的?可比王室的日子更好呢。

  姬扁听得面红耳赤,重重咳嗽了两声,绰姜后却白他一眼理也不理,还是老夫人接过话去,只说这些都是外面误传,白家不过是秦国新贵,要说底蕴却还远远不及齐国徐家、楚国楚家这些几代传承的巨富之家呢,生意做得虽大,可这大也有的的难处不是?再者说了,商家就是再如何兴盛,那也远远比不过王室传承,赚到再多钱粮也还是周食周黍,不出天子之国……

  姬扁听得心中惊疑,忍不住多看了白越氏几眼,此时才见这位传说中出身农家的老妇人竟是如此落落大方,面对他这个天下共主的周天子竟如面对集市上卖菜的小贩一般,反倒是他今日有些筹谋,反倒紧张起来。

  绰姜后与白越氏寒喧几句,心中也有些惊疑,又拉着苦酒的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体己话’,便转身去了后厨;按说王室再如何衰落,也断然没有让王后亲自下厨的道理,可今日算是半个‘家宴’,绰姜后又是有求于人,这才要展露自己的手艺,今天这菜做得好与不好,可是关系到王室和儿子的前程,她自然要抖擞精神、卖弄手艺。

  不多时,几样小菜便香喷喷摆在了筵席之上,苦酒看了一眼,有水煮黄河鲤、肉丝炒秋菘、肥羊炖、秦国苦菜……竟然都是她最爱吃的口味,而且味道似乎极好,心中不觉有些惊奇,想不通这位绰姜后怎么会有如此手艺,而且看她选择的菜色,分明是做过了准备的。白越氏看看菜色,起身对绰姜后微微一躬:“多谢王后。”老夫人是老江湖了,如何看不出这是绰姜后有心为之?王室虽然衰败了,却毕竟是当朝王后,她是必须要感谢的;苦酒见娘亲起身,也跟着起身谢过,绰姜后微笑道:“老夫人万不可如此,今日咱们就是家宴,何况绰姜还有事要请老夫人相助呢……”

  姬扁微微皱眉,白栋虽然是周王室最后的指望,可绰姜也太低身份了,家宴会见亲家其实才是争竞之时,这与他在天下人面前宣读罪己诏、打王袍却是不同;妻子如此放低姿态,可让他后面的话如何说呢?

  白越氏也摇头道:“天子与王后有事只管吩咐老身就是,万不敢说什么相助不相助的……”

  姬扁心思一动:“本王与老夫人互为亲翁,哪里有什么吩咐的说法?本王只想请教老夫人,涓儿如今已经认归王室,毕竟天之娇女,日后在白家可否为正室中庭?”天子可以故做大度的宣布罪己诏、被人打王袍,却是无法接受女儿成为侧旁之妾,白家有两位夫人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却没人知道谁为正室中坐,他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身为当今天子,一口一个老夫人的与白越氏平辈论交已是难能可贵了,女儿吃亏可是万万不成的,这也是他只请白越氏和苦酒,没有叫来女儿的原因。

  白越氏看了看苦酒,见儿媳妇仍是面不改色,心中十分满意,对姬扁笑了笑道:“白家向来是我儿主事,我这个做娘亲的却不过问;不过我儿曾经说过,无论有多少妻子也是不会分什么正中旁侧的,入了白家门,都是一样的身份地位,因此白家后宅没有谁主正中的说法,若说是有,我这两个儿媳都是正室中位,天子可还满意麽?”

  “如此怕是不妥吧?自周公制礼,华夏无论王侯卿大夫,皆从一妻多妾之法,哪里会有个个都是妻子的?涓儿是我姬家所出……”

  “昨夜老身问过公主,公主说她不叫姬涓,还是叫跳蚤。”

  白越氏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望着姬扁笑道:“王有所不知,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说了,别人的礼法可约束不到白家,周公的礼法若真是最好的,为何又会礼崩乐坏,天下人不思王室呢?所以这个礼法迟早也要变一变的……哎,少年人终归是不懂事,王要恕罪才好……”

  “寡人……”

  姬扁都听傻了,恕罪,寡人敢怪罪他麽?

  “王上,我却以为栋儿的做法有道理,都是一样嫁入人家的女孩子,凭什么还要分个正偏中侧呢?栋儿对涓儿有多好,王上也是看在眼中的,还有什么好担心?”

  绰姜后冲姬扁使了个眼色,调转头来,笑得更是像花儿一样:“老夫人,我却是有一件事,算是个不情之请,还请老夫人能够成全呢。”

  第四百四十一章 百家讲坛(三)

  “果然是本王的贤后啊……”

  听到绰姜后的话,姬扁心中一轻,这位老夫人倒是个不好对付的,若非王后解围,自己正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栋那小子分明就是用钱压人,现在洛邑城内的王师终于可以换上新的甲胄和剑戈,每逢初一十五还有酒肉供应;洛邑的宫室开始修整了,王后每天都会穿上白家送的新袍服跑去工地看;洛邑城内的贵族卿大夫都有了笑颜,随着白家商社入驻、文华超市开张,他们个个都看到了希望。还有正在兴建的百家讲坛,选址就在明堂东面三百丈处;明堂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周公所设大朝之地,天子在这里接见诸侯,分辨尊卑,白栋那小子在明堂附近设百家讲坛,为得可不只是要兴一地文华,而是要重竖王室威望啊?光是这份知冷知热的良苦用心,便足令自己安慰了……

  那小子之于洛邑,就如阳光之于阴霾,他敢怪罪?他能怪罪?算了算了,比起这些实实在在的利益,王女的尊严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何况这小子还是很痛涓儿的,也没说要让女儿做侧旁之妾。

  绰姜后不愧是鲁国公主出身,反应极快,一句话就为姬扁解了围,老夫人看看王后,笑道:“王后言重了,老身虽是山野出身,却也听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说过,这个天下以前是姬家的,如今也还是姬家的,王后只管吩咐下来,白家哪里还有不答应的?这件事无需去问过那小子。老身就可担当。”

  “娘亲可真是厉害啊……”

  苦酒在一旁看着娘亲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心里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娘亲在白家庄时很少过问家事。没想到如今面对天子和王后却有如此风范,那个冤家如此厉害,看来就是得了娘亲的传承呢。

  白越氏一口一个老身,其实压根儿就不算老,连白发红颜都算不上,就是个不到四十岁的花信美妇人,不过她每句话出口,都是自见威严。绰姜后愣了一愣,心中也是暗暗震惊:“白老夫人有所不知,我有一子名叫姬定,天生顽劣不经,最喜征战却不爱读书,老师也换了几个,却无一个能够降服他的。如今跟随王叔读书,算是稍稍收敛了一些,学问却不见长进。定儿尝对我说,天下诸子他一个都不佩服。最佩服的就是白子了,尤其喜爱白子的新诗体。自己也曾做过几首,绰姜以为定儿若图寸进,那就一定要拜在白栋门下才好,只是怕白栋顾虑他周室王子的身份,不肯收了他呢……”说完巴巴地望着白越氏和苦酒,这事说小了关系儿子前程、说大了可就攸关王室,她是真正为儿子考虑,并非只是为了替姬扁解围。

  “王子要入学,只要通过凤鸣书院的入试考即可……”

  “老夫人怕是误会了,凤鸣书院好则好矣,本后却希望定儿可以成为白栋的内弟子,听说他如今也有三个内弟子,一个是名叫西尔德的小将军、一个是越国世子无颛、还有一个是这次王上亲封的西域道啬夫……记得王上曾经笑言,道啬夫本来不过是等同县令的小官儿,可这个西域道啬夫却就大了,因为整个西域就这麽一个道啬夫,不过这个木西京是白栋的内弟子,王室是自然要封的。”

  绰姜后笑眯眯地望着白越氏和苦酒,暗中提到了王室对白家的好处;你看看,白栋要请封的人王室可是都封了,没有半点讨价还价,如今王子要做白栋的内弟子,你们好意思拒绝麽?说起来大家可都是一家人,定儿还得管白栋叫‘姐夫’呢。若是白越氏拒绝了也没关系,这毕竟是‘家宴’,几个女人家说说家常而已,王室也可尊严不丢;姬扁看看自己的这位王后,心中也是佩服,这也就是王室衰微啊,若还是西周时的光景,绰姜定是位母仪天下的贤后,就如同楚庄王的樊姬一般……

  “呵呵……”

  白越氏微笑起来,看了一眼苦酒,发现苦酒也在对着她笑。堂堂周王世子,为了做儿子的学生如此煞费苦心,做娘和做媳妇儿的能不骄傲麽?只可惜王室世子毕竟不同于无颛这个越国质子,白栋如今风头太大,这次更是被封为二等伯爵,究竟该不该答应绰姜后受下姬定为内弟子,这事还是要白栋自己做主才好,白越氏和苦酒都不好拿主意,更何况内弟子就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就是进了白家庄、西君城,也都有独立的户房,西尔德木西京都是无根的浮萍,无颛这个越国蒙难世子也就罢了,周王室却不同,王子跑到白家住下,这是要牵动天下大局的事情,就算为秦国的利益考虑也断然没有贸然就答应的道理。

  白越氏想了想道:“王子入白家为学,自然是白家面上有光,不过栋儿近来忙于各事,只怕精力不济误了王子功课,所以是不是要收下王子还是由他自己决定吧,我这个做娘的却是不好多言……”

  “娘说得是,夫君真的是太忙了,连我这个做妻子的都受冷落……”苦酒撇撇嘴道:“王后姐姐,咱们不说他了,听说姐姐对毛衣织法极有心得,刚好我也喜欢。这次我还带了好多新近漂成的彩色毛线来,正要请姐姐指教呢。”

  “如此也好,好妹妹、老夫人,那咱们午膳后便去打毛衣罢;王上,我们几个女人家自去,你就不必麻烦做陪了。”

  绰姜后是多么聪明?闻言便知儿子的事情最终还是得白栋点头才成,冲姬扁使了眼色,意思是咱儿子的前程就看你的了!姬扁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领神会,儿子若能拜白栋为师,对王室可是有莫大的好处……师师徒徒、父父子子,在这个年代师徒关系可比姻亲更为稳固可靠。

  白越氏和苦酒并没有撒谎,白栋与东阳君如今比入冬前的兔子还忙,要疯了。

  庞涓和木西京他们已经提前返回了西域,阿里巴巴虽败,花刺子模却还在呢,如今还要进一步探听情报,最好是与范倜口中的那位居鲁士总督取得联系,掌握整个波斯帝国的情报才好决定下一步计划,另外西域也要在稳定中求发展,仅凭白孟两家的家族战士和三万魏武卒终是远远不够,车英新练的精兵也要拨出五万进入西域,这些军队是由入秦的大月氏人、西域戎人和卜戎异的娘家义渠人组成,到了西域后,一率服从西君白子的指挥,当然所需耗费也是一应由白栋支付了。嬴渠梁的小算盘打得很精,老秦现在是比以前有钱了,可还是比不得自己这个将声音做到了全华夏的兄弟,必要时就得给这小子放放血他的心理才会平衡。开什么玩笑,秦国也就是在襄公穆公时得天子致伯,而且还不是世袭的三等伯爵,到了他这一代又被打回原形做了男爵,这小子倒好,硬是用钱砸出了一个伯爵来!不让这小子出点血还有天理麽?嬴渠梁这次坑基友坑得是心安理得。

  庞涓他们离开不久,嬴渠梁的君书就跟着信鸽飞来了,百家讲坛是白栋去洛邑前就与嬴渠梁议定的事,初看像是为他人做嫁衣,秦国得不到太大好处,其实却是广播白子文名、提振周室的上好手段;为什么要提振周室?嬴渠梁起初也是有些不解,你要办什么百家讲坛就在栎阳搞好了吗?一个栎阳不够,旧居庸都也由得你折腾,拿着老秦的钱跑去洛邑搞建设算是怎么回事?在嬴渠梁的看法中,白家的钱也罢、秦国禀库中的钱也好,那都是他的钱啊!好兄弟不分家,平安郎你总不会与寡人计较罢?

  白栋计较个屁,这些年他花在老秦的钱数都数不清了,国人都知白子付出的牺牲够大,偏偏却遇到了个极其抠门儿的国君,有哪个不同情的?结果白栋写了一首新诗传于国中、不久还传遍了天下,其中有两句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白栋这可不是装逼,做生意就是这个道理,通常越是会花钱的人,也就越能赚钱,像嬴渠梁那样算计还成麽?据说嬴渠梁捧着这首诗和百家讲坛建设的计划书读了很久,最后慨然长叹:“天下医者、非法道儒墨,非鬼谷贤师,正乃平安郎也……”

  偷着乐吧,看过白栋的整个计划,嬴渠梁的肾上腺素都被严重激发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卜戎异,当杏眼惺忪的义渠姑娘趴在他肩膀上问他是吃了什么猛药时,嬴渠梁只是哈哈大笑,却没多少解释。他倒不是要对妻子有所隐瞒,实在是平安郎的计划环环相扣且极为庞大,几句话如何说得清楚?

  第四百四十二章 百家讲坛(四)

  这个时代要造出一位类似后世的易大师、纪大师、袁老师这样的学术明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通讯手段落后、信息传递缓慢、还有来自稷下学宫这类老牌讲院的压力等等……百家讲坛要搞出一番声色,白栋首先就要解决这些问题。

  好在一向与齐国眉来眼去的白子早有新文宗之名,于当今齐侯又有‘一帽之交’、好兄弟讲义气,同时又是稷下学宫的挂名主学,诸子百家都得给些面子,稷下学宫的压力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信息传递的问题,如何让百家讲坛的名头散播开去,‘学术明星’的讲演内容又该如何在第一时间送达华夏各地,引起天下士子的思辩甚至是争论,这才是重中之重。好在有白家商社经营数年的商贸据点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再加上秦国的白家、杜家、甘家,齐国的徐家、范家,和白家商社在华夏各国的合作商社、‘一级代理商’们的支持,要让信息朝发夕至或许有些困难,两三日内将最新的学术讲演内容传发到华夏各地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非就是各大商社豢养的信鹰和信鸽要辛苦一些罢了。

  如今西君要举办百家讲坛的消息早已通过这些渠道传发了出去,白栋相信随着百家讲坛的影响力渐渐扩大,各国官立的情报站也都会主动加入进来,谁拦着还得跟谁急!到那个时候,说不准先秦时代的‘新媒体大王’就要诞生了,比起白家现在所做的各类生意。这才是真正赚钱的玩意儿呢……

  现在白栋是双管齐下。一面经略西域壮大老秦。虎视眈眈盯着西方世界居心不良;一面还要手托周王室拉动天下人的目光看向洛邑这块巴掌地。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因为汉室丧失权威不久,天下诸侯还有几分敬畏,就连阿瞒先生自己都曾经热血上头为了汉室去刺杀董卓呢;可如今的周王比之汉献帝还不如,从幽王那会儿就已经权威尽失,平日里‘卖卖肉’还可以,天下诸侯都懒得多向洛邑看一眼。

  先秦时代的华夏其实比日后的汉唐更有成为天下第一强国的潜质,只是诸侯纷争空耗国力。反倒比不上西方世界辉煌;为了这个自己在后世就无限倾慕的大时代,白栋这个懒人也愿意尽些心力。谁让跳蚤说到底也还是姬扁的女儿呢,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跳蚤心里其实也有亲情、也会渴望家人的爱,白栋看得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以王室之名也可免除好多麻烦,至少可以让天下学界闭口。老颜俭就发了信来,虽然对他提出的‘学而有成者便可登台宣讲’不分地位文名的做法有些瞧不上,却对他在洛邑设文坛提振周王室的做法表示大力支持,孟子则称赞他定是‘文兴周室’的大贤。比起老颜俭来,孟夫子更能理解他不较文名声望的做法;并且认为他这一代文宗就该做些与振兴华夏有益的事情才是,跑到西域去杀人太没意思了。血淋淋的不够斯文。

  儒家看重的是尊古崇礼提振王室,墨、法、道、兵、工等诸子百家对周王室未必有多少同情。却也认为设坛一事有利提拔后进、促进天下士子交流,这可比一些豪富贵族蓄养士人门客更见公义之心。

  如今百家讲坛的图纸已经由墨家和公输家的高手匠师按照白栋的要求构画而成,这一次白栋可是高标准严要求,讲坛名虽为坛,其实就是个圆形阶梯教室,届时演讲者居于中心讲台,听者位于四周,座位数量为十倍周天之数,刚好是三百六十加七百二,合计一千零八十个!图纸不用当作秘密,早就抄录了无数副本,随同《告士子书》送到了各个商贸据点,不用几日便可为天下所知。

  《告士子书》是由白栋亲自起草,书成之后再由姬扁亲上王印,洋洋洒洒千余文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要为国选贤让有成者有所效、壮大百家思潮这类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文字;第二部分就现实多了,承诺但凡登上百家讲坛的士子皆有金钱回报,其中演讲精彩能为世人瞩目者,更有成书传天下的可能!到时会有秦国白家、杜家、甘家,齐国徐家、范家,赵国赵家、楚国楚家等数十个国家的大商社合力推动。这还只是既定了的,日后随着百家讲坛的影响越来越大,各国国府多半也会参与其中!

  这份告书写得洋洋洒洒、文笔精美,了解白栋的人一看就知道绝非完全出自他的手笔;这家伙写写新诗就好,真正做文章还是差了许多的。老颜俭更是对此嗤之以鼻,这小子估计就是说个大概意思,可苦了那些周王室的掌文官了……不过最后这句话就一定是出自这小子的亲笔,什么‘百家讲坛、非一般的讲坛,文宗巨匠焉有种乎?来百家讲坛,你就是下一个文宗!’

  这也太能煽动人心了,那些家道中落的贵族、寒门的士子见了不变疯子才怪!哼,若非看他还有几分尊王复礼之心,老夫就要第一个跑去洛邑指着鼻子问问这小子,你也是天下文宗、开辟新学的大家,稳重一些会死麽?会死麽!

  白栋是通过飞鹰传书与老颜俭展开空中论辩的:连孔夫子都有亦庄亦谐的时刻,您总爱绷着脸做什么?文章不在好坏、够燃就成;文笔未必要多么精美、会煽情者才是大成!您老看看各国士子,如今一个个的都要疯了,雪片般的自荐书通过各大商社和白家的商贸据点向洛邑飞来,白家印刷坊的生意都因此好了三成!可怜我家的那些信鸽和飞鹰啊……现在它们都在没日没夜的超负荷飞行,容易吗?

  您老和几位夫子就忍心每天坐在书院里教教学生喝喝茶外带打屁聊天?这可不成,小子以为这筛选审查的事情各位都要担承一些才好。这可是为周天子办事,尊王复礼可不是叫叫就算的口号啊?‘知行合一’才是君子所为!一不留心竟然把王阳明的理论都搬出来了……

  其实白栋对心学就是一知半解,知行合一的道理可没有如此浅薄。可老颜俭却是大吃一惊,沉思良久后竟然没有急着回信驳斥,倒是从此爱上了在人前夸奖白栋。

  现在老头儿逢人就说这小子就是个怪胎,不但谋国有才,还是个了不起的思辩大家!齐人请他做稷下学宫的主学之位,老夫曾经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这小子正该坐这个位子,否则老夫第一个不服!孟夫子这样修养入微的大师现在都有些妒忌白栋了,颜老夫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做了一辈子的文宗大匠,几时见到他如此夸奖过一个年轻人?

  白栋可不是说说就算了,按照他的计划,百家讲坛一旦开讲不遇特殊情况就不会中断;可现在内定的讲师就是秦越人一个,老秦这人是个闷骚的,并不擅长灌水的功夫,别说比较易大师纪大师这种讲故事的高手了,就是比那个于什么什么的也是大大不如。所以这个选才就非常重要了,自己可是将大话都说了出去,有文名的百家讲坛欢迎、尚无文名却学有所成的讲坛也欢迎……若是上来个草包那不是要大大的丢脸麽?因此有志登上百家讲坛者都必须要缴纳一份讲演纲领,由百家讲坛严格审核;这个审核工作就比较困难了,周王室倒是有几个薄有文名的官员,可惜份量还不足够,老颜俭这帮人自然就成了香饽饽,现在他就在想着如何剥削这几位夫子的剩余价值,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百家讲坛打工。

  对付别的人白栋会有一百种方法,书院后续加入的一些夫子们估计也不难调遣,可要说到身份威望足够的,还得是书院成立初期的几位大家,其中就以这位颜老夫子最难搞定,几次发去给他的讲演纲领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还不如孟珂呢,好歹也替他批阅了几百份……

  头疼啊,眼下也只有向嬴渠梁去书,希望老秦朝堂有人能帮助自己,甘龙菌改这类老臣虽然不比老颜俭这种文宗大家,威望也还是够的,只要他们帮百家讲坛渡过初创阶段,待日后影响渐深,倒是不怕没有巨子大家相助,公输家和墨家不就用得很顺手麽?在良性竞争下两家任劳任怨,光是这次建设百家讲坛墨家就调动了两百名能工巧匠,公输清也放出了话来,无论墨家动用多少人,公输家都要比他多上一倍!

  “白子啊……辛苦辛苦,本君特意前来慰问,王上不久便到,要亲自感谢白子为百家讲坛苦思绸缪。王上可是在本君面前多次夸奖你呢,说是华夏若多几位西君,王室便中兴有望了……”

  东阳君在聂诸的陪同下推门而入,满面都是笑容,别提有多么亲切可人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周慎靓王

  东阳君就是那种舌灿莲花的天才,给个机会他就能舌战群儒,进屋后就是一通神侃,果然当朝王叔的水准就是不一般,指着窗外的野花一通神侃最后都能扯到白栋的‘盖世功绩’上去。白栋也不说话,就是笑嘻嘻地听着,被人拍马屁的感觉可真好啊,多听听有益健康……

  姬扁来得可真快,第二遍茶还未喝完呢,天子车驾便来到白栋暂居的‘会贤馆’前。其实也不是什么隆重的车驾,今日姬扁是青衣简从,一身便装打扮,脑袋上没带冠冕垂绺,倒是更显亲切。走进白栋的房间时,姬扁下令卫士在外等侯,只带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走进来,不等白栋说话,堂堂天子竟先打起了哈哈‘栋儿……外舅来看你了,这几日洛邑起了大风,天气干燥,可还服得水土麽?’

  这就叫上栋儿了?还真是够自来熟的。白栋和东阳君站起迎接,表面上自然是恭敬无比,心中却着实同情这位周天子;那个熊孩子的面目倒有几分像姬扁,显见是当朝王子了,姬扁又是轻衣简从而来,来意昭然若揭,可这天子的架子又不能倒了,明明是有求于自己,却还要摆足了天子的谱儿,先派了东阳君来打前站……这得是多么纠结啊?自己都替他累。

  那个熊孩子看来就是十岁上下的年龄,生得倒是雪白粉嫩的,红袍墨靴,脖子上还挂了快巴掌大的美玉。只可惜这玉上没写上‘通灵宝玉’四个字。否则就有缘遇到林妹妹了。样子生得很不错。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公子哥儿的代表人物,就是两只眼睛咕噜噜乱转,偶尔放出道道贼光,有道是‘鉴人先鉴目’,看到这对眼睛白栋就知道这是个狗都嫌弃的主儿,明明是第一次见自己,居然毫不怕生的样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看个不停。若不是当着姬扁和东阳君,白栋真想把他那对眼珠子给抠出来!看什么看?老子又不是小姑娘!

  “你就是白子?那个创出笔墨指砚、新字体、印刷术的白子?”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父亲才刚刚落座,他就一屁股坐到了白栋面前,笑嘻嘻地聊起天儿来,东阳君咳嗽一声:“白子,他叫姬定,是当今王室世子……”姬扁可以自来熟叫白栋为‘栋儿’,他这个爷爷辈儿的可不敢真拿白栋当孙子,不过还是加上了一句:“若是从涓儿那里算起。定儿还是你的内弟……”内弟是古人的称呼,也就是小舅子了。

  姬定?不就是日后的周慎靓王麽?这小子是个倒霉蛋儿。父亲姬扁太能活了,还得过个三十多年才轮到他继位,而且他继位之日列国已成强势,以前他父亲还能隔三岔五的卖卖胙肉什么的,到了他这一代诸侯连索取胙肉都懒得索了人,天下以秦独强、山东诸国合纵攻之,真正的礼崩乐坏拳头大就是天下霸主,谁还管他的死活?所以做周王才做了六年就呜呼哀哉了,估计是被憋出病……

  没想到啊,历史上最窝囊的周王也有过做‘熊孩子’的幸福时光?看着眼前这个雪白粉嫩眼中贼光乱射的姬定,白栋忽然有些同情;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灵性的、是个好种子,历史上的他就是生不逢时啊!

  “原来是王室世子,无怪如此冰雪聪明。”白栋点点头,看在姬定日后的悲惨遭遇上,他认为应该暖暖这孩子的心。

  姬扁心中一喜正要接口,熊孩子先开口了:“哼哼,本世子自然是聪明的,等咱长大了,一定比你强!对了,你的新诗我很喜欢,不过做得一般,本世子也做了一首,你听听看,记下来收藏都是可以的。”

  “哦?那太好了,内兄我就洗耳恭听了?”白栋点点头,这小子还真是狂妄,自己那些‘新诗’可都是剽窃唐宋大家的,他居然敢说是一般?也罢,东周以后,历史学家研究周王室都是蜻蜓点水一样,关于这位周慎靓王的记载也不太多,只知他一生无功无过,为人谨慎多思、且仪容堂堂而已,如今看来脸蛋儿倒是生得不错,谨慎多思就算了,熊孩子时期的周慎靓王都狂得没边儿了……

  姬扁和东阳君心中一喜,本来姬定如此做是有些狂妄了,可白栋名义上毕竟还是周臣,王子在他面前如何狂妄也是不算过的;而且看白栋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可见在这位白子心中还是存了几分对王室的敬畏啊?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却哪里知道白栋根本不是敬畏王室,实在是有些同情这位命运多蹇的小王子……

  “水上漂着一只鹅,红掌拨着绿的波,脖子弯弯向天去,它在寻找哪只鹅?内兄,你看我这首诗做得好不好?不用说了,一定是极好的对不对,第一是按照你的要求押韵,第二有动有静,第三还有充沛的感情……”

  没等别人夸呢姬定就洋洋得意地夸上了自己,这首诗是他近年所作最为精良的一首,都挑不出毛病来的!

  东阳君摇头晃脑地品味了半天,微微点头道:“有声有色、有动有静、韵脚也对……嗯,定儿,三叔祖却不曾看到感情何在?新诗也罢,旧辞也好,若无情则无品啊?”

  “三叔祖仔细品味最后那句,它在寻找那只鹅?可见它若是公鹅,那就必然在寻找母鹅、它若是母鹅、那就必然在寻找公鹅……动物也是有感情的!”

  “哈哈哈!”

  白栋仰天长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小子……不对,这周慎靓王懂得还挺多,可见王室贵族的启蒙教育极是了得,不像后世中国还有一些孩子懵懵懂懂,以为自己是从树上摘下来的呢。可是娃娃呀娃娃,你这首诗实在是不怎么样,就别怪内兄我要狠狠打击你了……

  “小定,内兄也有一首写鹅的诗,你听听如何?题目就叫做‘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如何?”白栋瞥一眼姬定,心说内兄我就不打击你了,骆宾王做这首诗时可比你还小几岁呢……

  “好诗,天然童真,去雕琢之伪、得物事本貌!”东阳君忍不住大身赞叹,姬扁也是连连点头;他们都是自小接受各种教育的贵族王胄,举一反三的本事还是有的,对新诗体自然也有一番心得,姬定那首与这首‘咏鹅’相比,无论用词遣句还是对仗功夫都差了几条街出去,实在不值一提,只是这首《咏鹅》虽好,却还是带了几分童真,不似白栋这种大家所出,难道这小子已经到了如此境界,居然可以在做诗时揣摩各种心意感受?

  “你……你这首诗哪里好了……都没有抒怀情感,不算上品!”

  姬定愣了愣,却仍是梗着脖子强辩,这个年龄的逆反心理暴露无遗。

  “小子,公鹅找母鹅就是你所谓的情感了麽?那叫情欲!这首《咏鹅》其实是我幼年时所做,以一个幼童看到湖上的白鹅有感直抒所见,这种对天地生物的热爱,就是诗者最真挚的情感了。而你的诗却是矫揉造作,用词不达、对仗不公,小小年纪却满心都是相亲相爱,连只鹅你都不放过?可惜我只是你的内兄,否则一定要重重责罚于你,打屁股都是轻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天子师

  见到白栋这样说话,莫吉娜不由眨动了一下湛蓝湛蓝的大眼睛,莫名想起了那个晚上……这个男人是不是面对任何人都要保持如此强势?哪怕是面对华夏的王也是一样。那个孩子应该就是华夏的王子啊,就算在希腊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却被他如此不留颜面的训斥?

  在来到华夏的这段日子里,白栋在逐渐的了解她,她也在暗中窥伺着这个传说中的男人。从秦国到洛邑,这个男人的故事多到简直要塞爆了她的脑袋。她其实非常好奇,一个凡人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有着亚里士多德一般的聪明睿智、有着战神雅典娜一样的显赫战功,有着雷神一样的可怕力量……而且他还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俊美,他真的不是奥利匹斯神族?体内没有留着神王宙斯和天后赫拉的血液麽?其实白栋样貌虽算清秀,却与俊美不怎么沾边,不过在女人眼中成功的男人总是最美丽的,哪怕是长了颗火星人的脑袋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莫吉娜一向是个自命聪明智慧的人,事实上她也确实非常聪明,这才来到华夏不久就已经掌握了华夏人的语言和文字,现在已经可以囫囵吞枣地阅读《论语》和《墨子》了。现在就连那些原本对她有成见的白家人因为她的聪敏好学而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昨日老夫人白越氏还叫她去说了一会儿话,称赞她又聪明又肯上进呢;可当每次面对白栋的时候,她却总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她那点聪明智慧就什么都不是了。

  或许被这个男人控制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吧?智慧女神在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莫吉娜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透过牖窗的缝隙望去。那个原本趾高气扬的华夏王子脸都红了,华夏的王和那个叫东阳君的则在哈哈大笑……那就是华夏的王麽?原本应该是华夏最为高高在上的人物,面对那个男人时却一直都在保持着笑容,他的笑容透着谦恭,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似乎在推荐自己的儿子,希望王子可以成为那个男人的‘内弟子’呢。内弟子就等同跟随亚里士多德先生学习的那些贤者吧?希腊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对普通人不屑一顾,可就算他们的子女也未必能够成为亚里士多德先生真正的学生;这个男人在华夏的地位竟然已与亚里士多德先生相当了?或许。他就是母亲口中那个可以真正帮到自己的人?

  心脏忽然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莫吉娜忍不住挪动了下身子,想要透过窗缝仔仔细细再看那个男人一次,却忘记了自己已经脱下了鞋子;脚在尖利的茅草上轻轻划了下,柔嫩的脚底顿时多了道血痕,疼痛让她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耳边传来压低的声音:“小心一些,不要惊动了王驾……”

  莫吉娜吃惊地回过头去,等看清这人后就更吃惊了。这个人少了一条手臂,正是那个男人最亲信的心腹;可他明明是站在那个男人的门外守护。距离这扇牖窗很远,视线也完全看不到这里,自己也已经很小心了,不但脱了鞋子而且还是从狗洞轻轻爬进来的,怎么这样也会被他发现?

  “下次不要再自作聪明了,我身为白子的贴身护卫,如果连牖窗都照顾不到还有脸呆在白家?还好你是白子的‘客人’,而且并无恶意,否则你的脑袋早已不在了……”

  在莫吉娜耳边说着警告的话,嗅着她淡淡的体香,聂诸不知怎地竟然心中微荡,忽然感觉有些愧对白栋。

  其实莫吉娜偷偷爬过狗洞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发现了,身为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刺客之一,如果被一个女人接近白栋却不能发觉,那还用混麽?可不知为什么,从不会对女人动心的聂诸就是想多看这个女人几眼,还会莫名其妙地对她心软;反正她也不会剑术武功,就让她偷看一会儿罢……白子也曾经说过,只要这个女人不逃走就不需要对她处处设防,让她看得越多,她便只会越发敬畏白家、敬畏华夏。

  “我就是……就是想见一见华夏的王,现在已经见到了,原来也不过如此。你看到没有,在白子面前,华夏的王原来也会陪笑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其实你们华夏的王不是房间里的那个人,而是秦国的国君、魏国的国君、齐国的国君,还有你们的白子……他现在不也是华夏最有权势的伯爵了麽?这样的男人真是太有魅力了。”

  “你……”

  聂诸不觉皱眉,这个女人实在太过聪明,这才来到华夏几天?简直就成了个华夏通,很多华夏人都瞧不明白的事情,却被她一眼就给看穿了?

  “好痛,人家的脚又在流血了。我想去洗一洗脚,敷些药,你要保护白子不能离开,可以派个人帮帮我麽?”莫吉娜转头望着聂诸,柔声央求,实是让人不忍拒绝。

  白栋原本想要拒绝姬扁的请求,内弟子可不同于凤鸣书院的普通学子,一旦拜了自己做师父,从此就有父子之义,他毕竟是秦臣,如今肯帮周王室一把,一是看在跳蚤的面子,二来也是为秦国的利益考虑。可要收下姬定做内弟子就有些不当,嬴渠梁也就罢了,未来可是赢驷这个狠角色登场为主角,以秦惠文王的手段迟早是要将王室作为筹码的,那时自己岂非很难面对姬扁父子?不想拒绝的话还没有出口,跳蚤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是接了绰姜后的手信请托前来做说客的,毕竟骨肉连心,终是无法不关心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还是那个白栋认识的跳蚤,冷得时候动辄杀人无情,热情起来就是一团火,走进门后就是一句话:“夫君,收下我弟吧。”

  “好!从今日起,姬定就是我的内弟子了。回到秦国后我会先送他进入凤鸣书院补全基本功课,日后就随我学习。”

  既然跳蚤开口,白栋就不会有半分犹豫,当日这位跳蚤夫人可是为了自己染血梅林,几乎连命都不要了,自己难到还会怕一点麻烦麽?

  “哈哈哈,定儿,还不向你内兄磕头?从今日起,你的内兄就是你的师父了,师恩父德集于一身。你认了这位师父,父王我也可放心了……”姬扁和东阳君相视大笑,在他们看来姬定拜的可不是什么师父,而是中兴周王室的机会!

  “君上,刚刚传回了消息,车英训练的五万新军已进入河西走廊,估计这个月内便可到达西域;庞涓已快马赶回西域准备接掌新军,他这个周王亲封的定边大将军可是做得越来越开心尽责了……”

  “呵呵,庞涓虽是周王所封,实在平安郎控制之下,新军交给他和孙宾不会有任何问题,范伯就不用担心了。对了,洛邑那边的消息如何?平安郎可真是有钱啊……寡人听说魏韩国内的工匠都要被他用光了,公输家和墨家也派出了大量子弟,足足超过了三百之数,如此全力为之,怕是很快就要建成那百家讲坛了罢?现在寡人想到这件事就会心疼无比,这讲坛若是设在老秦该是有多好?”

  嬴渠梁放下手中狼毫,望着范强苦笑道。百家讲坛的计划是他和白栋共同拟定,自然明白何以要将这百家讲坛建在洛邑,可就是会心疼,这都是穷日子过惯了落下的毛病……

  “百家讲坛已开始兴建,估计一个月便可完工。如今各国已有大批士子赶向洛邑,希望可以成为第一批听者;另有消息说白栋新收了周王世子为‘内弟子’,不日便将随他回转老秦……”

  “哦,平安郎收了王子为内弟子?寡人知道,周王膝下只有此一子,日后就是王室唯一的继承者,平安郎这是要做天子之师麽?”

  嬴渠梁微微色变:“平安郎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竟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寡人明白了,这定是跳蚤的主意。跳蚤姑娘始终是个性情中人,她要顾念亲情,平安郎还不得顺着美人的心意麽?”

  “呵呵,君上说得是,老臣也以为定是如此。白栋他耗费心力提振王室最终还不是为了咱们老秦麽?他是秦地生人,又与君上相交莫逆,君上不放心别的人,对他倒是不用担心的。而且王子是要来秦国的,这岂非变相成了质子一样?日后小世子还是他的同学呢,未必就没有好处……”

  范强微笑连连,一句句话都说在了嬴渠梁的心里;君臣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仰天大笑。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秦时报(上)

  第一场秋雨不出意外的在公元前357年洒落人间。淅淅沥沥的秋雨很美,惹得绰姜后经常约了跳蚤去看桂花,这位王后似乎很有后世小资人士的情趣,对着花骨朵都能嗅出桂花香来。

  这其实就是一种幸福的心态。白栋来了,周王室就像是走投无路的乞丐突然遇到了财神爷,现在整个洛邑的王室贵族和国人们都看到了希望;绰姜后的希望则在儿子身上,半月前姬定便跟随白栋回秦国了,按照白栋的承诺,这位王室继承人将会在凤鸣书院学习一年时间,然后就会跟随他前往西君城,像西尔德和无颛一样时时恭领恩师教诲。其实绰姜后明白的很,若只是教授百家学问,白栋这个新起的文宗未必就能胜过那些成名已久的文宗巨子们,可若说到帮助儿子开拓眼界、增强见识阅历,天下还有谁能够胜得过白栋,?大周立国无百年,除了白栋之外,还有哪一个能够领动天下思潮、开拓疆土十万里的?哪怕这疆土其实是人家秦国开拓的,可王上却每天都挂在嘴上,每次谈起这件事时都兴奋的如同一个多卖了几斤野菜的小商贩……

  王室和儿子如今都算是系在了这位白子身上,绰姜后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笼络跳蚤了。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聚,留在洛邑等待白栋归来的跳蚤竟毫无寂寞之感,反倒渐渐熟悉了王室生活,像飘萍一般流浪了小半生的她一旦安定下来,骨子里其实还是很喜欢这种贵族生活的。她现在其实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如禽滑西师兄说的那样。出于富贵之门,终究不是墨家人。

  白栋这次携家归秦一来是因为白越氏有些水土不服、二来也是为百家讲坛做些周边准备工作。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好,老秦还在为第一次登台的讲演内容头疼时,各国的反应竟已空前热烈。最兴奋的居然是齐国,现在齐国的贵族卿大夫和士人们到处都在传诵白栋稷下学宫主学的身份,似乎生怕人不知道百家讲坛与白栋有关、而白栋则与齐国有关,齐国官方的司情站似乎是得到了国府授意,不但卖力为百家讲坛宣传。而且还不收一分广告费……这其实可以理解,首建稷下学宫的齐国本来就是文华兴盛之地,日后无论稷下学宫与百家讲坛是合作还是竞争关系,他们都无法不关注此事。

  赵国也在大力为白栋摇旗呐喊,慷慨悲歌之地最多讲义气的好朋友了,现在赵国不是后世那个与秦国争霸而成死仇的赵国,眼中的敌人只是魏国,秦国和白栋都是赵人的大恩人、好朋友,这时候不力挺还是人?

  看到各国激情烈烈,魏申感觉自己也必须要入白栋好基友的行列。可惜魏国现在毕竟还是他老爹魏婴做主,老家伙还记着秦国的仇呢。在他与惠施的努力下,魏婴才勉强同意魏国官方传报有关‘百家讲坛’的一切消息,不想君命一下,国内士子欢腾,就连慧施也不由怦然心动。他是纵横家的代表,可惜在苏秦张仪出山之前纵横家还只是人们眼中的舌辩之徒,他能在魏国出将入相也只是个例,如今白栋以周王室的名义推出了‘百家讲坛’,却让他看到了振兴‘纵横’一派的希望。

  百家讲坛还没开讲一堂课便有了偌大的名声,现在嬴渠梁和姬扁嘴都要笑歪了,能不乐麽?这个是整个华夏都在关注啊!自从周室建立以来由盛极率,除了当年周公召公不惧流言,共和救周这般的中兴大事曾引起天下瞩目,还有哪个可以做到?那怕是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吴越争霸这等大革大变也不过囿于一地一域之间,影响力还比不上白栋搞得这‘百家讲坛’呢。

  平安郎做事我放心,嬴渠梁现在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在他看来百家讲坛的影响力已经足够了,白栋应该将心思更多放在老秦的军国大事上,建设西域也罢,提振王室也好,说到底不都是为了老秦图强麽?咱们可不能舍本逐末啊?i话说平安郎你在洛邑扔了多少钱?能省还是要省些才好……现在老秦是比以往有钱了,可这花销也日渐增大,寡人快要顶不住了,卫爱卿都要疯了!

  白栋一行距离栎阳还有百多里路,嬴渠梁就亲自迎了上来;甘龙和卫鞅其实都提醒过他,白栋是忠臣不错,可是受恩太重,君上不该助涨声势以免臣子权势重过君主,那就是秦国的灾难了!

  嬴渠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心中着实急迫,所以这次是以儿子的名义前来迎接;白栋在西域受封为秦国太傅后还没与赢驷见过面呢,如今赢驷已经快五岁了,过了年就是启蒙的年龄,那时就要正式在白栋膝下受教,老师回家,当弟子的难道不应该远行百里迎接?可是赢驷还小,嬴渠梁能不一起麽?嬴渠梁来了,甘龙卫鞅他们好意思不来?于是又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君臣百里相迎,让白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兄弟讲义气,二哥你这是何必呢?

  这才半年多没见,甘龙老多了,头上又添了许多白发;见到白栋,老甘龙就有种见到子侄般的欣慰,抓住白栋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君恩深重,柱国你要惜之慎之,只为能臣、不做权臣,可以答应甘伯伯麽?”老甘龙的声音很大,这话是说给白栋听的,也是说给老夫人、苦酒、嬴渠梁和满朝文武听的,其中有长辈对晚辈的赞许劝勉、也不乏警告之意;今天嬴渠梁是打着儿子的旗号来迎接白栋的,那就不算国府礼仪,他也不是上大夫、而是甘伯伯。

  “二哥、甘伯伯,白栋还是那个白栋……”白栋点点头,上前对嬴渠梁甘龙施过礼。老夫人和苦酒就被卜戎异拉到女眷们所在的锦帐内去了。他却与嬴渠梁、甘龙、卫鞅、杜挚一并走入迎宾帐内;古人重别离更看重欢聚。迎客也有迎客的礼仪,十里相迎有热酒、百里相迎就不光是有热酒了,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家乡面,滚烫的热油泼在上面,吃一碗就能让归家的游子心里热乎乎的。

  “驷儿,君父有事情要与你的太傅说话,不许痴缠,快随娘过来吧。有糖给你吃。”

  嬴渠梁其实挺郁闷的,儿子第一爱缠卜戎异、第二爱缠的就是白栋了,按说这小子跟平安郎也没见过几次面,这是何故?莫非这小子也知道,当初是平安郎救了他?

  想到白栋对赢家、对秦国的种种好处,嬴渠梁都有些张不开嘴了,只好看看老甘龙、老甘龙眼睛一眯装傻充愣,这又不是在朝会,他这个三朝老臣不给面子就是不给。嬴渠梁无奈下又看了看卫鞅,卫鞅脸一苦。他本来应该是老秦第一权臣,却因为白栋的原因权势大跌。论资历又远远比不上甘龙,却是不敢学老甘龙那般倚老卖老的。

  白栋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偷笑,看眼嬴渠梁和帐中群臣道:“二哥今天挟驷儿来接我,这是兄弟情谊不涉国体,所以二哥有什么话要说尽管直言就是,好兄弟讲义气,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兄弟我自然义不容辞!”

  嬴渠梁咂巴咂巴嘴,有些难为情地道:“老四,咱们老秦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

  “我知道,国富民强,老秦更有钱了……”

  “恰恰相反,老秦现在更穷了。”

  嬴渠梁歪歪嘴巴,一指卫鞅道:“老四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这都是左庶长说得,左庶长如今每天都要在我面前哭穷,让寡人很是为难呢。”

  卫鞅大是郁闷,可君上已经把话扯到他身上,此时正是他这个变法大臣挺身而出的时刻,如何可以退缩?好在他也是一代能臣,反应极快,稍稍定了定神便道:“白子手段通天,经略西域不过两年,如今西域几成我大秦国土也……”

  马屁拍够了,卫鞅话题一转:“白子立法西域后,诸如民商、兵役、田籍、居迁等先进法令无不受戎人赞扬,短短半年时间,移居老秦的戎人便已有十几万人,加上也在不断迁居老秦的义渠兄弟,眼见已过二十万之数,其中有半数都是精壮男子,少量从工,多数却是加入了我大秦军队……”卜戎异做了国夫人,义渠戎便在卫鞅口中成了义渠兄弟,杜挚听得微微撇嘴,他如今是秦国大司空,是为嬴渠梁管钱的,卫鞅这家伙却是到处花钱,自然是怎么看卫鞅就怎么不顺眼,两人如今的矛盾日升,有几次还闹到了嬴渠梁面前。

  “左庶长,你得君上信任负责操练新军之事,就该多听听车英子岸这等老将的建议,老秦全国之兵不过三十万,你却在半年之间扩军十万,这还不算派去西域的新军,整整十五万人啊?不缺钱才怪!如今是不是没了钱,就要向西君开口了?我……”杜挚现在代表的不仅是老秦朝臣,还代表商人阶层,虽然知道卫鞅多半也是受了嬴渠梁的授意,可该说的还是得说,国府没钱了就要向商家伸手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卫鞅大怒:“大司空需知有国方有家的道理!老秦如今不仅要东拒强魏、更要支持西君向西用兵,不扩军成麽?如今国府没了钱,杜司空这样的大商家就该为国分忧,而非在君上面前说这些令人齿寒之语,卫某是没钱,可是卫某却是有空无私,所言所行,哪里不是为秦国了?”

  白栋忽然哈哈大笑,也不看斗鸡般的卫鞅和杜挚,转头却对嬴渠梁道:“二哥,这次小弟却要支持杜司空了,二哥不会怪我吧?左庶长好慷慨、好大气,好一个有公无私令人感动啊?不过白某却以为,一切以公之名剥夺私权者都是耍流氓!嗯……这个流氓者,无国无父之民也,《白子新语》中多有提及,左庶长如此好学的人,当不会不知吧?”

  “白子,我为国请言,你却责我是流氓?”

  先秦时代的法家是只对君国负责的,换句话说就是国家和君主利益高于一切;卫鞅倒不是为了讨嬴渠梁的喜欢才如此说话,这本来就是他的坚守。

  “如果你再以国之名豪夺私产,我还会责你是流氓,而且会狠狠压制、手段激烈!左庶长,你不服麽?”

  白栋这个现代法律工作者向来崇尚的是‘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遇到卫鞅这种‘路线之争’当然不会有半分让步,就算在嬴渠梁面前,也不会给卫鞅留半分颜面。

  “西君,你……你……”

  卫鞅顿时面红耳赤,有心想要反驳,忽然见到白栋森寒的目光,不觉心中一颤,忽然想起眼前这位西君白子已经不是他当然西入秦国、花楼相会的那个温和青年了,如今这位青年随随便便看他一眼,竟让他心头如压大石!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大秦时报(下)

  嬴渠梁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道:“四弟不必发怒。老秦素来重视私产,纵然是寡人与国府也不可随意剥夺平民财物,左庶长也是心忧国事。”

  “今日是驷儿来迎接我这个老师白栋面前是二哥、不是国君,所以兄弟我就直言了,左庶长心忧国事自然是有的,可方才那番话语立意,却是法家痼疾!左庶长是变法大臣,也是立法府重要的人物,若是念头中只有君国却没有天下私产,那将会非常危险!二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不可不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得好!平安郎,继续说下去,二哥我在恭听呢。”

  “不敢请二哥恭听,否则兄弟岂非有罪?小弟只是希望左庶长能够明白,需知民富方有国强!商贾者,民也,是以真正老成谋国之人,切切不可与民夺利,只应该与民共利!白家商社有钱、杜家商社有钱、甘家商社也有钱,国家没有钱了,就要这些人出钱麽?如此却非善续之道也……”

  “哦?”嬴渠梁看了看白栋,平安郎这些话说得是卫鞅,又何尝不是让他听得?这次他与卫鞅早就计算好了,白、杜、甘三家各拿出一些钱来,老秦就能解决平增十几万大军的靡耗,而且还不会影响秦国的发展;如今看来平安郎似乎有些不情愿啊?真是奇怪,平安郎素来出手大方,如今怎麽去了一趟洛邑却变得小气起来,莫非家乡还不如洛邑受他重视麽?

  却不知先前白栋对秦国大方。那是因为秦国弱小、百废待兴。身为秦国子民、又是他的好兄弟。自然不会计较个人得失;如今外抗强魏、西兴新疆、商行天下、将挟周王,秦国已经开始展现出强国之像,此时就该有个规有矩才是善续长久的道理;这个道理其实嬴渠梁和卫鞅都该明白才对,只不过秦国最近太顺利了,嬴渠梁这样的一代明君也不免有了速成之心,卫鞅则是先秦法家的代表,眼中只有君国,却是不会顾及什么个人私产和个人利益的。

  白栋与先秦时代法家的分歧就在于此。如今西君白子的大势渐成,他就必须让秦国从一开始就走向良法善法之路,就像影响了后世两千年的罗马法一般;卫鞅这个人才自然是要用的,可越是人才就越是要敲打,否则误起国来可比庸才更可怕!

  “不过左庶长演练新军却是对的,十五万人怎么算多?我看三十万也不算多了;老秦有函谷之险,不立四战险地,可又何尝不是无法伸张,被山东各国狠狠压制?老秦可以不以武力称霸,却不可没有武力。可以不用兵,却不可没有雄兵!如今粮食老秦不缺。只是缺少铜铁而已,白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哈哈,寡人就知道老四你一定是有办法的……”

  听到白栋如此说话,嬴渠梁不觉心中一松,自己这个四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了半天还是不会袖手旁观,老婆可没说错,平安郎重情重义,是真正的好兄弟讲义气。

  帐中群臣也在看着白栋,卫鞅固然是欣喜若狂,甘龙杜挚等人却是微微皱眉。倒不是甘家和杜家心疼钱,而是卫鞅自二次变法后,脚步越来越快,手段也渐渐变得急功好利,近来经常鼓动嬴渠梁夺取河西,认为白栋在‘围魏救赵’之后未能借势夺取河西、稳定胜势是错误的。对此老甘龙是嗤之以鼻,身为三朝元老难道他就想收回河西麽?可是老秦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卫鞅就想着要用兵,却全然不顾白栋坑走庞涓、暗联魏申惠施所创下的大好局面。不过就是要证明变法的效果以求名垂青史罢了,你卫鞅就不想想若是没有白家、甘家和杜家商社的努力,仅凭你那些变法条令就能在三两年内令老秦图强?

  本以为白栋这次会狠狠教训一下卫鞅,令君上警醒,可看他的意思,竟还在助涨卫鞅的气焰,如此下去可怎么了得?

  “二哥你先不要谢我,要我帮助左庶长,我却有两个条件,若是二哥不肯答应就算了……第一,我有办法帮助国府解决所需的军资,可是二哥要答应我,老秦除非迫不得已,五年内不得对外用兵,当然,不周山以西若是需要用兵,自然由我来解决,这本来就是‘西君’的责任。”

  “西君,老秦演练新军就是为了收回河西、恢复穆公祖业,五年内不能用兵,我又何必演练十几万大军,难道老秦的钱多到用不光麽?”

  “上兵伐谋、中兵以威、下兵求战,谁说收回河西就一定要发动战争了?魏国之强是几十年记下,左庶长以为多了十几万大军,就可一战而胜?那你也未免太瞧不起魏国文侯武侯和吴起的数十年经营了!老秦不求战,却不惧战,有雄兵、却轻易不会动兵,这才是天下霸主之像!”

  嬴渠梁点点头:“老四总有惊人之语且从无虚妄,寡人信你,五年之内,秦国不会主动对外用兵!不知第二个条件又是什么?”

  老甘龙也笑着看向白栋,他这样的老臣素来行事谨慎、看重的是维稳大局,就算要变法争霸也要尽量避免风险,白栋要求老秦五年内不主动对外用兵,这才是善续长存老成谋国的体现,太合他的胃口了。现在老甘龙是越看白栋越喜欢,当初自己送字‘柱国’于他,想不到这才短短三四年时间,当年那个善用‘奇技银巧’的小子竟当真成了柱国之臣!只可惜甘家人丁不旺,连女儿也没生一个,否则一定要送给这小子当老婆,才不管他家中已经有了两个妻子、齐国那边还有个常常挥舞着皮鞭西顾老秦的秦国公主呢……

  “第二个条件其实也是解决此事的办法,这次白家商社不会出钱,而是请君上借钱,不过不是找我借、也不要去找白家商社,白家会兴建一种叫做‘钱行’的所在,不做别的事情,就是给人借钱,国府借的,贵族商家借的,普通黎民若是有了需要也可借的,只要支付低廉的钱息即可!”

  “钱行?”

  嬴渠梁微微皱眉,先秦时代虽然没有钱庄银行,却也不乏商借行为,自然也有钱息计算的先例,不过这种事多半发生在交情极好的贵族或者商社之间,如此方能保证收回本钱和赢利;却没听过有人专做‘借钱’的生意,而且无论谁借都给?就算能赚取一些利润,难道就不怕大量借出的钱收不回来,结果反会赔钱麽?若是别国商社这样做他自然是举双手欢迎,说不得先去借上一些才好,可现在却是白栋要搞,白家商社的钱若是被人坑了他可是会心疼的……

  听到白栋要开一家专门借钱给人的生意,这次不光是嬴渠梁心中打鼓,帐中群臣都是摇头,感觉白栋这就是太有钱脑袋被烧坏了;唯有杜挚望着白栋若有所思,这‘钱生钱’的道理白栋是对他说过的,他也是算学中人,自然也有更多领悟……

  “不错,就是钱行。二哥,但凡遇到天灾人祸、兵伐战乱,钱行都会向国府提供一定数额的无息贷款,超过数额也只要极少的钱息。”

  “老四,你这可不是戏言?可还有什么条件麽?”

  借了钱给人还有不要钱息的,天下还有这麽好的事情?嬴渠梁听得心里都乐开花了,虽说借钱得还,可是数额可大可小,而且自己这个国君再也不用厚着脸皮找这小子讨便宜了,妙,这可是太妙了!

  “条件就谈不上了,小弟这次回秦,第一是要建立钱行,第二就是要建立一家名为《大秦时报》的报纸。到时只求二哥拟定一道君书,《大秦时报》日后报道时事、出品文章,只要不是违背天理人心,国府皆不得过问……”

  区区几分钱利算得什么?言论自由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先秦时代百家争鸣、言论开放,可也并非没有限制,一旦出现了影响力较大的‘媒体’就难免会引来国府不满,白栋要把话说在前面,若是嬴渠梁不肯答应,这报纸还不如不办呢。

  “报纸?”

  帐中群臣都听傻了,纸就是纸,怎么还叫报纸?这位白子总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又爱又恨……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先秦的信息时代

  现在没人敢叫白苟是狗剩子了,就连远在南方的楚人都知道他是白家商社的二号人物,而这个一号人物就是白栋的夫人苦酒;白家遍布天下的商贸据点就掌握在苦酒和他的手中,就算随便跺跺脚华夏商界都会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如今狗剩子也有了字,还是当朝大司空杜挚亲自为他取的,曰‘勿且’。就连甘龙和嬴渠梁都说这字取得好,要他谨记老师为他赐字的深意,白苟其实明白的很,勿且就是要警告他不可‘苟且’渡日。名与字这都是有联系的,他自当更加勤勉用心,不会愧对平安郎的信任,日后成就更高,便不至轻易败在无颛和西尔德这两个情敌的手下。

  白苟赶来的时候,白栋正在帐中笑着对嬴渠梁等人解释报纸是什么。嬴渠梁和一众要臣竖起耳朵听着,脑中拼命想象,可是这东西实在是太抽象了,华夏有了纸才几天?突然就跳跃到报纸上,这就是大跃进一样,别说嬴渠梁和老甘龙等人,就连杜挚这种充满想象力的家伙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把消息印在纸上就能卖钱,白子你想明白了没有,如今华夏才有多少个识字的人?又有多少人肯花钱买报纸看?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是赔钱的买卖啊……还说以《大秦时报》为名,日后有了利润会分给国府三成,也算为国府增添一项稳固的进项,稳固个屁啊?稳固的赔钱麽?

  “《大秦时报》上会有我的专栏文章,每月还有我创作的新诗发布。另外还有对百家讲坛的追踪报道。我还会说动凤鸣书院的各位列师开设专栏。时常发布文章。有了这些内容。就不怕各国的贵族卿大夫和士子们不掏钱来买!而且这报上还有各种有趣的见闻、可谓集知识娱乐为一体,价格又比简书簿书便宜多了,一张只卖一个铜钱,各国铸币都是一样可用,如此一来,就连那些寒门士子落魄贵族也会愿意花钱,如此销量就可得到保证。”

  白栋话音未落,就有卫士回报狗剩子来了;白栋哈哈笑道:“二哥。小弟来时便命白家印坊印制了一份报样来,二哥看了便知。”嬴渠梁点点头,命人带了狗剩子入帐,笑着对他道:“勿且你也不用拘束,坐下喝口水……这就是报样麽?倒是好大的一张。”从狗剩子手中接过那张按后世标准足足有4开的叠纸,一层层打开来看得津津有味。

  甘龙卫鞅等人心中好奇,却又不敢君前失仪,偷眼看过去,只见这张大纸是被折成了数层的,而且正面反面皆有印制的字迹。被圈成一个个小块,中以墨线分开。那些墨线也是别出心裁,有的像是完完全全的蚯蚓、有的却像是最近洛邑流行起来的女裙花边。自从白家商社推出了这种新式女裙,好让一些贵族女子疯狂追逐,男人们先是看不顺眼,可也找不出此举有何违反礼仪之处,也就由得女人们去了,后来却是越看越顺眼,若是谁家婆姨没有置办上这种带花边的女裙,那都会非常没有面子……

  老甘龙偷瞥一眼,看到了一个醒目的标题--‘秦国白子初秋新作-《居山秋》’,可惜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第一句,‘空山新雨后’……

  甘龙先是一愣,这也未免天过浅白了些罢?仔细品味后才连连点头,好诗、好诗,看似浅显易懂,其实重在一个‘空’字,一个‘新’字,空者可见静旷、新者仿佛令人见到清透洁净的秋雨自天而落,雨是新的,经雨后的山林也变新了,只用了短短五个字,就将一幅静谧、爽净且又秋雨蒙蒙的景象描绘了出来,这才是当代文宗的手笔啊!不知下一句又会如何?

  老甘龙心痒难搔,正想继续看下一句,没想到嬴渠梁翻页了,这位秦君也是看得聚精会神。

  《从秦国变法看过去》《西域经略说,戎人华夏两家亲?》《论卫鞅在秦国变法中的作用》《这个老秦有点强》《第三只眼看秦国》《隔壁老王的故事,秦魏之战谁是胜家?》……

  这份样报倒有一半是与政治军事相关的文章,白栋的名字没怎么见到,倒是卫鞅做了一个大大的出头鸟;与嬴渠梁距离颇近的卫鞅脸都快黑了,他也偷眼看到了不少内容,这些文章的作者十分不客气,赞扬他为国变法的声音虽然也有,可更多的却是批评他亢进急变、不够老成谋国,有心想要反驳,却看到那一个个作者署名都是闻所未闻的古怪名字,天知道该找谁去算账?更何况这份报纸的幕后推动者可是对他有举荐之恩的白子,给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啊……

  嬴渠梁边看边笑,直到卫鞅脸都黑了,这才翻过政治军事版块,转而去看一些白栋口中的新闻趣事;只是如今《大秦时报》还在筹划,就连狗仔队都还没能建立呢,各种‘趣事’实在有限,多半还是集中在新闻方面。

  最大的新闻自然就是白栋正在兴办的《百家讲坛》,另外就是有关‘丰汇钱行’的消息,不过白栋似乎是故意隐瞒,只说要开办一家前所未有的经营模式,与国与民都有大利,抛出了钱行的名字,却没有对运行模式多做说明,嬴渠梁哪里明白这种后世已经用烂的营销手段?看得十分不解,只是强行忍住了没去询问白栋;堂堂秦君若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请教老四,那也太没面子了。

  “好新奇的东西啊,一个铜板虽然不算少,可在贵族卿大夫眼中却不算什么,就算是普通士人也可轻松负担……而且这东西若流行于世,当可引领思潮,若是运用得当,就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啊……”

  嬴渠梁的话让白栋不觉一愣,不愧是秦孝公,虽然从没有见过报纸,却有见一知十的本事;如今的华夏正处于百家争鸣时期,学习成本未必就会比后世朝代高了许多,其实读书人还是有的,此时全国人口该有两千万左右,就算百中取一,那也有二十万潜在的消费者,办报纸不怕赔钱,可他真正的意图还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抢先控制舆论、引领华夏思潮!本以为自己这个心思藏得极深,古人就算再如何聪明,没有个两三年也是不会明白的,想不到竟被嬴渠梁一眼看破。

  “是我太小看二哥了……”白栋不由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一路走来或许是太过顺利了,不禁就会轻看古人,不自觉地便将天下看成自己掌中玩物,这种骄傲情绪可是万万要不得,要知道古人并不蠢,他们只是限于眼界而已。

  “二哥说得是,报纸的最大作用其实并非赚钱,而是控制思潮。小者可用来引领国人,大者则可影响华夏,进而开天辟地、引领一个时代……”

  “哦?开天辟地,引领一个时代?平安郎,这话又是怎么说?”嬴渠梁精神一振,老四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他说能够引领时代,那就一定是了,那是属于秦国的大时代麽?

  “这个时代属于秦国、同时也会属于整个华夏,我管它叫‘信息时代’,‘信息者,信讯之来一日可传华夏也’比如有一件事情早晨发生在秦国,最多落日时分楚国人就会在报纸上看到了,信息时代来临后,华夏将会缩小十倍、一百倍……”白栋险些脱口说出‘地球村’来,好在还是忍住了,以他目前所做的准备,尽白家全力,也只能做到让报纸同时在秦国和楚国付印,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可要比起后世那个真正的信息时代还是天壤之别,吹牛皮太过了要脸红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丰汇钱行(上)

  秋天的老秦是五彩缤纷的,各种从西域引进的花草如今已经盛放在栎阳城内,珍珠串儿一样的西域葡萄更是摇身一变,从昂贵的泊来品变成了栎阳集市上常见的水果。

  还有从没见过的奇怪动物呢,很多秦人目瞪口呆地望这一种体形比马小、耳朵比马长,一叫起来‘哎呀、哎呀’的古怪动物在栎阳关市上昂首阔步,却硬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后来才听到白家人说这东西叫‘驴’,是白子从波斯人手中俘获的,跑起来虽然不如马快,可要说到拉磨这种需用长力的活儿,却比马用得更为趁手,而且性情温顺,只要不是‘倔驴’,大姑娘小媳妇儿尽可骑得,都不用什么骑术。

  狗剩子一大早就给草儿送了头驴去,驴的脑袋上还顶着朵大红花,看着就喜庆,把个草儿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开心下就送了件自己新打的毛衣给狗剩子,这可把狗剩子给乐坏了,抱着这件针脚歪斜漏风走气的毛衣,嘴都快笑歪了,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自己什么人都可以输,就是不能输给无颛和西尔德!无颛还好些,这个书呆子被平安郎逼迫去了越国,一来是要尽他这个越国王储的义务,二来也要为白家选定的水手和舵手们传授牵星术和海上定位的知识,暂时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西尔德却是不可不防,如今他已成了西域统军将领之一,就连这些毛驴也都是他俘获的,不过这事是个秘密。万万不可被草儿知道。

  “狗剩子……”

  “草儿啊。我现在是加过了冠的人。好歹也是你哥哥最信任的白家商社副总管,地位高大,你还是叫我‘勿且’吧?”

  “呸呸,什么勿且,我看还是叫你白苟且好不好?”

  草儿嘻嘻地笑起来。姑娘大了,已经学会了享受被异性追逐的乐趣,草儿大小姐清楚着呢,这几个男孩子都喜欢她;她只是一时委决不下。只觉狗剩子、无颛和西尔德三人各有各的优点和长处,究竟该选谁好呢?

  “草儿叫我什么都好,我喜欢得紧。”狗剩子呵呵憨笑起来,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对了狗剩子哥哥,你说要带我去个有趣的地方,还说保证我会喜欢,可不是吹牛麽?”

  从昨天开始,狗剩子就在神秘兮兮地勾引草儿,说是栎阳多了个华夏前所未有的所在,是咱们白家新开的生意。日后必然会轰动华夏。这个地方可好了,有钱人没钱人都会喜欢。日后能帮咱白家赚到大钱。

  草儿其实对钱并不敏感,却对哥哥做的生意有极大的兴趣,也一直在暗中关注。在白栋眼中永远都是个孩子的草儿其实早就长大了,她还记得当年居住的小茅屋,还记得那个将自己搂在被窝里讲故事的哥哥,还记得自己和哥哥因为楚侗吃了那只叫花花的老母鸡而心疼不已……现在家里有很多很多鸡了,吃都吃不完,而这一切都是哥哥带来的,现在她走出去都会受到无数贵妇人的欢迎,还不是因为哥哥是西君白子、因为白家生意遍及华夏,是天下第一等的富贵人家麽?

  家里的生意哥哥多半不会过问,都是嫂嫂和狗剩子他们在打理,草儿还没想这么快就嫁出去,现在书院的功课也初步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历练,她也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想帮帮嫂嫂和哥哥,让他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这个心思也对哥哥提了几次,可哥哥每次都是摸着她的脑袋说,我家草儿就是白家的小公主,家里的事情要你操什么心?你的任务就是吃好穿好玩好,把自己养成白白胖胖的,哥哥就会非常开心了……

  可草儿才不要变成猪呢,哥哥不要人家做事,就找狗剩子做突破口,现在狗剩子就是个可怜的备胎,女神说什么就是什么。

  “嘿嘿,这个地方叫做丰汇钱行,现在咱们白家是在栎阳关市建立了一家主行,今日就是第一次营业,日后还要将分行开设到秦国的各个郡县和天下列国呢。这次咱们没有请那些朝中重臣和贵族卿大夫来,你哥哥说了,要全凭国人的认可和口碑!”

  狗剩子笑道:“咱们一路走一路说吧,这个钱行可有趣的紧……若是当真如你哥哥预料,日后半个华夏的经济命脉都要被咱们白家把握在手,再强大的国家君主都要给咱们白家几分面子。”

  “还当是什么新鲜事呢,原来就是钱行而已,人家早就听白迟说过了。”

  草儿晃晃脑袋故意表示不屑,可眼神儿却出卖了她,这位白家大小姐其实对钱行还是非常感兴趣的,只是从白迟处得到的消息有些不清不楚,总要自己亲自去看过了才会甘心。

  魏峰穿了一身黑色麻布劲装,头顶一个遮挡了大半个脸面的斗笠,脚下是裸露着脚趾头的软草鞋,腰间斜插一柄硬布鞘的长剑,打扮的像是半个墨者却又不完全相似,更像是一名毫无底线为钱卖命的‘钱使子’。

  钱使子是山东各国对某类游侠儿的称呼,其实就是这个时代的雇佣兵。先秦时代的游侠成名后则称剑客,会被诸侯贵族高价聘去做刺客,荆轲秦舞阳就是这一类;而没有成名的则又分为两类,一类是游戏天下的侠者,一类就是为了钱随时卖命的钱使子,通常被一些大商贾雇佣来做保镖的,现在魏峰就是扮演这类角色。

  如今已经是魏都精武卒百夫主的魏峰扮成钱使子也就罢了,虽然就是个雇佣兵,至少还带个子字,也与武事相关;魏申和惠施就不能看了,白栋围魏救赵后,这二位好歹也是权倾魏国朝野的人物,却扮成了两个商贾,魏申近年来发福了许多,又打扮的珠光宝气,惠施虽然是历史上有名的贤相,却天生一对鼠眼,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感觉这家伙眼神游离特别猥琐,两人一身华贵服饰,巴掌大的古玉挂满了腰间,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暴发户代表。幸亏白栋的煤窑还在起步阶段,而且还是官办的生意,否则这两位就是标准的新时代富豪煤老板。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你把周王换身衣服扔进人堆里也没啥可扎眼的,更何况是这二位?两个家伙在魏峰和十几名精武卒的保护下走向大名鼎鼎的文华超市总店,眼睛里看得却是开设在文华超市旁的一间新店铺;这家店铺的铺面很大,比文华超市也小不了许多,一水儿的青砖黑瓦,建筑风格堂堂正正,丈许高的门楣上挂着黑底红字的牌匾,赫然写了‘丰汇钱行’四个大字。门前还悬挂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有钱是客、无钱是客,钱多钱少都是客’,下联是‘存者找我、取者找我,存者取者皆找我’,横批是‘钱能生钱’!

  对联起源于骈文,到了唐代,唐诗中就有很多对联出现,所以有诗联不分家的说法;白栋推广新诗体,天下士子都以做新诗为荣,渐渐也就有了对联出现,不过将对联挂在店铺两侧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惠施不觉叹息道:“白子当真乃天下奇才也,世人都在奋力追赶,时时以为将要追及这位白子了,却又被他远远抛下。这丰汇钱行究竟如何尚不得知,可就是这副‘诗联’却让人平生好奇之心,钱能生钱?我现在都有些好奇要如何才能做到了……”

  “看来范倜没有说错,此子经商之道诡异莫测,往往却可出奇制胜,这个钱庄怕是很不简单呢。”

  魏申目光闪动:“我们进去看看。”

  “世子且慢。白勿且到了,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少女衣着华贵,连这位白家商社的大总管也要追随其后,只怕也是白家要人。白勿且在大梁建立商贸据点时,我与他见过两面,还是不要被他认出才好,魏国世子轻入栎阳,这事若是宣扬出去,只怕对我等一行不利。”

  惠施一把抓住魏申,示意他稍安勿躁。

  魏申和惠施不认识草儿,栎阳关市哪里有人不认识的?草儿在凤鸣书院念书的时候都会常常回来栎阳,栎阳关市上的爆羊肚儿、冰糖葫芦都是她最喜爱的食物,而且草儿心软,手上有了钱就会格外关照关市的小商贩,有用没用的东西都往家里搬。老夫人节俭惯了,要白栋扣减她的零花钱,可白栋却舍不得,他就爱惯着草儿,还帮她分辩说这其实不算大手大脚花钱,这是在帮助人、属于搞慈善……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其实她也是心疼女儿的,想想在屹石村的时候女儿吃了不知多少苦,心立刻就软了。

  见到草儿也来到这家丰汇钱行,聚集在门前的秦人顿时议论纷纷。连白家大小姐都到了,看来这诗联上的话可不是大言欺人啊?想想也是,自从白子来到秦国,老秦是一天一个变法儿,几时听说过白子骗过人了?走走走……咱们都去看看,有钱没钱都是客,就算看不明白也多半能讨白家的两杯茶喝,白家茗茶可是大名鼎鼎,听说连君上都爱喝呢。

  “草儿,你怎么来了?”

  草儿跟着狗剩子刚走入钱行,就见到了满面春风的白崇。这位崇哥哥可是没少去过白家庄,是白栋兄弟几个中最宠她的,自从草儿去了凤鸣书院读书可是许久不曾见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丰汇钱行(下)

  这次白崇倒是没抱起草儿用胡子狠狠扎她的小脸儿,只是笑着瞥了狗剩子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狗剩子西尔德和无颛这三个小子为了草儿暗中争竞的事情白崇自然是知道的,不用猜就知道今天定是狗剩子这小子在拍草儿的马屁。可白崇是个聪明人,看得清楚却不会说破,一来是怕女孩儿家脸面薄,二来也不愿惹得狗剩子不快;这小子如今可是白家商社的主事人之一,虽然无官无爵,却比很多贵族卿大夫更有面子了。

  如今白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嬴渠梁看了不眼红才怪,老秦其实也在暗中仿效白家开办生意;如今白崇的职司停了,经常几个月都不见在栎阳,以往经常流连白家的李敌也不见了踪影,其实却是被嬴渠梁委派为白崇的副手,两人这段日子走遍天下去深入了解白家生意运作的手段,结果走得越多就越是震惊,原来在短短两三年间,白栋与齐国徐公联手设立的商贸据点竟已在隐隐开始影响各国经济,现在若是白栋愿意,甚至可以在短期内控制粮、盐、铜、铁的价格。

  与自己那个浑噩不清的内弟不同,公子少官是一门心思的崇拜白院长、白家哥哥,白崇看到今天的白栋,心中虽然也为他高兴,却也在为他担心。当日那个一路跟随自己走到河西大营、以一手‘壮面法’惊动先君,又奇迹般崛起的小子是不是步子迈得过快了些?昨日李敌就带来了消息,太夫人连夜召见菌改和章蝺,似乎正是为了白家的《大秦时报》和丰汇钱行;太夫人骊姜如今还没老呢。有人说她像先君一样总是爱犯糊涂。可白崇却知道太夫人与先君可不同。先君那是真的糊涂,太夫人却是难得糊涂……

  就连白栋都只看到了白崇粗豪义气的一面,却不知这位大秦外戚却是个粗中有细的张三爷;更不知李敌自范强为内相后一直低调不宣,却总是在默默关注他这个四弟,李敌的剑不会轻出,出则见血杀人,同样他也不会轻易为谁传递消息,否则必关大事。如今就连嬴渠梁都未必知道太夫人的真正想法。他却提前嗅到了不好的味道。

  “白兄弟啊,难道你当真以为有了君上的信任就可放手作为了麽?君上待你如手足兄弟,国夫人与苦酒更是闺中腻友,可是还有一位太夫人呢……你这些年当真好忙碌,以钱事隐控天下、以大勇气、大毅力、大决心经略西域,以超越常人十年之见扬舟海外,以文武成汤之才提振王事……好大的心思!可你却忘记了在栎阳宫中还有一个女中魁首、就连先君当年也要敬她三分的太夫人!你当真以为给了个书院院长的名位就能让这位太夫人安稳了?你可知道,在太夫人的眼中,除了赢家人,任何人都不可坐拥敌国之财、更遑论有成列土封疆之势……任何人小看了这位白发红颜的太夫人。都是要后悔的!”

  “崇哥哥,听景监哥哥说你离开了秦国。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不理人家,眼睛还转得好快?”

  草儿很是纳闷,以往那个总喜欢将自己抱住了抛起来,而后又接在怀中哈哈大笑的崇哥哥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是刚刚发现了宝藏的阿里巴巴,好重的心思。见到自己也只是招呼了一声,就晃着眼睛出神,听书院里的先生们说过的,眼为心之窗,若是有人双目不定,那就一定是在想事情了……

  凤鸣书院可不是只教学问的,诸子百家有要定下性子研究的学问,也有人事阅历诸般练达,要不怎么说凤鸣书院的学子最为抢手,第一批毕业的除了草儿这种大小姐没人敢要,不是留在书院做了列师、就是被各国拼命抢夺,谁都知道这是西君白子的学生,不求学到白子十成的本事,有个三五成可就足够了,看看如今的秦国就知道,谁敢相信在三年前还是各国眼中‘苦寒鄙文’的西陲大夫?

  “哦……没什么,小姑娘长大了,我们的草儿大小姐也更加好看了,崇哥哥只是有些感慨,一晃就是三年时间啊,当日我与景监、李敌前去屹石村接你和老夫人,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般……”

  年华如水、韶华难留、时间都去哪儿了?有这种感慨的可不只是今人,古人也是一般无二,白崇微微叹口气,望着草儿头上那两个双丫髻道:“草儿也该十八岁了罢?早过了及笄的年龄,你哥哥莫非也忘记了?等崇哥哥见到他,一定要提醒他才是……”

  “不要不要,哥哥说了,人家才不会早嫁呢……”草儿脸一红,冲白崇做了个鬼脸就拉着狗剩子跑开了,哥哥开设的这个钱行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她看着新鲜。白崇笑着摇摇头,白栋这小子就是太疼妹妹了,已经是凤鸣书院的结业学子,这要换了是旁人,只怕早就被各国国君礼贤下士委以重任了,草儿这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却仍是童心未泯,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跟在草儿身后,一面听着狗剩子的讲述,白崇一面仔细观察着这间丰汇钱行;与他之前见过的各类生意都不同,这家钱行真的只是与钱有关,高高的围柜被木板隔成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内都摆放着各种钱币,有秦国圆钱、也有燕齐刀币、韩赵魏的布币、甚至还有楚国的蚁鼻钱,这些钱币流行于不同国家和地区,往往是互有交集却价值不同,而且市价变化极大,其价值往往与发行货币的国家强弱有关,例如秦国圆钱与魏国布币的交换比值原为三个圆钱换两个布币,近来秦国越发强盛,毛衣和煤炭风靡天下,这比值就成了一比一。

  丰汇钱行中摆出这许多币种,显然是要提供兑换服务了,白崇只是有些奇怪,寻常商贾交流虽说也免不了币种兑换,却都是一对一的,因为这其中并无利润可言,白栋的钱行难道要靠兑换币种赚钱?各国商贾可也不傻,怎么可能照顾丰汇钱行的生意?白兄弟这是精明太过了吧,只怕终是无用功啊……

  抓了个丰汇钱行的伙计过来,白崇看看这位一身上等丝衣的伙计,不觉又是微微皱眉:“你家钱行是如何做生意的?这些钱币都是用来兑换的?”

  “崇公说得是。”

  “嗯,你还认识我麽?”

  “那是,钱行对咱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首先记住栎阳城内的各位贵族卿大夫、还有出名的士子、商家,崇公是咱家白子的融血兄弟,在下当然要认得。回崇公的话,这些钱币都是用来兑换的,咱们的墙壁上还有每日兑换的‘牌价’,写得清楚明白,今日老秦圆钱兑换布币还是一比一,兑换蚁鼻钱就是十换十二,兑换刀币就是十换十三……”

  “哦?”白崇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墙壁上悬挂的木牌,果如这名伙计所说,是有个每日牌价的,略略计算了下,更为惊奇地道:“一比一兑换布币也还罢了,兑换蚁鼻钱和刀币的价格是不是高了些,若是这么个换法儿,你家白子不是要赔钱?天下人做生意无不是要赚钱的,赔钱算是什么生意?”他这段日子游走天下、了解商情,自然知道合理的货币比值,楚国虽大,却与北方诸国商交不多,所以近半年来蚁鼻钱兑换秦国圆钱的比值都在二十五个兑换二十个的样子,按照白栋给出的牌价,却只要二十四个就能换二十个了,这样岂非是要赔钱麽?燕齐刀币也是如此情形,白崇就想不通了,白栋这小子精明无比,如何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咱家白子说了,做生意最大的难处不是赚钱、而是赔钱,楚齐离此路途遥远,人家来秦国经商殊为不易,咱们吃些亏赔些钱怎么了?白家还赔得起……”

  “做生意最大的难处不是赚钱、而是赔钱?”

  白崇都听傻了,这话可不敢回报给君上;君上听了一定会顿足捶胸痛骂这小子败家的,秦国什么时候富到可以随处撒钱了?正想再问,柜内的管事将这个伙计叫了回去,耳边听到鞭炮声响,却是吉时已到,白家丰汇钱行要正式开张了。

  眼见得人潮涌动,还真应了门前诗联上写得,有钱没钱都是客,锦衣华衫的贵人也有,麻服褴褛的平民更多,大家都想看看这破天荒的钱行生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狗剩子有些得意地望了草儿一眼,轻轻击响手掌,立即有十几名伙计涌出,揭下了一张张贴在柜台上方的红布。

  原来每一个分隔的柜台上面,都写了一个白栋创出的隶文,分别是:‘存取’‘兑换’‘汇寄’‘商借’‘定厘’‘新银’!

  第二卷大国崛起!

  第四百五十章 金钱的力量

  惠施又加了一挂胡子,原本的山羊胡变成了雄武纠纠的络腮大汉,估计这次不会被狗剩子发现了,这才尾行在魏申背后,混进了丰汇钱行。

  钱行这种全新的生意会惹来很多人好奇,也会令很多人不解,所以必要的解释工作还是要的。原本钱行中也是准备了一些伶牙俐齿的小哥儿,轮不到狗剩子出面,可谁让他要在草儿面前显摆呢?干脆让那些伙计小哥儿各忙各的,自己亲自为大家解释这钱行的经营法门。

  ‘存取’是很容易理解的,不过存者有其利就让人兴奋了,照钱行的说法,任何人家里有了闲钱都可以存到钱行里来,不光有利钱,而且水火兵刀皆不能损伤?狗剩子说了,就凭咱家白子的声望摆在这里,大家还有不信任的麽?你家铜钱放得久了,难免会生出绿锈腐了穿绳,钱行却会替你免费保管,有多少贼人都不敢惦记;而且咱家给的利钱不低,能让你家的钱顺利下崽儿,还不用感谢咱家白子;这是生意不是恩德,你把钱存在钱行,白家还得谢谢你呢。

  不过他声音叫得虽响,真正愿意存钱的人倒是不多,钱行毕竟是个新鲜事物,老秦人怎么看都感觉还是把钱藏在自家茅房内比较安全。此时贵族卿大夫们的态度就很重要了,这帮人毕竟是受教育阶层、比起普通平民更能接受新鲜事物,而且还存了个巴结交好白栋的心思,一时存者倒也络绎不绝,看得手上有了几个闲钱的平民也觉心动。白家给的利钱可是不低啊。存取一年就是百中取三、若是两年、三年还会更高!其实越是小户平民才越会看重这些利钱。看到那些贵族们都存了。难免就会动了心思。

  兑换是最容易理解的,每日牌价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商借定厘其实也不新鲜,无非是将原本商贾或平民之间的一对一商借化成了钱行对个人而已。不分身份贵贱,钱行对外商借只需借款者提供一定的保证,例如房产田地、乡亲联保等等,再根据借款者的借款事由,考察其潜力风险。而后决定借额借期,厘定利钱;不过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够通过,有些感兴趣的贵族士子试着找个理由商借,结果统统被钱行拒绝了,反倒是一些说不上有什么名望身份的平民居然商借成功。

  栎阳关市上有名的老石头是个实在人,往常都是挑着担子做些小生意的,这次听狗剩子讲得天花乱坠,就壮着胆子请借一千钱;他是准备买个铺子,做一家名为‘石头饭锅’的食肆,不敢奢求与越姬那样的大肆争竞。只求多赚几个钱日后好为儿子娶媳妇。

  本以为会是千难万难,没想到他的商借请求竟然被通过了。丰汇钱行的笔头帮他写了请书,又请几名邻居证明了他家的石头饭锅是十几年的老招牌,便迅速为他通过了申请,在定厘之时,居然给了他一个‘无息商借’,商借的款项也给提到了两千文,因为钱行经过综合考虑,认为一千文不足老石头扩业所需,竟然主动给加了……

  老石头呆呆地接过钱串子,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别说是他了,就连旁观者也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丰汇钱行确定着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做善事麽?抱大腿的贵族被拒绝,一个无田无地的老石头反倒被钱行认可了?而且还不要钱息!

  魏申实在是想不通,挠了挠脑袋,压低了声音问惠施:“惠子,白家的钱行可是在邀卖人心?不对不对,就算要邀卖人心也该关照那些贵族士子才是,何苦在一个普通平民身上下功夫?”

  “世子说得是,这个老石头不过就是个卖食的,甚至连个店铺都没有,是个下等的黎民。对这样的人,丰汇钱行不但借出双倍的钱,而且还不收利钱,可见这位白子不是说说而已啊……世子可还记得这位白子曾经说过,‘民富方有国强、与民争利者,则国必腐败’!汇丰钱行虽是白家的,却也是秦国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新兴商种,若没有嬴渠梁的支持如何可成?所以钱行的行为,我等也可看做是秦国的行为……秦国所谋甚大呀,他们这是要藏富于民,这样的国家是非常可怕的。”

  “藏富于民!”

  魏申不觉打个冷战,白栋自出世以来每做一件事都要惊动天下,却从没有像儒家、法家、墨家那样开出什么‘救世的良方’,不过这些显学大家方子开了不少方子,却没见有几个能够真正实行的,法家算是好些,可是凭仗严苛之刑让多少人痛骂;墨家说得多好听啊,天下大同……天下大同就是人人穿布衣草鞋过苦日子麽?那还不如都住回山洞里去呢,倒是不患寡也不患不均了,可国家要是按照他们的路子来,最后都会变成一群苦哈哈。

  也就是这位白子,说得远不及这些人多,却在实实在在的做事,只看对老石头的优待就知道了,这位白子所谋之大,为前人所无啊!

  “这其实还不是最可怕的,丰汇钱行还有一项‘汇寄’的生意,按照白勿且的说法,有人将钱存在栎阳,日后就能在他国取出,只凭白家钱行开具的钱票就成了!这也就是说,白家的丰汇钱行日后要在各国开办分行!白栋可是有这个实力的,就这两三年间,他的商贸据点就已经遍及华夏,足足过了两百之数!而且这些据点无不在大城大郡……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世子可曾想过?”

  “我当然明白。白家有钱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现在华夏过半商社都与其有生意往来,有很多甚至要依靠白家生存。有这些商社在,各国除非是与老秦彻底反目,否则都不会禁止白家经营……这才几年时间啊?白栋就像是一只可怕的蜘蛛,已经将蛛网遍布华夏,就连我们大梁也有!”

  魏申骇然望向惠施,惠施却两手一张,有些无奈地道:“世子也不用看我,我也没有什么遏制他的办法。自平王东迁以来,各国渐渐坐大,可无论兵事有多么强横,都无法断绝经商,所以就算是在战时也不可能杜绝别国商人入境,更何况现在白子不仅是秦国要臣、还是周王的‘外儿’。周王室毕竟是名正言顺,说到底就连君上也还是周王的臣子;王室衰弱时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如此强横的‘外儿’,那可就大大不同……可怕啊,这位白子不为诸侯,实力却终要凌驾于诸侯之上,光是这钱行建立,日后若被他发展起来,就不知要聚集起多麽强大的金钱力量,世子可曾想过麽?”

  这种事就不能深想,魏申稍稍定神思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例来华夏经商,都是携带金钱而去至目的地以金钱易货,若是蜀国人和齐国人做生意,光是自蜀入齐就需要两三个月时间,一路上还要雇佣大量游侠来保护钱货,如果有了汇寄便利,那就可将金钱存入丰汇钱行,只需带一张钱票即可,这是多大的方便?换了别人或者不成,就算是天下闻名的范家、徐家也未必能够让各国商贾放心,可白栋不同,不说天下各国的大商社原本就与他有生意往来,有些干脆就是他的‘代理商’,光是白栋的身份就足以令人信任了:天下豪富、天子亲贵、偏偏又是文宗巨子、士林中的领袖……天下商贾都会放心的将金钱交托于丰汇钱行。白栋虽然只是暂时代为汇寄,手中却会拥有超越任何一个国家的金钱,哪怕这些金钱并不属于他,却只需要在手上转一转,就会产生无比强大的力量!

  想起那场魏国盐祸,魏申的肝儿都在发颤,第一次感觉到金钱的力量是如此可怕;哪怕魏国有百万雄兵,当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恐怖力量时,竟也会有一种抗拒无力的感觉……

  第四百五十一章 新银!

  越姬是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香了。据她说这是用了新近研制成的‘女儿香’,是从上百种花蕊中采出香来然后九蒸九晒而成;西君啊,白子啊……你闻闻人家香不香?

  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一见到白栋,她就会扭动细腰凑上来,偏偏人长得又美,语音又娇柔,让白栋这个当代好男人、好老公也有些无可奈何。

  “真不急着见魏申麽?大魏世子可是与惠施一同来的,很有诚意。魏国毕竟还是山东第一大国、淮泗间的霸主领袖,如果能够与魏国合作,对我们的生意大有益处。”

  范倜今天没有故作神秘,穿了一身干净清爽的青布袍、布履布冠,若是再拿把羽毛扇就跟诸葛武侯差不多了。与白栋聊着天,称赞白家酿造的葡萄酒好,听说如今的酒多半都是苦酒监督酿造的,更是让他羡慕不已,说自己虽有十几房妻妾,却就没有一个能比上西君夫人的,这就是差距啊。

  嘴巴比蜜甜,这就是个奸商啊。

  白栋笑眯眯地望着范倜:“范兄,西域的利益范家分润不少了吧?若是我换了是你,就该遵守承诺,乖乖等待日后老秦西进,再次赚个盆满钵满。你怎么就会如此贪心?魏申也就罢了,惠施那种老奸巨猾的人也去招惹?我见过这个人的,好端端的身材样貌却偏偏生了一对鼠眼,看人的时候目光不定,可见此人长于舌辩、心志飘摇,我可不想与这种人打交道。”历史上的惠施确实不怎么样。虽然庄子这个忘年交好友为他增添了不少光彩。可他就是个纵横家。就跟苏秦张仪一样。长于舌辩、生逢其时而已;千万不要想着跟这帮搞纵横的交朋友,这些货色到了后世就是做外交工作的,个个操着一口外交辞令,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在白栋眼中大名鼎鼎的惠子甚至还不如杜挚这种贪财的小人可靠,不要看轻了小人,君子可以做朋友、小人也可以,最怕的就是这种君子面目小人心态的纵横家。

  架子上的羊肉已经烤到焦黄了,白栋亲自刷了些油上去。又洒了些细盐和从阿里巴巴处缴获来的新香料,顿时一股浓厚的孜然味道升腾而起,勾起了他上一世的回忆。如今就连西域也还没有引入孜然呢,从波斯人手中缴获到这种东西后白栋大喜,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撕下一块羊肉递给越姬,自己也大口嚼吃起来,白栋没有继续说话,只等范倜主动开口。范家的心思他太明白了,自从陶朱公范蠡那一辈儿起,范家的生意虽然号称遍及天下。其实还没有完全打入山东各国,尤其是魏国。魏婴统治下的魏国就像一头军事怪兽。又受到李悝‘尽地力之教’的影响,远远不如楚齐商业开放,越是天下闻名的大商社就越会受到魏国国府的束缚,可魏国又是山东各国的中心强国,范家的生意想要更上一个台阶就必须要得到魏国的支持。魏国败给老秦后,庞涓被自己坑到了秦国,现在魏申惠施公子昂一党开始渐渐把持朝政,范倜这是嗅到了机会的味道,才会巴巴地引来魏申。

  白栋虽然与魏申也有某种私下里的约定,可如今形式不同,他其实并不着急与魏国合作;这就仿佛后世的商业谈判一般,掌握主动权的商家就没必要放低姿态,让对方越是着急就越妙。所以范倜这个时候来做中间人算不得帮助白家和老秦,说到底还是为自家谋求利益。

  见白栋故意不搭理自己,范倜不觉暗叹。这位西君的年龄不大,却比老狐狸更狡猾!自己为了范家的利益,要不要揭破那层关系?不成不成……她的心思还没揣测明白,此时可是万万提不得,万一谋事不成,范家可就亏大了。

  “西君……其实魏申对老秦早有友好之心,这次也是想与白子谈一笔生意,如果……”

  “范兄就不必说了,我替你说如何?”

  白栋几口咽下羊肉,取过布巾净了手,慢条斯理地喝过茶水,这才笑道:“庞涓一去,魏国朝风大变,久奉强魏的淮泗诸侯也渐起观望之心,魏婴更是生出了倦怠之意。魏申虽然遭败,却久在军中树信,清除庞家之役时更是锐铁手段,再加公子昂这个敦厚老成之人辅助、惠施这只忠心耿耿的老狐狸力保,如今隐隐已可干预朝政。可是他终究是世子,若无大功于魏,还是无法取魏婴而代之,等到魏婴享尽天年麽?太难了……魏婴别的本事没有,却是精通养生之道,长寿可期,魏申不想做白头世子,就要迅速立信于朝、立信于民。可是要如何立信?靠打仗是不成的,魏申再如何狂妄也知道自己不如庞涓能打,如今东望燕赵齐,皆无灭国之机;西望老秦,我大秦却比当年更强数倍,根本就没得打啊。打不成,就要靠民生立信,可惜魏国农耕一流、商业三流,他要改革民生令国民富足靠一般手段是不成的,除非是与我白家商社联手起来,倒有一线可能,毕竟现在的秦魏关系微妙,为友为敌都在一念之间。他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可我凭什么算他一份?就因为你范兄来当说人、就为了你范家在魏国的利益?太可笑了!白家与范家不过是合作关系、唯利益耳,咱们又不是亲戚……”

  越姬轻轻嘟起小嘴偎了过来,让自己半个裸露的香肩停留在白栋的视线内:“白子,好歹越姬也是你的故人呢,就不看越姬的面上?”

  “哈哈,故人倒是故人,而且你还是个香喷喷的美女,男人见了都会心驰神往,可惜你的面子还不够。”

  白栋哈哈大笑。他才不着急呢,与魏国合作是迟早的事情。否则当日就不会与魏申有默契约定了。不过合作归合作。必须要对方开足条件才成。说到商业谈判,这个时代的商人还能精明过他这个后世做过律师的人麽?

  “白子当真厉害,兄弟佩服。这次范家能否进入魏国,得到巨大利益,全在白子了,如果白子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范倜绝不讨还!”

  “好。范兄如此痛快,那我就直说了。”

  白栋暗暗点头。范家后人果然不俗,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还要变着法子与自己讨价还价,可这范倜越是大方,自己反倒不好过份了。也罢,这件大事关连华夏经济,一旦确立,当会影响千年,可不是白家商社独力可以做到的。徐家、范家、甚至是各国诸侯都要共同施加影响力方可,如今范倜和魏婴是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去了自己很多力气。

  “丰汇钱行成立后,诸如存取商贷汇寄虽然都是极重要的经营内容,却还不是最为关键之处,范兄是陶朱公后人、商家的天才,可有何看法麽?”

  “呵呵……存取汇寄其实都为重要,可为白家聚集大量现钱,形成一种恐怖的力量;不过白子意在高远,又岂是只会看到金钱之人?丰汇推出兑汇项事,这才是帮助天下商家解决了最头疼的问题,光此一项,华夏商业交易就会十中添一,老秦尤其得益,因为来到老秦的商家兑换起秦国圆钱来可比在任何地方都更合适,傻瓜才会不来秦国做生意。来到秦国的商家多了,国府光是收取商税也可弥补钱行的损失了罢?”丰汇钱行的兑换牌价简直就是卖便宜给各国商家,白栋又不傻,会做这种赔钱的买卖?范倜的眼睛多毒,早就看清了白栋的心思,日后就是各国都建立起丰汇钱行,如此合适的兑换比例也只会出现在秦国,商人是逐利之徒,不来秦国才怪。

  白栋笑了笑,范倜聪明的很,可就是喜欢绕弯子,看来还是要自己挑破才成了:“范兄如此聪明,又何必避重就轻?你应该可以看出我推出新银的用意,这才是关系华夏经济的关键之处,难道陶朱公的后人就忍心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我……”

  范倜苦笑一声:“白子,推广新银取代铜币,而且还是十换一的推法,这……这是要赔掉本钱的买卖啊?不对,这根本就不算买卖,这是在扔钱!白子不会是要范家也参与其中吧?范家是不缺钱,可也没有白白扔钱的道理。”

  “你这是被钱迷住了双眼,看不到远处风光!自三皇武帝时,华夏就有了贝币、石币,到了商时,则被铜币取而代之,原因无非是贝石等物没有价值,无法长期成为流通之物,可是金银又过于昂贵。可是真正说到用途,金银奢靡之物如何比得铜铁实际?天下的铜铁都被拿去做钱币了,这才是最大的资源浪费!如果以银为币,不但可省去了铜铁币沉重难以携带的麻烦,更可有效利用这些铜铁资源,这才是真正的拨乱反正,将这种奢靡之物用于流通,正是最合适不过。不过要改变铜铁货币为‘本位’的局面,就需要我等携手同心,暂时赔些钱又算得了什么?一旦成功推行‘银本位’,将为华夏带来不可估量的好处!”

  货币的发展其实有趣的很,从没有价值的石币贝币到铜铁币,又从铜本位跨越到银本位,到了现代又返璞归真地出现了纸币,不过纸币的出现也使得通货膨胀很容易发生,津巴布韦就是个例子。‘纸币从来都是与政府良心划等号的’,这句话可是真理。

  现在的华夏还处于看重货币本身价值的时代,因此铜铁币才会风行天下,可正如白栋所说,这是一种巨大的资源浪费;比起贵族王公才能享受的金银来,真正与黎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恰恰是铜铁,如果能够省下这些做为货币的铜铁,会对民生有多大提升?又会对提升华夏实力有多么巨大的作用?历史书上的那个华夏或许不在乎这些,可白栋却会非常在乎,早在开始经略西域时起,他的目光就已投向全球了。

  后世的汉武帝大量对匈奴用兵,铜铁资源消耗太大,为此曾经铸造了三种银币,希望可以用此取代铜币和铁币,只是因为华夏的银资源有限,终于无法推行;可白栋却不会担心银资源的问题,他可知道哪里能够找到足够的白银,现在只要华夏人知道,白银也是可以作为货币的,而且从现在就尝试推广,等到日后找来大量白银,华夏就可一举跃入‘银本位’时代。

  “白子说得没有错,若是能够节省大量铜铁资源,以白银代之自然是妙。可现在却要我们去哪里寻找大量的白银?华夏银矿不过十数,且价格昂贵,现在就以十换一的比例推广新银,我们都会赔死的!”

  范倜这是真急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大秦时报女总编

  像范倜这种天生的商才,只要眼睛眨动几下就能算清利益得失,他感觉白栋是真的病了,而且还病的不清!

  要推广新银没问题,可你手中有银矿麽?就算有银矿,一年产银量有多少?你知道不知道华夏铜银的比值是多少?以半两重的秦国圆钱来算,也要二十四五个才能换取一两重的白银,以秦国十六两为一斤的度量标准,这就是十二乃至十三比一!而且白银的成色还不会太好!如今丰汇钱行却要用十比一的兑换比例推广新银?这不是扔钱是什么!人家完全可以拿着从丰汇钱行换来的银子,到外面换回铜钱,然后再用外面换来的铜钱找你换回银子,如此来回周转几次,不发财才是怪事,这样的生意傻瓜才不做!

  一直以为白栋是当代奇才,范家与白家合作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可范倜现在却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位西君已经疯了,而且还要拉着自己一起疯!如此简单的算术,白栋怎么就算不清楚呢?

  “我当然算得清楚明白,是你的算法不对而已。”

  听完了范倜的抱怨,白栋只是淡淡一笑。果然不出意料,范倜这个陶朱公的后人也只会算计一时得失,却看不到市场有多空之变。

  “我哪里算计得不对了,你要高价收购铜币是不是?好啊,范家有的是铜币给你,以十换一从你这里换走白银,再以一比十二从外面换来铜币,而后再找你换回铜钱……如此周而复始。你白家有多少钱也要尽归范家了!你这位天下第一豪富很快就会变成天下第一叫花子!”

  “若是这样计算。我这就真成了赔钱的买卖。呵呵……”

  白栋微微一笑,接过越姬递来的葡萄,拈了一粒扔进口中,却没继续说下去。

  “莫非白子还有别的算法,可以让这买卖不会赔钱麽?”

  范倜见白栋一副雄有成竹的模样,不觉有些怀疑起自己来,原本他也是当代大商、信心爆棚的牛人,不过随着与白栋合作渐深。信心却越来越是不足。眼前这个年轻人毕竟是只用了两三年就成为天下风云人物,文名武功经商手段都是一流,西域戎人有多麽难对付?现在都恨不得给这位白子塑像磕头了,东入洛邑开设百家讲坛更是神来之笔……以这位白子的聪明,怎么可能会做赔本的买卖,难道是自己真的太笨了,没有看出人家的真正打算?不可能啊,这新银兑换旧铜的法子怎么算计都是要赔本的,可愁死我了……

  “明天我会抽时间见一见魏申和惠施,还会花一些时间解释清楚我是如何计算的。放心吧,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好兄弟讲义气,难道还会让范家赔钱不成?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先吊一吊范倜和魏申的胃口是没错的,要让他们前期大力帮助自己,共同推动‘银本位’这个宏大目标,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都要用上才成;白栋走出越姬的饭肆后,轻轻揉了下有些发疼的脑袋,跳上车,压低了声音对聂诸道:“崇公已经到了庄里麽?”

  “是,崇公说是有件关系白家安危的大事要谈,只怕就是太夫人那件事了……”

  “嗯,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位太夫人了。走吧,快一些,别让崇公等急了。”有些事情瞒得过嬴渠梁,却未必能够瞒过白栋,只是白栋得到的消息也有些模糊不清,如果能与白崇的消息相互印证,也好帮助他决定下一步的走法……女人干政就是麻烦,而且这次要干政的还是太夫人骊姜这个传奇女强人,这就让白栋有些头疼了。

  若自己和白崇得到的消息是真,只怕就要花费一些心思才成了,二哥嬴渠梁也帮不了自己,因为骊姜也是为了赢家江山,并非是与自己有何私怨,换了自己是骊姜,难道就不会对一位权倾朝野的大臣有所提防麽?姬扁这个外舅也真是害苦了自己,封什么不好,居然封了个伯爵,只论爵位还要高过了二哥嬴渠梁这个秦国国君,若是同去洛邑朝见天之,究竟是自己站在二哥前面、还是二哥站在自己前面?头疼,这次白栋是真的头疼……

  自从白栋回到秦国,日渐强盛的老秦便开始暗流涌动,白栋在酝酿一场可能改变华夏格局的风雷,他人又岂会落后?太夫人骊姜只是其中的一个,难道章蝺菌改这样的老臣就不是?还有被他狠狠抢去了风头的卫鞅难道就不是?钱行也就罢了,毕竟是商贾之事,开业这天连白栋都没有亲自过去,一切都是由狗剩子出面照应;可《大秦时报》就不同了,不但比钱行更早开业,白栋更是亲临现场,嬴渠梁虽然没来,朝中的大臣权贵却几乎没有缺席的,偏偏就是卫鞅没有到场,只推说二次变法事务繁重,实实无法抽身,还请白子见谅……

  对此白栋只是淡淡一笑,出身法家的卫鞅只怕是第一个看到了舆论力量的可怕;法律是什么?法律的前身就是公序良俗,公序良俗是靠什么形成和维护的?除去传之千年的道德习惯外,就是舆论的力量!出身法家的卫鞅对大秦时报只怕除了羡慕嫉妒外,还有一个怕!不是恨,而是怕!

  卫鞅怕了,二哥会不会怕?至少太夫人是会的,三朝老臣之中,甘龙是最能接受新事物的聪明人,又与自己有赐字之情,倒不会如何反对自己;菌改与自己的关系本来不错,只是对太夫人忠心耿耿而已;章蝺则不同,这位老臣曾经是雍都真正的地头龙,就连当年的孟西白三家也要仰其面色,自从孟西白三家联盟被自己一手覆灭、仅剩的雍郿力量也被自己带去了西域,这位曾经的地头龙变成了悲惨的地头蛇,这笔账会找谁算呢?章蝺胆量再大也是不敢找二哥嬴渠梁的,不计算在自己头上才怪!

  《大秦时报》的总社就建在靠近凤鸣书院的平原地带,这里距离栎阳和书院都不算远,距离已经搬迁扩大的白家印社也很近,为了支持大秦时报,杜挚甚至亲自拿出一部分红利,在这里购买了大片土地,建起了更大规模的造纸社,他如今已经做了大司空不便亲自出面,就由儿子杜明出面,反正杜明自从书院结业后一直没有入朝为官,更没有被别国的橄榄枝勾了去,老子当官儿子经商,官商结合天衣无缝,这年头儿还不兴反腐呢,大家都当是理所当然。

  问过了印社和造纸社的日产量,白栋缓缓点头,总社的印刷和造纸能量是绰绰有余的,不光可以供应栎阳一带,还可覆盖整个老秦;这次白家、甘家、杜家,楚国、赵国、齐国等地的合作商家,连同老秦国府都在全力以赴,很快就会在华夏建立起不下一百个印造点,总社的样报内容用飞鹰或飞鸽传信出去,半日内就能传遍各处,最多一日就可付印开售,不说覆盖整个华夏,大半个总是会有的。日后贵族士子们就可以过上优哉游哉的办公室生活了,一杯茶、一泡尿、一张报纸瞅半天,这多好?

  想到如此美妙的光景,白栋就忍不住想笑,改变这个时代的最佳方法其实不是靠强大的军力、更不是万能的金钱,而是控制人们的思想,这个方法用之于私人利益就是独裁,用于公心就是万古圣贤之道。白栋其实没多大兴趣做圣贤,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总会忍不住要做出一些改变,然后因为自己的成功改变而获得巨大的满足感,这与性情无关,只是兴趣所在。

  “院长,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麽?”

  社长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阵香风过后,是婷婷袅袅、莲步生花的赵姬。这位凤鸣第一美女如今是越来越美了,大半年不见,皮肤更见白嫩、腰肢更见纤细、笑容更见娇媚、眼神儿更见迷离。赵姬现在有个毛病,每次见到白栋就喜欢深深地望着他,眼神迷离,大眼睛中好像藏了一蓬烟雨,就等人驾起舟船驶进去呢。

  白栋重重咳嗽了一声,表情很是不自然,看越姬眉若春山的样子就知道刚刚修饰过,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是打扮了给谁看?这个问题却是问不得,赶紧将话题扯开:“越姬,这个报社总编做得可还好麽?”

  “好得很,越做就越是喜欢。院长可要答应人家,日后这个总编的位置可不许换人了,人家为了院长,可是连自己的恩人都出卖了……”越姬说得是庞涓,当日若不是她亲自出手,庞涓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坑来了老秦。

  “不换不换……嗯……今日的报样可出来了麽?如今各地分社还在兴建,大秦时报的内容只需围绕秦国就可,日后各地分社建成,都有了付印能力,报纸上的新闻时事可就要兼顾整个华夏了,希望你能应付的来?”

  “那要看你为我配备什么样的手下了,不是说还会有很多‘编辑’和‘记者’入社麽?”

  赵姬笑的眯起了眼睛,就好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不过你要留下一个位置给我,否则就算我肯答应,怕是草儿也不答应呢……”

  “草儿?”

  白栋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可从没想过要让草儿投身报业……

  第四百五十三章 白栋的扫盲大计

  就如白栋预料的那样,草儿性格跳脱、天生就对数字头疼,狗剩子一番心血终归还是要付之东流的。狗剩子原本计划的非常完美,近水的楼台先得月,草儿只要喜欢上这银钱一进一出的游戏,平安郎岂会不安排唯一的妹妹进入白家商社?那时就草儿就是月亮,他就是站在楼台上准备捞月亮的幸福小子。无颛和西尔德算什么?两人一在极西、一在极东,都是鞭长莫及。

  可惜草儿根本就对数字不感兴趣,新鲜劲儿一过,看着迎来送往的丰汇钱行就会脑仁儿疼。

  还是在看了当天的《大秦时报》后,草儿大姑娘的眼睛亮了,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目标。如今凤鸣一期毕业生就剩下她和苦酒没有被各国‘高薪’聘去了;苦酒是白家商社的当家人,本来就是例外,草儿却完全是因为哥哥的名头所累,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再有了这个当代白子的哥哥,哪里还能过上哥哥口中的‘自由生活’?

  白栋为学子们规划的自由生活是这样的,掌握足够的知识拥有足够的能力后,世界就是你们的,凤鸣书院的学生无论男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抢手货!当这个华夏任由你们来选择时,你就会发现生活原来是这样美丽,就连过耳的风声都是代表了自由。

  在凤鸣一期毕业那天。秦国各个司官处、山东六国、南方楚蜀都向这些幸运儿抛出了橄榄枝。就像白栋说过的那样。凤鸣一期的光耀身份让他们可以选择这个华夏、这个世界!学子们有些就像赵姬那样留在了秦国,有些本来就是贵族子弟,回到自己的国家也定有一番作为,有些本是寒门出身,可当他们走出凤鸣书院的大门,还有谁敢说他们是寒门士子?日后出将入相都是可期可见。

  眼看同学们都有了归处,草儿别提多落寞了,谁不知道她是当代白子的妹妹。被白子当成心肝宝贝儿一样的疼爱?因此同学们个个都成了香饽饽,唯独她变成了价值连城却无人敢于问津的明珠。

  白家的生意很多,文华超市越做越大,白家商社更是在短短两三年内就发展成为当代商业巨头,可草儿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哥哥还会将她搂在怀中讲述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她也不会再像儿时那般开心,真是太无聊了!人生多迷茫啊?

  还是赵姬的一篇《这个华夏需要什么》的文章吸引了草儿。翻看着《大秦时报》,草儿发现哥哥创造的报纸真的太有趣了。她在这上面看到了孟珂先生的专栏文章、还看到了最新从西域传来的‘新闻’,嘻嘻。西尔德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居然跑去偷看人家羌族姑娘洗澡,结果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教训他的还是孙宾先生……

  这……这种叫做报纸的东西上怎么什么都可以有的?这与先生们教授的圣贤书可不同啊?太好看了!哼哼,西尔德下次若再送花给本姑娘,本姑娘一定要将花扔在他的脸上,然后问问他是羌族姑娘好看,还是本姑娘好看?

  明明就是那个羌族姑娘看上了英俊潇洒事业有成年少多金的西尔德小将军,这才设下了一个荒诞的桃色陷阱嘛,怎么给老师的报纸一报道就成了他偷看羌族姑娘洗澡了?现在西尔德一定非常郁闷,可身为白子的学生,他是必须要做一次牺牲品的,报社仓促组建的‘狗仔队’就有不少是从景监手下挖过来的,个个都是搞情报的好手,这点小事还不是毛毛雨?

  白栋不是要将《大秦时报》办成八卦周刊,只是在报纸成立初期,还是要有一些吸引眼球的新闻,不要以为那些看得懂买得起报纸的士大夫们个个就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有几位书院列师还不是看得笑呵呵麽?当然这类新闻不可占用篇幅过多,每隔几期有一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新闻点就可以了,毕竟‘消费者’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不属于贵族阶层的寒门士子和民间知识分子,比如那些贵族的食客、肚里有些墨水的游侠儿、商社中豢养的账房……这些小人物以读书认字为荣,固然喜见天下大事,却也不会拒绝这类喜闻乐见的新闻。其实白栋有时会感谢上天让自己来到了这个思想活跃、言论无罪的大时代,若是换了后世儒家主政、理学盛行的后世,光是这一条新闻就足够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冰雪聪明的赵姬与恩师配合的非常默契,迅速用另一个体位写下了《这个华夏需要什么》这篇洋洋洒洒长达三千多字的文章,对比西尔德的荒诞新闻,这篇文章是如此的高大上,直指华夏当务之需,教育!

  据说老颜俭看完这篇文章后都哭了,他甚至因此爱上了赵姬,可惜就是自己的年龄太大,否则以颜家的文采风流,他一定会展开激烈的追求!赵姬举了儒门弟子眼中的第一圣贤孔圣先师的例子,她在质问天下的士大夫,当年孔圣以落魄之身、困窘之境,尚且可以有教无类,育出三千弟子、七十二大贤,如今的士大夫们高爵厚禄欢歌畅饮,诸子百家辩论争锋剽取文宗之名,为何却不复孔门之盛?盖无它,唯心性浮躁、求全功名也!当年无笔墨、无廉价的纸张,若要学字,先需要重金购书,如今白子大兴文房,改良创造了笔墨纸砚,学文不需重金了,就算是平民农人也有了学习的可能。可是除了白家在秦国兴义塾、办书院。天下的贵族士大夫和一个个号称要拯救天下的读书人、士子又在做什么?做贵族家的门客是不是很舒服呢?不用辛苦劳作就有饭吃有酒喝;做高高在上的文宗是不是很开心呢?辩论起来动辄就是数日乃至近月时间。这难道不是在浪费生命麽?”

  这篇文章很快让那些被‘桃色新闻’吸引来的小人物产生了共鸣,颜俭孟珂这样的当代文宗则是红着脸叫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颜俭已经被当代文宗身份迷失了本来,几时想过真正走入田间乡下实现孔圣先师有教无类的崇高理想?孟珂在齐国时,不是与公子因齐平案论坐,就是在稷下学宫显示他的清高孤绝,别说培养出三千弟子了,一千个有没有?几位列师红着脸跑去找了白栋。看过赵姬的文章后,这帮当代巨子文宗感觉自己在凤鸣书院呆不下了,赵姬说得对,在白家这几年的努力下,如今读书求学的成本已经大大降低,他们应该去教授更多的学生才对!

  白栋笑着劝回了这帮处于半亢奋状态的列师们,全民扫盲素质教育要搞,精英教育也要搞嘛……各位去帮助那些大字不识的平民当然是好的,让人感动,可这就属于杀鸡用牛刀。万万不可。不过各位夫子可以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挺身而出的……

  起初对白栋的话还有些怀疑。可是当《大秦时报》的销量日渐增加,成为秦国街头巷尾不可不谈的话题之后,几位列师才知道白栋所言不虚。第一批起而响应的就是那些寒门士子和平民知识分子,其中有很多是曾经在白家义学接受过初中级教育,却无缘进入凤鸣书院这种高等书院就学的人,也有大量的贵族门客,老甘龙家的、杜挚家的,还有公子虔门下的……他们都曾经迷茫过,是赵姬连篇发表的文章和几位书院夫子在专栏盛赞赵姬提出的‘这个华夏需要什么’为他们指明了人生目标!用白栋归纳的话来说,‘华夏需要教育,底层士人和读书人就应该为走上支援教育的第一线,效法先贤!或者你们不会因此得到富贵爵禄,但你们一定会因此拥有不一样的人生,那是光荣的、光彩的、充满阳光和花香的……

  赵姬文章写得很好,白子的归纳总结就更加好。在这场《大秦时报》主导的舆论大潮中,一支由底层士人和平民知识分子组成的支教大军迅速成立起来,他们会深入平民阶层、走进荒僻的山村、甚至远走大漠前去西域,为白栋的扫盲事业添砖加瓦!

  白栋做过一个算计,后世的华夏中国在建国初期足足有数千万文盲,如今的秦国才有多少人?后世是拥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庞大国家,秦国如今才有多大面积?

  更何况这是一个封建君制高度集权的华夏,这里有一位传说中的白子西君,他可以领先这个时代两千年,在他眼中如今的华夏处处都是‘提款机’。老秦要普及教育减少文盲、他这位华夏第一奇才要促成如此大事,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更何况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不像后世那样排斥平民、他们中没有林党、没有文官集团,没有老成持圆却腐朽没落自己偷跳儿媳妇的粉墙却要天下人洁身自好的理学大家……

  身为一名穿越者就不应该被这个时代限制,而是要改变这个时代!

  白栋认为自己的做法并不yy,如果一个穿越者还要对照着历史书去按部就班的做事、不敢越雷池一步,那还不如被一个雷劈回去算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华语拼音

  天生我材必有用,任何人都有所长之处,总有一位祖师爷会赏饭吃;往往在某个神奇的时刻,沉睡在体内的某种基因就会奇迹般觉醒,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和奋斗目标。

  草儿就是如此,在经历了毕业初期的迷茫后,白家大小姐终于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原来哥哥的《大秦时报》是这样有趣的,在‘报社’做工的人也不只是每天傻傻的印刷报纸而后分发到老秦各处,还有一帮被称为‘编辑’和‘记者’的人在为老秦人送上有趣的新闻和精彩的文章,他们或许永远都无法成为声名显赫的巨子文宗,却有着无数读者、却可以引领时代风潮。

  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嘛……草儿还在报纸上看到了颜老夫子的治学之道、孟夫子的浩然正气、杨朱先生的唇枪舌剑和贵族士大夫的生活点滴;这里竟然还有小民黎众的幸福与艰难、这里有被称为八卦新闻的赏心趣事……这里一定会有她白草儿的舞台与战场!

  草儿很坚决地认为,她天生就应该是属于新闻事业的,比起编辑,她更希望能够成为一名‘记者’。身份高贵后台强硬美丽多姿文笔犀利的女记者!书院中有诸多列师。她最喜欢杨朱先生的文笔了。如果可以成为记者,她一定可以用如刀之笔激扬点评、尽情挥洒自己的青春和热情。

  为此她还给自己取了个笔名。杨朱先生叫‘厌夫子’,也不知是在自嘲总被世人讨厌还是他本人早就厌烦了这个世道,草儿有些不喜欢这样的调调儿,她给自己起的笔名是‘山鲁姐姐’。

  这个山鲁就是一千零一夜中为国王讲故事的山鲁佐德,她用讲故事的方法拯救了许多无辜女子的生命,草儿认为自己也能在报纸上讲述很多很多精彩的‘故事’,一定能够帮助很多很多的人;至于姐姐就是胡乱起的了。总是做惹人怜惜的小妹妹虽然好,却总是有种长不大的感觉,所以她要做‘山鲁姐姐’。

  ‘山鲁姐姐’是直接跑来赵姬这里的,而且开口就要当‘记者’,还说是问过了哥哥,哥哥没有反对的。赵姬是多么聪明的人,当时就没有答应她,只说还要请示白院长;白家大小姐究竟能否成为大秦时报的漂亮女记者,毕竟还是要白栋亲自点头的。草儿这回没敢跑去纠缠最近很忙很忙的哥哥,只能期望赵姬会言而有信。真的会在哥哥面前为她努力争取。

  “草儿毕竟是书院的一期学子,不要说是做记者。就是做个主要编辑也是绰绰有余,而且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热情,真的不忍心拒绝她呢。当然,院长最心疼这个妹妹,如果你不肯,我会找个法子回绝她,免得院长难做……”

  虽然已经从书院结业,赵姬还是坚持称白栋为院长。曾经的赵国大方最怀念的还是书院的那方讲台、还是喜欢睡学生宿舍的柔软床铺,就像那些在各国大受重用的一期学子一样。

  “你不用来劝解我,老秦的晚育法令草儿也要遵守,何况她在三个小子间左右摇摆,至今都没有个归处,娘亲说要为她行及笄之礼,是我拦下了,我的妹妹要麽不嫁人,要嫁也要嫁当代豪杰,要同行冠笄之礼,成为结发夫妻!所以她有些事情做最好。本来我还为此头疼,如今她既然喜欢做‘记者’,那自然是好的,你可以答应她,让她去第一线工作,我白栋的妹妹去第一线采访,秦国人总是会给些面子的,这对大秦时报有益无害。”

  “院长真不怕草儿辛苦麽?按照院长的要求,第一线记者可是最为辛苦的,有时为了新闻还要日夜奋战、不眠不休,倒是呆在‘报社’里面做编辑比较适合草儿。”

  “不用犹豫,就这么定了。草儿是吃过苦的,比起在屹石村的日子,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白家大小姐成为大秦时报的一线记者,这本身就是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大新闻,不过白栋并非是要利用自己的亲妹妹,只是支持她去做喜欢的事情而已。如今的草儿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了,不知有多少老秦的年轻姑娘都在看着她;自己对草儿的安排同时也是在对老秦的女子言传身教,老秦的姑娘从来都不弱,可就算是在这个思想开放的时代,她们终归无法比拟男子的地位,白栋是要告诉老秦人,男女各顶半边天,女孩子也一样不会差!扫盲扫得可不只是文盲,也要扫去精神之盲、意识之盲、偏执之盲!

  “我的妹妹做了大秦时报一线记者,这个消息也要当成新闻发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男人能够做的事情,女孩子做起来也一样不会差。还有,我的《幼学丛林》已经数十次付印,华夏多有流传,不用急着放在‘劝学版’;先将这份‘华语拼音’分次刊发上去,报纸上要打出一个大标题——‘从零开始学识字,华语拼音帮你行’,此学若得推广,只需三年之内,华夏的读书人便会增加十倍、五年之后,再增十倍!”

  “华语拼音?”

  赵姬感觉这太神奇了,接过白栋递来的簿书认真翻看,只见簿书分为三大部分,一部是写着‘声母论’,一部写着‘韵母论’,最后一部则是‘应例论’。每个字母后面都有如何发音的对应文字,还有具体应用的例子。

  她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仔细看了两遍便已有了心得,试着做了个拼音题:“zhao,ji,朝着找照……这个zhao是四声,ji是一声,院长,人家拼得对不对呢?”

  “不错,果然是我凤鸣书院的高材生,学得够快!”

  白栋笑道:“这套华语拼音原本就不难,一旦得以推广,就可以音领字,加深学习者的印象,更便于学习者快速掌握生字和僻字;以后我还会要白家印社陆续推出结合拼音的识字文本,还会用一年时间编篡出《华夏简单辞典》,只收集民间常用的字即可,到时只要学会了拼音的人,就可按照这个辞典找到不会书写的生字,只要有恒心毅力,完全可以自学识文,成为读书人!”

  “院长真是天人!如此不用十年,老秦的读书人数量会成为天下第一,昔日那个苦寒鄙文的秦国足以令天下震惊!”

  赵姬有些呆呆地望着白栋。她这一生也不知见过多少人杰,可像白栋这般随便一个发明创造,就能改变天下格局的人却实为她生平仅见。

  为什么天下竟会有如此人物?为何他只是自己的院长、老师?为何自己如此命苦,以倾国之姿却做了赵国名大方……想到心酸处,只觉上天不公、造化弄人,眼巴巴地看着白栋,那双大眼睛不觉湿润了。

  看到赵姬的样子,白栋不觉暗叹:“赵姬,做好你的总编。日后天下人只会景仰崇拜你这位赵国第一奇女子,却不会记得你曾经是赵国第一大方,明白麽?”

  “赵国名大方,好大的名头啊,那些男人表面像个谦谦君子,对我礼敬有加,可是到了背后,又有哪一个不是轻言讥笑,只当赵姬是个玩物的?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进入书院读书,做院长的学生,已经不知道有多麽幸运;能够被院长委为时报总编,更不知羡煞了许多人,我已经够幸运了,还敢期盼被天下人景仰崇拜麽?院长,我……我真的可以麽?”

  “当然,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白栋很认真地望着她:“赵姬,大秦时报就靠你了,你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相信我,院长是不会骗你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魏国的橄榄枝

  手中拿着最新一期的《大秦时报》,嬴渠梁看得非常认真,看到出神处,还会哈哈大笑,害得小赢驷还以为这是什么好玩的玩具,几次试图从父亲手中抢过报纸,结果却是小羊入虎口,被嬴渠梁抱过来狠狠用胡子扎小脸。

  小赢驷感觉很不舒服,歪歪嘴巴就要哭,却被嬴渠梁一把捂住了小嘴:“我赢家的子孙可没有这种动辄哭泣的软蛋,已经是快五岁的大孩子了,哭什么哭?为父的胡子难道会很扎人麽?”

  卜戎异白了他一眼,抢过儿子抱在怀里,你的胡子还不够扎人麽?以前是专扎我,现在是专扎儿子,疯子一样。

  嬴渠梁微微一叹:“平安郎说得可没错,‘慈母多败儿’啊。对了细君,你看这华语拼音如何?按照平安郎的说法,这拼音识字法若是传之老秦,只用三五年时间老秦的读书人就会增加十倍!到哪个时候寡人倒是要看一看,还有谁会轻视我老秦,平安郎又立功了,你说我该如何奖赏他才是?哎,这小子如今被天子封了伯爵,若是认真论及还要高过寡人了,他又不缺钱,倒是让寡人为难。”

  “君上呆了,以白叔叔如今的财富地位又岂会为官爵财禄动心?君上要奖赏,就该别出新意,急白家叔叔所急。”

  “这话怎么说?”嬴渠梁微微一愣。

  “大秦时报有凤鸣书院的鼎力支持。以叔叔的人望实力。那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丰汇钱行却是不同。这门生意前所未有,当真是大魄力大智慧所致,举凡存取、兑换、汇寄,无不令人耳目一新,招引天下人关注,可臣妻却以为,钱行当前最艰难之行,乃在‘新银’一项。君上若要奖赏白家叔叔,就该命国府多多支持,咱们库中不是也有些银子麽?既不能用来打造武器、又做不得梨耙,不过是奢靡之物也,还不如低价给了叔叔,让他尽情施展。”

  “话是这么说,可这银子也是能换铜铁的,老秦禀库穷啊……”

  丰汇钱行的诸般新业务一出,嬴渠梁就与卫鞅讨论过了,对于存取兑换汇寄等业务还是能够理解接受。尤其盛赞钱行的兑换汇寄业务有帮助老秦尽收天下之财的作用,可对于白栋推广‘新银’的坑爹做法就不怎么赞同了。按照卫鞅的话来说。白栋这是用赔本的方式强行推广新银,能不能成功且不谈,就是真让他成功了,也是败家败国的做法,老秦禀库中是有些银子,可那是历代国君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万万不可交给白栋!

  眼下在老秦朝堂除了白栋外最得君心的还是卫鞅,嬴渠梁毕竟是个苦日子过惯的苦哈哈,对卫鞅的话深以为然,这次卜戎异再如何吹枕头风也是没用的。

  卜戎异见嬴渠梁叫穷,就知道定是有人在君前反对推广新银了,倒是也不着急;白家叔叔从来就没做错过事情,这次也不会例外,君上早晚都会回心转意的。

  小赢驷突然停止了哭闹,眼睁睁地望着正在走来的赢虔,小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虽然白栋是赢驷的太傅,可按照贵族家庭的规矩,小赢驷的启蒙教育还是由赢虔这个大伯来负责的,要到年满六岁后才会正是入学,由白栋这个太傅亲自教导,赢虔的教育手段太凶狠了,昨日硬是关起门来让小赢驷亲手杀死他最心爱的小白兔,小赢驷不肯哭闹,就被大伯按住小手一刀杀了小白兔,当晚恶梦连连,几次惊醒,卜戎异问清后心疼不已,要去找赢虔讨个说法,却被嬴渠梁按了下来,说大哥如此教导并没有错,赢驷性格太过圆滑柔弱,不如此教导难以成才。

  以赢虔的身份进入后宫是不需通报的,此时也不在朝堂无需拘礼,这位秦国的大公子只是冲卜戎异点点头,看一眼吓得躲到母亲背后的小赢驷,微微皱眉,便径自坐到嬴渠梁身旁:“惠施来了,昨日才来悄悄拜会我,说是魏申要见白栋……”

  “哦?魏申悄悄入秦,那是不准备以国礼相见了,他要见平安郎,却派惠施走你的门路,是平安郎不肯与他相见麽?”

  以嬴渠梁的聪明,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此中关窍。魏申要建立民望,首在发展魏国经济,可这位世子争权夺利排除异己是一流、率军打仗是二流、说到发展农商振兴经济可就是三流了,平安郎既有天子正名,又是天下文宗身份,经商手段更是上追管仲范蠡,自然就成了魏申眼中最佳的合作人选,不过以平安郎的一惯手段,就是要与魏国合作也要先吊足了魏申的胃口方可,如今看来魏申定是在平安郎处吃了闭门羹,这才命惠施来走大哥的门路。惠施入魏前,曾经流连齐国,当时赢虔也奉了献公之命前往齐国结交天下名士,希望可以帮助老秦引入士子,去了苦寒鄙文的坏名声,结果事情不成,倒是与惠施有过一段交往,这件事天下人都是知道的。

  “君上这次猜错了,魏申入秦后,白栋起初避而不见,不过范氏家主范倜为中人,这才同意相见,已约定在三日后在凤鸣书院中见面……”

  “凤鸣书院见面,既然如此,惠施何以又要请托兄长……哦,寡人明白了,平安郎果然心细如发。”

  数百年来,秦国和魏国的关系异常微妙;历史上有秦晋之好,即使后来三家分晋,也有过你好我好的蜜月期,否则当年公子连就不会去魏国避难了,不过又因为河西之争,两国曾爆发大战,秦国弃尸几十万,几近灭国!最近数十年来则是魏强秦弱,时有恶邻相欺,白栋崛起后,秦国日渐强盛,更借魏赵交兵大败强魏,经略西域、暗挟天下,如今已经说不上谁强谁弱,彼此都要顾虑对方。

  魏国处于四战之地,国势强大时自可压制四邻,可如今西方有老秦崛起,东方有赵齐敌视,韩国这个马仔也是墙头草随时倒,魏申要求稳定国势争取民望,只要不傻就会知道如何处理与秦国的关系;如果能够彼此借力,魏国大可继续称霸山东,秦国独强西北,过上几年你侬我侬的甜蜜生活也是不错的打算。

  不过既然着急的是魏申,秦国不占足便宜就算是吃亏了,这次白栋不将会见魏申之事通报他这个国君,又是选择了凤鸣书院这种教化之地与魏申见面,这可不是故意把他这个二哥扔在一边,眼里没有老秦。恰恰是为秦国留足了后路,日后若是秦国与魏国合作良好,他这个国君随时都可出面,反之他随时都可以翻脸,世人最多说白子与魏国世子反目,却不会说老秦失信。

  就是一个见面的地点,看似简单随意,嬴渠梁却从中看到了白栋老成谋国之心,只觉这个兄弟算是认得值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魏申是希望寡人亲临凤鸣书院,这才要惠施来找大哥,不过大哥以为寡人应该去麽?平安郎约见魏申却不来禀告寡人,地点定在凤鸣书院更是大有深意,寡人若是去了,岂非坏了他的安排?”嬴渠梁微微皱眉,大哥赢虔居长而不取君位、善战却甘放军权,足称是一位政治上的智者,此次为何做出如此不智之事?惠施与大哥的交情再好,总还不是高山流水的知音罢?

  “君上难道不以为赢家欠了白栋太多人情麽?老秦能有今日强势,白栋当居首功,君上以为如此,老秦人以为如此,就连天下人也以为如此。驷儿能够平安降生,国夫人一定是对白栋感激万分罢?我听说频阳夫人与国夫人成了闺中蜜友,早已无话不谈?常此下去,天下人都会说赢家和老秦都是承受了白子的恩德,白子在秦国地位将会越发超然,名望早晚超过君上!”

  赢虔看了卜戎异一眼,继续道:“这一次秦魏合作,白栋又是如此为君上打算、为秦国考虑,当真是大公者无私,君上想必也是感激得紧罢?可君上乃是我大秦贤君,力主改革、青史有数,难道还要继续承白栋之惠、日日感念平安郎的恩德?小人物如此也就罢了,君上却万万不可!所以臣下认为,这一份人情君上万万要不得,应亲见魏申惠施,日后无论结果如何,我老秦之君自有一份承担!何况魏申与惠施也望见到君上,君上若是不去,只怕魏国会以为秦国不是君上在做主,而是西君白子了……”

  “大伯,当日若不是白家叔叔,只怕你就要被卫鞅施以劓刑了。”见赢虔居然这样说,卜戎异很是为白栋报不平。

  “赢虔的鼻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老秦国体、君上的威严。”

  赢虔微微一叹:“赢虔也从未忘记白栋有助我之恩,对他更无成见,只是见他名声过重、权势太重、心思过虑,只怕反为不美。白栋也曾说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次是他顾虑太多、绸缪太过,赢虔此举是劝君上,又何尝不是示警于他?国夫人不可误解。”

  嬴渠梁思忖良久,缓缓点头道:“细君,大哥此言有理,三日后,寡人当亲去凤鸣书院。”

  第四百五十六章 子非鱼(上)

  若是白栋听到嬴渠梁和赢虔的这番对话,一定会目瞪口呆。

  想多了,二哥这次真的是想多了……其实他的想法很纯洁很简单、很傻很天真,魏申和惠施根本就不是代表魏国出访秦国的,欲与自己商谈的也是魏国如何参与白子的发展蓝图、进而分得一杯羹。

  这就是一场商业谈判,有什么必要将秦国牵扯进来?至于没有将如此大事回禀嬴渠梁,是因为白栋认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是不可与国府过多牵扯,要与国府谈恋爱、但不能真正嫁给国府,偶尔给‘备胎’一个暧昧的眼神可以,投怀送抱还是算了。

  所以一个成功的白子就定要学会‘分身术’,做西君的时候他会为老秦安定西域,经略图强;做白子的时候他会引导百家讲坛,令天下士林关注;做天下富豪的时候,他就是个成功的商人。在商言商,就算要推动‘新银’制度、将华夏尽早引入‘银本位’时代,也只是试图先行打开局面,而后引来国府的自发支持,却不会煞有介事地写个奏本拿去朝堂上讨论;那样做太累了,而且效率还慢,一切可以用市场经济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拿上朝堂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嬴渠梁见他将会见魏申的地点选择在凤鸣书院就莫名感动、大赞‘平安郎当真心细如发’,其实就是自作多情。白栋其实就是一时童心大起,看上了易贰叁近来在书院中新养的一池红鱼。

  同为一期学子的易贰叁现在俨然是登堂入室的人物了。曾经半生半师的身份让他一洗为人下奴的自卑。心境变了。对艺术的理解领悟自也跟着大变,琴技竟而突破趋于大成,现在已经被诸位书院列师认同,并被白栋提拔为真正的列师,专一教授学生琴技。现在很多学生都爱上他的音乐课,景监更是与他成了好友,这个特务头子只要不去窥探他人隐私,就一定会泡上一个香喷喷的花瓣澡、穿上最华丽的衣服、熏了香。然后正襟危坐在易贰叁面前听他弹琴,两人以乐会友眉目传情,也不知会不会因此羡煞了嬴渠梁……

  反正就是交情好的不成,知道易贰叁喜欢红鱼,景监就不惜代价从长河上中游交接之处寻来了这种红鲤鱼,养在凤鸣书院的湖中,让玉奴易贰叁一见到这些红鱼就会想到他这个‘玉人’。‘隔岸波影动、疑是玉郎来……’这就是两人联袂做成的新诗,白栋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范倜和魏申坐在湖边,有些疑惑地望着站在湖旁的白栋和惠施,实在看不清这位白子是何用意。自从他们来到凤鸣书院就受到了这位白子的热情招待。言笑晏晏宾主尽欢,这位白子也当真渊博。从夏商与周朝的分封不同谈到华夏百家学思,从稷下学宫谈到如今正被《大秦时报》卖力宣传的百家讲坛……还非常诚恳地邀请魏国士人前去参加;兴致一起,还当场做了几首新诗,就差没拉开书案留下墨宝了。

  魏申巴巴地等待他提起合作之事,只要白子肯答应与魏国合作,魏国就是赔掉跣裤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帮助白子推广新银政策啊?可人家就是不入正题,反倒与惠施两个彼此打着哈哈,拉着手去看鱼了。不就是长河红鲤鱼麽?虽然稀罕,却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惠施你究竟要做什么?白子疯就疯了,你也陪着疯……魏申感觉自己快疯了。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已近中秋时分,凉风习习,却不会让令人感觉到寒冷。老颜俭、孟珂、杨朱几位夫子陪坐在一旁,热腾腾的茶雾袅袅而起、摆放在面前的每一样点心都是精巧美味;而且这几位当代学宗个个都是侃功一流的主儿,语中多锦绣、腹内日月藏,让这场原本充满了铜臭味道的商业谈判俨然变成了高大上的文会一般。

  尤其是那位易夫子,一手琴艺极佳,只怕起钟离子期于地下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易贰叁如今可不是当初那个玉奴了,既是书院列师、又占了礼乐中的一个‘乐’字,被人尊称一声夫子是不用脸红的。

  魏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今天与白栋的会面竟是如此气氛,想要讨价还价谈合作条件却硬是张不开口,感觉在这种场合下就该谈论文华风月、比较学养功夫,谈论合作之利就是种没脸没皮的事。

  白栋和惠施也正看鱼看到了兴头上,这位惠子爱鱼是出了名的,否则也不会与庄子传出那段脍炙人口的‘鱼之辩’;不过这会儿的庄子应该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可说不出那种深具智慧的话来。

  先秦时代的人物往往出生日期不详,比如惠施就有两个生日,一个说他是公元前390年左右的生人、一个说他是公元前370年的生人,若是后者就只比庄子大了一岁。不过以他毕生的经历来看,早年辅助魏婴,又早于魏婴而逝,显然是前者更靠谱些;而且他与庄子相交也只是留下了一个鱼之辩的故事,却不见他与庄子的着作中提及俩人童年少年时代的交往过程,可见两人是忘年交更为靠谱些。如今白栋亲自来到两千年前的先秦时代,亲眼目睹历史,果然惠施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比庄子生生大了二十一岁!

  不愧是鬼谷门外第一纵横家啊……这个曾经与苏秦张仪并称一时之秀的惠施果然是个谈判圣手,白栋不主动开口,他倒也沉得住气,当真是定下了心来看鱼,偶尔还会指着水中的鱼评论:什么这条鱼鳞色光亮、须背凸显,隐隐透出龙相,只怕是鱼中之王;那条鱼肚子大了,看来是要下小鱼,对了白子,你豢养长河红鲤,可知该如何接仔麽?这其中可是有好大的道理呢,若是不懂其中诀窍,小鱼儿一落生就会被大鱼吃了,可怜得紧。儒家说这是‘鱼之孝’、证明了亲亲之爱,其实大谬!吃掉小鱼的未必就是它们的亲生父母,实是同类相残!

  老颜俭听得大怒,你看鱼就看鱼,没来由的编排我儒门做什么?杨朱却是放声大笑,他从来就看儒门不顺眼,所以怎么听惠施的话就感觉怎么顺耳。

  见到惠施胡乱引战、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白栋只是微笑。惠子就是惠子,可比魏申这个‘官二代’老成的多了;看这老狐狸心中越是着急,就越是不肯轻入正题,正是个外交谈判的真正好手,自己倒是要小心应对。

  后世做过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什么样的商业谈判白栋没有经历过?商业谈判中最忌讳的就是太过急切,基本上谁先切入主题谁就会落于下风失了主动;白白栋早就拿定了主意,请来几位夫子畅谈百家学说,听易贰叁弹奏几曲都是可以的,可就是不主动谈论合作事项,倒是要看看究竟你们先急还是我先急?你个老狐狸……

  惠施偷偷瞥了白栋一眼,这只小狐狸狡猾狡猾滴,自己陪同世子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硬是喝茶闲聊加看鱼就是不提及正事,这该如何是好?魏国如今已在强弩末势,确是迫切需要加入白栋的商业乃至政治阵营,如此方可从经济上刺激魏国、政治上为大王正名。可如果忍耐不住先行开口,那可就要主动尽失任人宰割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看着湖中游动的红鱼,惠施忽然心中一动,微笑道:“白子,这些红鱼生于长河,千里波涛任其纵横,该是何等快乐?如今却被你囿于一方湖泊,恐怕不会快乐罢?”

  第四百五十七章 子非鱼(下)

  果然来了……

  白栋虽不知道惠施为何会与庄子展开‘鱼之辩’,却知道惠施此刻的想法。纵横家遇到难以打开的局面时,通常会主动挑起论战,现在口舌上胜过了对手再说,为之后的谈判打下一个良好基础;莫说是惠施,就连后世的外交家也常常运用这种手段,社会主义新华国的开国总理曾与老美外交官就有着名的‘下坡之辩’,看似与外交主题无关,胜利者却因此可以长驱直入,让对方一路无力招架。

  “好一个惠施,不肯先入主题,就与我下了一着闲棋,你论辩不过庄周,难道就能胜过我了麽?”

  白栋微微一笑,看似随口应道:“千里波涛虽好,却也有惊石骇浪,更有渔人之网;书院这一方湖水虽比不得滚滚长河,却是风平浪静安逸太平,这些鱼儿水中取食若是不足,还有专人抛食饲养,真是何等幸福快乐?惠子乃魏国外相,说到为政为国,栋是万万不及的,难道不认为这些鱼儿生活在湖中,就如同生活在孟夫子倡导的‘王道乐土’、墨家追求的大同世界之中麽?”

  “白子说得好,以孟珂看来,民无忧则国足、国无忧则君足、君无忧则天下足,长河好比乱世华夏,虽然广阔多姿。却也有峰火兵戈。而这一方湖水虽然并姿彩不足。却难得静谧安宁,其乐也恬、其乐也稠,正是王道乐土一般,我辈之追求也……”

  孟珂听得连连点头,眼望着着一方湖水,眼中异彩连连;如今的白栋可不是当初那个初入齐国的年轻送婚使,一言动天下、一念变社稷,是大名鼎鼎的西君、白子了;如今白子指着这书院中的湖泊大谈他的王道思想。让他怎能不开心?其实白栋用王道乐土举例并不算十分恰当,不过在孟珂看来,这些红鲤鱼就是国中子民,那个抛撒食物饲养鱼儿的人就是从无罪岁的明君贤君,这个比喻真是再恰当也不过了……

  “呵呵,四弟说得真好,以寡人看来,这些鱼儿也是十分快乐的,惠子说呢?”

  大笑声中,嬴渠梁在范强和赢虔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嬴渠梁此来并没有摆开国君仪仗。也不许书院中人回报白栋,穿了件卜戎异亲手织成的毛衣。外面罩了件鱼白色的常服,远远地就叫白栋为四弟,摆明了是以朋友身份前来,可不是国君会见臣子。嬴渠梁也不傻,这次与魏国谈判他这个国君是一定要到场的,可也没必要白瞎了白栋的‘一番心意’;到时就是秦国白子与魏国商定合作事项,秦国国君刚好做个见证而已,日后当真有了什么麻烦,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魏申见过秦君……”

  “惠施见过秦君……”

  魏申和惠施见到嬴渠梁前来,都是心中大喜,两人上前见礼,老颜俭和孟珂等几位夫子也以宾主之礼见了,他们都是当代文宗巨子,肯来凤鸣书院都算是给了嬴渠梁好大的面子,都是客人身份,比魏申惠施更为随意。

  “寡人来到凤鸣书院就等同到四弟家中做客一般,各位不必拘礼。”嬴渠梁很聪明地将话锋一转:“现在寡人很好奇,惠子听过寡人四弟之言,不知当作何想?”

  都是老成精的政治家了,嬴渠梁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惠施这是要与白栋盘外交锋,不过老四就是老四,随手就拉上了孟珂和墨家,看孟珂认真的样子,惠施若是对答稍有不慎,这场论战只怕立即就会演变成纵横家与儒家之争,儒家的嘴炮可是天下闻名,纵然是惠施这样的舌辩之士也会大感头疼。

  “呵呵,惠施想问白子与孟子,‘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正如白子建立钱行,诸如存取兑汇也便罢了,唯独这推广‘新银’令人不解,天下以铜铁为币已届千年,贸然以银更换,就不怕引起轩然之波,乱了天下商路麽?‘子非天下人,焉知新银之乐’?”嬴渠梁都来了,惠施更要抖擞精神赢下白栋,这一照旁棋直接引向中宫,图穷匕见。

  “你……”

  孟珂张口结舌,瞪眼望着惠施,感觉这个人简直太卑鄙了。如此论辩,简直就是耍流氓!这不是废话麽,在场诸人都是四肢灵长之人,如何可能是鱼?既然不是鱼,那也就破不得惠施的立论!这还怎么辩论下去?不觉看了一眼杨朱,杨朱却不理他,只顾抬眼望天,孟珂气得一跺脚,这个杨朱也是小人!你不是最能胡搅蛮缠麽?如今怎就不顾及凤鸣书院的颜面?可知道白子若是输了,日后天下人都会说惠施辩论无双,一个人就赢了凤鸣书院的诸位学宗,这个脸可丢不起啊!

  “呵呵,请白子教我。”

  惠施这人若从背后看也是仪表堂堂,坏就坏在了一双鼠目上,由相及人,有这种眼睛的人往往‘心思闪烁、灵变有余、本固不足’;此时的惠施还年轻,不是日后那个经过了大半生磨砺老成谋国的魏国‘宰相’,辩论得施之后便不免有些轻浮,仿佛他已经是个胜利者。

  白栋瞥了他一眼,在湖边走了几步,似乎是在边走边琢磨应对之言,其实是在内疚,庄周小朋友,对不住了,今天借用你的名言,日后若是有缘,说不得要在凤鸣书院替你留下一个名额……

  转身看看满眼得意之色的惠施,白栋大声道:“惠子,‘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鱼之乐’?”惠施顿时愣住,一时无言以对。

  “答得好,妙极!妙极!”

  孟珂欢喜的快要疯了,如果不是顾虑当代学宗的身份,真想将白栋抱在怀里狠狠亲一口,妙啊……惠施是个小流氓,白栋就是当之无愧的大流氓,这个流盲耍得好!自己可是又学了一手。我不是鱼对不对?你还不是我呢!如此灵变无双,也亏这小子是如何想出来的,怪不得连杨朱这种狠人都要甘拜下风了。

  欢喜过后,几位学宗便陷入深思,这两人一对一答看似无理诡辩、不过口舌之争,可当仔细品味之后,便觉其径也幽、其意也深,足成流传千古的论辩名言。

  最淡定的反倒是白栋这个当事人,庄子和惠施的‘鱼之辩’其实就是逻辑学中的‘偷换概念’,诡辩之术耳,初闻新奇,若是被人用得多了,那就是口头禅辩不完,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

  “白子请受惠施一拜,我输了。”

  惠施倒也磊落,走过来深深一躬,抬头定定望着白栋:“魏秦相联,于双方皆是有利无害,世子轻身入秦,更是足见诚意。方才所为之辩,不过是寻常纵横家争锋夺势之举,还请白子见谅。”

  “惠子太谦了,白某不敢当。”

  “当得起!秦公、白子……秦国有今日之强盛、魏国却现弩末之衰,皆缘秦军贤明、白子大才也,世子与施再无疑虑,当为白子臂助,秦魏再次交好相联,共成天下强国。施以为,白子所谋非在一国一地,乃至华夏也,因此只可联魏,不可敌魏。”

  “呵呵,秦国不是吴起时代的魏国,交好联合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世子可以左右魏王麽?”白栋点点头,转目望向了魏申。

  “申来时曾问过父王,父王言说,若有西君担承、则魏秦之盟可期十年!十年后是敌是友,当遵天下之势。”

  “好一个当遵天下之势……”

  白栋走到嬴渠梁身前,忽然深深一躬:“二哥如果不反对,小弟就做主了。”

  “正该你做主。不过下次有这种大事,平安郎不可再瞒二哥,否则我会打你的屁股……”嬴渠梁笑着看看魏申和惠施:“魏秦联盟之事,当由我家四弟做主!”

  第四百五十八章 谁说会赔钱的?

  赢虔饶有兴致地望着白栋,心情有些复杂。

  被老秦一时竖为榜样标兵的大公子其实很矛盾。身为献公长子却无法继承君位,若说他没有半点心结那是不现实的,其实在孟西白三家叛乱、密使潜入栎阳密见他时,这位‘全顾大局’的长公子也并非没有动过心;只是他并非完全为了争夺君位,而是认为自己若是当了国君,一定会比弟弟嬴渠梁做得更好而已。

  结果孟西白三家被白栋平定,接下来稳定国中、经略西域、发展经济、提振王室……白栋一步步走来,竟是稳固了老秦江山,让这个湮存西寒的国家再次进入了高速发展的阶段。赢虔因此激赏白栋,却也有些莫名的失落,弟弟嬴渠梁文才武功都不如自己,却偏偏得了白栋和卫鞅这样的能臣,运气未免太好了。

  对白栋赢虔是既欣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情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这位西君白子究竟是爱是恨;偏偏又是这位白子拯他于危难之中,帮他保住了鼻子,就更是恩怨难明了。

  上次白栋密会魏申时他也在列,听到白栋说出‘金戈铁马之下,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此等豪言壮语,一时大为快意,从此就在默默关注这个神奇崛起于秦国的白子。不过他也和魏申惠施一般的好奇。白栋为什么坚持要推出‘新银’。建立什么‘银本位’制度?此举看来并无好处。而且要大大的赔钱,范倜可是陶朱公的后代、商家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连他都不看好的事情,为何白栋就要如此坚持?

  “在恩师带我去过的梦中之国曾经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利润总是伴随规则而生,商人抢夺的往往不是短期利益,而是制定规则的权利……’

  白栋笑着看了看诸人道:“世子是个聪明人,对我的经纬定位法颇多心得。当知经度之定,首先就要确认一条被世人承认的本初子午线,而这条本初子午线是不是就必须要定在栎阳呢?”

  “白子是天下第一个提出经度的人,所以这条本初子午线就被白子定在了栎阳,也就成了所有修习经纬定位法者认同的规则。不过这条本初子午线未必就是要定在栎阳的,它不过就是一个规则,定在大梁也可以、定在临淄也可,甚至可以定在周天子所在的洛邑……”

  魏申点点头,时至今日提起白栋发明的‘经维定位法’他还会由衷佩服这种天才的构思。

  “大公子说得好。其实本初子午线定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都是可以的,但是我这个发明者却将它定在栎阳。从此栎阳的子午线就是规则!天下习练此法者都要以此为据,那时就算再有人定下别的子午线。也不会为天下接受,这就是首先制定规则的好处!规则制定了,难道还怕利益不会随之而来麽?”

  “白子是说,推行新银制度就是要推行一种规则,就算在推广初期会赔钱,日后也能大大地赚回来?”

  魏申精神一振:“秦魏联手合作,咱们去大赚楚国人、赵国人、楚国人的钱?妙极,这可真是妙极了。”

  世人都知道秦齐交好,齐国徐公更是白栋的长期合作伙伴,齐国人的钱估计是赚不到了,不过能够赚到其它国家的钱,还是很让魏申激动。

  “华夏有一种怪现象,银贵而铜铁贱;偏偏铜铁所用更广,不比银只是奢靡之物。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原因就是银矿太少,穷华夏之力,也不过十矿之数,而铜铁矿却多,因此在贝币之后,就是铜铁币大行其道……”

  白栋微微叹道:“现在战士无法人人配备铜铁做成的盔甲,很多农夫还在使用木制的犁耙,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铜铁被大量拿去做成了货币!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些拥有铜矿的贵族士大夫却还在私铸铜币、铜锭!引得物价上涨、黎民难以生存,国家却无足够的铜铁可用!魏国一定也有这样的事情罢?魏王难道就不着急、世子难道就不气愤?可是我知道,就算是魏王和世子也会有心无力,因为这些根深蒂固的贵族集团总会有办法绕过国府法令,铜铁专卖时常会成为一纸空文。”

  魏申听得连连点头,白栋这些话算是直指病根了。魏国又怎么样?吴起出走就是老贵族集团取得胜利的最终结果,否则武侯会傻到只听信公叔痤的话麽?就是他也是在老贵族集团的支持下才有了今天,惠施就是个‘亲老派’,对他支持最大的叔叔公子昂也是老贵族集团的代表人物之一。

  其实白栋还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意图,大航海时代一旦开启,世界货币就将以‘银本位’为基准。在此之前,华夏必须将铜铁资源用在刀刃上,尽快壮大力量,以图在大航海时代称雄!

  这一场提前了近两千年的海上争锋将与他的西进政策双管齐下,所以在此之前培养国人使用白银的习惯,尽快建立‘银本位’时代,就等于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当然,如果华夏的白银库存达到一定数量,也不是不可以推出‘华夏银券’,就像后世通行世界的美金一般,不过那就是比较遥远的事情了……

  嬴渠梁一直没有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白栋。秦国也有盐铁专卖制度,这个‘铁’指得其实就是铜铁,而且还是以铜为主;其中盐业运营权给了白家,白家也从没有让国府吃亏失望过,可铜铁就不一样了,从穆公时代起一些大家族就通过种种合法手段获取了铜矿和铁矿,虽然迫于专卖权的规定,每年都会将所产铜铁上缴一些给国府,却也只是九牛一毛,其中就包括甘家、章家这种三四代传承的大家族。就连卫鞅这种敢割公子虔鼻子的人也会有所顾忌,并没有在推行新法时剥夺这些大家族拥有的铜铁矿。

  赢虔却是听得双眼发亮:“如果成功推行新银,就可以让取代铜铁成为货币,铜铁可就没有今天值钱了!那时战士们就可以换下残破的武器和甲胄、农夫可以使用最可手的农具,秦国和魏国这样的国家将可以强者恒强!”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赢虔能够看清的道理,嬴渠梁魏申和惠施自然也看得到,一时都有些兴奋雀跃,只有范倜定定地望着白栋,忽然问道:“白子有把握找到更多的银矿?若是只靠高价收取铜铁币,我等可是要赔很多钱的……”

  无论前景有多么美丽,身为商人的范倜也并不会忘记眼下的困难。要推广新银,前期的巨大损耗将是无法避免的,比如白家商社要收取市面上流通的铜铁币,就必须用高价兑换,换得越多就赔的越多,那些坐拥铜铁矿的大贵族都可以开坛酒庆祝了,因为秦国白子是要撒钱给他们……若只是白家撒钱范倜才懒得多管闲事,偏偏范家是白家的合作伙伴,白栋可是要拉着他一同撒钱的,这就不可不问清楚了。

  “范兄所问也是惠施的疑惑。上次世子于魏地密会白子时曾经谈及,世子有朝之日,当与白子展开各种密切合作,举凡经济、法令,当效白子之法,与白家同进退。更要在兵事、大政等各个方面与秦国结盟,同为天下强国,实现白子胸中宏图!所以白子要推广新银,魏国也不可坐视,自然要助白子一臂之力;不过现在世子还不是魏王呢,就算世子日后登临君位,魏国也是大有大的难处……不瞒白子说,庞涓在时日日操戈、年年兴兵,魏国有多少家底也要被他掏空了,可是赔不起啊。”

  这就是只老狐狸,一听到推广新银要赔钱,立即就叫起穷来,还不忘记扯上庞涓。谁让庞涓是你的师兄、现在又是在为秦国出力呢?他弄出的烂账自然该由你这位天下豪富的白子承担!

  白栋看看魏申惠施和范倜,忽然哈哈大笑:“赔钱?谁说推广新银就要赔钱了?世子和惠子有这种错误的想法也就罢了,范兄可是陶朱公的后人、当代巨贾,难道连你也看不清其中的道理?还是范兄知而不言,故意要考较我这个后生晚辈?”

  “白子言重了,范倜哪里敢有考较之意,不过要如何推广新银而不赔钱,还请白子教我。”

  范倜现在是越来越好奇了,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如何在推广新银初期不赔出血本来,难道这位白子手中真有银矿?不可能啊,银矿可不比铜铁矿,从商代到今天也有七八百年了,银矿的数量却一直不过两掌之数;再说就算有一两个银矿也没用啊,提取采炼也要耗费大量的工本,所得银量也远远支撑不起推广新银所需的庞大数字。

  白栋看看范倜,微笑道:“我有一法,先做直中取,意在曲中得。各位不用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 白子当庄

  忽然起了一阵风,将远处易贰叁的琴音远远送来;仿佛是要伴随白栋说话的节奏,琴音忽而低沉连绵、如剥茧抽丝牵连心意,忽而高亢激昂,伴随白栋的关口高潮,引人入胜:“栎阳银铜的比价是一比十三、魏国大梁是一比十二强、齐国也是如此……华夏银矿有十,二者于山东、二者于燕齐、一者于越、余者则多在楚蜀南地。所以在楚国的比价是一比十二。即便如此,因为银少铜多,各国君室和贵族士大夫仍会高价购换白银,以做奢靡之用。所以如果我们将比价降低到一银比十铜,则天下之人都会疯狂拥来购买我们的银子,而我们则可大量收取铜铁……”

  “果然如此,这样一来,咱们可就越赔越多了;来讨便宜的人会门庭若市,不将咱们坑光了誓不罢休。这种做生意的手法实在是太深奥、若非白子这样的天才如何能够想得出?”

  这不就是坑爹麽!众人围坐在白栋身旁,一个个都听得瞪大了眼睛,只觉阵阵心惊肉跳,仿佛自己已经被白栋坑得破了产一般。

  真是越听越是糊涂啊……魏申和惠施也就罢了,比起白栋和范倜他们基本就是无产阶级,所谓的合作也更多要建立在国家层面;范倜却是一路惊心,他现在都怀疑白栋跟他有仇,什么‘先做直中取、意在曲中求’啊?难道这小子是故意挖个陷阱要范家跳麽?

  “都说了不会赔钱,范兄这样说是在怀疑我的能力麽?你以为白家和徐家搞得商贸据点是什么?初起三十六、继而一零八,如今白徐两家的商贸据点已经遍布华夏。过了两百之数!除去白家和徐家自行培育出的两千精壮。靠徐白两家讨生活的游侠儿就过了八千人。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这两百个商贸据点的安全!今天我也不用隐瞒什么,这两千个商贸据点交割粮食精盐、也有私售的铜铁金珠、就连前段时间从日本岛贩来的猴子也是在这里明价出售,现在就连它们都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东瀛奴’!”

  东瀛奴这个名字是白栋给取的,灵感来源就是唐代风靡一时的‘昆仑奴’,如今男奴都被丢进了矿洞,女奴吃过粮食精盐,蓄养数月就能褪去一身毛发。再经过特别培训,学些不入流的靡靡之乐,就成了先秦奴隶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昂贵货色。白栋这可不是要让历史开倒车搞什么奴隶制度,只是奴隶和私掠本来就是大航海时代的特色的催化剂,就算他不搞西方人也会搞,只要尽力让华夏人不再做奴隶就好了,至于日本猴子,管他去娘?白栋在另一个世界的外婆就是金陵人,看到岛国上的生命就是不顺眼,可没兴趣做它们的圣母……

  “魏国盐祸殷鉴不远。想必世子与惠子还没有忘记罢?遍布天下的商贸据点可以带来庞大的交易,拥有了交易量就等同拥有了无限机会、做为庄家的机会!”

  白栋微笑道:“如今各国都有农庄。往往是贵族或大地主成为庄主,这个庄主就是庄家了。只不过这些庄家是主导土地价格,让佃农为其劳作,而我们这个庄家却是主导交易价格,令天下商家趋利而来。如果我们在商贸据点中加入新银兑换铜铁币的交易内容,那么趋利而来的可就不只是普通商家,还会有那些坐拥铜矿铁矿的大贵族……”

  “转手就有两成利润,实在太诱人了,若非范家与白家是合作盟友,我也会趋利而来。不过他们来得越多,咱们赔得也就会越多,这就是白子说得‘直中取’麽?那什么才是曲中得?范某想不明白……”

  “是啊,真不明白。”

  范倜话音一落,魏申惠施就跟着点头,表示我们也很迷茫。

  “银铜兑换比值一出,白家商社、范家商社、还有齐国的徐家商社、秦国的甘家、杜家,都要先行投入一大笔钱算做庄中份股。不过大家可以放心,咱们不是赔钱,而是‘投资’,日后我自有手段收回投资,还可大赚一笔;以后你我各家商社主导天下银价,只怕范兄会开心的睡不着。”

  当着魏申和惠子白栋也不愿说得太透,不过承诺还是要给的,范倜毕竟是在商言商。就连徐公也是泰半基于利益,否则也不会跟着他做送财童子。

  白栋看了看魏申和惠施:“魏国若要参一庄,那也是可以的。只是事关重大,此刻白某不便透露太多机密,只能做如此保证。至于如何运作手段,借推广新银之机名利双收,世子也不必询问,只问可能信得过白某否?”

  “寡人信得过四弟,也想参一庄,不过老秦禀库快空了,若是寡人还要调用大笔钱,左庶长就要死谏了。这样罢……国府先向老四借五十万钱,日后赚到了钱再归还于你就是,老四是大秦的忠臣,想来是一定会应允的罢?”

  没等魏申开口,嬴渠梁已经抢先表态了。他已经闻到了金钱的味道,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君上都这样说了,臣下还能说什么?”

  白栋不觉苦笑,二哥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这种办法也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五十万钱还算不得一份股,最多算半份。”

  “白子,范某没有听错吧?你这一份股就要百万钱,你……你这一个庄共有多少份股?”

  “一庄百股,共是万万钱!白家认领三十股、齐国徐家二十股、秦国甘家、杜家、各是十股。我还为范兄留下了二十股,余下的二十股则由秦国、魏国及各国与白家交情密切的大商社认领……范兄不用这样看我,我还怕不够分呢。当然,若是范兄认为二十股太多,少认些也没什么关系。”

  “万万钱……好大的一庄!好大的手笔!日后当庄运作自然是白子为主,不知我们这些商家可有份参与?”范倜稍稍有些犹豫,毕竟是两千万钱,就算范家是历代经商的天下豪富也要考虑清楚。

  “到时的具体运作自然都是我来做主,只是事后会通传各家。若是范兄不能接受,也可不参与此事,我当不会勉强。”

  白栋微笑道:“并非我要独断专行,实是庄家运作瞬息万变,兹事体大机密为要,实在无法与诸家商议后才做决定。”

  这场大庄运作的第一目的就是要坑死那些手握铜铁矿的大贵族,只有打跨了他们方能实现白栋推广新银、建立‘银本位’的构思;所用手段就如后世股票市场和期货市场上的庄家一般,也就是白栋才能明白。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跟范倜、徐公他们商量,那样只会平添变数,白栋要得就是独断专行、才能动如雷霆。

  “也罢!齐国徐家与白家是盟友,难道范家就不是了?若论世代经商的底蕴,他徐家如何比得上陶朱公的后人?范家就认了这二十份股,若是白子为各国商社所留的份股还有剩余,范家也一并认了!”

  范家和徐家都是当世的豪富大商,生意遍及天下,可根基却都在齐国;一个山头上趴着两只老虎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两家还都是‘公老虎’……既然徐家认了二十股,范倜如何不敢认?就算赔钱他也不会示弱,范家一定要比徐家赔的更多、赔的更惨!

  “范兄果然爽快!你这两千万钱也不用运来秦国了,我会给范兄一份详单,还请范家将这些钱分别送到我指定的商贸据点去。”

  白栋心中微松,要做成这一单大庄,没有万万钱是不成的,范家若是不肯认股,他还真是有些难为。白家这段时间的花费太大,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白子,这个……魏国能认下多少份股,此刻本世子也无法保证……不过本世子还有些积蓄,五……五十万钱还是能够凑出来,白子也算我半股如何?”

  魏申眼巴巴地望着白栋,在这位天下豪富的白子面前,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叫花子……

  第四百六十章 爸爸去哪儿了?

  每逢中秋时,接不到秦国家书的赢姝就会躁狂症发作,像一头母犀牛那样在宫中走来走去,遇人撞人、遇神伤神。这是一个令宫女内侍欲哭无泪的时节……

  田因齐变了,渐渐坐稳了君位的齐国柳下惠近来做了一系列令天下人震惊的事情,在齐相邹忌的辅助下,开始严惩腐败、表彰清廉、发展军事、注重农商;历史果然还是那个历史,并没有因为白栋拐走了孙宾并且代替齐国打赢了魏国就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日后那个睥睨天下的齐威王终于开始展露出他的狰狞头角。

  田因齐在用事实证明,男人是否有力与胯下那玩意儿根本没多大关系,也在向整个华夏宣告,如今的齐国将与以往不同了!

  可怜的阿地大夫一头就撞在了田因齐的刀头上,国君心腹只是在他的领地上转了一圈儿,他就被齐宫策卫押上了囚车。作为这个时代贪官的代表性人物,阿大夫活是活不成了,而且也不会有好死;田因齐竟然在临淄宫前置了一只大鼎,鼎中注满沸水,然后脱光他的衣服当油肉一般扔了下去,这还没算完,田因齐还命内侍拿了许多大碗来,每个观刑的官员都会分到肉汤吃……

  田因齐就是疯了,不只是满朝文武被要求观刑,就连赢姝也得到了‘邀请’;按照田因齐的话说,国夫人本是不该参与这种场合的,不过秦国变法行新政,齐国现在也在变法行新政。国夫人不妨比较一番。看看寡人可有不如白子卫鞅之处?对了。寡人也有自知之明,还不敢比较白子这般天才,可要说到严刑峻法,也未必就比卫鞅差了罢?

  那一日满朝文武看到的是远超诸侯礼制的鼎器和新君的勃勃野心,赢姝看到的则是田因齐无比凶残的一面。当大鼎中渐渐冒出人肉汤的香气,当齐国君臣每人都盛了一碗肉汤,就像喝牛肉汤、羊肉汤一般地喝下去时,赢姝险些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回到宫中后更是大病一场,每天只会抱着岳宝宝瑟瑟发抖。那个田因齐还是曾经在她皮鞭下颤抖的小男人麽?现在的他是个大恶魔!

  “妈妈,爸爸去哪儿了?”

  快要三岁的岳宝宝口齿非常清楚,就像那个曾在栎阳宫中舌辩卫鞅折服杨朱的死冤家;听到岳宝宝叫着爸爸妈妈,赢姝不觉心中一暖,感觉舒服了好多。

  爸爸妈妈这样的现代词汇是白栋私藏私授给自己女人和孩子的,并没有写入《白子新语》。所以就算岳宝宝当着田因齐的面叫出来,田因齐也万万听不明白。记得还是去岁住在白家庄时,白栋经常带着她们母子看星星,一个星星就有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有他、有她、还有宝宝。记得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坏人死鬼臭小子笑呵呵地对岳宝宝说:“宝宝要记住哦,你有一位侯父。还有一个爸爸。侯父再亲也是亲不过爸爸的,明白麽?”

  聪明的岳宝宝扬起春葱般的白嫩手指指着他,还有些口齿不清地道:“爸爸……侯父……宝宝喜欢爸爸。妈妈,宝宝要妈妈和爸爸在一起……”

  那天赢姝哭得很凶。女王终于肯放下皮鞭,像只温柔的小羊般趴在白栋怀中,就问他要如何安置自己母子,难道就将她们扔在齐宫不管了麽?你个没良心的,本公主多心疼你啊,每次都要选择最柔软的皮鞭才会对你下手,一颗心全都给你了!宝宝又是如何爱你这个爸爸的?他在田因齐身边的时间明明远超过在你这里的时间,却就是跟你这个‘爸爸’亲!可你……可你是如何对待我们母子的?呜呜呜……不行了,我的皮鞭在哪里?

  “如果不顾秦国和白家,我会毫不犹豫接你母子回到秦国,咱们就带着儿子成亲,看谁敢说半句闲话?可是我无法这样做……赢姝,你出身公侯之家,难道不明白人生于世就开始有了无数牵挂,又有哪一个可以真正无所牵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西君白子的名声我可以不看在眼中,可秦国的名声呢?你赢家的面子呢?秦齐邦交呢?田因齐绝非池中之物,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面对秦国和我这个白子,所以岳宝宝和你在齐国不会有任何危险,日后更有一番际遇。赢姝,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要岳宝宝回到白家,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承受世人非议,还是期望他日后成为一方公侯、甚至是齐国的君主?”

  白栋将岳宝宝抱在怀中亲了又亲,几乎忍不住就要答应赢姝的请求不顾一切将他母子接回秦国收入白家,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情感。

  “我和宝宝信你,会等到你说的那一天!”

  赢姝是咬着牙下的决心,毕竟是出身公侯家的女子,她自然知道私生子和齐国储君的身份天差地别。田因齐无子,以后也不会有儿子,就算他知道白岳的来历又如何?他敢不认麽?就算他不肯认账,难道还敢得罪自己的男人不成?呆在齐国越久,她耳中关于白栋的传言就越多,就连齐人都对自己的男人无比赞赏畏惧,有如此一个奇男子站在自己母子身后,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田因齐也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君主,惩贪腐、树正气,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阿大夫这样的人,却也用无数鲜花和彩声竖起了即墨大夫这样的榜样。官风树正后,他又亲近贤良之臣、拒绝奸诈的小人,让原本就有大国底蕴的齐国日渐强盛,现在赵侯、宋公都已经暗中遣使入齐,虽然没有言明要尊奉齐国为盟主,却隐隐有投靠强齐抗衡魏国的意思。

  齐国从一个中等强国发展到如今的大国气象,田因齐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这个男人如今除了‘下面’还是没有太大的改观,上面却是俨然威整,像个奇男子了。不过田因齐并没有被一时的成就冲昏头脑,秦齐联盟还在,他与白栋还是好兄弟讲义气、老婆孩子不分家,只是赢姝隔三岔五就跑回娘家却是不成了,被赵宋诸国看到了岂非会说他田因齐惧怕秦国、任由夫人乱来麽?为此田因齐特意修书一封送给嬴渠梁,言明除秦国家书来请,赢姝不得主动归秦。嬴渠梁心领神会当即应允,比起白栋来,嬴渠梁对自己这个妹妹其实更能狠得下心肠,在他眼中一切儿女情长都应该为政治让步,哪怕自己的亲妹妹也是一样。

  如今只有年关祭祖和中秋之日才能够接到来自老秦的家书,现在中秋快近,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赢姝千盼万盼却始终不见家书到来,真的忍不住了。就这一个早上,已经摔了十几个白家出品的精瓷碗,踢翻了几盆花草,还有几个倒霉的宫女内侍被拉出去打了屁股。现在都没人敢进赢姝的露华宫,因为谁进谁就会倒霉。岳宝宝小心翼翼地望着母亲,想不明白往日‘温柔可亲’的妈妈为什么今天会变得如此严厉,试着叫了声‘妈妈抱’,却被赢姝狠狠瞪了一眼‘抱什么抱?要抱找你那个没良心的爸爸去!’岳宝宝顿时嘴角一歪大哭起来。

  赢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忙着回头哄岳宝宝,岳宝宝却哭得更大声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很不公正的待遇,必须要用哭声抗议。赢姝不觉手忙脚乱,小鹿这个该死的也不知去了哪里,一大早就说出去为宝宝取花露,到如今还不见归,这是要死麽!等这个小妮子回来,说不得要打断她的腿!

  第四百六十一章 从巫禁之道说开去

  轻轻飘过后花园,迈开小莲步快速行走着,小鹿儿轻盈的就像是一只小燕子。

  来到华夏已经一年多了,小鹿儿已经彻底融入了华夏大家庭,从毛茸茸的小母猴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花不溜丢的华夏大姑娘;褪去一身绒毛后,她的皮肤比丝绸更滑、比白玉更白,连赢姝看了都要嫉妒,明明就是四尺高的玲珑身材,却偏偏腰细臀大惹火招眼,就连田因齐这种男人看了都会咽吐沫。

  这就是个小妖精!却偏偏被岳宝宝看上了,每天除了要母亲赢姝抱,还要她抱过一抱才肯乖乖地吃饭睡觉;赢姝都在白栋面前埋怨过不止一次了,你儿子为什么就是喜欢小鹿这个玲珑小美人?这就是胎里带的!随了你的花样心肠!你老实交代,那日在船上为啥别的日本猴子都不肯救,偏偏就要救下这只小母猴子的?定是看她生得周整是不是?

  白栋都要冤死了,原本看小鹿聪明伶俐,还想过略做调教让她服侍娘亲,现在看来还是算了,让小鹿呆在齐国就好,谁让儿子谁都不爱就爱这个小妖精呢?

  老夫人白越氏倒是很喜欢小鹿,去岁中秋时赢姝归秦,在白家庄偷偷住了一段日子,老夫人见乖孙孙如此喜欢这个玲珑娇媚的女孩儿,还曾想过要她做岳宝宝的腾妾,这在老秦就不算什么,常常有富贵人家为还在吃奶的孩子找个大了十几岁的妾,服侍‘大丈夫’们吃奶撒尿什么的,风俗一直流传到后世。到了新华国建立才算彻底断绝。还好白栋对这种风俗深恶痛绝。娘亲说了也不成。否则小鹿现在早就是岳宝宝的大老婆了……

  小鹿很聪明,来到华夏没有多久就学会了华夏语音,平日没事的时候就乖乖呆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华夏人看,一年多下来,早就成了个华夏通;比起衣冠锦绣的华夏,她记忆中那个弱肉强食朝不保夕的‘故乡’就没什么好留恋的,她现在早就把自己看成是华夏人了。

  小鹿知道。如果没有那个比部落头领更强大的人,如果没有可爱的岳宝宝,她现在就算不在恐怖的家乡也会像那些同乡‘猴子’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或者去可怕的矿洞,或者被皮鞭督导着学习歌舞,然后再被卖给华夏人中的‘贵族’。岳宝宝喜欢她,她其实也是非常喜欢岳宝宝的,虽然没能做成宝宝的‘大老婆’,可她却早就将岳宝宝视为自己的男人了,每天抱着岳宝宝一同入浴、透过花瓣羊奶水摆弄他的小鸡鸡时。她感觉自己都要被幸福充满了,心里热热的。娇嫩的身体都像要爆炸了一样。

  “华夏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那个强大的人原来叫白子、女主人原来是秦国的公主,这个地方叫齐国,女主人住在这么大的宫殿内,是因为她是齐国国君的女人……可为什么女主人回去秦国的时候,会住在白子家里?那个晚上小鹿偷偷躲在草丛里看过,白子把女主人紧紧抱在怀里,虽然没有像部落中的人一样抱住了就开始交配,可是也非常亲密呢……岳宝宝会是那位白子的孩子麽?”

  从蛮荒野岛上走出来的人也不可小窥,至少在性教育方面小鹿比一些华夏贵族子女的眼界更为宽阔,在她的家乡部落中,那些‘男人’抓住女人就会露天做那种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若不是她的年龄还小、又被十几个部落中的勇猛异性同时看上了彼此争夺不休,她也会生好多好多孩子,皮肤变得像那些部落中的女性一样粗糙。

  拥有蛮荒世界的生活经历和华夏的神奇际遇,让小鹿比同年龄的女孩子更为早熟,也更懂得趋利避害;很多人都当她是个蒙昧初开的小野人,在白家庄的时候,就连那位据说非常非常了不起的白子也没太过关注过她,却不知道她这只漂亮的小母猴早就变成了一只又美丽又聪明的小狐狸。

  小狐狸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能在华夏拥有安定的生活,完全是靠了岳宝宝,所以她会比任何人都更细心、体贴地照料宝宝,每天都要起得很早,去齐宫的后花园采花露;岳宝宝最喜欢在洗澡时放入这种花露,她也喜欢在采花露的时候偷听那些宫女和内侍说话,有一次还偷看到某个宫女和内侍在花丛中做那种事情呢,不过她没有声张,从此与那名宫女和内侍成为了好朋友。

  今天的收获很丰富,不但听到了很多消息,上次见过的那个内侍还送给了她一份据说很珍贵的报纸,据说上面有很多关于华夏的‘新闻’,拿过来看了一眼,已经认识数百个字的小鹿一眼就看到了关于那位白子的消息,他现在正在用银子收购铜铁做成的钱币呢,银子是什么小鹿不懂,铜钱她可是见过的,为什么白子要用银子收购铜钱呢?看那名内侍兴奋的样子,这似乎是件好事情?这些小鹿其实并不关心,她认识得字不多,只想知道这张报纸上还写了什么东西,女主人会因此再回去秦国吗?齐国这里虽然很好,饭却远远没有白家庄的好吃,也没有慈祥宽厚待她仿佛亲人一般的老夫人;小鹿想家了,这个一心系在岳宝宝身上的小妖精早就将自己看成了白家人,谁让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被她偷听到了呢?

  “十铜换一银,而且不分各国币种?宝宝,你可怜的父亲一定是疯了。”

  赢姝从小鹿手中接过报纸,大秦时报的事情她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快就传到了齐国;齐国有了大秦时报,第一时间看到的人居然不是她,这本来就让她有些气愤,当看到头条新闻时就更加气愤了,孩儿他爸一定是疯了吧,这样摆明了是赔本的买卖也要做?而且光是白家也就算了,报纸上大张旗鼓的宣传,这次参与推广新银的居然还有几个天下闻名的大商设,就连魏国国府和齐国国府也表示要支持,赢姝就更晕了。

  好吧,男人做的事情女人家不掺和,这是去年归家时娘亲的嘱咐,更何况自己的男人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从来坑人、绝不自坑,就不该怀疑他的能力;不过百家讲坛是怎么一回事?报纸山连篇累牍地报道了第一位即将登上讲台的居然是当代扁鹊秦越人!医家拔了诸子百家的头筹也就罢了,而且这位卢医先生要开讲的居然是《从巫禁之道说开去》?

  看到这条‘新闻’,赢姝不觉眼前一亮,压低了声音道:“小鹿儿,这些天你去花园采露,可听过有关君上的事情麽?”

  田因齐再是如何心胸豁达也很难顶着绿帽子整日出入赢姝的朝华宫,往往以政务繁忙为借口,十天半个月也难得来过一次;深宫中消息难入,赢姝有时还真不知道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去了哪里,前段日子田因齐去了宋国就是一走二十多日,若不是小鹿儿听到了消息,赢姝都不会知道丈夫的去处。

  那个冤家最近又是推广新银、又是举办百家讲坛的,任一件事都会震动天下,赢姝就不相信田因齐耐得住性子?巫禁之道可是他最上心的事情了,之前不是就请那位子与老人为齐国炼制神仙药,虽然后来没有成功,他仍旧不肯死心,又在与那个冤家联手,在齐越沿海建立造船坊组建出海船队了。

  “细君就不用问小鹿儿了,她如何得知寡人的消息?这段日子寡人颇多忙碌,倒是冷落了细君与小世子,赔罪赔罪。听闻百家讲坛开讲,主讲者正是寡人最推崇的卢医先生,寡人有心前往,细君可肯同去麽?洛邑离秦国不远,待听完卢医先生的讲说,寡人正好陪伴细君前去秦国,也该见见我那位外兄了……”

  没让人通报,田因齐大步流星走入宫来,带来的竟是赢姝期盼已久的好消息,让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太阳从西面升出来了麽?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为岳宝宝正名(上)

  秋风紧、战马却不催,西域的孙宾和庞涓不知道有没有着急?以孙宾的性情或许还能安心演练军伍、推演沙盘,庞涓这种战争狂人估计已经着急跳脚了;说好的打败阿里巴巴后就兵发西方呢?不周山算什么,‘而今迈步从头越、擎天古峰做泥丸’,这不是你白子做出的新诗麽?怎么自己却忘记了!

  从洛邑归来不久,庞涓的传书就如雪片般不停飞来,生怕白栋不当紧,还煞有介事地插上了鸡毛。白栋接到这种传书,一律是拔掉鸡毛扔去一旁;请战心切是好事情,不过波斯帝国的情况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复杂,如今景监和木西京这个波斯通已经潜入了波斯帝国,根据他们传回的情报,老秦的机会很快就要到来,如今却是不着急。

  推广新银和百家讲坛都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这两件事做成了,老秦就有了霸主气象,国力倍增再也不是什么梦想,那时再放出庞涓这头嗷嗷叫的恶狗,他就一定能帮老秦拣回无数根带肉的骨头……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着急跳脚怒气值满溢的庞涓白栋心情就格外的好,看看洛邑将近,猛催座下那匹大宛良驹,呼啸一声道:“孩儿们,洛邑去者!”就像戏台上的土匪头子山大王一样,西君白子也放纵了一回,马蹄的的声中,他的笑声不绝。

  远远就见洛邑城下疾风般卷来一匹枣红马,马背上的人儿一身火红色劲装,体态袅娜多姿。一头乌发没有像这个时代的人们那样或卷或盘。而是尽情披撒开来。说不出的纵意姿狂;人还没到面前,熟悉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夫君!跳蚤是要回家了麽?”

  一个多月不见,跳蚤还是那个跳蚤,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消了巾帼意气,一早接到白栋的消息,她连护卫都没有带,就骑了马出城来接,周王姬扁派出的迎客仪仗都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百家讲坛已经建成了。她这个王女也在王室住了很久,算是履行了王女的义务,现在总该走了罢?比起王室的安逸生活,跳蚤最喜欢的还是披发仗剑行走于墨血梅林之中,又或者伴随夫君千里决荡杀敌,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整天跟那些连只鸡都不会杀的贵族女子呆在一起,真是闷都要闷死了……

  “夫君!”

  还是会功夫的老婆够辣,两马距离还有丈余,跳蚤便纵身而起,越空跳入了白栋怀中。银铃般笑道:“什么时候带我去西域,我还是喜欢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夫君说过的,这首诗描写的是西域,是更西面的波斯帝国,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你如今是王女了,怎么还是一副游侠儿的秉性?你知道不知道,就连你的师兄禽滑西如今也还在洛邑,昨日还与我通过书信,说是要登上百家讲坛呢。你是周王的女儿、也是我的妻子、生为王室女,就有王室女的责任与担当,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白栋意似责怪地望着她,忽然转了转眼睛:“不过我的亲亲跳蚤说了不爱呆在这里,这才是最重要的,管他什么责任担当,管他什么王室之女呢?都是狗屁!不如这样好不好,咱们看过了卢医先生的讲演,夫君就带你去越国,咱们还要登船出海,去那个叫日本岛的地方看看,喜欢麽?”

  “喜欢,夫君去哪里,跳蚤就去哪里……”

  提到秦越人,跳蚤忽然红了脸,压低了声音在白栋耳旁道:“卢医先生帮跳蚤看过了,他说跳蚤体质好得很,若是生孩子一定能生一大堆……”

  “这么多啊?若是我养不起可怎么办?”看着跳蚤娇媚婉转的样子,白栋心中一动,算起来苦酒今年也快二十一岁了,跳蚤比她也不过只是小了半岁,而且这还是按照周岁计算的……

  远远看到白栋骑着匹通体雪白的神骏大马,马被上红衣飘飘香风微闻眉目传情你侬我侬,姬扁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这还要不要礼仪颜面了?这这这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东阳君在背后轻轻捅了他一下,提醒王侄你可要想想清楚,形式比人强,也不看看你这位‘外儿’来到洛邑后给洛邑带来了多少改变?放开百家讲坛这种开历史先河的伟大创举不说,文华超市一开、白家分社一成立,涌入洛邑的商家就足足增了十倍,洛邑终于有税赋可收了!比起这些来,王女跳上人家丈夫的马背亲密一下又怎么了?这才不算是违反礼仪呢,这叫做‘大礼者非礼’……咳咳……东阳君有时都会特别佩服自己,太不要脸了,这就是成功者的基本条件啊!

  “王叔你捅寡人做什么?涓儿的事情也就罢了,田因齐那个逆臣居然也要来洛邑!他竟也是白栋的好友,秦齐联盟、亲密无间!寡人曾经发誓,王师东进之日,必擒此贼,他……他竟敢前来洛邑,而且竟不通禀寡人!他眼中还有寡人这个天子麽?”

  东阳君看了眼盛怒的姬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难怪姬扁会如此愤怒,他私通嫂嫂气死了哥哥后,天下诸侯即使听到些风闻也没说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在各国君室也是喜闻乐见的妙事,若是有个千娇百媚的嫂嫂,大家也都有兴趣试一试,男人最能理解男人。可那时还只是齐国世子的田因齐却偏偏不买账,父亲田午身体不好,派他去王室致哀,他不肯去,就找了小母前往,而且还是个齐宫中地位低下的侧夫人,这一下姬扁大怒,齐侯田午他惹不起,就骂田因齐是个无礼的小子,田因齐是何等‘洁身自好’的男人,本来就对他勾引嫂嫂的事情羡慕嫉妒恨,听闻姬扁居然敢骂他,立即回骂过去‘叱嗟,而母婢也’,意思是说姬扁名不正言不顺,是个婢女生的,这个仇可就深了。(有注,见本章尾作者话中)

  “王即为天子,便该有四海之量,当知隐忍……”

  想了想,东阳君还是得劝:“王室能否中兴图强,首在秦国、首在白栋也,现在田因齐是白栋的客人,王若是得罪了他,那便是扫了白栋的颜面,对王室不利……”

  “哼!”

  姬扁冷哼一声没搭理他,东阳君暗暗叹息,真想着用心苦劝,却见自己这位天子王侄竟然跳下了天子仪仗,也不顾袍服拖沓难行,竟然一溜儿小跑到了白栋的马前,放声笑道:“外儿外儿,勿辜我女;外儿外儿,可见尘旅;外儿外儿,且住且息。”东阳君眼一黑,好啊,堂堂天子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先是拍人家马屁说你没有辜负我的女儿啊,又问人家路上可辛苦,衣裳都沾染尘土了,快下马休息吧,我已经准备好为你接风洗尘了……看来自己是瞎操心了,天子可明白着呢。

  “怎敢劳动‘外舅’亲迎,白栋有罪啊。”

  白栋的马术实在一般,只好被跳蚤抱着跃下马来,好在他脸皮够厚,也不会脸红,见到天子就在面前,忙不迭行诸侯之礼,他现在是天子亲封的伯爵,公侯伯子男,已经是高等贵族了,因此略为恭身就算见过了大礼:“适才听涓儿说了,在王室的生活好不舒适,白栋多谢外舅了。”王女嫁出去也就是白家的人了,他自然要感谢王室对跳蚤的照顾。

  “自家人不必如此,栋儿,田因齐这个逆臣是你的好友?是接到你的邀请前来洛邑的?”示意东阳君和卫士们都退往一旁,姬扁拉着白栋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田因齐当日骂他骂得太凶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就算冒险也要探一探白栋的口风。

  “齐侯?朋友倒算还朋友,好友就说不上了,而且臣下与他还有一段难剪难理的恩怨,哎……还是不说了。”白栋连连摇头,满脸都是苦涩之情,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哦?”偷眼看看已经远离自己的东阳君和护卫,再看看同样距离白栋丈许远的白家卫士,姬扁不觉精神一振,当年勾引嫂夫人的劲头儿又来了,重重握住白栋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栋儿,你是涓儿的夫君,那就是寡人的亲儿子一般,天下哪里有儿子藏了心事,不肯对父亲说的?还是说说罢……”

  “外舅有所不知,我与田因齐……哎……这个……难以启齿啊……算了算了,就算是我对不住他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哎……还是不说了。”白栋真是太为难了,就知道你想听,本子也正有一番盘算要着落在你这个便宜外舅的身上呢,可是不能就这么说啊,你得更着急一些才好。

  跳蚤奇怪地看着白栋,夫君今天是怎么了,变得如此吞吞吐吐,这可不像他的性情。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为岳宝宝正名(下)

  宫中燃起了儿臂粗的南海沉香木,臭咸鱼到了这里估计都能熏成香喷喷的,天可怜见,这可是王室库中最后一根南海沉香了,决定点燃这东西的时候,姬扁心疼的要滴血。

  还有幽王时期秘制的好酒,向往酒池肉林的着名昏君治成的酒能差?而且埋在地下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一直就没舍得喝,今天全都拿了出来,按姬扁的话说,今天不醉不归,醉了也不许归,外儿睡在外舅这里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了。

  白栋很给外舅面子,进了洛邑城就打发跳蚤回去,让白家车马自行安顿,然后就来到宫中陪姬扁喝酒;姬扁也是心领神会,连东阳君这个整日跟着他身旁的心腹王叔都没招呼,万分鬼祟地拉着白栋进了后宫,喝到畅快处,醉眼如丝地望着白栋,很没有仪态地咂巴了两下嘴巴:“如今就你我两个,说说罢?”

  抬头看看这个一脸八卦精神的老家伙,白栋很是迷茫:“说什么?”

  “别在外舅面前装傻!明日出了天子宫室,你还是做你的西君白子、我做我的名分天子;今天喝了我的酒,你敢不说?这可是幽王时代的美酒,寡人自己都舍不得喝,却拿来招待了你!”

  姬扁很郁闷,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却是什么都不给看,天下有这么做事的麽?换了平时间要维护天子的威严,这种蜚短流长的事情做不来,这不是酒壮怂人胆麽?天子也有没脸没皮的时候。

  “我与田因齐……哎……”

  白栋长叹一声,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大尊;姬扁挥退了内侍。一个天子一个西君。就像粗人那般自斟自饮。还别说,感觉特别亲切。

  姬扁看得一阵肉疼,真想冲过来抢下这最后一坛幽王时期的好酒,你小子倒是说啊,总是喝个什么:“栋儿,堂堂的西君白子,痛快些好不好,田因奇与你有仇?”

  “没仇。倒是有旧。我曾做过送婚使,带公主去齐国完婚,与田因齐颇多交往,多蒙他盛情款待。”

  “呵呵,原来你与这乱臣贼子倒是有些交情!”

  姬扁心中一冷,完了,白瞎了这一坛好酒,原来这小子与田因齐不但没有仇恨,还是交好的朋友。自己想着借助白家财势一雪遭辱之仇原来只是个幻想而已。心中一失落,喝酒也变得落落寡欢。多好的酒也顿时变得没有滋味了。

  “当然有交情,交情还不浅呢。为了儿子,我得拿他当最好的朋友……妻子与儿子都在人家的屋檐下,我还能怎么做?外舅,你倒是说说,我还能怎么做?”

  “嗯?你说啥?再说一遍!”

  足足有三斤酒下肚的周王姬扁猛地一个激灵,霍然睁大了双眼,瞳孔中寒光四射,紧紧盯住了白栋,只可惜他不是兔子,否则耳朵都能竖起来!刚才这小子说什么,老婆儿子都在人家的屋檐下?他几时有的儿子?寡人分明询问过涓儿的,这小子家中除了涓儿,就只频阳夫人这一个妻子,两女都无所出,却是哪里又跳出了老婆儿子来?莫非这小子有寡人当年的神勇,竟然背着涓儿生了一个儿子出来?而且听他话中之意,妻子与孩子似乎与田因齐大大有关,这可真是太妙了,没有枉费寡人这坛珍贵的好酒。

  “外舅说过,跳蚤做了我的老婆,我就如你的儿子一般,也没有不好说的……齐国国夫人生了个男孩子,而后就飞书于我,要我帮儿子取名,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白岳……”

  白栋又是一碗酒下肚,仰天叹道:“白栋愧对君上的信任,愧对公主、愧对齐侯,哎……”

  “你是说,齐国国夫人生下的孩子……是你的?哈哈……嗯,此事倒是颇令寡人意外……”

  姬扁强压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好孩子啊,这才是寡人的外儿呢!不枉涓儿做了你的妻子。不就是搞大了田因齐老婆的肚子麽?这有什么好羞愧的,真男儿该当如此,这种事你外舅我做起来才是大大的内行,以后有得你学呢!

  外舅看外儿,现在是越瞧越对眼,以往姬扁见到白栋与跳蚤,还会有些羞愧之意,如今终于可以挺直腰杆了,这小子跟自己就是一路人、都是处处留情开枝散叶的行家里手。

  “外舅就不要笑我了,公主毕竟还是齐国的国夫人,名份就摆在那里。田因齐虽然有些男人不可对外人道的毛病,凭自家力量生不出孩儿来,却也明白知道岳儿并非他亲生。我这个做父亲的要为孩儿日后考虑,真是头大如斗……这事太难,太难,却不是财力权势能够解决的。”

  “哈哈哈,既然田因齐没有开枝散叶的本事,公主又是齐国国夫人,你还有什么难为的?日后此子继位为齐君,寡人立即抬他一个公爵。都是自家的孩子,王室不顾看他还能顾看哪个?”听到田因齐有寡人之疾,姬扁这个寡人可兴奋坏了,感觉白栋实在是替自己出了一口胸中恶气,当真是畅怀舒适,就凭这便可以多活十年!

  “哎,哪里有这般简单?田因齐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登临君位不过两载,便将一个齐国整治的蒸蒸日上,杀贪吏、扶清廉,手段凶狠。似他这般人物,日后会甘心将君位传于我的岳儿麽?只怕变数极大啊。”

  “呵呵,岳儿若是别家孩子也就罢了,有你这个父亲在,莫非还怕他会吃亏不成,西君白子怕过谁来?若你当真担心,以白家的力量,让那个田因齐莫名暴毙也不算什么难事,那时齐人不抬举小世子登基为君,莫非还有别的选择?”

  姬扁也是个狠人,这就是借机报复田因齐,你做齐国世子的时候不是辱骂寡人是婢女所生麽?如此辱骂天子,就该死!

  “此事说到底还是我亏负了田因齐,为子绸缪算人之常情,若因此加害于他就未免太过阴狠,非我辈所为。”白栋摇头道:“其实也不必用如此手段,以白家的力量,日后要扶助岳儿登基并非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若那田因齐另有谋算,岳儿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那时就算白家有滔天财势也难下手。”

  “名正言顺?好笑,太好笑!当年我姬家先祖封齐地与吕公姜尚,传至齐康公却被田氏谋代!他田氏哪里来得正名,是我姬家要他做齐侯了麽?”

  “外舅所言虽然有理,可田氏代齐已有三代,若是算上田因齐,那已经是四代相传,齐国人多敬畏田氏,早已认其为正统正朔;更何况田氏治国有策,得有今日强齐,要贸然取代却是万难。”

  “呵呵,寡人算是听明白了……以你白子的手段、白家的力量,日后万一有变,要扶助白岳也不算什么难事,难就难在缺少一个名分是麽?”

  姬扁哈哈大笑:“这又有何难?栋儿你也不用绕着圈子与外舅说话,不就是要个名分麽?说到名正言顺,天下还有谁能比过寡人这个天子的?寡人这就送你一道天子令,为岳儿傍身靠势之用。日后田因齐若是老实传位于岳儿最好不过,若是敢起别样的心思,岳儿持天子令在手,白家可不用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了罢?嘿嘿……他田氏代齐,谋取我大周国土,本已不忠,寡人让田家享泽四代,已是天恩深厚,莫非他还想传上千代万代不成?”

  白栋看了看姬扁:“外舅,这样做可以麽?”

  “怎么不可以?寡人说可以就可以!掌书官,拿笔墨来……不,寡人要竹简刻刀,这份天子书只怕要保存多年,还是刻写在竹简上更为稳妥。

  第四百六十四章 十二医巫(上)

  新建成的百家讲坛很有后世内凹式歌剧院的味道,讲师往中心处的讲台一站,顿时就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而且观众位置逐渐升高,彼此不会遮挡视线,可以清楚看到讲师的一举一动、雅观或不雅观的微表情。

  秦越人面前的讲台上摆着个样子古怪的铜器,口大屁股细,细细的‘铜屁股’上连着竹管,这些竹管盘绕在四面的墙壁上,每隔三四丈远就连接着一个更大号的铜器。这些铜器就像是一朵朵盛放的昼喧花,看得人好不惊奇,白子弄出的这个百家讲坛古里古怪,打造这些铜器是做什么用的,难道白子也要效仿周公,要创造新式的礼器麽?

  赢姝和田因齐挨坐在白栋的特别包厢中,也是十分好奇,不过田因齐自从做了齐侯后就变得矜持多了,虽然心中狐疑,却不肯主动求教。他对白栋的感情十分复杂,心中极是钦佩这位天才白子,这次带赢姝前来百家讲坛,其实也是存了几分亲近之心,以求在白栋的大手笔中分一杯羹,为齐国争取到足够的利益;却又因为赢姝的事情,心中不无芥蒂,好在他自幼不能高举,原本就不算个完整的男人,所以对这绿帽子也不像普通男人那般愤慨,而且是个有为明君,自然明白比起秦国的利益,一点小小的屈辱并不算什么。要做齐威王、首先得学会做齐忍王,这就是白栋在仔细观察田因齐后得出的结论,这个人实在不简单,就算离了邹忌孙宾这样的名臣辅助。也一样能起风雨、惊天下。

  这次田因齐肯带了赢姝和岳宝宝前来百家讲坛。也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这就表示了一种态度,齐国不傻,已经看出自己这一次推广新银必有大利,是想着要加入阵营分些好处了。这让白栋在欣慰之余,同时也对田因齐多了几分警惕之心;此人当真是好眼光,白家刚刚以丰汇钱行的名义发布‘新银兑换法’,华夏各地的商贸据点有的响应较快,有的则还在调动人手、准备库银。尚不算全面展开,居然就被这个田因齐嗅到‘香味儿’了?不怪是与嬴渠梁并称于世的一代能君,不能因为他戴了顶有色的帽子就轻看了他。

  “诸君……”

  老秦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竟然放大了十数倍,灌满了整个讲坛;室中的各路士子纷纷耸动,原本大家还在奇怪,如此一个可以容纳千人的场所讲演者不是要吼破喉咙麽?此时才明白那数十个铜制‘昼喧花’原来是有扩音之用,只觉天下思路之奇,无过这位主持营造百家讲坛的白子。

  田因齐偷眼看了看白栋。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暗暗震惊;这两年齐国的探子可没少了在白栋身边下功夫。从轻灭草原狼群的霹雳药、到大败阿里巴巴的马镫马鞍和连环马,白栋每一次出手,都是如此的出人意料、甚至有改变天下格局之效;魏国如今为何这般低调?自从白栋发明的马镫马鞍渐渐流传开来,现在赵国、燕国、中山国,甚至是鲁宋这样的弱国都在尝试训练自己的骑兵部队,魏国称雄于世的铁甲武卒再也不是天下无敌的了,这位白子在西域打了一场胜仗,便能间接影响到山东诸国的军事格局,如此手段更有哪个做得到?别说就是一定有颜色的帽子,就是被他戴上了十顶百顶,还是要做朋友,万万做不得敌人。

  老秦还是比较淡定的,稍稍惊奇过后,就习惯了这种类似后世麦克风的新玩意儿,微微定神便开口道:“华医之道,首在心辨、辨人、辩地、辨四时节令、辨苏男女壮弱,合太极两仪、五行周天之道,乃成医道,有道之玄奇、儒之自克、墨之兼爱、法之令严也……”

  白栋听得微微点头,黄帝内经中谈论的医道就是以人为周天,人身为五行、阴阳二气为太极两仪,虽然玄之又玄,却是医家出源,不过中医的‘心辨’用药,那就是老秦的归纳总结了,这个时代还没有‘带脉论’‘千金方’,老秦本身既是一个继承者也是一个伟大的创造者。尤其让他惊奇的是老秦这个整日埋首在自己的小黑屋中捣鼓死人骨头的家伙,居然还懂得兼容并蓄,把儒法墨道都拉上了,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台下的士子们却是摇头者有之、不屑者有之,不就是个偏锋旁门麽,还扯上当代显学了?这位扁鹊先生的脸皮倒厚。其中却有一些得到旁听资格的平民黔首大力喝彩为扁鹊先生造势,自从这位扁鹊先生来到洛邑后,日日义诊为穷人看病,遇到富人来看就狠狠收钱,遇到穷人就分文不取还倒贴药,这是个大好人!所以无论扁鹊先生说什么,说得好还是不好,听得懂听不懂都得击掌喝彩,不然还有良心麽?

  “卢医本是医道晚学,原本是没有资格站在这百家讲坛上的,不过是秦国白子相邀,推脱不去,就来说几句闲话。医道者博大精深,卢医尚在门外,不敢妄言,今天就为诸君说几个医家的故事……”

  嗯?听到秦越人要说故事,台下的黎民黔首们兴奋了,各路士子却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百家讲坛是什么地方?那是天下士子公认的一代文宗巨匠、改文字、创诗体、兵镇魏国波斯、富达三江四海的白子所立!而且还是周王室认可支持,设在天子之都!这样一个学讲论辩之地,那是要比齐国稷下学宫还要高大上的地方啊!承蒙白子抬爱,让你一个百家之末的医家首讲,你却要说几个故事?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荒唐、荒唐到了极点!吃不到葡萄的人可太多了,个个都看秦越人不顺眼。

  “从巫禁之道说开去——十二医巫的故事……”

  厚着脸皮红着脸讲出了自己今天要宣讲的题目,老秦偷偷看了白栋一眼,但愿这小子没有欺骗自己,否则这张老脸可就要丢尽了。

  这个题目本来就不是他要讲的,是白栋这小子给定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十二医巫(下)

  老秦其实是个严肃认真的学者,除了偶尔酗酒、有些轻微的恋尸癖、见到人就喜欢摸人脉门外基本没啥大的毛病。

  被白栋定为第一个上台讲演的学士后,他是存了求全求满之心,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他在梦想着要借这次机会将多年研究所得统统讲出来,让百家认可、让天下注目,让医道也成为华夏显学,然后收下一票弟子,拿着白栋的钱到处给人免费治病,花别人的钱去帮助穷人,想想都开心。

  兴奋的老秦足足熬了几个晚上,才将自己的《论脉》一书整理得深入浅出,认为修饰到完美了,才拿去给审委们看。这时充任审委的几位学宗不是书院列师就是与白栋交好的甘龙等人,大家看得云山雾罩一头雾水,可也不好驳了白栋的面子,也就勉强通过,最后送到了白栋这里。

  白栋就看了个名字便给他打回去了,批了大大两个字‘不成,得改!’也不说理由。还是老秦治学认真,拿到被驳回的稿子后整整琢磨了两个晚上,终于发现自己这套论脉学说是有些过于艰深了,只适合教授有一定医道基础的学生,却不好拿去讲给那些外行听;于是又换了个题目—‘华夏医史’,这就是泛泛而谈了,主要说明华夏医术的发源、起承、用实、治理之道,不比论脉学说是他一人研究所得,外行听不懂、内行也未必认同。

  心想着这回总可以了罢?没想到还是被白栋打了回来,还是那几个字‘不成。得改!’。老秦当时就急了。洋洋洒洒给还在栎阳的白栋写了封千言书。指出华夏医道所以不兴,盖世人不解不近也,今日我老秦要做首讲,就得讲一讲华夏医史!而且我的稿子写得多好啊,深入浅出,考证细究,你凭啥给我打回来?这是天大的侮辱!再这样老秦我就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是个学者就得有脾气。老秦的脾气一旦发作起来,没有几坛美酒可是无法浇灭的。

  美酒当然不会少,十几坛白家秘酿的好酒送来,同时到来的还有白栋的苦口婆心,老秦喝着小酒,怒气总算平息了些,这才勉强打开白栋来书细看。白子是这样劝告他的:‘老秦,我的卢医先生,你可知若得人意必先得人望!要人认同你的医道,先要想办法让人肯坐下听讲!如此枯燥无味的华夏医史会有人看麽?我看没有几个罢?日后你的讲演内容是要上《大秦时报》的。就凭这些内容能让人掏钱?不要太任性,你这样会让我赔很多钱的。现在白家手上也紧,赔了钱让我如何支持你到处去搞义诊,真以为白白送出去的草药不要钱啊?”

  这下问题严重了,老秦这辈子就没服气过谁,可要说到白栋赚钱的眼光,他是心服口服。白栋说这样的内容不会有人看,报纸会因此赔钱,那多半就是了;这小子赔掉裤子没啥关系,若是因此耽误了他去天下义诊、到处送药的伟大事业那就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还是认真看看这小子是如何说罢。

  “大家好兄弟讲义气,老秦,我是不会骗你的!华夏医术迟迟不成当代显学,为何?实是医家如牛,只知附首耕作,不问报还所得,比得上孔夫子的嘴炮麽?比得上墨子的口辞麽?你要明白,‘盖俊者张目皆在衣冠也’……若是我们将这头牛打扮成一条牛龙蛟,还是即将化角成龙的牛龙蛟,那又如何?所以要忘记你的学士身份,先做一个学术明星!若是你的讲演能够让那些平民黔首都会兴奋雀跃,还用担心医道不成天下显学麽?”

  白栋是苦口婆心:“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只要让听者感兴趣,你就是成功!为此我们可以不择手段、不要脸皮、先活泼后认真、欲正经先非经,此方为王道也……我这里有份提议的讲案给你,老秦你仔细看看,必会发现一方新天地。”

  白栋这份来书用词新颖,常令老秦迷惑,不过还是勉强看明白了。这小子说得其实很有道理,想想孔夫子和墨子、管仲和百里奚,哪一个不是既有学养又擅长鼓动天下人?要鼓动天下人,该不要脸就得不要,该不择手段就不能手软!白栋提议的讲案他也看过了,非常有趣,虽然有些荒诞不经,却没有完全违反医家历史,最多也只是归于野史或神话类历史的范畴。

  先秦之前无定史!后世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周之前虽有夏商,可夏商时代的历史应该属于半神话时代,夏之前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是神话,统称为神话时代。

  医道在百家中敬陪末座是不假,可要说到发展历史,却在百家之前,当华夏还停留在三皇五帝的部落联盟时期,医道便已出现。不过那时的医道其实还是巫道,除去草药怯灾的手段外,更多为巫禁之学,所谓天下医者皆出祝由,便是这个道理了。

  就算经过了历代名医如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等人的研究发展,巫禁之学仍旧在华夏医道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吕氏春秋·勿躬》中说‘巫彭作医’,唐代有专门建立的祝由科,药王孙思邈的《千金方》最末两卷更是通篇讲解巫禁之道!

  现代西医东渐后,这些巫禁之道才被视为封建迷信,新华国建立后,政府更是将其当成糟粕来打击、剔除;可这巫禁之道当真就无一用麽?需知自古以来就是医巫不分家,就算到了后世二十一世纪,乡野民间也颇多一些擅以符咒、唱禁之学为人治病的奇人,很多人在大医院看不好病,被这些人弄一弄,居然就病愈了,其中神奇之处难为人道。

  古人今人其实有一点是相通的,都有好奇心,而且极为崇拜神秘力量;老秦不是要讲解《华夏医史》麽?巫禁之道就是不可跳过的重要内容,至于提高这部分内容的神秘性、趣味性、故事性,就不信听众会不感兴趣?不用担心那些士子,知识分子又怎么了?他们崇尚的礼法中就有祭拜天地鬼神的内容,迷信起来会比他们眼中卑鄙无文的黔首黎民更严重。

  白栋唯一担心的就是老秦不够灵变,想象力也有限,而且史家对巫禁之道记载不够详细,当真说不出几个代表人物来。算了……要让老秦如后世的易老师袁老师那般成功讲述一个个妙趣横生的‘历史故事’,还得自己略做指引,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史家有缺失那就更利发挥,没有代表性的巫医那就造出一批来好了,就是他们了,十二祖巫、医中之祖!后世那位了不起的网络写手,对不住了,你的设定先拿来用上一用罢?

  蓐收、共工、后土、浊九阴、帝将、相柳……只不过这些玄幻小说中的大能都白栋改头换面,一个个都成了心怀天下、济世活人的大巫医,每一个人都有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其中还不乏老少皆宜的爱情故事……至于故事之外的专业性内容,那就要拜托老秦来周旋了,反正这是他的强项。

  老秦看到这十二个充满传奇的人物,读过白栋的故事纲要后,当真是兴奋无比;其实他准备讲演的《华夏医史》中本来就有巫禁之道的部分,只不过苦于所知有限,原只想着略略提及,白栋就等于是为他丰富了这部分内容,而且经过白栋丰富的部分,怎麽看都是最吸引听者的内容。这小子当真是个天才!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先秦时代的学术明星

  在漫漫长河一般的华夏文学史上,真正充满娱乐性的文字并不多见,如果按照正常发展,要到唐代才会出现带有传奇色彩的‘游侠传’,明代才会出现小说;如今这个时代能够阅读的也就是诸子文章和着名的歌赋,白子创造的新诗就是最为灵活生动的了,可以让粗通几个字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得热泪盈眶,做梦都想嫁给这位奇男子。

  可想而知,经过后世无数读者检验的‘小说故事’会如何引人入胜。更何况这还是白栋去芜存菁,剽窃了后代写手大神的成名作品改编而成,又有秦越人这个华医史上璀璨夺目的大神医加入了足够提升故事逼格的专业内容,这简直太完美了,绝对可以做到雅俗共赏。

  这个时代的士子们还是能够接受神话类历史的,加上当代扁鹊的威名相济,谁会怀疑这所谓的十二医巫会是白栋虚构出来的?其实也不完全是虚构,在华夏历史上一定会有这类成功的医巫,而且绝计不只是十二个人,加上秦越人对巫禁之道的正确理解,这就是正经的历史!胜似小说却不是小说。

  历史上尝试百草的就只是神农麽?简直就是开玩笑,万一遇到毒草怎办?传说中神农是尝遍百草后才被断肠草夺去了生命,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麽,除非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在秦越人的故事中,神农去尝试百草时其实还是有小伙伴的,这个人就是大巫浊九阴,擅长巫禁解毒之法。每次神农被毒翻了都是被他所救。只是他不该爱上了同为大巫医的后土。为了追求美丽的后土,他暂时离开了神农,这才间接导致神农的死……经过白栋和秦越人这一改编,原本怎么看怎么逻辑不通的传说故事就此圆满无缺,甚至还加入了一段是个男人就会感兴趣的爱情故事,虽然浊九阴很不够朋友,却让人不禁会去猜想后土大巫究竟该是如何美丽?能够胜过春秋时期的桃花夫人麽?她的美丽居然让浊九阴抛弃了好兄弟,那该是美到何等的天怒人怨呢?

  先秦之前的历史本来就是荒诞不经的。更何况还是关于医家的传说?所以不用怕误导了小朋友,白栋和秦越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果然一段歪史讲完,平民黔首们固然是大感兴趣,就连那些士子读书人也觉别开生面,与记忆中的‘历史’相比,怎么比似乎都是秦越人讲述的更为合理。

  这个时代的听众要求真的太低了,面对这种别开生面雅俗共赏高潮迭起的讲演方式,完全没有一丝抵抗力可言;据说赶到百家讲坛现场的杨朱杨大嘴巴也尽是溢美之辞,认为秦越人的嘴炮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孔大炮,不过他也对《大秦时报》第一线记者白草儿表示。道法双修的他其实早就想到了更为精彩的讲演内容,白栋没有安排他第一个讲演简直就是百家讲坛的损失!什么时候老秦下台就立刻换他上。他是不会让白子失望的!

  杨大嘴巴是注定继续羡慕嫉妒恨的,老秦火了,连续十二日讲演下来,越来越是游刃有余。现在白栋都怀疑老秦做个医者是屈才,这个老宅男的口才虽然一般,却胜在表情夸张与听者交流手段高超,伴随他略带渤海味道的口音,竟然形成了一种特有的魅力,就如同后世那位在百家讲坛上赚到盆满钵满的易老师一样。

  如果只是嘴炮也就罢了,妙就妙在老秦对巫禁之道的理解还要远远胜过后世的孙思邈;这并非是说药王比不得扁鹊,只是药王出生太晚,到了他的时代巫医手段已有很多失传,秦越人是战国时人,所学尽多巫禁之道,是扮上一身行头就能跳大神的高人。一位来自楚国的士子久有热症,不知经过多少名医诊治无效,当场请求老秦施展巫禁妙手,结果当着现场千多人面前,老秦又是祝咒、又是用绢符、最后竟念起了咒语,结果一柱香不到,楚国士子便热症全消,说什么都要当场给老秦磕头。

  白栋其实也在为巫禁之道寻求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不过就算以他的见识阅历,也只知道老秦练有极为深厚的气功,可这也只是一名医巫必须的条件;至于符咒为何可以起到治病的效果,这是后世科学家都无法解释的问题,只能认为是以图示意,以咒代药,以符接通信息。这应该是古人发现的一种人与宇宙相沟通的能量符号,掌握了这种神秘的能量符号,就可以定向调动宇宙场,为人类身心健康服务、解决一些疑难杂症。科学看待未知现象本来就是最科学的态度,白栋不做柯雨路,可也不当司马北,保持中正持平之心才是一代学宗应有的面貌。

  老秦火了,《大秦时报》也火了,‘山鲁姐姐’的专栏开始连篇累牍报道秦越人的讲演内容,而且每次都有精彩评点。就没办法不精彩,有白栋和几位书院列师把关,草儿能写差麽?不过很快白栋发现草儿本来就很有天赋,简直就是个天生的专栏作者,文笔虽然只是一般,看问题的角度却是无比犀利,不知道这是不是源于自己从小的培养?十几年听故事下来,草儿俨然已经是写文章讲故事的专家了。

  百家论坛的第一期演讲是成功的,在白栋的全方位打造下,老宅男秦越人一举成为先秦时代也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学术明星;在这个百家争鸣的大时代,儒家没有一家独秀,学术界还青涩纯洁的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旦有了足够的知名度就距离当代学宗不远了,孔夫子如此、杨朱杨大嘴巴是如此、老秦哪一点比他们差了?现在已经有士子写来了火辣辣的信书,光是要求拜入老秦门墙的就不下百人之多,这些信书白栋看过,颇有一些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有些内容大胆露骨,看得老秦都羞答答的,显然是被脑残粉们扰乱了心意。这个时候的老秦是最需要鼓励的了,白栋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是时候了,下一节咱们就可以开始讲说你的《论脉》,不用怀疑自己,老秦你先在是名人了,不知有多少崇拜追随者,如今你讲什么都会被他们接受,哪怕是狗屎,何况华夏医道可不是狗屎、是金子。

  先秦时代的第一次造星运动让两个人大大成名,一个是老秦,他的成功让百家讲坛和《大秦时报》受益匪浅,媒体威力显现无疑。天下学宗哪个不是聪明人,老颜俭和孟珂这票人表面上对老秦的讲演内容有些并不屑,其实却是认同了这种‘推销’学问的手段,这一类的手段其实孔子和墨子都用过,一个周游天下四处扬名,一个在首阳山住茅屋穿草鞋却然弟子们广传事迹,谁让这个时代天下没有具有统治力量的学派,就算是几大显学也要争夺学生资源呢?

  当教育还是贵族的专利时,或许没有人会在意平民黔首的看法,更不会想方设法吸引这些人;可当白栋发动了一系列普及教育手段,办报纸、创造拼音、号召白家义塾的结业学子上山下乡支援祖国扫盲事业,就立即引起了这些‘当代教育家’的深刻思考。

  白栋这是要将整个秦国变成一个大书院麽?秦国如果做到了,山东六国会如何?楚国越国蜀国会如何?如今看来,这小子发明造纸印刷术、改良笔墨、创造新文字……一步步走来,其实早就定下了今日的目标。别小看一份大秦时报,新出的报纸价格就很便宜了,过期的报纸更可供万人传阅,而且这种阅读物的出现会让平民中略识几个大字的‘先生’们养成每日阅读的习惯,贵族士子靠什么维系自己的学识?那就是每日阅读先贤文章,大秦时报上如今也有学宗们发表的文章、有百家讲坛的专栏报道、有普及文字第一的华语拼音,让这些平民每日读下来,人家也不是笨蛋,学问能不见涨麽?可怕啊……

  不只是老颜俭这帮人,天下诸子此刻都在望着洛邑、望着白栋,就算是几大显学也深深感受到即将被人‘重新洗牌’的危机。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要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变’中占据先机,那就要挤进牌局、也做一个洗牌人!

  禽滑西站在首阳山上手执一份《大秦时报》也终于坐不住了,代表墨家的自请书已经到了跳蚤手中;老颜俭更是让儿子代课,以七十高龄跑到洛邑与白栋促膝长谈,表示自己也很能接受秦越人那种讲演方式,小白你信不信?让老夫上了讲台,也能收获彩声无数;慎道性格沉静,一向是不爱争锋的,居然也在某个夜晚溜进了白栋的房间,也不知道这一晚都谈了些什么,让跳蚤姑娘大为不满……

  看着一个个上蹿下跳的诸子学宗们,白栋在偷笑。这些高高在上的当代巨子们其实也就是普通人而已嘛,只要知道他们最想要什么、一样可以控制入微。

  唯一让他看不懂猜不透的,也就是清溪鬼谷的那位便宜师傅了,鬼谷子这位当代人杰自从送来哼哼后,就再也不曾与他这个好学生有任何联系,如今华夏天下被他拨动的风起云涌,鬼谷老先生还是八风不动,也不知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第四百六十七章 白家总社

  如今的白栋已经彻底成为日理万机的人物,从军事到经济、从经济到文化,万事都需操心,好在有两千年的阅历在身,不会傻到去做诸葛亮,百家讲坛开坛火热,秦越人成功扬名,这就足够了,接下来就交给有热情有干劲的人去负责便好了,譬如东阳君、老甘龙和那些不肯安于现状的巨子学宗们,腾出精力的白子现在要将目光投向新银市场,牛皮可是吹下了,绝不能让范倜这些‘投资者’失望。

  离开洛邑的时候,姬扁亲自送至城外十里处,当今天子握着白栋的手直眨眼睛,眼角余光偷瞥的就是田因齐。姬扁最近开心坏了,连失眠的老毛病都得到了彻底改善,王室虽然还是那个王室,却已经重新开始进入了天下士子的眼帘,影响力也在慢慢恢复,这可都是得益于自己这位翻手乾坤的外儿;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写给岳宝宝的那封君书,这就是一把锋利的报复之剑,还是在白栋的帮助下才能狠狠刺入田因齐这个逆臣的胸膛。

  翁婿两个洒泪而别后,白栋一行先行归回老秦,各地商贸据点的信书早就堆满了白家商社,有些是苦酒和狗剩子能够处理的,有些涉及推广新银之事,则要白栋亲自处理,这种日理万机的感觉非常辛苦、也特别有存在感,白栋发现自己现在居然有些乐此不疲了,果然事业才是男人最有用的强心剂,与之相比,金钱好酒和美女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次跳蚤与他一同归返白家庄。赢姝和岳宝宝也在田因齐的首肯下一同返回;一路上田因齐表现的非常平静。与白栋谈笑风生之余。还会特意创造机会让白栋与赢姝母子团聚,做绿帽君做到这一步,也当真是难能可贵了,让白栋都特别感动,特别想拉着他的手说一声‘好兄弟,难为你了。’

  如此一来,田因齐越是不肯进入正题,心中愧疚的白栋就越要主动给人家好处了。夜间与赢姝嘀咕了好久,第二日一早,白栋便亲自邀请田因齐到白家总社会面,而且约他的地点正是白家总社中枢,寻常只有白家商社最核心的人物才能有资格进入,嬴渠梁只不过来过两次,就连与白家合作密切的杜挚和甘升要进入这里,都要握有白栋亲书的手令才成。

  白家总社就在太公山西麓,夹峙于泾渭之间,风生水起。环境好得有些不像话,东面三里处就是天下闻名的凤鸣书院。如今书院建设已到三期,早先规划的书院商业圈、高档住宅区已经相继实现,俨然成了栎阳旁的一个‘卫星城’,日后就算秦国按照历史轨迹迁都咸阳,依然距离不远,这个以凤鸣书院为中心的经济生态圈会不停发展扩大下去,早晚成为老秦地标一样的存在。

  田因齐这个堂堂国君来到这里后,低调的好像是闯入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与白栋一路同游,先是参观了书院附近的繁华关市和已经被许多贵族士子购买的凤鸣别院,最后又跑去看了那个巨大的陨石坑,看到坑中又肥又大的红鱼,又说要看一眼‘天外金星’,白栋也乐得带他四处游览,男人麽,该显摆时就得显摆,田因齐越是惊喜赞叹,就越会生出敬畏之心,这对赢姝和岳宝宝只会有好处。

  田因齐一路观看,心中说不出的震惊赞叹,齐国司情处也不是白给的,两年前凤鸣书院初建时,这里是个什么样子他也是清清楚楚,不过两年时间而已,凤鸣书院附近俨然已有了一县一郡的气象!在如今这个时代,一国之民不过数百万,要形成一个新的县郡没有几十年积蓄如何可成?可这位白子却做成了,而且据他所知,从书院到凤鸣别院、再到眼前这几乎可以比拟栎阳的关市,白栋并没有投入多少钱粮,多是借他人之力,抛去白子的名望不谈,光是这份眼光手段,就足以让人敬畏。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从这位白子走进临淄那日起,他就看出此人可以为友不可为敌,即使是日后遭遇那般大的侮辱,也从没有改变过这个看法;与这位白子翻云覆雨的手段和过人眼光相比,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帮人养儿子就养了,只要齐国能够搭上这位白子的马车,成为世之强国,他田因齐可以不计较一切荣辱!

  白栋一路观察着田因齐,结果很令他满意,田因齐为国谋利可以罔顾私人恩怨、为大事而绝小情,此真豪杰也;无论这个豪杰是不是还在怨恨他,甚至是图图谋报复,他都不会拒绝这种人成为自己的合作伙伴。因为在田因齐准备利用他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田因齐?齐国是与秦国关系良好的国家,更是日后的‘东帝’,对老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齐侯,绕过这面山梁,就是白家商社的中枢机要所在,天下诸侯中除了我老秦君上外,你是第一个可以进入的。”

  眼前是与太公山比邻的一处无名山脉,山虽无名,景色却是份外怡人,顺着山路绕过山梁后,眼前顿时一亮,却是一方泾水形成的湖泊靠在山阳一面,湖山之间有一片平坦的土地,矗立着一座前后数十进的院落,一色青墙黑瓦、中正大势,俨然正是这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建筑。

  田因齐面色微变,不是惊讶富甲天下的白家总社居然建在这片无名山脉后面,而是惊奇白家总社的磅礴气象,只不过是一家商社而已嘛,占地之广几已不在栎阳宫之下,若不是整座院落用料简单、建筑风格朴实,一个卿大夫在国中建设这样的院落可是要遭忌的。

  就像邻近的那方湖水,白家总社门前安静的落针可闻,可田因齐却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仿佛在山林之中、湖旁的芦苇丛内、四墙高耸的吊角望楼之中正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住了他,随着白栋走下车来,那些眼睛便随即隐去,让他这个堂堂齐侯松了一口气。

  区区一个商家总社,居然会给人一种龙潭虎穴的感觉,田因齐不禁偷看了白栋一眼,心中凛然。

  真正走进白家总社,又是一番新气象,几乎每一重院落中,都有数十个青衣打扮的商社伙计快步行走,个个脚下如风,快捷如龙,哪怕是与白栋擦肩而过,也只是略略侧身低头,并不会延误分豪。这些人似乎都很忙碌,手中拿着一个个封了口的鸽筒鹰筒,有条不紊地交递出去,然后就见到成群成群的鸽子和鹰隼仿佛黑云般腾空而起,而后向四方散去。

  “就是齐国司情处,也没有如此多的传信鹰鸽,我真是很想知道,白家总社豢养了多少只?”

  “三千只。”

  “三千!只是一个白家总社就豢养三千只鹰鸽,白家商社总该豢养了多少?白徐两家的商贸据点又豢养了多少?怕不有上万只麽!据寡人所知,列国司情处豢养的鸽鹰也不过是此数,而且多是信鸽,养鹰可是难得紧。”

  “齐侯还说少了,白家成立丰汇钱行和《大秦时报》后,豢养鹰鸽数量已经过了两万之数,现在白家只是专门的训师就有两千人!不过这些鸽鹰多为商用,却不是用来传递各国信报的。”

  “呵呵,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田因齐会相信才是有鬼了,这些鹰鸽是不通人性的畜生,要拿他们做什么用,还并不是你白栋说了算的麽?

  “齐侯,咱们就不要谈论这些鹰鸽了;齐侯此来秦国之意我最为清楚不过,白栋只有一句话,善待赢姝母子,我还你一个当世强国!咱们的合作就从推广新银开始,齐侯的那杯羹我可是早早就备下了,来来来,到我的白家中枢看一看,今日是白家二百三十七各商贸据点第一次万里联动,场面无比壮观,齐侯不可不看!”

  白栋哈哈大笑,一把握住田因齐的手,大步向白家总社中走去……

  第四百六十八章 新银之谋

  走进白家总社,就像是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让田因齐有种说不出的郁闷感觉;他从走进白家总社的中枢要地开始,就发现自己处处都比人慢了一拍,或者说是这里的人行动太迅速了,他们做事的节奏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人、无论勤人还是懒人。

  此刻他就站在一间足有百丈方圆的大厅中,墙壁上悬挂着一张硕大的华夏地图,图上有两百多个红色小点,这应该就是白栋口中的二百三十七个商贸据点了;在每一个商贸据点的旁边,都贴有空白的纸张,十几名执笔者正在随时准备在上面添加、修改内容。

  大厅内还悬挂着十几根铜线,远远的连接了出去,不时可以看到一种铜铁制成的古怪东西系在铜线上从门外飞来,立即有青衣打扮的商社伙计接住,从这东西上取下一个个鹰筒鸽筒,取出其中的信书,又有人分出类别,大声唱出其上记载的内容,然后才由那些执笔者分别记录在大地图上。田因齐看了几眼,发现每个商贸据点的变化都历历在目,其中就有临淄甲字商贸据点,上面罗列着齐国近来的粮价盐价、据点中对应的货物储存等等……若是白纸上写满了,就有人换上一张新的白纸,将先前那张收集起来,依序编列,收集成簿、然后放置于厅中排列的书柜上。

  “见过齐侯……”

  见到白栋和田因齐,苦酒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先是对田因齐见礼。然后望了望白栋。却没有开口。白栋笑道:“齐侯是我的老朋友了。苦酒你有话就说,不用防范齐侯的……”

  苦酒脸上微红,颇有些不自然地道:“夫君的命令已经发往各个贸易据点,如今华夏各国都在以十铜换一银的比值推广新银、回收铜铁钱币。不过只怕咱们支撑不了太久,很多人都在用铜钱换取咱们的白银,又拿咱们的白银去换取别处的铜铁币,他们往往可以用十一甚至是十二比一的比值赚取钱利。这其中包括很多大商社、还有那些拥有铜铁矿的贵族世家……幸还好白家商社每日兑换出的银子是有限量的,否则只怕会更加艰难。”

  “打开门做生意。那就不能拒绝人家来赚钱。我们手中的银量,大概可以支撑多久?”这种可能遭遇的问题早在白栋算中,倒是没有多少惊奇。

  “越国的银矿已经被咱家买下、如果再算上徐公和范家的,共计有三处银矿,如果以现在的兑换量,还可以维持三个月。不过徐公和范家是以钱入份股而非是以银矿,咱们需要多少银子,还是要按照市价从他们的银矿购买,而且夫君一面用十对一的比值兑出白银,却不许白家压低徐公范公的银价。白家收购他们的银子,可是十二比一的比值……这样下去。咱们会越赔越多,白家就算是天下第一豪富,也很难支撑多久了。”

  苦酒是苦日子过惯的人,就喜欢勤俭持家,如今眼看着大把大把的钱就这么打了水漂,不心疼才是怪事;其实若不是白栋坚持,她早就叫停这个赔本的买卖了。

  “收购徐公范公的银价不能降低,商家都是要谋利的,他们是白家的合作对象,可也是商家;如今咱们的商贸据点虽然以十比一的比值推广新银,各地关市上的比值却还是要高过这个比值的,若是咱们降低了兑换价格,徐家和范家就算口上不说,心中也会大大不快,这可不是白家的作风。”

  “夫君……这样下去白家会损失惨重,白家是否可以从各国关市收购银子?或许可以将比值压至十一比一,如此咱们当可略减损失,否则就算有万万钱也无法支撑太久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苦酒和狗剩子现在都快抑郁了,都以为白家有钱、是天下豪富,可白家才崛起几年?若真要比较底蕴,只怕比起徐家范家这种累世经商的豪富还是有所不及,哪里经得起如此挥霍?近一年来白家花钱可是太多了,想想苦酒就会心疼。

  “不可以,白家商社可以从华夏各大银矿收购银子,而且价格绝不可令他们吃亏,却不可从各国关市上收购白银!”

  “夫君,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苦酒是真急了,几年历练下来,往日那个贫弱无依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商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与狗剩子一般,越是精通商事,就越是着眼利润得失,她如今是白家商社的当家人,自然不肯眼看着夫君胡来,这样折腾下去,再大的家业也难支撑啊。

  “华夏银矿不过十数,且多年采炼,已近枯竭,凡存世之银,皆从其所出也;如今银价高,却为奢靡之用,铜钱价贱,却有实用之效,因此各国银矿才会有意控制产出,其意乃在控制银价不降!据寡人所知,在缺银的北地、西陲,银价甚至曾经高达十三铜比一!如今白子要推广新银,首要就是压低银价,不过白家以十铜换一银镇定银价,每日兑换数量却有限制,因此无法杜绝那些逐利之徒。他们从白家购买了银子,又会高价售出,使白家平白受损;不过毕竟有白家的银价在前,华夏银价还是得到了一定的抑制,如今在某些地区应该已经是十一铜换一银的比值了罢?”

  田因齐静静听了许久,此时才插口道:“白子一面控制银价,一面却又要保证手中有足够的存银,但是这些银子可以从各国关市上得到麽?那不过是流转之银、收回越多,白家损失就会越大,且华夏银量并不会因此增加,何谈推广‘新银’?所以白子要的是各国银矿增大产出,使华夏银量得以增加,如此才可谈及华夏‘银本位’的实现!”

  “呵呵,齐侯对我如此了解,只怕是齐国司情处下了好大的功夫吧?”白栋望着田因齐只是微笑,毕竟是日后的齐威王,倒是不能太小看他了。

  “白子与寡人是好朋友,又是天下奇才,寡人如何能够不关心你呢?我还知道白子以十铜换一钱并非是真心要做买卖,而是以如此价格威摄那些银矿的所有者。白家商社给出如此低价,这会让他们心惊不已;却又以限定每日兑换数量的方式给了他们喘息之机,这些拥有银矿的列国和大贵族只要不傻,就知道该在此时大量开采银矿,将这些银子尽快卖给白子。毕竟白子并没有让他们吃亏,又有足够的威望和商誉……”

  “呵呵,齐侯分析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你还是忽略了一点,华夏银矿不过十数,华夏之银也不过这十矿之数也,这些拥有银矿的列国和贵族又何必要怕我呢?”

  “是麽?寡人只是知道,自商以来华夏银矿不过十数,可以华夏之大,难道就只有这十个银矿麽?其实不过是世人少了发现新矿的本领而已。世人都没有的本领,白子难道也会没有麽?他们自然要怕。寡人还知道,秦国近年来扩军足有五万罢,可大掌炉欧冶良却不在秦国打造武器甲胄,反是带了百多名优秀冶师去了越国……寺区尚是越国最强的卿大夫罢?听说此人尤喜打造神兵利器,若有着名冶铁师被他见到,就算用尽手段也要留下来,可是欧冶良先生经过寺区家时,只是受到良好的接待,却没有人敢留难他们,这是因为寺区尚知道,欧冶良背后站立的是西君白子,他一个越国卿大夫如何惹得起?白子请欧冶先生去越国,该不会只是为了帮助归未大夫打造武器甲胄的罢?天下人都知道,越国是产银之地,只是难以寻找新矿罢了……”

  田因齐看看白栋,压低了声音道:“寡人还知道,白子的刚柔手段会使那些华夏银矿不得不奋力开采,直至枯竭。到了那时,天下银价只怕就在白子股掌之间也……只是就算采光天下之银,要以银为币怕是还远远不够,华夏冶炼堪矿的能手从来不少,铜矿铁矿多被发掘,可银矿却极为稀少,可见要找到大量银矿是如何困难。白子为何会如此有信心?就算你在越国发现银矿,所产之银就能够保证推广白子的新银、使华夏进入‘银本位’麽?除非……白子是另有寻找银矿的去处……若果真如此,则天下之财尽在白子囊中矣!寡人与白子可是最好的朋友,这个好处岂可不算齐国一份?”

  见到白栋只是笑而不语,田因齐也顾不得苦酒在旁了:“白子,寡人的事情你最清楚不过,此生只怕无子、疆儿便如己出……寡人只管日后齐国能否强盛,疆儿日后若是做了国君,有白子相助,齐国只怕想要不强也很难……”

  “哦?齐侯这样说,我倒是不好拒绝了。不过我只希望齐侯此言是出自真诚,毕竟我不是夫差,你也做不成卧薪尝胆的勾践……”

  深深看了田因齐一眼,白栋不觉大笑。田因齐口中的疆儿,正是日后的齐宣王田辟疆;历史上的田辟疆是从何处来白栋已经无法知晓了,却知道现在这个田辟疆其实就是岳宝宝,自己的亲儿子。

  第四百六十九章 草儿与莫吉娜

  草儿的‘办公室’在这个时代算是少有的‘超现实’风格了,从外面看还是先秦时代的堂皇大气风格,用来支撑建筑上体的廊柱都是四四方方要用几人合抱,内部却细腻精美的像是少女心;房间的墙壁和地面上都贴上了白家瓷坊新近出品的细瓷彩砖,充满流线弧度的办公桌下,还覆盖了一条价格昂贵的波斯地毯,冬天光了脚丫踩在上面都不会感觉到寒冷。这是木西京不远千里遣人送来的,是波斯最着名的纯羊毛地毯,上面还有匠人巧手编织的玫瑰图案。

  像是这样的地毯木西京只是送来了三条,一条是给白栋的、一条是给草儿,还有一条是送给赵姬;在书院的时候,学子间就传说他是暗中倾慕赵姬的,对此书院的列师们既不鼓励也不阻止,这个时代还是风气开放,可没有害死人的理教。

  赵姬这个尤物级的美女自然是招人眼光,尤其在结业后还得到白栋另眼相看,一举做了《大秦时报》的总编,这种身份让那些王孙公子都会暗暗生怯;据说木西京在这位大美女面前也是有些心虚情怯的,他的改变还是缘于这次西域建功、得天子亲封,而且还带着前段日子在洛邑大大出名的希腊贵族女莫吉娜离开老秦,翻过葱岭,去了万里之外的波斯帝国……

  现在华夏与波斯信息不通,不过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曾经被周王姬扁亲切接见、然后被《大秦时报》大力宣传的莫吉娜迟早会进入波斯人的视野。在乱向频仍的末代波斯帝国,各个行省已经逐步宣布独立或进入半独立状态。科多曼的‘长生军团’虽然还保持着绝对的强势。却无法完全压服各大行省。他们就像是忙碌的消防队员,刚刚扑灭的东边的大火,转过头就发现西边又起火了……

  在赵姬亲自执笔的文章中,莫吉娜被塑造成一位拥有波斯和希腊高等贵族血统的美丽公主。她的母亲名叫墨忒娜,来自拥有璀璨文明的雅典,是希腊最美丽的女人;就像大名鼎鼎的海伦女士一样,她的美丽同样引起了战争,让十几个希腊城邦为她大打出手、生灵涂炭无数。偏偏这位美丽的母亲又是个极为善良的女子。当斯巴达的英俊王子为她在战争中死去时,伤心欲绝的她为了消弥战争,竟然主动将自己流放到波斯帝国……

  她似乎在寻求一个体面的死结束方式,欲将如同海伦一般的祸水宿命引去希腊最大的敌人那里,却想不到就连最凶残的波斯人也一眼就爱上了她;在三十年前,她遇到了一个叫做冈比西斯的人,他是大流士二世的侄子,不过很多人传说他其实是大流士二世的私生子,是如今大流士三世科多曼的叔叔,结果自然是多情而又简单粗暴的冈比西斯占有了这个走投无路的希腊美女。所以如果从莫吉娜的母亲算起。她还是如今波斯国王科多曼的堂姐……

  真实的历史总是与历史书上有些出入,白栋从莫吉娜口中才得知。原来波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凶残帝王薛西斯三世在即位后不到两年就得了疯癫的怪病,宦臣巴戈阿斯便将他幽禁在苏撒宫中并且以他的名义发布了一系列的荒唐的命令,其中就包括提前二十多年扶助原属旁系的大流士三世科多曼当上希腊国王。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波斯人的史官从来只有波斯人的骄傲,可没有华夏史官的风骨,所以在他们的笔下,巴戈阿斯的作用被有意无意抹去了,被幽闭的可怜人薛西斯三世奥库斯被塑造成一代凶残帝王,而被宦臣扶上国王位置的科多曼则被成了二十多年后才继位的末代君主……曾经征服了大半个世界的波斯人宁肯承认有一位凶残失败的波斯国王,也无法容忍波斯帝国曾经被宦臣把持国政,更无法容忍科多曼这个被宦臣推上国王宝座的傀儡。

  波斯的逗比史官让后世史学家得出了错误的结论,科多曼登上国王宝座的时间也因此足足推后了二十多年;不过这段秘辛却让白栋看到了机会,他赌赢了,当初收下莫吉娜简直是英明无比的决定!白栋在鄙夷波斯史官的同时,真想抱住他们狠狠亲一口。

  莫吉娜简直太完美了,她的身上同时有着冈比西斯的波斯贵族血统和来自母亲的希腊贵族血统,她的父亲冈比西斯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征服她的母亲时正是吕底亚行省的总督;这是一个拥有大量希腊人的波斯行省,几乎每一任波斯总督都会遭遇起义和反抗,冈比西斯算是很幸运的,反抗军首领只是与墨忒娜见了一面,便集体迷失在她醉人的笑容中,直到她被神秘杀手暗杀,希腊反抗军才彻彻底底被愤怒点燃,让吕底亚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没过多久,她的父亲被巴戈阿斯骗去了巴比伦,然后就因为‘酗酒过度’死在了那里,聪明的卫士长抢在新总督到来前带着她逃出了吕底亚,可是在波斯帝国的土地上,她们总是会莫名其妙遭到神秘人的追杀,如果不是卫士长拼尽最后一口气将她送过不周山、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土掉渣的生羌王,或许她早就变成一具美丽的干尸了。如果运气够好,她说不定会成为恋尸癖秦大神医的宝贝儿……

  莫吉娜的‘故事’在《大秦时报》上开始连载后,简直就是‘王子复仇记’的前半部,只不过王子被换成了‘公主’而已,就算在秦越人最火的时候,仍旧无法掩盖她的光芒,上到巨子学宗、下到士子黎民,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蒙‘白子’所救,并且被天子接见的西方贵族女接下来的境遇会是如何?没有人会认为天子的接见是个偶然,周天子就算再闲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罢?除非是有那个人在背后推动……

  看到就连赵姬学姐也是如此揣测哥哥,草儿非常的不开心。虽然对莫吉娜没有多少好感,草儿也不认为哥哥会利用这个身世可怜的女人,为此她特别跑去询问哥哥:哥哥是华夏最了不起的男人,是最会讲故事、最温柔的好哥哥,那些人一定都是错怪你了,你才没有利用莫吉娜呢,对不对?凤鸣书院是培养‘实用人才’的摇篮,这个时代的诸子学宗们可不是后世的酸腐书呆子,文章讲得、阳谋阴谋自然也讲得,草儿有时还会听得津津有味,可这并不等于她希望哥哥也变成一个阳谋家和或阴谋家……

  “草儿,莫吉娜要从我这里得到她需要的东西,华夏也需要从她那里得到好处,这是最完美的合作,怎么算是利用呢?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哥哥还是那个愿意抱着你讲好多好多故事的哥哥,只不过为了老秦、为了白家、为了娘和你,哥哥有时必须要做一些事情。你还是个小孩子,不用考虑这许多的事情,开开心心做你的记者吧,如果有一天做烦了,爱上了某个小子,就来告诉哥哥一声……”

  那天草儿红着脸跑到房间内,半天都没出屋,哥哥一定是听说那件事情了……想想都羞人啊,谁能想到从来都是木脑袋的无颛居然在半个月内连续发了三十封信书给她?上面写得都是些让人脸红的话,这小子是疯了麽,还说什么好久见不到她,人都瘦了十几斤,他原本才有多重?十几斤瘦下去还能看麽?

  天下的姑娘就没什么区别,都爱看到这种甜言蜜语,若是西尔德那个从来不乏勇气的油滑小子也就罢了,无颛做出这种事才让草儿心跳;那种被异性追求的感觉可真好。无颛说越国的桂花开了,美得不像话,这个时候驾舟江河上,一日巡遍两岸桂花是最美妙的事情了,草儿你来不来?

  这个臭小子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哥哥居然要去越国,同去的还有跳蚤姐姐,齐侯田因齐和赢姝姐姐;草儿不知道哥哥要去越国做什么,只知道哥哥也要带她前往,而说得话与无颛如出一辙,说是要带她去越国看桂花,越国的桂花真的就如此好看麽,秦国不是也有?女孩子特有的敏锐感觉让草儿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不过她也确实很想去,有多久没有与哥哥长期呆在一起了?这次一定要缠他多讲几个故事,虽然如今的哥哥已经不是那个在小茅屋抱着她讲故事的哥哥,如今的草儿也出落成了大姑娘,可她相信故事还是那些故事,她还是会听得津津有味……

  “你曾经说过不会帮草儿选夫君的,难道要反悔麽?就不怕对西尔德和白苟不公平?”

  可能是经历的太多、也可能是昨晚在椒房中挥洒了过多的精力,上船后跳蚤就很少说话,只是望着在甲板上逗弄岳宝宝的小鹿儿微笑,也不知道怎麽就关心起了草儿这个小姑。

  “不是帮她选,只是她已经选了,只是自己还不知情而已……”

  白栋看了一眼站在小鹿儿旁边对岳宝宝拍手欢笑的草儿,不觉摇了摇头,初涉情事的大姑娘是身在庐山中,怎及得他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

  第四百七十章 你来选

  草儿这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何瞒得过白栋这只老狐狸?面对三个火热的追求者,草儿可以与狗剩子言笑晏晏打得火热,可以在信书中对西尔德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娇嗔薄怒,却始终与无颛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有时无颛发来一封信书,她会打开来看啊看上两三遍,有时还会傻笑,一整天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无颛智商200情商20的傻小子不清楚,白栋还能不清楚麽?一心想着扶保世子重登越王宝座的绿真和归未大夫还会不清楚麽?在他们这些‘有关人士’或有形或无形的或威逼或利诱下,这小子难得看到了本心,可以暂时抛开令他痴迷不已的‘格物学’写开了情信,一写就如洪水泛滥不可收拾,半个月居然就发来三十封,看看草儿都喜欢成什么样子了?白栋这个做哥哥的若是不乘机推上一把,那可真是要愧对这小两口儿了……比起满脑子都是金钱财利的狗剩子和天性中带了几分狼性的西尔德,白栋其实还是喜欢无颛更多一点。

  大旗烈烈,白家商社特有的双层鹰首船压在水面上,破浪如飞,船上的水手熟练操作着帆舵,不知不觉就比齐国江船超出了半里水面。田因齐弃了自己的君舟不做,却跑到白栋的‘苦酒号’上呆着,一面蹭白栋的酒喝,一面啧啧称赞:“好帆,横帆纵帆也就罢了,白子这种三角帆的设计最是奇妙不过,遇到有侧风时不但不会影响速度,还能够加快船速?真不知你是如何想到的。若是吴王夫差当年有了这种船帆。怕是勾践再多吃几口吴王屎、多睡几天草席也吞灭不了吴国。可惜啊,夫差的运气不够好,没有遇到白子。”

  离开秦国已经二十多天,一路沿渭水、转睢水、进入邗沟;这个日后承担了南北水利的着名枢纽就是吴王夫差开凿挖掘的,当年勾践吞吴,越国水师也是睢水洪湖大破吴军,这才一举击破了吴国。田因齐喜欢怀古,也是半个历史学家。忽然提及吴王夫差和勾践灭吴的往事,就是存了考较白栋的心思。好歹他也是齐国国君,却被白栋一直压制,要苦哈哈地帮人家养老婆孩子也就罢了,有心与白栋合作,还被提了好多苛刻的条件,光是无条件以齐国仅有的‘太公银矿’入份股就等于是割了他的肉一般,而且还不能不答应。

  白栋一听就明白田因齐这是要占些口头上的上风,求个心里平衡,于是哈哈一笑:“一个船帆而已。如何就能影响吴越之战?据我所知,还是范蠡设了美人计。用西施这个大美女迷惑了吴王夫差罢?否则吴军也不会一败涂地……”

  “哈哈,白子这就有所不知了。想那夫差是何等人物,强吴又是天下霸主,一个美人儿就能误了吴国?寡人是第一个不信的。若说西施的作用,不过是让夫差养虎成患,给了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养的时间而已。吴国之败,乃在天也!吴越都是临水之国,两国交兵,第一就是水师较量,恰逢水师来时,南风大起,越军小船乘风而上,来去如飞,而吴国大船却因为逆风的原因,一时运转不灵,这才招致大败!若吴军水师有白子设计的新式船帆,又怎会一败涂地?水师不破,越军想要一日夜间挥师姑苏城下岂非妄想?更遑论自水门破城而入了……”

  田因齐耐心为白栋讲述其中的道理,一时眉飞色舞、大是得意。

  “齐侯好眼力。”白栋笑道:“像是这样的新式船帆白家船坊生产极多,若是全力供给齐国,不知在两月之间,齐侯能够调集多少海船?我要的是可以大量装载货物的输运船只,越多越好。”

  田因齐贼心不死,做了国君后一面大力发展农工军事、一面则在大量建造海船、梦想寻找到传说中的海上仙山,为此曾婉转通过徐公向白栋讨要过龙骨结构图,白栋连犹豫都没有就给了。先秦时代的列国诸侯多数还是放眼陆上,肯将目光望向大海的可是凤毛麟角、属于比哼哼更珍贵的存在,这是必须要支持的;更何况白家财力再如何雄厚,也有力竭之时,仅凭白家的力量,就算徐公和范倜可以无私相助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建起一只足够庞大的船队,有齐国这个海上强国加入是再好也不过了。田因齐也是早就看出白栋有远海之志,齐国庞大的船队就是他加入白家阵营的本钱,否则堂堂一个齐国国君也不会贸然来见白栋,万一被拒绝了,那还有脸面回去临淄麽?

  “十马并行长三十丈的两层楼船齐国就有三十艘,都是内嵌龙骨、外以油木拼接,每船可以运粮千担、载军两百,白子这样的新式船帆齐国倒也仿制了一些,虽然远不及白家船坊所出,却也勉强可以应用,如今只是缺少精确入微的牵星板、指南龟以及可以熟练运用之人,若是……”田因齐可不傻,白栋传出经纬定位法后,又在越国建立船坊大造海船,魏韩那样的国家也就罢了,反正没有海岸线,只能做壁上观,楚国这种从来注重水师建设的国家立即高度关注起来,如今楚国已经开始大量采购牵星板和指南龟,牵星板还好些,楚国的能工巧匠只要仔细揣摩、未必就不能仿造,可他们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指南龟是如何造出的,偏偏白栋卖给楚国的价格极高,一具指南龟就要十赤金,这可是真正的金子、不是铜,可以随便兑换上百银子和过千数的铜钱!楚国有金子,齐国可没有,买不起啊……

  “这些都不是问题,所以需要配备的人手、海上用具,我都会为你配齐,这三十艘海船给我用半年如何?”白栋笑得像只老狐狸,怎么看怎么像是齐国那位喜爱直勾钓鱼的老祖宗。

  “齐国参与白子的大计可是用了银矿入份股,这些船总该不是白用罢?”

  “放心,我会坑骗你这个好朋友麽?这些船都算是租借的,半年时间,我出一百万钱!我知道这些海船建成之后,不过是运送齐国粮盐行销楚越而已,半年时间你还未必赚得到百万钱呢,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好生意,齐侯不可犹豫啊。”

  “一百万钱!”田因齐不觉倒抽一口凉气,白栋说得没有错,当初他建造这些大船也是听说了白栋海上计划,以为有多么大的利益,不想建成后却发现白家船队也只是跑到日本岛来来回回运输猴子,却没什么金山银山,如此庞大的船队光是日常修缮维护的费用就不知要多少,真是后悔极了!靠贩卖粮盐给楚国越国麽?越国也就罢了,楚国一样是地大物博,也是着名的粮盐产地啊……

  基本上这只船队就是要吃穷齐国的大怪兽,如今白栋要租借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田因齐兴奋得险些要跳起来,好歹他如今也是一国君主了,又知眼前这位白子是个坑人的行家,这才强行按下兴奋的心情,试探着问道:“你要这许多大船做什么,去日本岛运送那些猴子?还是你白子悄悄在海外发现了遍布赤金白银的仙山?”田因齐盯着白栋看了半天,这家伙怎么看也看不透,太气人了。

  “到海上随便转转,说不定我的运气好,就能找到传说中满是神仙药和赤金白银的仙山呢?齐侯若是有兴趣,不妨与我一同去如何?”

  “还是算了,这次到越国见识过白子的手段,完了咱们之间的赌赛寡人就要回去临淄,离开齐国太久,非为君之道。”想起自己临来时与白栋约定的赌赛,田因齐不知道为何忽然一阵心虚……

  “如此也罢,我给齐侯两个选择如何?这三十艘海船借我,半年后或是给你百万租钱、或是将我这次海上所得分润半成给你。任凭齐侯挑选,不过选过之后就不得改变了,咱们是好兄弟讲义气、君子重承诺……”

  “君子?你是君子才怪!”

  田因齐望着白栋久久不语,脑中飞速转动,这小子莫非要坑寡人?一定是如此!海上自然是有仙山的,却要大机缘有道心者才可寻到,如寡人这般尚且遍寻不到,他如何可以?子与老人又如何?日本岛那就是个猴子遍山乱跑的去处,亏他也能厚着脸皮说是什么先天混元世界,怎就不见他道成飞升呢?这小子为文为商都是一个天才,在华夏更是一呼百应,庞涓这样的盖世名将甘心为他驱策、堂堂天子眼见被他裹挟,估计是顺风顺水,这就动了寻仙海上之心,说什么分润半成好处给寡人,这都是虚妄的东西,哪里有百万钱实实在在?想到这里,望着白栋笑道:“寡人还是要百万钱好了,白子就算在海上找到金山银山,也与寡人无关。”

  “这样也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两人举起手掌重重一击,稍后自然会有白家的执笔人拿来契约签订,这就算是完成‘合同’了;望着告别离去的田因齐,白栋看一眼微笑不语的跳蚤姑娘,轻笑道:“真不是夫君要坑骗他,只是世人多机诈,往往是你将机会送到他手上,他还当你是在害他呢……”

  第四百七十二章 句容神山

  南武城打出了迎接白子齐侯的彩旗,无颛一身黑色王服,上绣无数水纹图案,王剑囊佩,冠绺飘然,在绿真和归未大夫的簇拥下远出城门十里迎接自己的恩师。

  历史上的越国应该三年无君,可这已经是第三年了,即使白栋很心疼自己这个很可能成为未来天才物理学家的弟子,却也无法再压制归未大夫这种一心想要复国的忠臣,无颛已经是从书院毕业的学生,他再也没有理由阻止无颛回归越君之位。而且从现实需要来看,无论是华夏、老秦、还是白家,现在都需要一个统一安定的越国,让无颛做越王只是第一步。

  远远见到白栋一行的车马停下,从一辆彩车中探出张如花的娇面来,无颛心中一阵激荡,很想就这样冲过去,一把抱住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儿,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我送去的书信可都看过了?在第一场秋雨打湿桂花的时候,你可曾想过那个在越国的小子?

  情商20的无颛学霸这就是被归未大夫和绿真撩拨的,自从来到越国,一面按照恩师的嘱咐亲自走进学堂教导日后的船长和大副们,一面还要学习诸般王室礼仪,好容易有了闲暇还要承受归未大夫和绿真的疲劳轰炸。

  归未大夫经常声泪俱下地为他讲述当年的越国是如何辉煌,‘三千越甲便吞吴,长上北地问九鼎’,如今的越国依然是个强国啊,坏就坏在内乱不止,需要一位强有力的人出面才能帮助咱们恢复当年的辉煌!这个人就是白子。你的老师!若是我王做了他的妹婿。何愁越国不定、霸业不兴?我王啊!

  快被他逼疯的无颛发现还是绿真姐姐贴心。这位姐姐剑术一流、新诗写得也好,一动笔就是花红柳绿……也不知这位芳龄蹉跎的大姐姐哪里来的许多感悟,硬生生就把一个木头般的无颛雕琢成了九窍通剔的木玲珑,20的情商直上120,现在是看到什么都会想到草儿,洗个脸能在铜盆中见到她、做个梦能在梦中见她,就连如个厕都不感觉臭,似乎只要一动念头。就能沐浴在草儿的处子芬芳中。其实这就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被荷尔蒙一刺激,傻子也能变情圣。

  拜见过恩师后,无颛就傻乎乎地盯着草儿看,看得草儿都快脸红了,拿眼睛直瞪这个傻小子,可这傻小子还当是夸奖一样,呵呵呵的傻笑不止。田因齐看看草儿,又看看无颛,不觉微微皱眉。齐国和越国的关系非常微妙。越国弱时,就是齐国最好的盟友。可以联手抗衡楚国,更是他予取予求的后花园;越国强时,那就是齐国最大的威胁!如今的越国诸侯乱战,国势大不如前,对齐国而言其实是莫大的好事,可如今看来,白栋的妹妹似乎与这小子关系匪浅,万一结下了姻亲可未必就是齐国之福啊?

  “齐君,白子,请入尝薪殿,世子已经摆下接风席筵。”

  归未大夫趋前一步,态度极是恭敬。在这位越国忠良孤臣的看来,今天就是越国最好的机会,绝对不可放过。自从白栋大力支持南武城,寺区家的声势已是大不如前,越国各家卿大夫也有不少开始对南武城示好,大有要支持世子平定寺区家叛乱的意思。不过这些都是墙头草,他们一天看不到白栋真正表态,仍旧会保持观望的态度;如今白子来了,让世子魂牵梦萦的白家大小姐也到了,同来的居然还有齐国国君,如何不让归未大夫浮想联翩?

  “也好,吃过了接风筵,本子会与齐侯南下‘句与山’,完成一个重要赌赛……归未大夫和绿真姑娘如何这般看我?本子这可都是为了越国绸缪。不妨告诉你们,若是本子这次赌赢了,齐侯将起三万精兵入越,帮助你们扫平乱臣,扶保无颛登临君位!齐军的一应军资耗费,越国承担一半,齐国自行承担一半,也不算是很为难。”

  以白栋如今的能量,要对付寺区这样的卿大夫只需要说句话就可以了,齐国不肯帮忙还有楚国呢,再不成赵国也会借机会报答白子的大恩,万一因此攀上了交情,说不准还能‘招商引资’得到极大的好处。只是齐国出兵越国最为快捷方便,而且让田因齐自行负担一半军资耗费,怎么看都是件美事。

  归未大夫听得双眼一亮:“白子……”

  “不用谢我,越国是无颛的母亲之国,本子又与绿真姑娘和猿公交相莫逆,自然没有坐视之理。何况这次是齐国出兵,归未大夫要谢也该去谢齐候才是……因齐兄,你说是不是呢?”

  田因齐瞪眼望着白栋:“你还没有赢我呢。”

  “我赢定了!”

  在白栋眼中,越国最有价值的地区不是归未家的南武城,也不是鼎鼎大名的姑苏会稽,而是五湖入海口和日后的杭州湾,以及与五湖海口遥相呼应的崇明岛。现在的崇明岛还是个无名荒岛,不知是不是已经爬满了肥美的大闸蟹?白栋都在考虑要不要做这个时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崇明岛的真正价值自然不在螃蟹,这是一个天然避风良港,地理位置优越无比,只是白家现在还没有力量全面开发这个遍布瘴气毒物和吃人猪婆龙的地方而已。推广新银、为华夏定下‘银本位’制度才是当务之急,白栋正在将目光投向句与山……

  华夏之银半出南疆,尤其是此时还是蛮荒地带的云贵大山,。不过要开发南疆真是太难了,几千万钱投进去也未必能够听到什么响动,与其舍近求远还不如将精力投在吴越之间,记得那位以‘钱王’为名的大财主就是靠了银矿发迹的。白栋虽然不是什么地质学家。《山海经》却还是看过的。记得在《山海经·南山经》中曾经有过记载‘又东四百里。曰句余山,无草木,多金玉。’

  句容不就是茅山麽?别的山白栋或者不好说,鼎鼎大名的茅山可是块风水宝地啊?矿藏之丰富甲冠江南,要不葛洪那老儿会跑到这里炼丹?哪怕后世经过了多年开采,仍有钼、铜、金、银、铁、铝、锌等多种矿藏,何况是在这个地质学基本为零、寻矿基本靠撞、挖矿全靠人上的先秦时代?

  白栋为此曾询问过欧冶良,方才得知此地果然是多有铜铁矿藏。欧冶良还曾亲自来寻找过‘千年玄铁’。不过老欧寻找块炼铁是行家,探银矿就比较外行了,这个时代其实就没有几个寻找银矿的行家,所谓天下银矿不过十数,那还都是处在地表浅层的银矿,再往深处寻找就非常困难。

  这个时代的句容山植被并不繁茂,十成地面就有八成是石头,往往要走出很远,才能见到一小片草地或树林,而且多半生长的歪歪斜斜。现在是秋末。山上景色一片萧瑟,冷飕飕的风刀子没命的往脖领子里灌。任凭你穿着多厚,也是前心后背一片冰凉。

  欧冶良和墨线两人裹得就如两只老狗熊,亵衣毛衣外皮草,头上还顶着厚厚的皮护子,就差没顶盔贯甲了;就这样还是要一路缩着脖子缓慢行走,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随护在两人身旁的白家精壮也没了往日的威风,一个个都像是残兵败将,一面走一面叹息自己的运气不好,别的兄弟就能在在白家庄或者各地的商贸据点吃香喝辣,成了家的还有香喷喷的女人暖脚,偏就他们的时运不好,被白子直接扔在了这片荒凉的石头山上,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就这样欧冶良和墨线还要走一路拜一路,从老秦带来的上好燃香可是没少烧,谁让句容是传说中的神山呢,据说这里有远古神尊,惊扰了就会大大不妙,虽说有传说中的‘千年玄铁’,却是没有多少人敢来开掘,欧冶良算是胆大包天的了,也就是来过一次,结果别说玄铁,连废铁也没找到,还有位同来的匠师失脚跌下了山崖,摔得连骨头都没剩下一根。

  “都说这山上有金玉,却也有守护天神,常常让人一无所获。夫差和勾践都是剑痴,可他们在称霸天下时也不曾大胆来句容寻矿……欧冶先生,白子这次要咱们前来寻找银矿,当真不会有麻烦麽?”

  墨线现在发达了,从凤鸣书院镀了金回来后就一手总揽白家在蓝田的窑房,有了他这个书院的高材生在,如今白家窑房出品的已经不只是普通的瓷器,开始出现类似后世明清官窑的‘艺术品’,每一件烧制出来都是天价,专坑附庸风雅的王侯贵族。欧冶良也是个新瓷爱好者,有次跑去蓝田看墨线出品的新瓷,一眼就看中了他的控火功夫,死乞白赖求到白栋面前,说什么都要墨线做他的副手,如今墨线也是秦国司械处的大掌炉了,每次炉火一起,就有无数门徒跪下高呼恩师。

  “有什么麻烦也是那个‘钻地的’麻烦……等等,大家先停一停,前面有新土堆积,多半就是他的杰作了。也真是难为这小子,在这遍布石头的句容山上居然也能挖出洞来……”

  欧冶良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土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吴越第一矿脉

  公子顺曾经很憋屈,好好的船长不让他做,偏偏叫他来做钻地的老鼠,也不知道白子是怎么想的。他是盗墓的专家没错,可不是寻矿探脉的行家,这种活计不是应该欧冶良这种人做麽?欧冶良是天下闻名的冶铁铸剑师是不是?本公子还是贵族出身呢,真是不想再做这种暗无天日的活计了……

  看看这是什么山吧?石头山!挖出的都是些什么洞?石头洞!不知走了多远,这才找到一块比较松软的土地,可这都掘下去有七八丈了,哪里见到白栋说得那种岩石?手下那帮老兄弟早就叫苦不迭了,他也快疯了,现在每逢无法坚持的时候,只能想想白栋对他的承诺‘找到我要的那种矿石,日后产出逢百提一,算是你和这帮老兄弟的报酬,日后你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海船,自己去做船长!这艘船就叫‘公子顺’号,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日后你愿意到海上做强盗都成,只要不抢咱们华夏人,我会当作没有看到……”

  “我没听错吧?你可是天下文宗、当代白子,天子亲封的伯爵,有名的豪富。你……你竟然支持我做海上的强盗?我……我可是个贵族。”那日公子顺表现的很有风骨,还在白栋面前挺了挺胸。

  “少跟我扯淡,你就是个破落户,还算什么贵族?若真是自许贵族,就该遵从礼仪,还会去做盗墓贼?盗墓贼做不下去了,就跑去做水匪?不过做水匪有什么出息?放眼海上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情!好好干吧。只要帮助我找到需要的矿石。本子绝不食言。会给你一条两层楼船,覆盖铁甲,畜满粮食弓箭、配齐水手,有了这些条件,你就可以成为海上最伟大的强盗……”

  “白子,你确定没有发疯麽?海盗也可以做到伟大?”公子顺听得眼睛都直了,从他懂事时起就知道但凡沾染‘贼’‘盗’二字的,那就是最最卑贱的人。甚至连旧时的奴隶都不如,这位白子居然说强盗也可以变得伟大?如果白子没有发疯,那就一定是他自己听错了,这事太过颠覆价值观。

  “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当航海时代揭开序幕时,华夏会非常非常需要一位海盗王,如果你愿意,就去做这个王吧……”

  “我不敢,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庞涓被坑得有多惨。”

  “你应该擦亮眼睛后再仔细看看。庞涓现在真的很惨麽?如今在西域,他是如同战神一般的存在。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还会开创出前所未有的伟大事业,自从来到秦国,他就一直很满意,现在就是魏婴回心转意也拉不走他了。”

  “真不是坑我?”

  “放心,我不骗人的,不过要得到最好的海船和我的支持,首先做好你的份内事。句容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记得白栋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石片交在他的手中,这其实就是一块再普通也不过的石片,在任何地方,只需要随便走上几步路就能够找到,不过在石片的剖面,却被白栋用墨笔划出了一些黑色的线条,仿佛龙蛇蜿蜒,直透石内:“去吧,在句容寻找可以挖掘到这种矿石的地方,如果你在深达十丈的地面下看到这种岩石,你就成功了,因为那不是普通的岩石,而是你的‘公子顺’号……”

  作为一名专业的盗墓者,公子顺和他的老兄弟只要愿意就可以从石头缝中挖出一个足够容纳小型军队的洞穴,至于这个洞穴有多大,那就要看他想做到何等程度;被‘公子顺号’刺激到的没落贵族现在已经完全想通了,他表现的就像一个劳动模范,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这个洞穴一面向四面扩充、一面向下方延伸,在火把的照耀下,他和他娴熟的团队每一次抡起铁铲都能够找到最松软的泥土,每一刻都在扩充他的地下‘王国’。

  十丈!

  已经十丈深了,正有些失望的公子顺忽然听到一声惊喜交加的叫声:“矿石,是我们要找的那种矿石!”

  公子顺像个疯子一般冲到这名老兄弟身旁,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一条隆出地表的矿脉,显露在外面的部分石头上,果然有着白栋描画出的那种黑色石脉。

  成功了,一个多月没日没夜的挖掘,无数次的失败,终于被他们找到了!此刻在这帮一身土泥的汉子眼中,这些不是石头,是金灿灿的赤金和白晃晃的银子,是那艘高耸海上的两层楼船‘公子顺’号!

  欧冶良和墨线看着从土下探头出来的公子顺,都不觉倒抽一口凉气。这还是人麽?从头到脚都被厚厚的麻布包裹着,怎么看都像是一只从地下突然冒出的怪物,总算这货的两只眼睛还算灵动,证明了他是头脑清明的智慧生物,冲着两人大喝一声:“我是公子顺!白子要的矿脉我找到了,那是我的船……”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欧阳良和墨线摇摇头,同时感到颈后一片冰凉。公子顺是什么人?曾经的贵族后裔,做过盗墓贼和水匪的狠人,可就是这么个狠角色,看看被白子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两人是按照白栋指示的方向一路寻来,路上光是这种坑洞就见了不知有多少,可见公子顺这一个多月就没见过几次天日!用来遮挡口鼻的布巾一拿下来,那张脸惨白惨白的,简直就像个活死人。

  “来人,拿酒来。”欧冶良叹口气,从卫士手中拿过酒囊递在了公子顺手中,同时接过公子顺手中的矿石,仔细看了几眼,叹道:“好纯的银矿。”

  “可以换我的大船了!”

  公子顺被几个老兄弟扶着走上地面,忽觉脚下发软。实在是站不住了。干脆像只老鼠一样趴在地上欢呼:“好大的船。我从今天起就是船长了,‘公子顺号’的船长!让马桥做我的大副,哇哈哈!”船长大副这种‘古怪’的称呼自然都是源于白栋的创造,在越国接受海上技能培训的水手们早已熟悉。

  欧冶良和墨线看看公子顺,都是暗暗摇头,这家伙已经疯了……

  “传令大队,进驻句余山,升起白子大旗。这里虽是寺区家领地。谅他也不敢得罪白子。”

  欧冶良和墨线都是精神抖擞,这一趟句余山可算是来对了,世间传言果然不假,跟着白子就是有肉吃!

  句与山仿佛一夜间就焕发了生机,让人生畏的神山在西君白子眼中就是个矿藏丰富的宝地,插上面旗帜就要划入自己囊中;这不是白子恃强凌弱欺负越国,代表越国正统的无颛世子不但不会反对,而且还会大力支持,归未大夫甚至恨不得出兵相助,句与眼下是在寺区家的势力范围呢。他正巴不得寺区尚触怒白子呢,那时相助越国的就不只是齐国的三万大军。还会有白家的敌国之富。

  寺区尚这个越国最猖狂凶横的卿大夫这次是彻底准备装傻了,哪怕无颛的王旗和三千归未军驻于句余山脚下、哪怕白家工匠正在墨家和公输家子弟的带来下大肆进入山区、哪怕这里可能真的会被开掘出无数金银,他也下定了决心要装死狗、打落门牙也要咽进肚子里。白栋一向认为,能够隐忍之人方能成就大事,司区尚当真是个人才,如果不是自己的学生要做越王,如果不是越国王室与寺区家仇怨天深,他还真是有些下不去手,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句与山若是没有发现银矿还好,如今既然已经发现了,白家就要绝对的控制,帮助无颛扫平寺区尚这个最大的反对者已经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白栋现在就站在半山腰上,背后是他的军帐,帐前竖着他的黑底白焰溜边儿大旗,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脚下是一片句容山脉罕见的树林,好像是吸尽了这一带的灵秀地气,每一根都有两人环抱粗细,公输家和墨家的工匠已经在附近搭开了工棚,正带着从秦国和越国招募的匠人伐取这些树木;公子顺发现的矿脉确实很大,据欧冶良判断,只怕会超越这个时代的所有已知矿!不过沿着矿脉挖下去,这条矿脉会渐渐深入地下,一路都要搭建木架才成,公输家和墨家的工匠都有在老秦开煤矿的经验,这确实难不住他们的。

  除了三千归未军外,负责矿脉安全的还有随同白栋前来的秦国精锐,一般是属于白家自己的老军,一半是如今已划入西君麾下的雍郿精兵,其中有白家人、也有孟家与西家的战士,望着这些全身都是铁甲武装到了牙齿的精兵,田因齐眼皮跳动了下,忍不住问白栋道:“离开秦国的时候,你就肯定能够在句与山找到如此庞大的银矿麽?”

  就算是大半走水路,像这样调动上千精兵,还有无数墨家和公输家的工匠也是耗费极大的事情,万一扑空了,白家消耗些军粮倒不算什么,墨家和公输家的这些工匠就要平白浪费数月时间,现在白家在各处大兴土木,这些工匠可是宝贝儿。田因齐只是奇怪,白栋这小子是得了哪路大神相助,凭什么他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功的?银矿是好找寻的麽,从商代算起到如今也有数百年了,世人发现的银矿也不过十数,可见要找到一个银矿是如何艰难,这小子都没去过越国几次,随便指点个地方就能找到矿脉了?

  田因齐就是个现实与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体,是齐国史上最伟大的君主,同时也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脑残神粉,在他看来,这个世上真的有老子、列子这种神奇的人,海上一定会有神仙国度,长生之道与他的距离就只有一层窗纸,捅破了就在隔壁,捅不破就距离万里千山。眼前这位白子才多大?凭什么他就可以有种种神奇表现,他口中的梦中国度真的是在梦中麽?难道是梦中有神人相授机密,才让他处处料人先机,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找到远在数千里外的银矿?

  再想到白栋大里发展船队,毫无私心的向天下人传授航海知识,田因齐心中忽然一阵火热……齐国是一定要变强的,可强大之后有如何?自己这一生做不成完整的男人,若是还不能追寻到倾慕多年的仙道,此生又有何意义?如今看来,这个世上如果有人能够寻找到传说中虚无缥缈的仙道,那一定就是面前这位白子了!这条大腿一定要抱紧了才好!

  “我又不是仙神,哪里会有这个本事,就是运气好而已。”白栋微微一笑:“而且我是如何找到银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输了,愿赌就要服输,你的三万大军什么时候才能进入越国?我算了下,越国多年乱战,就算是最强的寺区家也已元气大伤,三万齐军在一月内击破寺区家城并不算很困难。”

  “寺区尚太惨了,惹谁不好,就不该惹到你……也罢,寡人回国后就会立即整顿大军,一个月?你也太看不起齐国,半月时间足够了,对付区区一个越国大夫如果还要经月时间,寡人还有什么面子?只希望白子不要忘记了你我的约定……”

  越国银矿的发现让田因齐对白栋信心大增,一旦白栋手中有了足够的银子,华夏将会如何?他毕竟是一国之君,看问题的角度未必就在徐公、范倜这些人之下,自然明白一旦掌握了天下货币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好处。而且白栋推广的可是‘银本位’,一旦华夏那些老牌银矿被他收光了银子,天下经济命脉可就掌握在了白家与合作者的手中,如果白栋还能像今天这样‘随便’找到几个大的银矿,那就会成为华夏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你魏国楚国有强兵又如何,没了钱还能打仗麽?随着魏武卒的出现,如今各国都在紧随其后建立类似的军队,这些军队与屯兵可不同,战斗力虽然惊人,可是要国家来养、要发军晌的……

  白栋其实并没有田因齐这般乐观,华夏在新华国建立之前,仍旧是一个以农耕经济为主的国度,银钱固然有很重要的地位,可就算你掌握了天下之财,也未必就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秦灭六国前,六国那一个不是文华鼎盛、经济发达?该被灭还是得被灭!统一天下货币、推出新银其实只是他走出的第一步,而且他也不想做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只希望华夏能够尽快脱离纯粹的农耕经济,提前两千年就开始与西方世界赛跑,而且还要赢在起跑线上!

  “我自然不会忘记,不过也请齐侯不要忘记了,击破寺区家后,你齐国大军就要一个不剩的离开越国;还有,回到齐国后,善待赢姝母子,她们母子若是过得不好,只怕也会影响你我的合作。”

  “呵呵,白子放心,寡人虽非白子这般天纵奇才,却也不会因小失大,在寡人眼中,齐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妙极,如此我就放心了,齐侯离越时,白某当亲往相送。”

  白栋微微一笑,这个田因齐估计也是研究过自己的《白子语录》的,光是这句‘齐国利益高于一切’,没看过这本书的人可是说不出。

  第四百七十四章 草儿订亲

  无颛亲自采了一捧桂花,仔仔细细挑选洗净了捣成花泥,然后拌上菽豆沙、猪油,弄成香喷喷的馅儿料包成甜馒头,还要亲自上笼望火,最后才香喷喷的装了盘送到草儿面前。

  在越国,一个男子肯为女子做甜饼就是对爱情最认真的承诺,自从白栋发明了馒头,如今就改做甜馒头了;不过这种发生在黎民黔首之间的示爱手段却是很少被贵族使用,更不用说是他这个即将要做越王的人。

  “真甜,想不到你还会做好吃的甜馒头……”

  再顽皮的女孩子也会有情窦蒙开的时节,草儿如今是大姑娘了,已经知道自己心里那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终究不是西尔德、也不是狗剩子,而是无颛这个有时糊里糊涂、有时却又天才无比的臭小子,自从来到越国,与他日日耳鬓厮磨,正不知有多么快乐,心里其实早就一千一万个愿意了,只是缺少一个表达的途径,这些甜馒头来得可真好,都不用多说什么,直接吃就成了。

  看到草儿接过甜馒头咬了一口就脸红了,白栋与归未大夫不觉相视大笑,见到白子如此开心,猿公冲绿真使了个眼色,绿真微笑着走到草儿面前,轻声道:“草儿姑娘,你可知道吃了这个甜馒头意味着什么?”

  草儿看了她一眼,脑袋垂得更低了,她当然知道了,还问?

  “我是无颛世子的好姐姐,越女门也从来都是越国的守护者,所以绿真姐姐要代他向你提亲?你说好不好?”绿真笑嘻嘻地望着草儿。这话既是对她说的。也是对白栋这个越女门的大师兄说的;看‘师兄’的反应。想来是不会反对的,如今就看草儿的了,不过看她方才吃下一个甜馒头,又拿起一个掰成两半,还不忘分给无颛一半,可见情意绵绵,两个小家伙是男有心女有意,这门亲事早就成了大半……

  草儿鼓起勇气抬头看无颛。却见这小子脸都红到了脖子,顿感轻松了许多,打趣他道:“你脸红什么?一个大男人的,害羞不害羞?哥哥说了,我的婚事我做主,现在看你这小子还不错,本姑娘也是有些喜欢的。不过……你日后是要做越王的,本姑娘还要继续做《大秦时报》的记者呢,可不能整天呆在你的宫中……”

  “这样如何可以?”无颛倒没说什么,归未大夫却已经连连摇头。越王虽然不是周天子认可的王,可越国王室也是历代相传、向来倾慕中原文化礼仪。草儿就算是白子的妹妹,一旦做了越王妃那也要母仪天下的,没听说过堂堂王妃还可以到处乱跑的,这还成什么体统?

  “我看没什么不可以,华夏文字过于繁复,本子就推行新字;辞赋不够简练达意,本子就创立新诗;在西周之时,你可见过《大秦时报》、百家讲坛?十六岁的姑娘不出嫁就是老姑娘了,可在君上与本子的推动下,如今老秦的女子都要年满二十二岁才可育子,否则即为违法!一切都在改变,为什么本子的妹妹却要‘一入越宫深似海’?女孩子成亲嫁人为的是幸福,可不是为了束缚!”

  白栋笑眯眯地望着无颛:“草儿的意思也就是老师的意思,你总该不会反对罢?”

  无颛想都没想便回答道:“草儿的意思也是无颛的想法,如何会反对?”

  “呵呵,如此就好!待寺区家灭后,你就是真正的越王,到时草儿会与你定亲,你是加过了冠的,不过还是要补一个加冠礼,与草儿完了结发夫妻的名分,到时我会为草儿赐字,就叫润芝吧,白草儿白润芝,草儿喜欢哥哥给你的这个字麽?”

  “喜欢!”草儿喜欢的笑逐颜开,她感觉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只要有哥哥在,就不会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对于世子与草儿订婚这件事,绿真和归未大夫兴奋的都想要翻跟头,越国没有被上天放弃啊……先是世子做了白子的内弟子,现在更是要成为白子的妹婿,从此秦越一家亲、后台杠杠的!

  南武城举办了盛大的订婚仪式,王室、老秦、魏齐韩鲁赵宋楚……就连不怎么受华夏各国待见的中山国和巴国蜀国都遣使送来了礼物,赵侯最夸张,居然自己坐上马车跑来了,还带来了无数粮食银钱,这只是订婚仪式啊?又不是真正大婚,堂堂一路诸侯至于这么激动麽?

  赵侯就是如此激动,早就想找个机会与白子套套近乎了,如今听到白子的妹妹要订婚了,这还了得!除了携带重礼,他还带来了三千精锐战士,白子不是要扫平寺区家麽?寺区尚居然敢反对白子未来的妹婿,这就是找死啊!齐国为此已经出兵三万,赵国距离越国路途稍远,白子也未曾向他借兵,贸然带几万大军来有些不妥,就三千人吧,不过都要精挑细选,个个都得是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以一敌十的勇士才成!欺负的就是寺区家这种叛国逆臣、不开眼的蠢蛋!

  不仅是赵侯如此激动,楚王也表示很不开心;齐国距离越国够近,难道楚国就离得远了麽?寡人好歹也是地阔三千里、带甲七十万,与秦国世代姻亲,咱们才是一家人呢,现在要欺负一个弱小的越国大夫,本王不参加怎么可以?于是两万楚军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杀进越国胖揍寺区尚,熊良夫比田因齐可大气多了,田因齐还要越国承担一半军资,人家都是自带干粮,当然了,为了充实楚国那传说中的后宫,攻破寺区家城后顺手带些越国美女回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这种事白栋不会过问、归未大夫这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谁让楚军如今是‘友军’呢?

  白栋忽然发现自己将一个简单的问题想得复杂了,原来以他白子如今的财势声望,天下想巴结他的国家可多着呢,草儿与越国世子无颛订婚的风声只是稍稍透露了些出去,‘联合国’军就将可怜的寺区家打了个生活不能自理!早知如此,何必还要如此麻烦与田因齐做什么赌赛?干脆将订婚的喜贴一发,各国大军将寺区家灭了就算完事。

  据说寺区尚最后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家城,就纵身跳下了两丈高的城墙,摔成了烂柿子。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正让白栋对寺区家痛下杀手的其实是寺区家领地内的句余神山,这里有着吴越地区最大的银矿脉,是白栋用来推行新银制度的重要资源。

  联合国军来得快去得也快,各国都知道无颛会是白栋的未来妹婿,自然也明白示好后立即率军离开落个人情给白栋才是最好的选择。寺区家一倒,那些本来还抱有侥幸心理的卿大夫们立即送上了自己热乎乎的脸蛋儿,开始争先恐后地出钱整顿残破的会稽城,然后跑到南武城哭诉自己是如何忠心耿耿、期盼世子归来就如干涸的土地期盼甘露、荏弱的小草儿期盼阳光……

  在越国的这场大变革中,‘山鲁姐姐’的专栏都是围绕越国之变展开的,白草儿白润芝‘女士’用自己日渐娴熟的笔锋让这个曾经消逝在各国诸侯眼中的昔日霸主再次跳入华夏大舞台,毕竟是女心外向,虽然还没有真正嫁到越国,她已经开始将越国看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打压银价

  历史上的无颛重登王位其实并不是那么顺利,光是与寺区家的撕逼大战就整整用了两年,又经过数年生聚教养才能渐渐恢复了元气。可是被白栋这一插手,扫灭寺区家就变得太容易了,面对来势汹汹的‘联合国军’,寺区尚脆弱的就像个三岁的孩子,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白栋这份重重的‘嫁妆’送过来,归未大夫和绿真只要不傻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很快句余山矿脉就被划为白家的禁区,从各地商贸据点抽调前来的白家高手足足过了五百之数,加上越国精挑细选的士兵,足足有三千人负责这条银矿脉的安全,除了公输家墨家和临时招募的工匠外,其余人要走入禁区都要得到白栋或者欧冶良的同意,否则就算是归未大夫和绿真也不成。

  如今白栋总算是明白了某国人为什么会在两千年后觊觎华夏的东北地区,这种掠夺他国资源的做法真是太爽了……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惭愧的感觉,毕竟越国也是华夏的一部分,他取走越国的矿藏也是为了华夏的发展,并非中饱私囊,脸红什么?

  两三年前还很孱弱的白家商社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触角分布向军事、商业等各个领域的巨无霸,句余山发现银矿后不到一个月,白家就开凿出了规模庞大的矿洞,整体结构虽然不及后世严谨,却也在白栋的督导下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安全。负责挖矿的工人一部分是从海外运来的日本猴子,直接扔进矿洞去就成,另外一部分则是自愿受些辛苦赚大钱的华夏人;对待同胞白栋就温柔多了。他们都会配备必要的安全设备。工作主要是督导那些日本猴子。

  有白家商社和秦国越国的大力支持。欧冶良和墨线主持建设的冶银场也很快建立了起来;白栋不是无所不知的万事通,亲自见了欧冶良他们使用的‘灰吹法’后,才知道这种提炼白银的方法早在战国时就已经有高手匠人使用了,或许比起后世和现代的‘灰吹法’有落后之处,却也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现在他要推广的新银其实并非是后世纯度极高的‘雪花银’以及现代精确到百分比的高纯度白银,多半都是灰不溜丢的,纯度极低,不过这些都不算是什么问题。日后要铸造银币时甚至还要加入别的化学材料呢……

  在大量资源的倾注下,句与银矿只用两月时间不到就完成了从初建到效率化生产的飞跃,现在白家秘密建设的铸厂已经与老秦司币处联手开始铸造第一批银币了,半个月前白栋收到了半两币的币样,正面是迷蒙浩淼的星空,背面则是轩辕氏的头像。之所以要铸造这样的货币是因为白栋非常清楚推行‘银本位’也要遵循度量统一原则,而且银币上并没有任何与老秦相关的信息,是因为这些银币首先要具备的就是‘华夏化’而非秦国化。

  在银币没有大量投入市场前,白栋要做的就是统收民间之银和民间之铜,所以在句余银矿正式进入生产阶段后。白家位于各国的商贸据点就将银价压低到了骇人听闻的价格,从原先的十铜兑一银变为九铜兑一银。消息一经传出,天下顿时疯狂了,手握铜矿的大贵族在疯狂兑换白银,因为只要将白家的银子换到收转手就有利润可得;掌握银矿者也一样疯狂,因为他们无法估算白栋手中究竟有多少银子,担心白银价格被打压成渣,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将自己的银子用高价卖给白栋,在这些银矿主眼中白栋就是个傻瓜,一面通过各地的商贸据点连续打压银价,一面却又高价购买他们产出的银子,不过在巨大的利益和可能出现的危机面前,谁又会去管白栋是不是傻子呢?反正这位白子有的是钱,似乎多扔几个也没什么关系?

  “按照夫君的计划,第一步是打压银价,逼迫那些拥有银矿的国家和贵族将产银卖给我们,直到他们的产银量低于正常的三成,如今看来,夫君的计划可望在半年内完成,齐国、魏国和越国是我们的盟友,燕、楚、巴蜀、鲁、宋、韩等国另有六大银矿,如今燕国、楚国和鲁宋等国的银矿产出已明显不足,我们就是想收得更多,他们也供应不上……只有巴蜀似乎非常冷静,至今也只是试探,不肯大量出售银矿给我们。”

  刚刚赶到越国的苦酒似乎又削瘦了一些,靠在新建成的铁甲楼船上,眼望远处的茫茫大海,眼睫毛总是会下意识的眨动,她每逢考虑重大问题时都会如此,已经是多年养成的老毛病了。

  “呵呵,巴蜀之银加起来会被楚国更多,不过巴人蜀人困于重山之中,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山水灵秀出人杰,可越是人杰就越是容易被利益冲昏头脑,他们在等……九铜兑换一银的价格吓不住他们,我们以十二铜兑换一银的‘直收价’也无法令他们动心,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冷静。”

  白栋亲手为爱妻倒了杯‘功夫茶’递在她面前:“我这样大力推广新银、回收铜铁币,傻瓜都知道其志不小,巴蜀人知道华夏银矿有数、手中又掌握了大量银矿,自然是要学姜太公稳坐钓鱼台了。没有关系,要他们坐吧,我倒是要看一看他们还能坐稳多久?”

  “他们坐得很稳……依照夫君的计划,句与山发现银矿,并且已被白家购入的消息在三日前就已经放出去了,同时白家商社在昨日开始再次压低银价,如今各地的商贸据点已经是八铜兑换一银,不过很奇怪,那些拥有铜矿的贵族反倒因此降低了交易量,而那些拥有银矿的国家和贵族却希望卖更多的银子给我们,根据我们在各地获得的信报,这些银子很可能是他们的存银,而非新近产出的。不过巴蜀还是没有动静……”

  苦酒微微皱眉,她毕竟不是后世毕业的金融系高材生,第一次接触金融交易,再聪明也可能会陷入茫然。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看到银价连续降低、铜价却日日上涨,那些拥有铜矿的贵族会变得更为贪心,他们想要一个更好的价格……至于那些拥有银矿的国家和贵族,他们不着急才怪,现在银价被我如此打压,他们手中的存银不卖给白家,还会有谁像白家这般肯出比‘市场’更高的价格?在华夏,银是因为稀少而珍贵,说到实际用途其实远远比不上铜铁,所以那些拥有铜矿的人不会慌、真正慌的是那些拥有银矿的人……至于巴蜀麽,他们今天越是稳坐钓鱼台,日后就越是无法钓到鱼,甚至可能会被凶猛的大鱼吃掉……”

  望了一眼大海,白栋将右手轻轻张开:“十日后将银价压至七铜、下月压制六铜、再下一月,给我压制到五铜!我倒是要看看,巴蜀还有多少耐心?”

  “可是如此打压银价白家一样会损伤元气,我们要持续控制市场银价,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存银,就算加上句与银矿的产出,也很难支撑太久,因为就算从徐公和范家那里购买银子,也要按高于市场的价格……”

  “苦酒,你留在华夏替我支撑半年时间,无论有多么艰难,一定要将银价给我死死压住。你放心,银价越是下跌,那些手握大量铜铁资源的贵族和商家就会越发贪婪,反倒不会大量购买,如此一来,我们直收银矿的银价也会逐渐降低,而且三月后,第一批半两银币就会投入市场,这些银币纯度较低,可以大量节省银子,白家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半年后,我会回来……”

  第四百七十六章 你要做女王麽?

  已经接近秋末了,海上的风却不算很大,遇到太阳升起的时候,站在二层甲板上还会感觉到一些温暖,对于很多初次出海的人来说,只要熬过了开始的晕船期、不遇到过大的风浪,就会开始享受这趟浪漫的海上旅程。

  小鹿儿现在已经不会再晕船了,而且她如今在船上还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和柔软的床铺,不会再被扔进甲板下的黑仓房,可是一旦回到海船上还是会让她想起那些可怕的经历;这是无论经过多久时间也无法磨灭的痛苦记忆,就算她努力想要忘记,那些恐怖画面还是会涌进她的脑袋,让她抱着头尖叫起来,声音凄厉的让下层甲板上的水手还以为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海妖。

  她想留在齐国,留在国夫人和小世子身旁;她只想每天早晨走进齐宫为小世子采集花露、逗弄他玩耍;她不想回到海船上,哪怕海上的天气其实很晴朗、阳光很温暖、船上的人对她都很和善。

  因为只要看到这只绵延数里的庞大船队就会让她想到那些可怜的同胞,岛上的生活虽然很不好,有很多毒虫猛兽、大家没有粮食吃,到了寒冷的冬季会因为缺乏食物而大量死亡、有时为了一只鹿就要与成群的野狼拼命……可那时大家是有自由的,自从华夏人的船队来到岛上,她的同胞就像动物一样被杀戮、被捕捉,并不是每个部族同胞都会如她这样幸运的,从国夫人那里知道,很多部族的勇士被带去了秦国的煤矿。正在用生命为华夏人采集煤炭。

  如今这只船队比她曾经见过的大了足足十倍。满载着粮食、工匠。甚至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小鹿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呆在齐宫的这段日子里也学会了认识华夏文字和简单的算术,她粗略算了下,这只船队足足有六十艘大船,每艘船上的工匠和士兵就有四五百人,随便一艘船上的人数都要超过岛上最强大的部族……

  带领如此强大的力量去自己的家乡,就算那位白子是曾经救过她的‘好人’,小鹿儿也不敢抱有什么希望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硝烟弥漫的家乡、看到了像猪狗一样被整船整船押去华夏的同胞。如果是来华夏之前的小鹿儿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因为弱肉强食就是她尊奉的唯一真理,可自从来到了华夏见识了衣冠文明后,现在的小鹿儿学会了关上门窗后才洗澡、学会了在便便的时候要专门去五谷生灭之地、被宫中的内宦多看几眼也会脸红……如今的小鹿儿更漂亮更懂礼了,心思却变得比春水还柔,一想到这些忍不住就会流泪,忽然想到那个可怕的‘好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拼命地想要止住泪水,一张小脸顿时憋得通红。

  “先坐下吃碗豆苗儿吧,我们已经在海上走了半个月,只靠粮食和水是不成的。必须要吃些绿色的东西……尝尝吧?这是我亲手做的,给了跳蚤夫人一碗、还留给你一碗。”

  白栋乘坐的这艘船是白家倾心打造的‘苦酒号’。虽然也是两层楼船,却是最高最大的一艘,虽然比不上郑和长八十八丈的‘宝船’,四五十丈却还是有的;现代嵌强龙骨的工艺被他提前一千多年提出后,只要有足够的木头船就可以造得很大,并不受独木长度的影响。

  这艘苦酒号除了在船身覆盖极薄的铁片外,另有足够的压舱物,采用‘帆浆混合动力’,即使是没风的天气也能正常行驶,而且极为平稳,只要不是遭遇大的风浪,白栋完全可以坐在二层甲板喝茶看海,保证杯中的茶水都不会洒出来。

  面前的藤桌上放了一壶茶水和几样点心,还有两碗盐煮豆苗,白栋自己抱着一碗在吃,抬头看了看满脸惊慌的小鹿儿,不禁笑了起来:“为什么如此紧张,你很怕我麽?”

  “我,我……阿嚏!”小鹿儿很乖,听白栋的话坐下吃豆苗儿,刚吃了一根在嘴里就被他吓了一跳,顿时呛住了,豆苗儿从小鼻孔中探出头,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不怕……”手忙脚乱地撸了把鼻子,小鹿儿迅速看了白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不怕才怪呢……

  “不怕就好,我这次从齐国夫人那里要了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怕我。”

  白栋放下空碗,用手指着浩浩荡荡的船队道:“这次我带了六十条大船,你猜要装些什么回去呢?除了你的同胞外,还有一些我需要的东西,比如黄金、白银,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属于你们这些日本原住民的,不过现在华夏更强大,所以你们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我也不会有丝毫手软。是不是感觉我很不讲道理、甚至是非常残忍呢?”

  小鹿儿抬头看看白栋,忽然摇了摇头:“岛上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强大的狼群就是要吃小鹿和小兔子的,可我们族中的勇士却有本领杀死那些狼,割下它们的肉来吃,你比我们的部族强大,勇士们就该为你挖矿做工的……”

  “呵呵,看来国夫人没有错夸了你,果然是只聪明伶俐的小鹿儿。”

  白栋满意的点点头:“小小年龄就能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难得。我听国夫人说,你已经读到了《墨子》和《论语》,最近更爱看我的《大秦时报》,是不是?”

  “嗯……”

  “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国夫人很喜欢你,就连本子的娘亲也看好你,看来她们都没有看错,小鹿儿可是个非常了不起啊?你放心,本子并非擅杀之人,也从没想要赶尽杀绝你那些同胞,如今的我或许会为你的家乡带去杀戮、带去掠夺,却也同样会带去文明,知道什么是文明麽?对于你们这种荒蛮部族而言,文明就是跟随剑戈而来的附赠品,现在你的族人会恼我、怒我、恨我,一百年后,他们却会拜我、敬我、感谢我,因为华夏带来的文明足以洗清那一点点仇恨了。

  小鹿儿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个幸运的女孩儿不只是拥有幸运而已,她还非常的聪明;在华夏的这段时间,她学会了识字、开始学习诸子经典、明白了什么叫做衣冠文明,知道礼仪是如何重要;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在潜移默化之间,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土着野人,会同情家乡部族其实只是源于十几年的乡情,可随着她认识的字越来越多、明白的道理越来越多,不觉也开始将家乡人视为了‘野人’,就像一只已经化身天鹅的丑小鸭,对鸭子们有感情是一回事,却永远不会再回到鸭群中了……所以如今的小鹿儿是能够听懂并且认同白栋的一些话,只是心情还有些矛盾,只能沉默不语。

  “你的家乡已经被我取名为‘日本岛’,迟早都要成为华夏的附属和人力、资源的输送地,不过我并不希望见到一个遍布野人的混乱日本;所以日本需要一个王,这个王要带给他们秩序和文明,带给他们新的生活,你愿意做他们的女王麽?”

  “什么?”

  小鹿儿瞪大了眼睛,小嘴张得老大,好像能够一口吞下白栋似的。她在华夏学到了很多知识,当然知道‘王’代表着什么,齐国的国君多厉害啊,发起怒来可以将大臣直接扔进大鼎里煮,可就算他也不是‘王’呢……白子……白子居然问自己要不要做日本的女王?

  “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做日本的女王,有兴趣麽?”

  白栋呵呵笑起来,这只小鹿很聪明,正是最佳人选。

  第四百七十七章 登陆日本

  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倒映得海水成碧,数丈水面下的海鱼都是清晰可辨;看到东方的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了一抹黑色,白栋终于松了口气。

  挑选秋末时节航海果然是明智的,夏季常见的飓风早已消逝,南北温差不算太大,从白令海峡吹来的寒风还不足以引起吞灭整个船队的‘神风’,加上日本岛的阻隔,这一段海途还算是风平浪静;路上遭遇过的几个小风团就无所谓了,根本不足以威胁到这种规模的楼船,最多也就是让欧冶良这种一辈子没到过大海的人上吐下泻小脸儿煞白,对他这个在后世就爱好极限运动的人根本就没有多大影响。

  跳蚤站在白栋身后,粉面微微有些苍白;她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君竟会比她更能禁受海上的风浪?而且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叫日本岛的地方,却好像是个积年的水手一般,最后干脆跑到舵手那里指挥。出航的海图不是子与老人提供的麽,倒像是他亲手描绘的一样,连那些老水手都夸他指点的好,也不知道是真的好还是在拍他的马屁。跳蚤曾经是个很骄傲的剑客,可是跟随白栋越久就越发现真正值得自己骄傲的并非是手中的剑,而是这位‘神奇’的夫君,这个孱弱却多智的男人总是能够带给她一个个惊喜,就像一本厚厚的、永远也不会看完的故事书……

  白栋站在舵手身旁,心情也是异常激动。本来就是《大航海时代》和《刺客4》的爱好者,后世时都不知在游戏中扮演了多少次航海家和海盗。如今堪称‘文物’的舵盘就在面前。见到这东西就跟见到初恋情人差不多。如果不是怕把船翻早就抢过来深情抚摸了……要矜持!你现在是天子亲封的伯!是文宗巨子!是‘全民偶像’!万万不可胡来!

  还好后世也是个文科高材生,地理学得还是非常不错,结合海图找到目的地还是不算非常困难的。早在与子与老人商定日本岛的登陆地点时,白栋就将目光锁定在了日后的‘苅田港’附近,此时的日本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港口呢,既然要开发,那就索性开发一个最具性价比的才好。

  苅田港也就是后世连接日本海和濑户内海的天然良港区,名虽为港。在日本海附近的地位等同于连接大西洋和地中海的直布罗陀海峡;在苏伊士运河没有开通钱,直布罗陀海峡的地位有多重要学过初中地理的就应该知道。而且这个港口不仅仅是开发便利,更靠近有着‘石见三田’之称的石见产银区!这里会产出多少银子呢?有历史学家统计过,从日本战国后期到江户时代‘石见银’占据了全世界产银量的三分之一!一个石见银脉所产银量便是华夏产银量的十倍百倍!谁说日本是个资源贫乏的国家了?只是因为前期过于弱小,所产的金银都被别的国家掠夺一空而已。

  此时的苅田港还没有蚂蚁般聚集的船舶,更没有讨厌的汽笛声和滚滚烟尘,放眼看去,两岸重峦叠嶂,偶尔还有飞瀑流下,很多秋冬不败的绿色植物。当真是一派海上仙山的模样;跳蚤的眼睛最尖,指着一片前方水域道:“那是什么东西。五颜六色的好看呢。”

  她手指的正是近海珊瑚,这个时代的可没有温室效应害到珊瑚变白,珊瑚上连半点白斑都没有,或红、或绿、或蓝、或黄,被阳光映照的五彩缤纷;这些珊瑚距离水面其实还有七八丈远,只是此刻阳光炽烈,这个时代的海水又是清澈透明,站在船上看去,只见水下犹如铺盖了一片彩锦,隐隐透出水面,又加午前才停了一场连绵十几日的秋雨,空中湿气为近几年来最甚,顿时让海上起了一片百丈高的彩雾氤氲。

  行动间有风雨相伴、彩气随身,这是圣贤出行才会有的奇景啊!迷信的水手已经开始对着白栋所在的楼船跪拜了,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从日本岛走过了几个来回,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自然认为这是白子功绩德行太大,这才有了圣人气象。

  “传说仙圣临凡才会有彩光瑞气高起百丈,可惜却没人亲眼见过,怎么白子一来就现出如此圣景了?难道他会比老师更接近仙道?”

  白家在苅田建设的只能算是一个大型码头,远远不比后世港口先进庞繁,就是在一片水深合度的位置驾设了远桥工道,因为是天然良港,南北东西来风都会被本国三岛挡住,这个时代又没有吃水深的蒸汽铁船,所以建立一个可以同时供上百只船只停靠装卸货物的码头并没有花费多少财力。在港口的积货区还有一连排的木胚房,都是用整根大树一剖为二当做基材,只要不见油火便既坚固又冬暖夏凉。

  马桥此刻正与一名白面铜甲的青年并肩站在码头西面的第一条远桥上,这个桥探向海面大概有五六丈的距离,此刻竟也被彩雾氤氲包裹在内,远远看去,视线略受阻碍,仍可见到数十艘海船缓缓向码头驶来,船上的人物皆在彩光雾气笼罩之中,远看犹如仙界来客。

  “呵呵,哪里有什么仙圣临凡,你没有看过白家出版的‘格物学’麽?书上有说光线折射的道理,越是经过水雾湿气就越是会四外发散映出种种奇景,雨后的彩虹就是这个道理。这些彩光不过是海底暗石受了阳光辉映,再加前些日子下了连雨,海上雾气深重,这才出现了高达百丈的彩雾氤氲,可不是什么白子显圣。”

  站在马桥身旁的那名青年将领就是当日入魏作战的秦观,若没有他从旁辅佐,公子少官这个莽夫就算能打赢也断然无法打得如此漂亮;秦观算是秦国青年将领中难得的儒将,遇事爱钻研爱动脑筋,白栋要经营日本岛只凭子与老人和马桥这种坚定的神粉是不够的,因此才向嬴渠梁请调秦观做了日本岛主将,有了秦观镇压日本岛,之前投入岛上的白家精壮就可逐步掉回华夏了。

  在老秦要做主将可不简单,不是出身贵族家庭就必须是官高爵显的老臣,秦观就算在老秦混迹一生也是休想成为主将的,自然乐得接受,唯一的美中不足的是在这岛上没有大仗可打,只能带着他手下的千把士兵欺负欺负岛上的土着,秦观闲来无事便托马桥为他带回各种书籍,尤其爱读白栋的‘着作’。

  “你就知道‘格物学’,哪里知道神仙之道的奥妙?算了,不与你废话,来人,奏乐,跟来的执笔都要详细记下白子抵临日本岛的种种奇迹……日后找到了能够通晓当地野语和华夏语的人,还要他将白子的故事编为传说,一代代流传下去……”

  马桥与子与老人还有些不同,子与老人一心求索仙道,如今正不知跑到哪个山洞里闭关去了,他虽然一心倾慕道家学说,却与李耳一样的渴望功名,眼见白栋经略日本岛,腾挪日本猴子,如今这位白子又不远千里而来,自然明白其心思所在,这是个拍白子马屁的好机会,万万是不可放过的。

  白栋真是太有面子了,身披彩光瑞气而来,所到之处纶乐处处,孔夫子也万万不及,那些正在秦军督导下的日本猴子哪里还用翻译给他们讲故事?一个个早就望海而拜了。在卫士的护卫中下了海船,白栋轻轻走了几步,重新找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望着马桥笑道:“马桥兄别来无恙,子与老前辈可还好麽?”

  第四百七十八章 牙

  在清晨的蒙蒙薄雾中,一只百人小队正穿越本州西面的崇山峻岭、在茫茫林海中穿行。

  白栋穿了一身特制的皮衣皮甲,就连脑袋也被皮护盔紧紧护住,整个人就像只缩进了硬壳的王八;可就算如此,还是会有一些不知名的生物从头颈连接处和裤脚钻进来,弄得周身奇痒无比。转头看看,发现马桥和跳蚤都是如此,马桥是个皮糙肉厚的汉子也还罢了,跳蚤情急时就会跳个不停,嘴里哼哼唧唧的,也不知是撒娇还是呻吟。

  子与老人没有半点夸张,这个时代的日本只是刚刚迈入绳文时代,当真是一副洪荒先天世界的模样;在平原地带还好,一旦走进山林,各种莫名其妙的毒虫生物都是组了团冲过来,白栋亲眼见到过拳头大的吸血蚊和五六丈长的吃人野蟒,别说是草儿这种娇怯怯的小姑娘了,就连马桥这种汉子见了都要尿,大叫一声我的妈,转头就望跳蚤怀里扎,结果被跳蚤狠狠一脚踹出一丈多远。

  这只百人小队都是白家精挑细选的高手,每人都携带了五囊箭和两大袋雄黄,一路抛洒雄黄发射利箭,让这些毒虫猛兽无法近身,一路行来倒也算顺利;渐渐转过一道山脉,眼前是一条夹在高耸山壁和大片湖泊之间的盘旋山道,远远望去,这条山道直直没入前方的黑色森林中,走进了一看,只见那片黑林上方多有斑斓彩雾,这可不是圣贤出动的瑞气彩光,而是要人老命的毒雾瘴气。

  “白子且慢!”

  马桥面色一变。冲到白栋面前拦下了他:“这种毒雾会要人命的。咱们初来岛上时。就有不少人死在了这毒雾之下,除非你有仙法护身,否则必死无疑!这个日本小母猴子恐怕是不安好心,万万不可相信啊!”话音未落,就被跳蚤狠狠瞪了一眼,马桥感到很是莫名其妙:“你瞪我做什么,我是好心。”

  他嘴中说得小母猴子就是小鹿儿,小姑娘一路上也不用什么皮衣皮护。也不洒雄黄粉,只是采摘了一种绿色树叶嚼烂了敷在脸上和身上就让那些毒虫无法近身;白栋和跳蚤也试过这种树叶,却发现用了会过敏,身上会起一片片的红疙瘩,也只能做罢,人家是土着,学不来的。

  小鹿儿绿着一张脸看了看马桥,对白栋拼命摇头道:“小鹿没有骗人……小鹿的族人有一半被你们抓来了,可是最勇敢的族人却逃进了这片黑林子里。”

  “小鹿儿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这些毒瘴倒也难不住我。”白栋轻轻击了下手掌。上百名白家精壮各自从囊中取出一枝前端附了拳头大布包的箭,点燃布包上的火信后向黑森林上方射出。只听‘波波’一阵急响,上百个布包相继炸裂开来,散出一种黄色粉末,与那些五色毒瘴乍一接触便同时消于无形,如此走走射射,硬是从五色毒瘴中开出了一条路来。

  走进这片黑森林倒是舒畅多了,可能是被那些毒瘴影响,森林中几乎不见什么毒蛇猛兽。小鹿儿还是一路采摘那种古怪的树叶涂在身上,跳跳蹦蹦地走在最前面,带领白栋等人足足走出了半个时辰,忽听耳旁一阵水响,前方雾气蒸腾,却是一个方圆十几亩的深潭,一条瀑布垂落潭中,水花翻滚,珠玉四溅。

  白栋等人一时被景色所迷,呆呆的有些出神,小鹿儿却跳到潭边,仰头尖啸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林中有人用啸声相和,临近水潭的树上人影晃动,竟是上百个全身生满了长毛的日本猴子,有男有女,个个手中都拿着木制的弓箭和石刀石斧。

  这些日本猴子见到装扮‘古怪’的白栋一行,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口中霍霍啸叫,有些更是弯弓搭箭向白栋等射来,只可惜他们的木弓木箭实在准头有限、能够射出的距离又近,很多直接就跌进了水中,偶尔射在白栋等人的身上也无法穿透衣甲,这些日本猴子急得吼吼乱叫,在树上跳来跳去。

  小鹿儿抬头叫了几声,这些日本猴子才稍微安静下来,一个身材壮硕的日本猴子定睛看了看小鹿,神色间似乎极为激动,可他转头看看白栋等人,顿时变得愤怒起来,手指小鹿尖叫不止,似乎在责问她一般。跳蚤看得微微皱眉,向白栋身旁靠了靠,她和马桥一样都是反对白栋亲身涉险的,见到这个日本猴子如此激动,不免有些担心。

  小鹿瞪着那名日本猴子,霍霍叫了几声,一会儿指指自己、一会儿又指指白栋,最后更是从怀中拿出一片上有黑色脉络的银矿石,对着日本猴子大叫起来;日本猴子面露犹豫的神情,看看小鹿手中的银矿石,举手向西北方向指了指,似乎在询问什么,小鹿又与他对话几句,日本猴子叫声渐渐不再似先前那般尖锐,望向小鹿的目光中也现出了温柔之色,只是望着白栋一行人,终是不肯下树,似乎极是忌惮。

  “小鹿,他就是你说过的‘牙’麽?”白栋拍拍跳蚤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担心,走出人群仔细打量着站在树上的牙:“他见过银矿石?知道这种矿石在哪里最多麽?”

  “牙是我们族中最勇敢的战士,现在更是部族的首领。他曾经离开部族,一个人走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斩杀猛兽和恶魔,当然是见过这种银矿石的,不过他不肯相信你们,说你们都是恶魔,会给这片土地带来灾难……”

  小鹿有些无奈,绳文时代的日本正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最先脱颖而出的就是牙这样的勇士了,部落中不知有多少女性都在暗中倾慕他,她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如今的小鹿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傻的‘小母猴子’,可在见到牙时却还是会勾起曾经的少女情怀,让她说服‘男神’困难太大。

  “你替我告诉牙,天神是可以变成恶魔的,恶魔也一样可以蜕变为天神。他现在有两个选择,如果肯归附华夏,我会让他成为守护女王的勇士,让他的名声传遍整个日本岛,他和族人会得到充足的食物和精良的武器,日后也会像你一样成为‘文明人’;如果他拒绝归附,我的战士将会在三日后扫平这里,他们只能成为华夏人的奴隶!”

  彻底的杀戮只会激起这些土着的殊死反抗,就像美洲大陆的印第安人一样;杀戮是必须的,却必须要有度,白栋现在很需要一个代言人,小鹿就是最好的人选,而这个叫做‘牙’的家伙正好来辅助她。

  低头看看自己光洁的皮肤,再看看一身长毛仿佛野人般的同胞,小鹿的眼睛亮了,她迅速走到树下,抬起头大声对‘牙’喊话;听着她的话,牙深深看向白栋,眼中流露出恐惧、犹豫、希望和痛恨等种种神色,显然还是有些委决不下。

  白栋对跳蚤点点头,跳蚤立即走到湖边,扬起手中的铜剑一剑将湖边青石砍成了两半,一名白家精壮则抽出同样的铜剑砍向跳蚤,剑刃与铜甲接触,却只是激起了一串火花。跳蚤抬头看了牙一眼,张开手中的三石弓射出一箭,箭矢竟然越过湖面射进了对岸的石壁上,陷入足有半尺深。

  牙沉默片刻,眼中渐渐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不过很快就被兴奋和希望代替了,他对小鹿叫了几声,在得到小鹿‘肯定’的回答后,终于不再犹豫,像个猴子一般迅速跳下树来,走到白栋面前。跳蚤正要阻止,却见他‘呀呀’叫了几声,竟是跪在了白栋面前……

  第四百七十九章 白栋的反击(上)

  北海道的冬天很冷,在这个基本没有什么房屋建筑,更没有各种提升温室效应的大工厂生产的时代尤其如此。

  白栋来到这里‘渡假’的时候是亲眼见到有人在房间外面撒尿结果连雀儿一并冻住的;这个倒霉蛋就是马桥,整天夸口自己已初涉神仙之道的马老哥喝多了就跑到外面撒尿,结果在外面冻了足足半夜,后来还是白栋命人带了热水出去救他。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日本岛广为流传的笑话,最爱与马桥开玩笑的‘牙’常常一脸认真地与人讲述这个故事,闹得马桥几次要跟这个日本猴子拼命,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这野人,只能狂叫反了反了,一个野人也敢欺负自己这个半仙,这还有天理麽?

  每次见到马桥吃瘪,牙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觉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畅开了,;他不会忘记,今天的骄傲与快乐都是来自白子的赐予,如果没有白子,现在的他应该还是那个一身黑毛、整日只知道在山林间纵跃的野猴子,日本岛的第一勇士?女王殿下最信任的人?被文明上国周王室策封为本州管领?这些荣誉与他不会有半分关系。

  直到今天牙还不曾忘记初见白子时的震撼:原来做熟的食物是如此好吃、原来穿上甲胄后真的能够以一敌十、原来认识了文字后就可以看到整个世界、原来这个天下除了日本岛外还有强大无比的华夏……

  只用了六个月的时间,这位被华夏人称为白子的大人物就改变了小鹿女王、改变了他和整个日本岛;他在面对这位白子时总会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畏惧和震撼,白子明明是第一次来到‘日本’。为什么就能够画出详细的地图?并且指着地图告诉他日本是由四个大岛构成的?他原本不肯相信这种话。可是随着白子的兵锋前行。他终于见到了白子口中的‘北海道’‘本州’‘四国’和‘九州’,他这个号称曾经追寻过太阳的勇士终于明白了,自己原来就是白子口中那只坐在井下看世界的青蛙。

  “牙,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可你现在只能属于日本。记住我的话,只要帮助小鹿做好女王,替我看好这个地方,日后你就一定会有机会去到大陆华夏!你要记住。只有依托华夏日本才能更好的生存,华夏永远都是你们的天朝上邦!华夏的利益就是日本的利益,华夏之所求就是日本之所欲,能记住麽?”

  白栋搓了搓手,吐出一口白气,笑眯眯地望着‘牙’。不愧是小鹿部族中曾经追寻过太阳行走的人,牙的聪明几乎不在小鹿之下,能够找到这样的‘利益代言人’其实也是他的幸运。

  “诺!女王是白子的奴仆,牙却是女王的奴仆,白子的命令就是牙的使命!我会率领军队去降服所有的部族。所有反对华夏的部族都会被彻底消灭。他们的男人会被送去华夏挖矿、他们的女人会被送去华夏做奴隶,因为这就是他们的使命!”

  “很好。还要记住一点,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你与小鹿的使命!你手下的军队是华夏一手支持才能建立起来的,日后他们都要为华夏效劳,包括你在内!”

  “诺!”

  “好了,你先回去石见吧,第一批产出的矿石要尽快运去华夏,组织奴隶运送矿石的事情就由你来督导,不可出任何意外!本子会在半月后亲自押送这批矿石回转华夏……”

  “白子请放心,若有意外,牙会提头来见!”

  “嗯,成语用的不错,你现在越来越是长进了……”

  第一次将目光望向日本时,白栋确实动过彻底消灭这个民族的可怕念头,否则也就不会像后世对待黑奴一般对待日本猴子了;可他毕竟不是一个极端的种族灭绝者,狠狠压制日本猴子是必须的,但是此时的日本还停留在绳文时代,没有自己的文字、音乐、礼仪、历史,没有国家观念和民族信仰,如果从现在将日本化为华夏的土地,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狠狠调教,这个充满狼性的民族也未必就不会被驯化成羊,就像后世的汉民族同化无数异族那般。白栋有这个信心,所以无论小鹿女王还是牙这个本州管领都是白栋授意姬扁以周王室的名义来加以封赏的,如果日本以后有了历史,也会记录他们是华夏的一部分,是华夏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从来都是!这样的日本以后不会有篡改教科书的机会。

  “他们当你是神呢……”

  望着牙离开的背影,跳蚤忽然笑道:“昨日传来的信书,据说是子与老人的授意。他在日本收了很多弟子和信徒,这些信徒如今都在散播有关你的传说……说你和他都是大神的化身,乘着彩光瑞气而来,有着渊博的知识。还说白子大神来到日本,是要惩罚那些恶魔的后裔,为日本带来希望和光明……听到了麽?你的无情杀戮竟然变成了惩罚恶魔,那些不肯臣服你的部族统统成了被恶魔蛊惑的人。这个传说已经被记录在‘日本初史’上了,记录官就是那位小鹿女王从最聪明的日本人中挑选出来的。你不是说日本没有信仰是件好事情麽?现在他们开始信仰你了,这又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跳蚤跟随白栋越久,身上的江湖气息就变得越淡了,现在已经可以看懂一些事情;对于夫君在日本的种种手段,她是越看越敬服,只觉夫君比起师兄禽滑西要高出了至少一筹。因为夫君在为华夏实打实的做事情,而师兄的宏伟理想却更多是流于空谈。

  “我可不想做神,妄想做神的人很难有好下场……所以一定要这些日本人知道,就算他们当我是神,我也是代表华夏、代表老秦的神。对了,子与老人说我是什么神?”

  一不留心又成了神,这让白栋多少有些郁闷。子与老人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自从来到日本,就没日没夜的闭关修炼,如今见到仙道难成,就开始了这种蛊惑人心之道。

  “他说你和他都是太阳神派来人间的,所以叫做天照大神……”

  “什么?”

  白栋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天照大神终于出现了,而且还一出现就是两个!子与老人如何会想出这个名字的,莫非日本历史记载的天照大神并不准确,就应该是他这个老家伙来做大神的?他倒是好兄弟讲义气,没忘记了将自己也带上。

  “平安郎的信书已到,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到华夏,不过我们在日本岛已经发现了大量银矿,苦酒你就不用着急了。”

  “我发愁的不是白银不够,徐家和范家的银矿仍可保证一定产量,足够我们压制银价,如今就连市上银价也已经被我们压到六铜了;只是那几个拥有银矿的贵族前期将所产白银高价买给我们,如今却趁着夫君不在华夏,竟敢违背当初协议,暗中从我们的商贸据点大量回收白银!现在他们已经囤积了大量白银,我们若不高价收回,夫君掌控天下之银的计划将遭破灭,若是高价回收,岂非正合他们的心意?白家如今是进退两难,无论如何做都要吃大亏!”

  “这些混蛋!楚国项家、韩国张家、还有巴王和蜀王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这些账咱们记下了,只等平安郎归来,定有整治他们的法子!”

  狗剩子冷笑道:“咱们白家做了这些年的买卖,几时吃过这种大亏,这就是他们找死!”

  “这些人手握银矿,又是各国着名世家,潜势力未必就比白家差了多少,就是夫君归来只怕也难有好的办法啊……”

  苦酒微微摇头,自从白家开始推广新银她就全程参与,如何不知这几个世家极难对付?尤其是巴王和蜀王,白家更是鞭长莫及,很难奈何他们。

  “呵呵,谁说我就没有办法?苦酒,你也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夫君了。”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正是一脸微笑的白栋。

  “夫君?”

  第四百八十章 白栋的反击(中)

  白栋其实很开心,因为终于有聪明人出现了;其实从与这些银矿所有者立下协议、高价收购他们的矿产银时起,白栋就猜到会有自做聪明的家伙露头,所差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在与这些银矿签订协议时,白栋给出了足够优惠的条件,白家的商贸据点在不惜血本打压银价的同时还会以较高价格收购他们的矿产银,其目的就是要他们尽量配合,在赚到白家钱的同时做到‘不倒购’‘不回卖’;白家的目的是推广新银,一旦事成,对整个华夏都有好处,更何况在推广新银的过程中他们这些银矿主已经赚到了盆满钵满,若是暗中倒购白家商贸据点的低价银、而后再以高价回卖给白家,这还是经商赚钱麽?这比强盗抢钱更狠!所以在白栋提出协议条款时,除了巴国蜀国没有参与白栋的计划,其余各国、各贵族世家都是在竹简文书上刻过押,甚至还在锦书上加过了印的。

  本以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铤而走险就是人类的天性,却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真的太厚道太有道德了,就连这些商人也是一诺千金的主儿,小半年时间过去了,华夏各大银矿严守商业底线,如实履行协议,让白栋郁闷的不成,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胎死腹中,忽然接到苦酒和狗剩子的来书,白栋兴奋的放声大笑,就在北海道与跳蚤渡过了一个浪漫难忘的夜晚。

  要推广新银,最大的阻力还不是那些铜矿拥有者,银的使用价值虽然比不上铜铁。可银比铜贵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只要可以彻底控制华夏之银并且压制银价。华夏人一定会乐于使用银币的,所以最大的阻力其实就是这些银矿的拥有者。

  要实现银本位制度,其实最方便的做法莫过于一面压制银价、一面收购华夏为数不多的银矿,如此才能从根本上控制白银市场,可是华夏才有多少个银矿?对于那些贵族世家和列强诸国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命!如果强行收购,即使白家联盟的财力足够,也会引来巨大反弹!师出无名只会有损白子苦苦经营而成的好名声。到时天下人都会议论白子以势压人、老秦野心勃勃,这种结果是白栋不愿看到的。

  现在楚国项家跳出来了,韩国张家也跳出来了,两个天下闻名的大世家悍然撕破协议,暗中倒购白银坑害白家;白家现在就是个被人害惨的厚道人,一心想着为华夏谋划,却被合作伙伴狠狠坑了一把,天下人能不同情这样的‘弱者’?

  “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白栋一屁股坐下,先拿起茶碗狂喝一气,而后便哈哈大笑:“巴王和蜀王也就罢了。这两国本来就不曾加入我们的‘推广新银’计划;项家和张家就不同了,他们为小利而毁大义。只会为天下人不齿!现在无论白家做什么、如何做,天下人只会说他们的不是,白家却是师出有名。”

  苦酒瞪眼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白家的海船呢!”

  “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已经回到了华夏,白家海船更是从越国秘密登陆,所携银矿石也早就秘密分发到齐国和越国的冶厂,再过十天,第一批‘石见银’就会投入华夏市场,以最快的速度分发到各大商贸据点。”

  “石见银?上次看到你的来书,你居然为日本岛构画了地图,起了无数地名,这个石见就是你所谓的产银地罢,可是石见产银真的够华夏使用麽?平安郎,这次咱们耗费无数财力,只为推行你的新银制度,似乎怎么算都是笔赔钱的买卖,如今更要与项家张家破了脸皮。这两家是混蛋、挑衅白家就是找死,可他们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白家要对付他们,不知又要耗费多少财力人力,平安郎,我……我真有些看不懂你如今做事的方法!”

  狗剩子本是万分推崇自己这个曾经的小伙伴,所以在白栋力主推行新银时,他心中虽有些不同意见也会出于惯性而盲目追随;只是这次白栋突然秘密回国让他有些失落,瞒着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连苦酒也一并瞒下?呵呵……平安郎如今是西君了,是白子了,名声越来越大,爵位也越封越高,做起事来也渐渐独断专行了。否则又怎会插手草儿的事情?无颛那个书呆子很好麽,别说比自己,就是比西尔德也差了行市!什么越国中兴之君,若是没有平安郎尽心维护、若是没有白家的鼎力支持,他如今只怕还站在凤鸣书院的讲台上罢?说到底还是草儿的事情让他非常不满,“就知道你会有许多不满,这没有什么,我会告诉你其中的道理。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大可放心,光是一个石见三田所产的银量,就足够华夏用上数百年!如果我愿意将石见产银一股脑倾入华夏,华夏的银价会变得比铜价更贱,你相信不相信?否则我又不傻,怎麽会轻易推行‘新银’制度、又哪里敢妄想将华夏货币统一变成银币?”白栋笑着看了狗剩子一眼,知道这小子多半还是为了草儿的事情顶撞自己,不过此时不宜提及草儿和无颛,就指着银子说话便好。

  “铜钱变成银币听起来似乎很美好,可是白家能够从中得到什么?你说可以节省下的铜铁有利军事农耕,可到时并非是秦国一家受益,而是天下列国都会受益,天下列国未必都是秦国的朋友,有些可能还会变成敌人,白家辛辛苦苦就是为了令他们变得更为富强麽?”

  狗剩子现在也算是个大人物了,可是大人物与大人物相比,也有眼界高低不同,如今他能够看到的就是这些,自然认为自己有理有据、是一个正在怒谏‘昏君’的大忠臣。

  “身为秦人自是要为秦国考虑,可是就应该只为秦国考虑麽?君上曾经对我提及同样的问题,我对他说,如果他眼中只有秦国之利、就会毕生限于一国;如果他眼中有十国的利益,就会成为天下霸主;如果他眼中有整个华夏,则老秦必当一统华夏!狗剩子你要记住,心有多大,你的世界才有多大……铜钱变成银币,得到好处的并非只有秦国,可得益最大的难道不是秦国麽?白家只要掌握了天下之银,就有了厘定币值的权力,日后各国司币处都要看我丰汇钱行的眼色!日本有大量的白银,这就可以替华夏省下大量铜铁资源,日后我们就可建立超过十万人的精锐战士,让他们人人有铜甲、个个有射不完的铜铁利箭!到时他们就可以征服整个世界!你要记住,当舞台不够大时,华夏各国难免就会兄弟操戈,起祸事于家墙;可当舞台足够大时,华夏各国就是最亲密的兄弟和战友,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就要一致对外了!更何况我会是傻瓜麽?华夏最先强盛的国家只会是老秦,因为有我在、有白家商社在!”

  白栋瞪了狗剩子一眼没再理他,转而对苦酒道:“细君,今日便停止收购各大银矿的产银,同时将银价再打下一铜去!替我告诉那些银矿,如果他们肯出售银矿白家会欢迎,如果在本月商谈此事,白家还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每超过一个月,收购价格就会跌落一成,没有任何商量。巴国蜀国不是有很多银子麽?以我的名义发书给他们,就说是我说的,银子很快就不值钱了,现在卖矿的才是聪明人,迟恐不及!”

  第四百八十一章 白栋的反击(下)

  有一种怪现象让人十分费解,当你想要做成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阻碍和危机,能够化危机为机会的就是成功者,反之则会一败涂地。

  两千年的阅历让白栋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懂得人性,人性永远都是贪婪的!这些拥有银矿的国家和贵族世家绝对不会例外,只不过白栋不怕他们贪婪、怕的就是他们不够贪婪。

  早在与他们定下商业契约时白栋就留下了足够的漏洞和可以预见的利益,就不信这些家伙会沉得住气?果不其然,他才离开华夏没有多久,楚国项家就跳出来了、韩国张家也跳出来了,拥有燕山银矿的燕国也跳出来了,白家的钱就‘赤果果’的摆在那里,比脱光了衣裳的大姑娘还容易上手,他们又不是傻子,会不趁机大赚一笔?却不知白家商社的密探和美男子景监的手下早就像猎狗一般潜伏在他们身旁,记下了他们卑劣的行为。

  在赵姬的主持下,《大秦时报》早在创刊之始就在大力宣传白子的‘新银’制度,标题就叫做‘新币时代的开启’!老颜俭和孟珂这些名夫子更是拿着足够润本费大开专栏,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掰开了揉碎了地解释新银制度是如何先进、于国于民是如何有利、士人黎民都该拥有、八荒四野应该齐唱赞歌,文章写得深入浅出,士人阶层看的明白,平民阶层也能够听得明白,黎民黔首们是最质朴的,就知道白子做了件大好事。以后咱们也能用上银子做成的银币、银角子、银毫子。过一把贵族瘾。省下的铜铁还会被做成崭新的锄头犁耙,以后耕起田来都会格外带劲儿。

  读书人站得高看得远,已经开始了热烈广泛的大讨论,已经有人向百家讲坛送上了新的讲题-‘论银本位制度’,这个人就是老秦大司空、算学家和商界精英杜挚,白栋已经拍板了,下一位登上百家讲坛的学术明星就是杜老兄了,谁都不许反对!

  在这种大环境下。逆‘历史潮流’而动的银矿主们只要被推上浪尖就必须被‘淹死’,而且会死得没有任何人同情!日见沉稳的赵姬在接到白栋的命令后,就将白家与银矿主的协议放在了报纸上,发行当日,整个华夏都震动了,就连街头巷尾贩浆走食的小商贩和田中的农夫都在赞美白家的高风亮节,为了推动对华夏有利的新银制度,白家竟与这些银矿主订立如此协议,这是多麽高的境界、这是多么大的牺牲?太感动了,据说天子在阅读了报纸后都激动的满眼泪光。破天荒在报纸上发表了他的感悟-‘天下有白子,则君有鹿、民有食也!’连天子都跑来《大秦时报》上写文章了。这对大秦时报和白子该是多大的支持啊?

  在全民呜咽士子赞美华夏莫名感动的气氛中,大秦时报重拳叠出,首先是赵姬这个总编突然发难,严厉斥责那些暗中‘倒购回卖’白银、坑害白家商社的银矿所有者,赵姬的文笔十分辛辣,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这些卑劣者的不屑,这种情绪也直接带动了她这半年内培养出的无数‘粉丝’,一时楚国项家、韩国张家、燕国和巴蜀等国都有被钉上历史耻辱柱的趋势。

  近来浸润在甜蜜爱情中的草儿就温柔多了,读者们惊喜的发现,‘山鲁姐姐’文风忽然大变,从原先的嬉笑怒骂中见辛辣变成了和风细雨杨柳枝,她的专栏文章与赵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刚一柔双管齐下,前追后堵痛下杀手,让人怎么看怎么就占稳了道理,怎么看那些破坏白子大计的人怎么不是东西!那些利欲熏心的倒霉蛋简直就是遭受了冰火两重天的非人折磨……

  声势造足后,大秦时报用了三天时间整版刊发证据,白家的商业间谍和美男子景监的特务军团建功了,一系列翔实的交易数据和隐藏在数据后的真相开始逐渐浮出水面,甚至还有证人证言!这些证人个个都有真名实姓,不是出自那些拥有银矿的贵族世家,就是出自某个在事件中很不光彩的国家,在这个重刑轻民断案看官的时代,白栋抛出完整证据链条简直能要人老命。当然有些人是被要了命,有些人却是兴奋莫名,秦国第二红人卫鞅、凤鸣书院的客坐讲师慎道和去了韩国并且渐渐风生水起的申不害纷纷在《大秦时报》上发表了文章,对白家提出的证据做了一系列的剖析分析,认为这种留存证据解决纷争力求还原真相的做法很值得天下人学习,尤其是那些大的商家,是该将目光更多关注法家了。

  从白栋在西域推出了一系列与民生民事相关的法令后,法家三大匠也在不断的学习研究,发现重视‘民之法’与法家重君的理念并不矛盾,纷纷表示很有兴趣……

  白栋现在很满意,他要的效果终于显现了,这就是挖了一个良心坑,像算是楚国项家韩国张家这种全无道德良心可言的贵族世家会浮出水面,那些心存厚道的合作者日后将会成为白家联盟的一份子,有大把好处可得;同时借助这一事件引发华夏大讨论,大秦时报的销量也从起初的五万份一举提升到二十万分,影响力从山西山东开始辐射全国!

  最最紧要的一点是,白家商社随后在报纸上发布与‘无德’合作者决裂,用通牒般的方式收购他们银矿的消息一经发出,天下人无不鼓掌,人间还是有正气的,现在不只是士林阶层和黎民阶层完全同情白家、厌恶这些没有道德的合作者,就连各国商家也纷纷表达了对白家的支持,表示商界就不该有这类‘害群之马’……像是害群之马这样的新名词还是《白子新语》上的,在不知不觉间,白栋的影响已经开始深入各个阶层,逐渐有了搅动华夏的巨大能量。

  白栋就像是在下一盘大棋,一路手筋频现,准备了半年之久并且数次被尝试推向市场的银币终于全面推出,在白家发布消息的同时,秦国国府、魏国国府、齐国国府、楚国国府、还有如今视齐国为牛首的鲁国国府和宋国国府等弱小国同时表示会支持白家丰汇钱行发布银币;这就是水到渠成一般的事情,银价迟早会被白家控制,银币取代铜铁币后,节省下的铜铁资源也会为他们带来大量的好处,而且华夏终于可以望见一款可能全国通行的货币了,在这个商贾大兴的时代,越是大国强国就越是该奋力支持,生怕错过了白子这般直通富强的快车……

  第四百八十二章 华夏银币

  不到齐国不知盐粮之利、不进楚国不知世间绝乐。早在周烈王时代,山东便以魏国称雄,南方则是楚国为尊,楚国之强在幅员辽阔为华夏第一,楚国之弱却也在幅员过于辽阔,虽然还有很多未曾开发的蛮荒之地,已开发地区却是鱼米满仓,一年两熟的稻米就连魏国都没有。

  温饱则思邪欲,图强图振之心难免就会变淡了。在别国眼中,楚国就是一个不尊王化、不师礼仪的暴发户,偏偏这个暴发户还镶着一口‘大金牙’,铜铁金银一样不少,有钱就任性,居然跑到周王室玩什么‘问鼎中原’,若不是被吴国胖揍一顿险些灭国,只怕就要横行华夏了!

  如今吴国已灭,越国衰败,天下第一富饶强盛的楚国没了天敌,连续几代王都是不思进取享乐偷安之辈;楚王爱细腰的典故就是从这家暴发户流出来的,这一任的楚王熊良夫最讨厌的就是国政、最喜欢的就是吃吃花酒做做歌赋,自从白栋发明了新文字新诗体,他就又爱上了从白家的文华超市中买来上好的笔墨宣纸写诗,曾有新诗曰‘题郢都吟留别’:好大一个都,好高一堵城,城里套着城,这是寡人城……’

  天下士子看了无不鄙夷,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先不说诗言诗意,就说你这题目,人家白子当日是离开洛邑远赴越国,这才为诗提名叫‘别王都吟留别’,你可是楚王,王城就在郢都。这是吟得什么留别?难道说楚国又要遭遇灭国。你要跑去秦国抱着柱子哭上七天七夜麽?

  很多忠心楚国的有识之士心中沉痛。如今的楚国还是那个敢于天下争霸问鼎中原的楚国麽?呜呼我王,细腰会害了楚国江山的!

  “看看罢,这就是郢都那位王所下王命,简直糊涂透顶!说什么秦楚有百年之好,说什么白子为当代英豪,说什么新银制度为华夏谋利,项家不该扰乱,岂有此理!”

  丹阳西郊的连绵宫室中。有一个颇为奇怪的院落,院中没有巍峨耸立的宫室,没有代表楚国风情的水榭凉亭,地面就是最普通也不过的黄土地面,靠着北墙建了三间草房和一个小小的马厩,一匹枣红马似乎对今天的草料很不满意,正忽儿忽儿的撂着马蹄,马嘴里吐着白气。

  一条身高足有丈许的巨汉正在院中打拳,醋钵大的拳头挥舞的虎虎生风,每一拳打出。都能够打爆空气发出‘啪啪’的响声,似乎只是舞弄拳头还不过瘾。巨汉走到天边,巨汉两步跨到墙边,举起只一人长的石锁,轻轻吐气开声,一下就举到头顶,然后沿着肩背滚动,倒好像这不是千斤石锁、而是待嫁大姑娘玩弄的花球一般。

  说话的老者一身锦衣,气质凝定堪比王侯,只是满脸愤慨之色,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一般,甚至没有等待巨汉放下石锁,就见手中帛书直直递到了他的鼻子下面:“亏你还有心思舞弄这些东西,看看罢。”

  “叔父,楚王的反应早在你我预算之中,您又何需动怒?”

  巨汉将石锁放在一只右手中,一面轻轻舞动挽着花儿,另一手却打开了帛书,只是看了几眼便冷笑道:“白栋好手段啊,只是在《大秦时报》占尽了上风还不算,竟然让各国敬服,连熊良夫也跟着抱起了大腿?嘿嘿,银矿是项家历代经商所得,项家要如何用关他何事?如今他只是看到了推广新银的好处,莫非就不想想一旦被白栋做成了此事,天下银价被他厘定、天下银币也会被丰汇钱行控制麽?到时白家岂非成了商界霸主!一个范蠡当年就能翻掌覆灭吴国,现在白栋所图比范蠡之流还要大了十倍,这是只会吃人的老虎啊!”

  “可是这只吃人的老虎却将自己扮成了护国神兽,就如他豢养的那只貔貅一样……”

  锦衣老者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打开来银光闪闪,却是几个仿佛铜钱一般的银币,只不过有大有小,上面也有不同的图案,似乎都是人的头像,头像旁还有文字:“白栋是早有打算,先是用了半年时间尝试,如今更是借机全面推出了银币。有半两币、角子币、银毫币,还发布了兑换比例,五个角子币换一个半两币,五个毫子换一个角子……这个人真是太聪明,华夏自有货币以来,或为圆钱、或为刀币布币,却都是币值大致相当,所用铜铁材料也相差不多,现在被他这么一弄,倒是厘分清楚,用起来也方便多了。”

  “何止是聪明,简直就是狡猾!”

  巨汉翻看着手中的银币,嘿嘿笑道:“半两币是用了文王之像、角子币是周公旦、毫子币是吕尚……果然是华夏之币啊,竟无半分秦国与白家的痕迹!这样的钱币消除了国家之别,果然更能令天下人接受!”

  “猛儿所见不差,老夫派人探知,白家丰汇钱行并未一家独揽铸币之要,而是与支持他们的国家合力施为,如此一来,项家要面对的敌人可就不只是一个白家,还有许多个国家!白栋将声势搞得如此之大,也难怪熊良夫会如此了……”

  “呵呵,我项家本是姬姓,熊良夫算什么?若不是当年项国被灭,项家合族迁来楚国,感念楚国有贰乡之情,项家真懒得在楚国生根。叔父不用顾虑他,就算是白栋,侄儿也有办法让他尝到失败的味道!”

  “只怕没有这麽简单,现在天下人多半是支持白家的,白栋这小子机巧算尽,早在半年前就开始收集我等几家倒购回卖白银的证据,如今白家已经开始全面推出新银币,银价再次被压低到三铜兑换半两钱!若是兑换银毫更是可以换到三十个!白家掌控盐粮无数,各地商贸据点已同时宣告了盐粮价格,现在用铜钱换了银毫子、再用银毫子购买盐粮可比直接用铜钱更为合适!白家又与支持他们的商家列国携手,正在广开籍户,寻常士子黎民兑换银币都要登录在册,咱们若要故技重施也是不能了……”

  “这是自然,白栋算计咱们算计了足足半年,如今既然发难当然不会留下破绽。此人也真是毒辣,一面绝了咱们回购白银之路,一面却又狠狠压低银价,不过他以为如此做法就能成功麽?可笑!叔父,我们现在就要联络韩国张家、巴蜀和燕国,白栋不是聚集了万万钱麽?经过前期大量消耗,如今只怕剩下了不到五千万罢?我们就聚集三五千万的铜钱,暗中从各国高价收购白家丰汇钱行发布的银币,有多少就收多少,他白栋想要天下人从此改用银币,我们就收光了他!看看到时天下人还有没有银钱用?”项猛冷笑一声,似乎胸有成竹。

  “不可,此举万万不可!”

  锦衣老者连连摆手:“白栋是突然回转华夏,如此行踪诡秘,可见必有阴谋!就算句与银矿不足应用,只怕他有海外布置啊!他可是带了六十条海船去了那个日本岛,此时归来焉知不是携带了大量白银?我们如果高价回收银币,说不定正中那小子之意!”

  “叔父不需担心,他白家有精干密探,莫非我项家就没有麽?白栋的海船上、他苦心经营的日本岛上都有我的人!我已经打探清楚了,这次白栋去日本岛是失望而归,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金山银山,此刻他闹的越大,就说明心中越是虚浮不安,我们赢定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华夏银业总司

  “正如夫君所料,魏、齐、楚、鲁等国已有共识,天下币值混乱与商业不利,借推广新银之机统一货币,正是各国所需。当然他们更看重白家的承诺,事成之后尽收华夏之铜铁,白家都会公平分配,并且还会帮助他们组建华夏银业总司,到时各国在银业总司的主持下拥有铸造银币的资格,铸币多少都有一应规则,要看各国综合实力而定,强国固然欣喜、弱国也觉公平,都认为这是强我华夏的好事情!”

  白家总社的大堂内,白栋正坐在案后喝茶,苦酒与狗剩子却在回报这段日子的变化进展;看得出苦酒很欢喜,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白栋笑着点点头,示意老婆可以坐下歇歇了,以后像这种脏活累活尽快交给狗剩子坐,累到你本子可是会心疼的。

  “天子也已经为华夏银业总司正名了,有秦魏楚齐这样的强国支持,咱们白家正该借机牢牢把持这银业总司,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你要丰汇钱行只做协助,却不真正参与?难道咱们辛苦了这么久,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就是为了成全他们麽?”狗剩子好容易等到苦酒说完了,立即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倒不是他还记恨白栋干涉草儿的事情,白栋说过的,白家商社不是朝堂,气氛越活跃越好、思维越扩散越妙,吵红了脸打上一架他都不会追究。

  “呵呵,你以为这些列强会甘心被白家控制麽?秦国不用说,白家越是发展。对国家就越是有利。其它国家可就未必会如此想了。这次白家提出设立华夏银业总司。各国之所以会支持也是源于多年来深受币值不等的苦处,你想一想,魏国强盛时他的布币就要比别国钱币价高,别国能不心有怨言?可魏国有多少铜,不去大量铸币感觉会吃亏,铸币多了就要四出侵略夺取他国资源,若是常胜还好,万一吃了败仗国力衰弱。币值必打折扣,这也是吃了大亏,这是其一。另外白家在华夏拥有二百多个商贸据点,一力推广新银的结果必然是银币大行其道,他们手中没有多少白银,想要阻止也阻止不得,这是其二。至于天子正名,那是其三了,虽无多少实质用处,却也能让各国心服口服。毕竟大家都是天子之臣,银业总司挂个天子的名头。这就是两仪平衡之道了……”

  白栋剥了颗松子丢进口中,继续笑道:“如今天下各国都有心思,铸币的规则也必然会一变再变,让他们去争破头好了,白家靠着周王室、老秦靠着白家的白银供应,总该不会有亏吃。”

  “我就是心中不甘……”

  “不甘什么?我只说白家不会参与华夏银业总司,毕竟我不过是一个国内侯、又是王室外戚,涉入过深反为不美;可我何曾说过白家便不能暗中影响这银业总司了?”

  苦酒眼一亮:“莫非日本岛真有无数白银?”

  “细君果然聪明,不愧为我白家商社的当家人!”

  白栋点头笑道:“无数白银或是夸张了些,不过真的有很多很多,公子顺与马桥已经再次率领船队去日本了,这次船队更为庞大,而且还带去了更多的材料与工匠,他们下次回来,白家炼厂的银矿石会堆成山的。就这一个日本石见的产银,足够我华夏使用百年!有了这份本钱在手,我会让华夏的银价远远低于铜价、会让普通黎民黔首也能用上银子,而且他们会发现,用银子购买东西比用铜钱更为合适!那时华夏的银矿还有活路麽?除了低价卖给白家又能如何?银业总司也好,魏楚这样的强国也罢,到时要铸造银币都要请白家供应,白家是否参与银业总司,又有什么区别呢?”

  高!实在是高!狗剩子都听傻了,生意原来还可以这么做?以本伤人他可见得多了,可在以本伤人之后却能取得如此巨大的利益、甚至暗中影响各国货币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安郎当真是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要改天换地啊?只有如他这般对商业深有了解的人才会明白,华夏的货币一旦统一,商界将发生如何巨大的变化,到那时获利最大的不还是华夏麽?

  “商社的司情人和景监的手下都带来了消息,巴蜀、燕国和楚国的项家、韩国的张家已有密谋,他们调动了大量铜钱,准备在各国关口秘密收购银币,目的就是要让白家的白银不够应用,推广新银遭遇失败,白家如不小心应对,只怕会些麻烦。”消息是昨晚传到白家总社的,白栋却是今天早晨才从洛邑归来,苦酒生怕夫君不解当前情势做出错误的判断。

  “只是这几个国家和项、韩两家?太让我失望了。这次我从日本带来六百万斤银矿石,以白家炼厂的能力,每月可得银百万两、总数不下千万!他们要拿出多少铜钱来收购呢?马桥和公子顺现在挖银子都挖出瘾头了,不用半年就会再次带回八十船银矿石,最少也在八百万斤,他们有这么多铜钱来换麽?我倒是希望他们有……”

  白栋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向室外,忽然笑道:“来了来了。”果见一只信鹰从天空落下,不多时就有人送来了裹在竹管中的信书,打开来看了一眼便交给苦酒和狗剩子传阅:“总算项猛不傻,还是个有志气的;居然知道联络了一批拥有铜矿的贵族世家,嗯……说起来这些人应该比项猛更恨我,银币一旦在天下推广,就等于断掉了他们大半财源,不着急才是怪事。如今有他们加入项猛一方,我倒是要小心一些了,我们白家似乎应该多打造一些海船,挖回更多银矿卖给他们?哈哈。”

  太疯狂了……先算计苦了项家这种靠着银矿发财的,转身又要算计那些拥有铜矿的贵族世家,这是要‘吃人’的节奏麽?狗剩子忽然感觉一阵牙酸,庆幸自己是白栋的好伙伴不是他的敌人。

  第四百八十四章 自污

  白家总社的厢房设计非常巧妙,低墙高窗、阳光充沛,加上盘在墙壁上的火道火炕,就算是冬天也会十分温暖,几个身影蜷缩在墙内,贪婪地吸收着阳光,却又有些畏首畏尾不敢走出门来,每到饭时,都要由白家的漂亮婢女将酒菜送进去,小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这几个就是项家的司情人员,有的潜入我各处商贸据点、有的潜伏船上,专一负责为项家传递消息,现在他们是白家最‘尊贵’的客人,每天好吃好喝好招待,如果有某种需要,还有各国长袖善舞的大方们为其贴身服务,他们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简单,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项家需要的消息发回去,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咱们创造的,为项猛这个聪明人画画饼、指指路,做起来开心无比……”

  白栋走在前面,指点着白家的厢客房,眉开眼笑地向嬴渠梁解释着。嬴渠梁看看他,又看看厢房中的‘贵宾’们,若有所思地道:“你这次是要连根挖起项家还是张家?需要寡人做些什么麽?”

  “韩国居于一隅,不过仰魏国鼻息也,区区一个韩国张家不算什么,还不值得我君臣出手。倒是楚国不同,南接广海、东遏齐越、北胁中原、西连巴蜀,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就算几任楚王昏聩,也还是当世强国,项家又是姬家血脉,出身高贵广有人脉,历代经商财力雄厚,本来这种世家成为朋友是最好的,可项猛却偏偏要与我们做敌人。这就怪不得我下手狠了。项家如果变成叫花子世家。皆败项猛所赐。”

  白栋笑嘻嘻地望着嬴渠梁:“项家的司情人员皆在我方掌握,现在项猛以为白家能够调用的银子有限,正在联络盟友大量收购丰汇钱行的铸币,可惜他是收不光的,他要多少,我就给他多少,到时他会哭的……不过项猛也是个聪明人物,还要二哥助我一臂之力才好。”

  “呵呵。白家这是为华夏谋事、为老秦出力,二哥自当助你,说罢,需要钱还是需要人?如今老秦商贾兴盛,每年所得国税是公父时期的四倍还多,你二哥我现在也是个大富豪了。”

  嬴渠梁哈哈大笑,白栋打压银价的计划他是了解最详细的人之一,自然明白现在的银价还远远没有达到最低点,如今白栋在日本找到了取之不尽的大银矿,华夏银价早晚会变得比铜价高不了多少。那时项猛和他的那些盟友不哭才怪!老秦已经开始组建十万人规模的全甲骑兵了,十万人都将如普通将领一般穿戴全甲。这需要耗费多少铜铁?老秦组建了全甲新军,魏国会不起而效之?他们号称身披两层甲的魏武卒根本就不是全甲,膝盖以下还是没有甲胄保护的……银本位得到全面推行后,各国会节省下大量的铜铁资源,自然就会想着投入军事经济农事各个方面,到时都不用白栋用什么手段,铜铁价格会持续升高,而银价则会进一步降低,项家因此变成叫花子世家虽然不至于,赔出血本却是必须的,还有那些拥有铜矿的贵族世家和国家,当发现铜价攀升银价猛跌时,他们会去找项家拼命!什么同盟之好啊?任何时代的‘商人’都是利字当头,有钱赚时是好兄弟讲义气,一旦赔钱就是生死仇敌,就连与白家商社关系密切的徐公和范倜也未必不是如此……

  “一不要人、二不要钱,只要二哥下一道君书,就说天子授我伯爵,是王室封赏,与秦国封爵‘冲突’,因此当免去白家国内侯之爵位,西君封地也改为王授。二哥,老秦如今渐渐强盛,却还不及魏、齐、楚等强国底蕴,秦国若要迅速变强,‘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最好的手段,凡事皆尊天子、行我秦国之利,所以第一个要尊重天子的就是秦国,否则各国必有风言。西域虽非华夏故土,老秦也有开疆之功,可秦国毕竟是诸侯,开了疆土不该属于周天子麽?既然属于周天子,秦国却将这块土地封赏于我,又是什么道理?那不是变成与楚国一样不尊天子的逆国了麽?”

  “冲突?挟天子以令诸侯?老四,你为何总是有无数的新名词,而且还可以脱口而出,却让人越想越感觉有道理……不错,若秦国能够挟制天子,确实有极大利益,不过这也太委屈了你,世人都知道天子封赏是虚的,本国封爵才是真金实银,你让寡人剥夺你的国内侯,寡人会心中不忍啊,若让国中臣子们知道,还会说寡人不善功臣,是个良薄之君。”

  嬴渠梁这样的一代雄主只要稍稍点拨就能豁然开朗,听到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顿时浮想联翩,越想越是兴奋难耐,不过他终究是个念旧的,秦国要做诸侯表率,似乎也没理由拿老四这个大功臣开刀罢?于公于私都有些过意不去,若是被卜戎异知道了,只怕还会找他拼命。

  “二哥怕是要担上这个恶名了,不光如此,你还要将训练的十万铁甲新军派去西域,统军者最好就是章蝺上将军,秦国满朝文武他是最不喜欢我的罢?所以最合适,这十万新军到了我的封地,按理当由西域解决一半军费开支,可是君上现在有钱了,特别下令不许我负责军费,这件事可就耐人深思了……君上,太夫人可没老糊涂,她密见章蝺的事情如今只怕已经不是秘密了罢?臣下我的胆子小,可没有太夫人的高明手段,有心想逃,却又舍不下老秦故土,所以想来想去就只能装孙子了,想来我的好二哥是个最聪明慈厚的君主,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先找‘借口’剥夺你的国内侯,然后还要派出新军在西域监视,统军者正是历来对你不满的章蝺……寡人曾听,‘至圣者自污’,你是将自己当圣人麽?不过这倒是个聪明的做法,太夫人其实也夸奖你的聪明能干,这是由心而发,半点没有虚假,只是你越是聪明能干,太夫人就越是担心你,那日密见老臣连寡人也都瞒住,可见你功劳之大、令太夫人震恐之深,寡人得知此事后,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想不到你却给出了最好的解决法门……好办法啊?现在连寡人都要夺你爵位、派大军监视,太夫人就完全可以放心了,自然就会省下时间精力去善养天年。”

  嬴渠梁一阵苦笑,聪明不过君王,白栋如此做的目的他如何不知道?看来这个恶人是做定了。

  “多谢二哥,老秦满朝文武,唯二哥是我的知音也……此事若成就有两大好处,第一是让太夫人放下心事,‘放过’我这个小子;第二则是为项猛设下了一个更大的圈套,二哥夺我爵位后,便当密令景监追查,查一查老秦禀库中被我挪走了多少白银?这件事需要一定程度的保密,万万不可令举国皆知,却又要传出些‘风声’、可以被项家密探获知,若要做得好也是有极大难度的。”

  “老秦禀库中的白银……你小子……真是太阴毒了,项猛真的会哭。”

  嬴渠梁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望着白栋不住摇头,这家伙坑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前有庞涓后有项猛,这可都是一时的人杰啊?

  “二哥答应了,那就多谢二哥。小弟终于可以轻松了,回去凤鸣书院教教书、跑到西域养些羊、做些安安静静的学问、让项猛卖卖我的白银,想想都美啊。”

  白栋忽然吃吃地笑起来,像机了一头可爱的小狐狸,至少在嬴渠梁眼中这只狐狸是可爱可亲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功高震主?

  栎寿宫今天就像是欢乐的海洋,内侍和宫女们脸上带笑,一个比一个阳光灿烂,太夫人刚才发话了,连放大家三天假,有家的归家、没家的出宫去耍,每人还有三个新铸的银半两币,这东西可比铜钱管用的多了,可以在关市上开开心心地购买许多东西。

  没人知道太夫人为什么会如此开心,这半年多来她老人家可是天天都锁着眉头的,没事还爱犯糊涂发脾气,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就连那双眼睛都开始又有了光亮。

  骊姜的心情真是很好,儿子终于明白身为一个国君最需要注重的是什么了,不是好兄弟讲义气,而是平衡,平衡天下大势、平衡朝野力量、用人不疑、过权则疑!当君主的不要以为对臣子好就可以管理这国家了,没有威严刑杀就可能出现类似白栋这样的权臣,就算他忠心耿耿,也是个天大的隐患,不除可以,必须收其权力、按时敲打,这才是君臣相衡的道理……

  眼看白栋声势滔天,渐渐功高盖主,骊姜着急得很,他既为老秦和嬴渠梁担心,又不免‘心疼’白栋这个先主托孤大臣,你做的事情都很好,对老秦有利、对华夏有利、对天下人和天子都有利,可你做得太好了,就不累麽?是不是应该歇一歇?该休息不休息,莫非你是有野心麽?

  说到权力争斗的经验骊姜可以做嬴渠梁的老师,那日密会菌改章蝺,就是因为这些老臣见事谋远。能知大义。为了秦国和赢家的长期稳定和谐。就算对不住白栋,也要想方设法压制这小子的气焰,于国于民于君甚至于白栋本身都未必不是好事情。

  没想到计划有了,白栋却跑了……一忽儿去了越国、一忽儿又去了洛邑、一忽儿又去了日本,而且《百家讲坛》和《大秦时报》这类敬文宣教的好事情,看着固然让人眼热,可白家却运作的无过无失,哪里还有下手处?好容易等到白栋转手做别的了。却发现这位西君又在搞什么‘银本位’制度。什么是银本位?骊姜和几位老臣都感到一片茫然,简直太郁闷了,想要压制压制这小子,却不知从何下手。好容易弄清楚银本位的真正含义,骊姜和几位老臣当真是吃惊不小,这小子又立大功,越发动不得他了?

  骊姜都没想到嬴渠梁比自己更狠,居然找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将白栋的国内侯给夺了!而且任谁都挑不出理儿来,天子既然封了你伯爵,秦国的封爵不就成了笑话麽?该夺。而且夺得让人无话可说,据说那小子接到君书的时候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还有老秦演练的十万全甲骑兵,这可是精锐中的精锐,老秦为此花费巨大,如此重要的一只力量当然要好好演练了,西域就是最合适的地方,而且统军之人正是与白栋最为不合却又是她最为信任的章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哪里是练兵?根本就是要监视这位西君白子。

  这真是太好了,儿子能够想明白为君为国的道理,骊姜才算松了一口气,如今反是有些对白栋心软了,想来这小子对秦国只是有功从未有过,秦国能有今日,他的功劳倒要占了六成,怪就怪你功劳太大吧,不要怪我母子相忌,天下为君者都是这个道理。这一天骊姜没做别的,她感觉自己应该去白家庄走动走动,看望一下老夫人白越氏、同苦酒研究下毛衣新的织法,还有草儿,听说已经与越王无颛订了亲,准备几时大婚呢?自己这个当长辈的可得送出一份厚厚的婚仪才是……

  骊姜忙着给挨了‘一巴掌’的白栋塞果子吃,章蝺则在厉兵秣马准备西进,他的腰杆挺得很直,君上果然还是信任自己的;为臣之道,首要就是报答君恩,君上你就放心吧,有老夫看着,白栋那小子弄不出什么花样来,用不了三个月,就会让西域诸戎知道除了西君之外,还有一位真正的君主,这位君主不在洛邑、不在大梁、而是在栎阳,是我老秦又一位有为君主!

  从老甘龙杜挚以下,一干与白栋亲近的臣子都在寻找这位遭遇了‘不公平待遇’的白子,老甘龙性情圆润熟厚,这次也被气到了,他准备要找白栋问问清楚而后再上殿面君直谏,白柱国的字可是他取得,白栋如果有大过也就罢了,如此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剥夺了爵位,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挚也很激动,这位大司空在一日夜内就遣走了他的十三房女人,秦国没人不知道他的发迹史,他在商界和政界的成功可都是与这位白子分不开的,说是一条线上栓着的两只蚂蚱也绝不过分,如今大的那只蚂蚱危险了,他这只小蚂蚱的命运会如何?总算他还有几分兄弟义气,在送走了女人并且向地下掩埋了好多财产后,终于挺直了腰走向白家庄,好兄弟讲义气,这个时候不关心一下白家连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

  或许连白栋自己都想象不到,如今的他已经隐隐成为了华夏的标志性人物,很多人提到如今的秦君、天子,首先想到的不是姬扁和嬴渠梁做了什么,而是白子曾经帮助秦国和周王室做了什么?新银制度一出,白栋这个名字更是与华夏紧密联系起来,他如今掉根头发都会被放大成一场或悲或喜的事件。

  功劳显赫的秦国两朝元老、嬴渠梁的好兄弟、老秦第一权臣就这样被剥夺了国内爵位!而且秦国还以练兵为由派出十万大军监视西域?果然是功高震主啊,据说赵侯因此一脚踹翻了桌案,认为嬴渠梁太过薄情寡恩了,竟然如此对待赵国的大恩人!墨家、儒家、农家、工家……天下学派倒有一多半挺身而出为白栋鸣不平,他们的专栏占据了《大秦时报》各个版面,简直比猪栏的密集度更高,所写的每一篇文章,都是拈酸入苦地编排着没良心的秦国和嬴渠梁,为白栋打气加油,这些知识分子还是很有意思的,白栋风生水起时,他们最爱有事没事敲打这位白子几下,这叫做文人相轻;如今白栋落了势,他们却齐齐变成了白子的支持者,居然都明白嘴唇破了牙齿也会寒冷的道理……

  华夏轰动了,老秦更是人声鼎沸,现在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巴国蜀国也在议论白子,有个人却穿了一身最朴素不过的布衣,骑上他的大宛良马,慢慢走出了栎阳、走出了白家庄……

  抬头看看,天气真好,有阳光。

  第四百八十六章 别秦入疆

  在白栋离开的同时,白家庄也在准备一场大迁移。

  其实这原本就是在计划之中的,这个时代的西域植被繁茂,沙化戈壁化的地区并不多,比起后世的生活环境可要好多了,现在又是西君封地,白家庄日后就是白家在栎阳的临时落脚点了,真正的生活地应该在西域。

  白栋的骨子里还是有一种来自穿越者的优越感和自我保护意识,虽然他这一世的肉身是属于秦国的,可他更愿意在关爱祖国的同时尽可能置身事外,至少是表面上的抽离;而骊姜自作聪明的举动只是一份催熟剂,让他下定了决心而已。

  华夏进入‘银本位’时代后,无论政治、经济、军事方面都会有极大变化,综合力量会得到质的提升,当累积到一定程度时,有些白栋期待的事情会在潜移默化般出现,在‘儒教’还没有统一中国时,华夏是精彩纷呈的,任何可能都会出现,而白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随手添上几把柴,让这个火热的大时代更快来临。

  白栋离开栎阳的时候,嬴渠梁没有出面相送,老甘龙、杜挚、白崇等一干与白栋相厚的臣子个个都带上了家里自酿的美酒和风干的佳肴,杜挚拉着白栋的手痛哭流涕:“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就夺去了你的爵位,白子、你是老杜的好兄弟,快悄悄告诉我,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老杜心里有个底……”

  “有个屁的底,你比谁不聪明?十三房女人都悄悄安置了罢?我听说你现在每天都在装穷,别人骑马上朝。你偏要骑驴?每餐也不吃鱼肉了。专吃野菜粗粮。这样做有用麽?谁不知道你是老秦有名的富豪?”

  白栋其实挺喜欢老杜的,这家伙精于盘算是个小人,可自从他做了大司空,老秦的硕鼠再也没有了任何机会,因为他们遇到了行家中的行家;而且这家伙虽然自私贪婪外加不够血性,却还是有真感情的,拉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那是真伤心啊。

  “你要保重。我……我会去西域看你的……那个,我就走了,你嫂子还在家里等我。”抹干眼泪就准备开溜,现在白栋落势,这家伙能赶来送行已经颇为不易,不能要求他太多。

  与老甘龙一众洒泪而别后,白栋跳上马背轻轻挥手,心中却早就乐开了花,最近有多忙啊,终于可以过几天安逸的小日子。西域,我来也。

  白家车队一行西向。走到午时将至,眼看就要出了栎阳所属,刚刚停下来准备打个尖,忽见远方旗帜飘扬,驰来百多名军士,当先一人正是美面如花的景监,跟在景监身后的那人白面长须,气质凝沉,却是许久不见的卫鞅。

  白栋眯起眼睛看了看卫鞅,这家伙终究是不简单的,自己与二哥瞒得过旁人,却是瞒不过他。

  来到老秦三年,卫鞅的气质大有变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身入秦的飞扬青年,如今已经是老秦变法大臣,嬴渠梁眼中的第二红人。

  “见过白子。”

  卫鞅站在白栋面前,心情很是复杂,正是这个人让他对老秦产生了兴趣,也是这个人力荐他成为老秦变法大臣,有了实现自己胸中抱负的机会,却也正是这个人压制了他整整三年,原本该是他卫鞅被天下人瞩目、相比管仲百里奚,可现在无聊是华夏还是秦国,人们议论最多的还是这位白子;哪怕这位白子被君上所忌,仍然可以轰动华夏、令人人侧面。

  每当站在这个人面前,卫鞅总会有种莫名的自卑感,所以他总是会刻意‘躲避’着白栋,就算是今天,他也是犹豫很久才决定远出栎阳等待白栋,因为他心中还有疑惑要向这位白子请教,若是当着满朝文武,会被人笑话他这个变法大臣什么都不懂,事事都要询问白子。

  “左庶长是来送我,这就奇怪了,为何你不与上大夫他们同来,却要远行至此?”白栋是明知故问,卫鞅这个人从不做无谓的事情,他绕了这么一个大圈来堵自己,可见必有要事。

  “在白子面前就不必隐瞒了,这次天子正名,诸国联手建立‘华夏银业总司’,各国都派了重臣前去,齐国的邹忌去了,还请了慎道同行、魏国的惠施去了,申不害也以韩国之名前去、楚国的安陵君也去了,君上则要我前去。卫鞅不才,自认为才智皆不及白子,是以欲请白子指教……据卫鞅所知,各国所蓄白银有限,尚不及白家十一之数,想来这‘华夏银业总司’日后总是离不开白银罢?”

  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目光炯炯地望着白栋。以卫鞅的能力,自然一眼就能看穿银本位带来的巨大好处,而且还看到了好处后隐藏的权力,他现在要弄清楚白家手中的白银究竟够不够用?是勉强支撑还是任取任予?如果是钱者,白家这样打压银价就没了道理,什么华夏银业总司还并不是个笑话麽?如果是后者,则白家明明可以控制这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同样的中央铸币组织’,为何却不主动参与?虽说现在参与组建‘华夏银业总司’的都是国家,似乎是国家层面的问题,可他相信以白家的实力是没人可以阻止的。

  “哈哈,哈哈哈!”

  白栋深深看了卫鞅一眼,忽然仰天大笑:“左庶长,看在你不远百里相送的情意,我劝你一句,凡事当如顺水行舟,不可处处力争上游,否则难免会被权势熏心、待人待己流于刻薄。你也不用探听我的口风,因为你无论如何询问我也是不会说的,你只要记住一点,现在的老秦还不是天下至强,与其去争夺一个‘总司’的名头,还不如静坐旁观,让魏、楚、齐那样的强国去争夺,老秦不需要这样的名分,明白了麽?怎么这次楚国的安陵君也要去麽?呵呵,‘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宿昔同衾裳……这人名气可大得很,据说有‘知时’之明,左庶长并不要以为他曾经是楚共王的男宠就看轻了他,应该多多与他接近,这个人在楚国脉络极广,若得他为友,对秦国是有极大帮助的……”

  说这话时白栋偷眼看了看景监,见他一副面如桃花的模样,心中暗道:“奶奶的,我说安陵君你脸红什么?不过此次卫鞅去洛邑,多半还是要你陪同,只怕是早晚要见到这位安陵君的。”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卫鞅或者景监会与那位比肩龙阳君的安陵君发生些什么白栋没兴趣多想。他现在就是个遭贬之臣,落日夕阳下、马鸣风萧萧,衬着这幕完美的画面,怎么看都是一出上佳的表演;只不过演员阵容实在强大,主角是轰动天下的西君白子和秦君嬴渠梁,老甘龙等一票人都只能做群众演员,这下要是还不能将项猛坑出血来才怪。

  远远看着白家一行离开,卫鞅微微叹息,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不过这种负面情绪在他这种强人身上最多只是昙花一现,压制他多年的白子终于离开秦国了,他这个左庶长终于可以大展拳脚,若是日后白栋归来见到繁华似锦的秦国不知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瞟见卫鞅暗中窃喜的样子,景监慢悠悠地开口了:“白子虽然离开,秦国百事却无不在其影响之下:经略西域、行商天下、推行新银、改革文字,面对这样的能臣,监以为左庶长当顺势而行,不可起比较之心,否则心就乱了……”

  在老秦群臣中,景监是与卫鞅最为亲厚的一个,相交多人,如何不知他的性情?肯对他说这些话,那就已经不是同僚之义、而是朋友之道了,可惜卫鞅不为所动,目光闪烁地望着景监:“我为老秦变法不惜身家性命、为庶民请命,不惜得罪贵族卿大夫,难道就比不得他麽?”

  “哎……”

  景监一时无语,半晌方道:“过午了,好大寒风。左庶长身子单薄。还是尽快回府吧。”

  这次从波斯帝国归来。景监眼界开阔了太多,说是震撼也不为过;如果不是受白栋所托、嬴渠梁所命,只怕他毕生也不会知道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庞大的帝国,若只论及国土面积,竟然是华夏的两倍!可就是这样的大帝国,却早在白栋的算计之中。与白栋相比,曾经在他眼中也是一代能臣的卫鞅真好像是坐在井地的青蛙,所见着实有限啊。

  “华夏的大时代就要来临了。而开创这个大时代的正是白兄弟,景监何德何能竟能共襄盛举?卫鞅这个人就算了,似乎并不值得我去追随……”

  此刻的卫鞅当真是意气风发,一路指点江山,畅谈自己胸中报负,却没有发现景监虽然在听、虽然在笑,心思却早已不在,正如一只曾经见过天空的雄鹰,就算猛虎再如何对它描绘山岭的壮丽,雄鹰也不会在意。因为它见过更多更高的山峰。

  卫鞅至少还算一头猛虎,项猛就最多只是一头狼王了。而且还是一头将白栋这头雄鹰当成小小鸟的狼王。

  白栋离开栎阳的第二日,一份项家加急密报就被送到了项猛的案头,其中内容正是项猛无限期待的,看完之后,项猛哈哈大笑,立即誊写了数份,先后发往韩国张家、巴蜀以及燕国。

  “嬴渠梁此人,真性情也!叔父,你猜白栋做了何事?”

  项猛笑吟吟地望着他的叔父项成:“白栋这次惨了,句与银矿入不敷出、徐家和范家的银矿也渐渐枯竭,日本一行,他又曾找到什么银矿。为了支撑新银制度,这小子居然与白崇勾结,挪走了秦国禀库中的大量白银,换了是别国君主,只怕白家身死族灭也是常见,可嬴渠梁却只是夺其封爵,给了他一个体面的下场。可惜啊,可惜我项家数代经商,根基毕竟还在楚国,否则我真想将范家迁去秦国了,这样讲情义的君主可是难遇。”

  “举家迁移的事情你想也不要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消息真的可靠麽?白栋推广新银,周王室主导‘华夏银业总司’,秦国也是大力支持的,白栋就算暗中挪用了一些库银,嬴渠梁也不该如此对待他的好兄弟罢?”

  项成微微皱眉,他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比小狐狸项猛要谨慎得多。

  “呵呵,叔父莫非忘记了上月送来的密报?秦国那位太夫人可也是个厉害角色,数月前密会章蝺、菌改等一众老臣,便是要对付这位权势熏天的白子,只是白栋一路顺风顺水,让她找不到机会下手而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位太夫人定然发难,嬴渠梁就算想要维护他的好兄弟,只怕也是为难,这才找了个体面的理由剥夺白栋的国内侯,白栋这小子也算聪明,此时离开秦国去到西域,也算全了他和周王室的面子。呵呵,嬴渠梁以为封锁消息就不会被我知道麽?白栋这次完了,他的‘新银制度’必然夭折!”在项猛看来,嬴渠梁会轻轻巧巧放过白栋,一来是顾念旧情,二来也是顾虑白栋这个王室外戚的身份。

  “总觉此事有些古怪,白栋这个人太狡猾了,多少人与他相争,结果都是他最终取胜,邓陵子如何、庞涓如何、卫鞅又如何?猛儿你还是应该谨慎小心,不要被他所算。”

  “叔父多虑了,这次项家联手天下四大银矿、还有十几个拥有铜铁矿的贵族世家,财力也不在白、范、徐三家之下,更何况白栋手中已经快要没有银子了,我们只要收光他的存银,令‘新银制度’失败,日后这银价铜价还不是在我等掌握之中麽?什么华夏银业总司,那就是个笑话!我会将收购白银的价格再次提高一成,他白栋不是有银铸币麽,有多少我就收来多少,倒要看他还能够支撑几月时间。”

  “猛儿,你太过急进,于大事不利!”项成暗暗摇头,暗自收购白银他不反对,这本来就是项家拟定的策略,可是项猛太希望击败白栋了,居然要着急抬高收购价格,未免操之过急;几十年的商界阅历让项成感到了不安,甚至隐隐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叔父将项家大权交于我时曾言,日后项家之事皆由我决断,并且告诉过我,项家能有今日声势,皆在先祖奋用开拓,无一时畏惧也。如今猛儿只是依照叔父的教诲做事,叔父为何又要阻我?莫非叔父真的老了麽……”

  “也罢……”

  看了一眼满脸激动之色的项猛,项成知道自己是劝不住这个侄子了;也许项猛没有说错,自己真的是老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把十万大军搬去波斯,需要分几步?(上)

  严冬似乎很快就要过去了,春姑娘开始摆动她温柔的裙脚。走在西域柔软的草地上,白草儿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是无颛那小子在想她麽?哥哥说过的,被人思念的时候就会耳朵发热鼻子发痒,有时还会打喷嚏的。

  摘了一捧野花,腻在娘亲的怀里,草儿十分珍惜这难得的温馨时刻。一想到今年的秋天就要嫁给无颛了,虽说有哥哥出头替自己‘约法三章’,却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喜欢无颛是一回事儿,结束少女生活变成一名少妇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这件事还伤害了很多人,记得西尔德看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然后就跑去不周山练兵了,从此再不肯回到西君城。

  草儿没感觉对不起西尔德。哥哥说过的,感情这种事就不能勉强,只是心中还是会有些不安,西尔德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失群的公狼、可以随时撕裂猛虎的那种,为此她曾经不安地询问过哥哥,白栋却拍拍她的肩膀要她不必担心,西尔德要成功蜕变为一名成熟的青年将领,就必须要经过感情的洗礼。

  西尔德和狗剩子经没经历洗礼草儿不清楚,她却是真的有很大变化;现在除了在娘亲和哥哥面前还是那个会腻人的小姑娘,在其他人面前就是位精明强干笔锋犀利的女记者,而且还是《大秦时报》的首席女记者。

  与赵姬常于分析天下政势不同,她更擅长挖掘一些当代‘名人’的私癖隐秘,而且每每都是出于公义。对一些贵族卿大夫甚至是当代名士下笔如刀、批评有力;就连老颜俭都没有幸免。就因为爱喝楚地产的金银茶。门下弟子为了讨得欢心不惜远去大江为他采取上游水,结果被草儿狠狠讽刺了一通,还起了个标题叫做‘颜夫子当代人望,一碗茶水半年粮’,气得老颜俭找到白栋这里叫起了撞天屈,我老人家容易麽?不好财不好色的,就爱喝几口这杯中雅物,这也会被批评?白栋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你这就算幸运的了,我二哥可是当代秦君,就因为秋天跑去栎阳的郊外行猎,误伤了农家的牛,结果就被这丫头写了篇文章发到报上,堂堂国君都因此颜面大失。

  还好西域的新闻足够多,各种法令颁布后西域诸戎的生活状态如何、踊跃参加秦军的感人场面又是如何盛大感人?新银政策推行后,最缺乏铜铁资源的西域民生是否因此得到了改变?西君被贬后的生活状况如何?每餐是吃一碗饭还是吃三碗饭……我的天,白栋现在都快疯了,后悔就不该让草儿做记者。这哪里是什么女记者啊,骨子里就是个八卦小妖精;幸亏这是在先秦时代。若是被放去了后世二十一世指定能让那些男女明星如临大敌,连出门扔个垃圾都得聘请国际级特工。

  “娘,人家要去波斯……木西京说波斯很精彩,有很多可以挖掘的新闻,人家现在是记者了,哪里有新闻就该到哪里去,可是哥哥不让!他现在每天都在放羊呢,还说要人家写一篇关于绵羊经济的文章,这是赵姬爱写的东西嘛,人家才不弄呢。”

  婚姻恐惧症一样会在古人身上出现,哪怕无颛是她心仪的好小伙该恐惧还是会恐惧,白栋起初以为这丫头是不揣情事所故,就从嬴渠梁宫里请了‘周仪官’来为她上课,周公之礼嘛,这得学。没想到草儿听到高潮处,就抄起水盆砸晕了周仪官跑出来,带着白家卫士在草原上转悠了三天,回到西君城就闹着要去波斯。白栋询问卫士后才明白,原来草儿是从狗剩子那里得到了木西京的消息,波斯被这家伙描绘的美轮美奂,有许多华夏都没有的新奇事物,无论是小姑娘还是女记者都难以抵御这种诱惑。

  “波斯太远了,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去?”

  “娘,人家现在是记者,哥哥说了,记者的天职就是要找到足够火爆的新闻。现在华夏的目光多在西域,西域的目光却是在波斯帝国,这是赵姬说的。我就要去,可是哥哥不许……人家不管了……”

  草儿很委屈,赵姬都是说过的,目前大秦时报的重点在哥哥的‘百家讲坛’和丰汇钱行推出的新银制度,下一步重点则会转移到波斯帝国。虽然没有得到第一手资料,仅凭赵姬敏锐的新闻直觉就能感觉到白栋西去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波斯帝国必然是《大秦时报》下一个新闻热点。

  “这件事娘亲不管,你哥哥不许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许胡闹!”

  “娘……”

  看到娘亲面色严肃的样子,草儿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娘亲虽然疼爱她,可遇到大事时却不会由着她的性子来,这次是铁定要支持哥哥了。

  不过草儿有的是办法,哥哥和娘亲越是不许,她就越是要去;当晚就有一封信书悄悄飞去了不周山下,携信的鹰隼是西尔德临行时留给她的,信上只写了一句话‘西尔德,我要去波斯,哥哥不许,你有没有办法,敢不敢帮我?’

  白栋绝对低估了草儿的叛逆心理和西尔德的胆大妄为,最近他很低调,每天就是写写书、放放羊,偶尔会见西域诸王;栎阳的凤鸣书院如今已经上了轨道,尽有老颜俭这些当代巨子名家和留院的一期毕业生主持运转,现在他只要花费些心思在西域凤鸣分院上,这里的学生很多都是通过了白家‘普及教育’的西域精英学子,当他们毕业走出书院后,就会带动西域地区的文化水平,渐渐改变这些嗜血凶猛、只爱马上射雕的汉子。比起华夏,西域更像是一张白纸,又因为是他的封地,所以描画起来就会更加方便,白栋和卫鞅联手推行的西域法令在先进程度上甚至还要超越了华夏,而这种超越换来的将是跨越式发展、具有特区和法律试点区的重大意义。

  “白栋,你老实告诉我,这次你来到西域,真的是遭贬麽?”

  第四百八十九章 把十万大军搬去波斯,需要分几步?(中)

  章蝺从来就不是个傻瓜,而是一位历经三朝不倒、见惯了风雨的老臣,拥有足够的政治智慧。这次他奉嬴渠梁之命入西域‘监视’白栋,原本做了种种设想,若是发现白栋真有不臣之心,甚至会率领手下十万劲旅先斩后奏,可是来到西域后不久他就郁闷了,这还是那个荒蛮无礼的西域?这是歧山吧!大军刚到不久,各路戎人就载果担浆而来,还有戎人的小孩子唱着欢迎秦人的快乐歌曲,战士的衣裳和鞋子破了,戎人姑娘会笑嘻嘻地拿了针线来帮他们缝补,秦军战士刚想表达感谢之情,人家就欢笑着跑开了,只留下银铃般的欢笑声和几记诱人的媚眼……遍布各地的帐篷内坐着白家请来的先生,戎人的小孩子都在朗朗诵读华夏人的诸子经典、学习白子的新文字和华语拼音、如果他们长大后足够优秀,还会被送到西域凤鸣书院读书,日后成为秦国炙手可热的人才。

  章蝺看到的是闲淡从容的白栋,是一片和谐并且日渐华夏向的西域,听到的是民族大融合的交响曲和来自波斯帝国的传说;他忽然发现白栋不是老秦的威胁、更不是太夫人口中的什么权臣,而是一个有钱却不任性、比不周山更厚重、比长河源头更清澈透明的白子,在这位白子的影响下,整个西域都变得更清澈、更纯粹了。

  这是被遭贬之臣的气象麽?章蝺认为自己的眼睛没有瞎;尤其在来到西域后,秦国传来这位白子挪用禀库存银之事,章蝺真要哈哈了。身为秦国三朝老臣。他是看着秦国一路从雍都走到栎阳、从混乱中走向繁荣安定的。秦国有多少家底他还能不清楚麽?白栋挪用库银,老秦的禀库中真的有白银这种奢侈的玩意儿麽?

  “大上造以为呢?”

  白栋笑眯眯地为章蝺倒下一杯‘自创’的功夫茶,黄中透红的茶汤裹起醉人的香气,让章蝺不禁抽了抽鼻子,有些摸不准白栋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率领大军进入西域练兵时,少不得遭遇白眼,孟双成更是将家族精兵直接摆开在他的大营前方,双方彪着劲儿的训练。白戊庚最阴险,暗中发了好多书信给各路戎王,现在西域的戎人已经不把他们当成‘尊贵’的客人来欢迎了,要不是有白栋顾全大局,恐怕他的后勤补给线都要出现问题。在西域戎人的眼中白栋就是代表光明驱逐黑暗的神之代表,任何人敢跟白子过不去,那就是恶魔派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白栋出面为他缓和了各方关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隔三岔五的请他吃饭吃茶,章蝺其实想喝酒的。结果被随同白栋来到西域搞免费医疗的秦越人一通吓唬就再也不敢喝了,按照秦越人的说法。再喝下去他会在某一天突然载倒、然后手脚抽搐口角流涎,在章蝺看来,这会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你从日本找到了很多白银?”稍一思索,章蝺顿时明白了其中道理,紧紧望着白栋:“好大的阴谋……”

  “是阳谋,因为项猛对自己太有信心,就算我告诉他手中有足够的白银,他会相信麽?我与君上如此做,不过是速成其事而已,也不算设计陷他。”

  白栋看了看章蝺道:“大上造也该知道,君上与我与五年不动刀兵之约,可那是对华夏而言;老秦若不打仗,又何必着急训练这十万全甲精骑?加上西域之兵,这就是十几万大军了,人吃马嚼难道就不花钱麽?老秦还没富到像魏国那样养兵呢……”

  “你要对波斯用兵?”章蝺大吃一惊:“君上没有密令给我!”

  “很快就会有了,不过并非大举征伐,而是要用两年时间,秘密运兵去波斯。大上造是用兵的老手,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要将十万大军运去波斯,大概要分几步?这一张是范家提供的底图,景公用时一年,派出无数人手详查波斯,又请了墨家和公输家的制图高手做成,其中有图地比例、波斯各处行省的名称和大小,驻军数量和军事经济状况,大上造可以先看看。”

  白栋挥挥手,上百名白家卫士散开警戒,这个小山包立时成了飞鸟难渡的所在,从怀中取出一张大型地图,展开了给章蝺看,图上果然标示出了不周山以东的波斯各大行省,分别驻扎有多少兵力和总督的名字。

  章蝺附首细看,越看越是面色沉凝:“好翔实的地图,好庞大的帝国!白子,究竟是你疯了还是老夫在做梦?从图上记载来看,波斯帝国只是国土面积就是老秦十数倍,带甲不下百万!你刚才说什么,要将十万大军运去波斯,还分几步?”

  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十万大军行动,那得是多大的声势?不说大军本身就足够庞大,光是一应粮草军资的运输问题就很难解决,而且从图上看,要从不周山之西到达波斯帝国最西面的行省,怕不有两万里之遥!粮草如何解决,敌军的探马斥候又该如何回避?这些都是棘手的问题,分几步?就是给出一百步章蝺也想不出个可行的办法来……

  “有时候事情未免会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复杂,我认为三步就够了。”

  “三步?哪三步?”

  老甘龙曾经对章蝺说过,要与白栋这个天才小子打交道,没有一分气定神闲的功夫是万万不成的,否则随时可能会被他天马行空般的思维吓死;原本章蝺还不十分相信,如今可是信了,这小子不是什么天才,就是个疯子狂人啊?不过他也非常好奇,很想知道这小子有什么疯狂的主意。

  “第一步,准备十万大军。第二步,锁定目的地。第三步,把军队运过去。这不就成了,大上造以为如何?”

  “就这么简单?”

  章蝺有些愤怒地望着白栋,感觉自己被耍了,秦国敢耍他的人可不多,就连嬴渠梁也不敢如此做!

  “就是如此简单,不过简单的三步背后,其实我们还要做很多复杂的工作。”

  白栋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道:“这第一步就要从你我开始……在花刺子模,有一个叫阿布哈桑·薛西斯的人,我的学生木西京与他相熟,还算是朋友……”

  第四百九十章 把十万大军搬去波斯,需要分几步?(下)

  在公元前356年注定有人会顺风顺水成为时代宠儿,也注定有人会变成失败者;而他们的命运都会与一个叫白栋的人密切联系起来,因这个人喜、因为这个人悲,庆幸或悔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有一个叫阿布哈桑·薛西斯的人,此刻正在花刺子模的玉龙杰赤城焦急的等待着;比起他的堂哥科多曼,同样拥有高贵血统的阿布哈桑拥有更为崇高的理想、更聪明的头脑和更‘仁慈’的心。

  科多曼简直就是个暴君,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反叛者杀死后吊在树上,在30多年前的‘替位之乱’后,就是他将权倾帝国的巴戈阿斯一系连根拔起,悬挂在树上的尸体从苏撒一直排出几十里路,让乡下的农夫都知道帝国首都刚刚发生了一场残忍的大屠杀。而阿布哈桑就仁慈多了,他不爱杀人,唯一的嗜好就是用鞭子抽打那些美丽的女奴,因为他的手法太巧妙了,那些被抽打的女奴不但不会恨他,往往还会疯狂地爱上他。

  阿布哈桑的运气不好没有被巴戈阿斯选中,偏偏他的名声又太好了,比起残暴的科多曼来简直就是波斯帝国的‘八贤王’。

  对于他这种人科多曼本来是不准备放过的,有几次已经将他抓进宫中,却在几位外省总督的压力下不得不释放了他;在最危险的一次秘密抓捕中,科多曼本想趁着各省总督没有发觉悄悄处死阿布哈桑,却忘记了他这位堂弟还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最亲信的女官总管居然爱上了阿布哈桑。并且用生命掩护了阿布哈桑逃走。

  逃到花刺子模并且见到自己的老朋友阿里巴巴后。阿布哈桑本想说服阿里巴巴稳扎稳打。先彻底稳定花刺子模的局势,而后再一点点蚕食附近的中小部落,等到有十成把握才去掠夺富饶的西域,可阿里巴巴太狂妄了,竟然妄想一举占领西域并侵入华夏。结果他的八万大军完蛋了,连脑袋都被秦人砍了去,对了,砍他脑袋的也不是什么秦人。而是个投入秦人怀抱不久的义渠流亡贵族,还算是阿里巴巴的异族朋友。

  现在任何人提到木西京阿布哈桑都会眼红,在苏撒时他还与曾经留学波斯的木西京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小子在关键时刻背叛了阿里巴巴、同时也夺走了他报仇的机会!

  “该死的秦人、该死的木西京,还有那个西君白子,他与科多曼有什么区别?都是我最大的敌人!”

  在阿里巴巴赠予他的豪华庭院中,阿布哈桑喝多了小麦酒就开始一下下鞭打他的女奴;女奴隶的身材很好,皮肤就与他最爱的小麦酒是一样的颜色,鞭子每次落下,她都会发出低沉而诱人的呻吟声。让任何男人听了都会情难自禁。阿布哈桑也一样,扔掉皮鞭褪下裤子。双手按住女奴的臀瓣开始了幸福的推送,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暂时望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在阿里巴巴死后不久,花刺子模很快就变得四分五裂,如今玉龙杰赤城内遍布着小偷、强盗、流亡民族和奴隶贩子,甚至还有从东方来的戎人和华夏商人,在这个充满危险却又充满机会的混乱城市里互相算计、攻击、同时制造混乱并企图混水摸鱼;在这个城市内,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亡、每天却都有更多人涌进来,继续这种死亡的舞蹈。根本不要指望花刺子模的士兵,他们现在比强盗更可怕。

  阿布哈桑感觉自己的理想破碎了,这与他曾经的构想完全不同。他的好朋友阿里巴巴本来是个拥有雄才大略的人,如果得到他的帮助,花刺子模原本有望在数年内拥有抗衡苏撒的力量,如果再加上他高贵的薛西斯家族血统,或许科多曼的长生军团也无法阻止他登陆波斯国王的宝座。

  波斯老了,阿布哈桑早在十年前就看出了波斯帝国的重大危机,过于残暴的中心政府、桀骜不驯的总督们?像发情女奴一半躁动不安的各大行省……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这个庞大帝国会彻底崩溃,唯一挽救波斯帝国的办法就是他做上波斯国王的宝座!在他看来,除了那位被幽禁了数十年的薛西斯三世外,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有资格。

  在阿里巴巴身死军灭后,阿布哈桑曾经试图聚集那些支持自己的总督们,可他很快就悲愤的发现长生军团已经举起了屠刀,那些支持他的小行省本来就已经陷入了长达数年乃至十几年的混乱中,失去控制力的总督们就连驱策他们的士兵都要许以重金和美酒,如何会是波斯第一精锐的对手?往往是那些总督的回信还在半路上,他们就已经被科多曼的长生军团砍下了脑袋。因为东方最强大的行省花刺子模失去了它的主人,再无任何顾忌的长生军团至少提前十年让波斯陷入了黑暗时代。

  像牛一样喘息着,身下的女奴已经有些不堪重负,可阿布哈桑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要将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出来,直到他的管家捧着吕底亚传回的书信,他才算勉强放过了这个可怜的女奴。

  “吕底亚的冈比西斯家族就是一群懦夫!他们明明拥有最富饶的土地和城市,为什么不可以建立一支大军去抵抗苏撒?难道真的忘记了家族的仇恨麽?他们就是不明白,与我的合作将是一次机会,只有这群傻瓜才会将机会看成是灾难!”

  打开书信看了几眼,绝望就弥漫了阿布哈桑的心头,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这个雄心勃勃的薛西斯家族后人是要继续流浪、然后在梦中期待崛起的一天麽?这个想法怎么看都有些不切实际、太渺茫了。

  “主人,还有一位先生要见你,他似乎很有诚意,携带了十几匹上好的战马,还有东方华丽的丝绸。”

  “东方来的客人?为什么现在才说,他有没有说自己是什么人?”阿布哈桑微微一愣,他在波斯帝国的朋友很多,甚至连希腊也有他的故交,却偏偏没有东方的朋友,东方不是西域就是华夏,这个人带了十几匹战马,难道是西域诸戎派来的?

  “这个人说他叫孙宾,还说主人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孙宾!”

  阿布哈桑其实对东方了解不多,就算有一些认知也是从木西京那里间接听到的,可是孙宾这个名字却是如雷灌耳。

  第四百九十一章 第一个桥头堡

  孙宾其实不想来。他更爱的是呆在大后方练练拳、做做学问,结合老祖宗留下的兵书写一本惊世之作,最多也就是做个军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是多么高大上的感觉?比庞涓那样率军冲杀于万人之中,一头泥巴一脸汗的要高明多了。像这种远行千里之外开辟革命根据地的苦差事,孙宾才没兴趣呢,他连做梦都没想到会跑到波斯来。

  为了充分激发孙宾的潜力不至于资源浪费,白栋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孙宾,大谈实践出真知的道理,全方面疲劳轰炸这个懒人;果然历史就是历史啊,孙宾这种人天生就是安于现状的,若不是被庞涓所害估计就会变成一个拳法大家兼兵法理论家,想让他冲上第一线连门儿都没有,白栋这是要让历史回到原来的轨道,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告诉老孙,你不是在写什么《孙宾兵法》麽?老祖宗留下的《孙子兵法》虽好,却毕竟是流于大而全的理论,《孙宾兵法》才是真正的以实例阐明兵家道,有问垒、篡卒、月战、八阵、地葆、势备、兵情、行篡、杀士、延气、官一、五教、强兵诸法,就算是资质一般的人看了这兵法也会大有收获,可孙师兄出山后只是在西域打了一仗,在华夏仍是籍籍无名,华夏人会学你的兵法?以小弟看来,师兄必须要扬名哇,华夏就算了,打来打去都是兄弟争于墙的蠢事,师兄多半也是不屑为之,波斯帝国则是个好机会。这个首功我就让于师兄了。日后师兄成名。白家商社会免费为师兄印刷、发行兵书,力助兵家成为当代显学,不让墨、儒、法于前!

  这样充满诱惑性的话让孙宾都不由心动,他与白栋是有共识的,老祖宗传下的《孙子兵法》有严令不得传于外人也就算了,自己写的《孙宾兵法》却是应该大力发行、大放异彩,从此竖一家之言!不用担心被人学了去会拿来打师傅,因为一本兵书成为天下兵者的祖师爷才是件令人赏心悦目的好事情。

  “我去!不就是在波斯帝国建立一个……”

  “桥头堡。”

  “嗯。桥头堡,好古怪的名字,不过确是十分有趣,白子,这就是那个阿布哈桑的相关资情麽?高贵的血统、巨大的影响力……我明白你想要做什么了。”

  孙宾与庞涓其实就在伯仲之间,很难论及上下高低。庞涓擅临阵接战、用兵凶猛,得了一个‘刚’字,所以在马陵之战孙宾也要尽量避免与其短兵相接过早决战,而是以计诱之;孙宾长于谋划,用兵谨慎却多变。得了一个‘柔’字,所以更合适做军师而非主将。这就是个羽扇纶巾过江东的人物,单讲聪明才智却是要胜过庞涓的,因此看到阿布哈桑的资料,就基本明白了白栋的想法。

  见到阿布哈桑时,孙宾受到了热情的招待,阿布哈桑拿出了最好的美酒和最美丽的女奴,不过菜色就很一般了,居然只有半只烤羊和一些不怎么新鲜的葡萄,好酒也只有一坛,喝光后上的就是普通货色了。阿布哈桑感觉很羞愧,与孙宾谈话时总是会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目光,看着孙宾喝下廉价的葡萄酒,甚至羞愧地想要钻进地缝里去。

  “不知孙先生此来……”

  阿布哈桑充满希望地望着孙宾,刚刚接到消息,他在城中的最后一家商行也被暴民袭击了,如果得不到外力帮助,他会彻底变成一个流亡贵族,可能流亡到不周山、西域、甚至是更遥远的地方。

  孙宾在花刺子模的名气很大,当初白栋反击阿里巴巴大军,有几仗就是孙宾指挥的,阿布哈桑不相信孙宾此来只是为了观光和喝光他最后一瓶薛西斯神王二世时期的葡萄酒,这很可能是他的机会!可是这位孙先生太让人着急了,似乎兴趣就在他的酒肉和美丽女奴身上,半天都不肯进入正题,如今看来也只有他主动提起了,虽然这是谈判的大忌。

  “你的华夏语很流利。”孙宾有些吃惊地看了看阿布哈桑,这个人的资料他非常清楚,薛西斯家族的后羿,精通波斯希腊甚至是罗马的语言,可资料中并没有显示出他还会华夏语。

  “阿里巴巴身死后我就在学习华夏语,因为我知道华夏是波斯帝国避不开的强大对手。”

  “很好,白子果然没有看错你。”

  孙宾微微点头,兵家之道有虚实相应、如水如山如风如火,可是这一切的基础却全在一个‘备’字,有备而战、有备者赢、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阿布哈桑显然没有学过华夏兵法,却能知道按时而备,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学习华夏语言,这样的人没有机会则罢,只要给了他机会就一定会成功;与之相比,阿布哈桑喜欢美酒女奴的不良习惯便只能算是小节了。

  “你猜对了,我此次前来正是带着白子的诚意。我们知道,阿布哈桑是血统纯正的薛西斯家族后人,我们也知道,如今还在花刺子模流亡的你在波斯帝国仍然拥有足够的声望,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们,你需要多少士兵才可以稳定花刺子模,让那些曾经支持你的总督再次正视阿布哈桑·薛西斯?”

  “白子要支持我控制花刺子模?”

  阿布哈桑一阵惊喜,想到了孙宾此来必有好处,却没想到会有如此巨大的好处。

  “是合作,白子已经准备了十几万大军,随时可以踏进波斯帝国。可白子是仁慈的,他是光明神派来的使者,因此不忍见生灵涂炭……”

  孙宾微微停顿了下,刚才的话太过了,连他自己都感觉有些恶心:“所以白子的大军不会屠戮波斯人,而是为这里带来和平。如果有你这个血统纯正的贵族出面,相信花刺子模乃至整个波斯都会很快迎来久违的和平……”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君臣夜谈

  从吕底亚到花刺子模,从木西京莫吉娜到阿布哈桑,白栋就像一名善弈高手,随意落子便可牵动全局;不过这个时代的波斯帝国毕竟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就算如今已经到了帝国暮年,华夏要想征服并且控制这个国家也并非易与之事,仅仅有花样百出的阴谋阳谋也是不成的,必须要有真正的实力,而一切实力无疑都是缘于经济。所以现在的白栋眼中要望着西域波斯,手中却要托稳了华夏。

  白栋用于控制经济的手段其实很多人都看不明白,甚至就连徐公、范倜这样的商界老手也只是看到了一个大概,只知道追随白子就一定会有钱赚,统一货币一定是有好处罢了;至于白栋更深的谋算,目前还只能告诉亲近贴己的人听,狗剩子勉强算一个、苦酒自然该算一个,草儿本来也算的,可惜她的兴趣还是做一名成功的记者,对赚钱的道理没有半点兴趣。

  嬴渠梁也不是十分明白,不过他很有兴趣,早在白栋来到西域前,就与自己这位神奇的四弟展开了长达三日夜的君臣对谈;这种待遇也只有卫鞅呈献新法时曾经享受过,君臣两个不着冠冕,都只穿了亵衣相对,渴了就喝老秦烈酒、饿了就吃肥羊炖,倒也畅快淋漓。

  “老四,按照你的说法,只要白家吞去天下银矿和铜铁矿,成功推行新银,秦国早晚都可主宰天下经济?寡人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铜铁币换成银币后,确实是节省了铜铁资源。可也仅仅如此而已罢?老秦得到了好处。魏齐楚赵莫非就没有好处麽?说到国家底蕴之强。现在的秦国可也未必及得上楚国魏国这样的累世强国呀?”

  嬴渠梁其实是个很踏实的君主,历史上的他历经近三十年变法,也不过只是打了一个收复河西的漂亮仗,所以他的功绩还在为老秦夯实基础、做下强国准备,秦国真正成为当世强国,那还要等待秦惠文王赢驷登基为君,老秦得收巴蜀、遏压山东,令天下人侧目。

  可是白栋的横空出世完全改变了嬴渠梁的人生。老秦现在虽然没有得到巴蜀,却得到了更为广阔的西域,更拥有了天下影响力最大的白家商社,周王室就不用说了,白家只是稍微倾斜商业策略,就让洛邑变成了山东地域的另一经济中心,百家讲坛建在洛邑更是让天下士子再一次开始关注周王室,现在姬扁和绰姜后提起白栋就会赞不绝口,基本上他嬴渠梁和白栋有什么想法,都可通过天子的名义实习。眼前的‘华夏银业总司’就是一个例子。

  如今形式一片大好,嬴渠梁不动心才是怪事。忍不住询问白栋道:“老四,若此事真能成就,寡人可否称王?”果然,就算贤如秦孝公,一旦有了称王的可能也绝对不会放过。

  “二哥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麽?在如今之世,最聪明的做法不是如魏婴那般整天想着称王,而是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如今秦国的城池还不够坚固,粮食虽然有了很多,可是真的够百年应用麽?更何况现在的秦国要的是暗挟王室影响诸侯,如果二哥称了王,那天子算什么?与你做并肩王麽?”

  白栋摇头道:“白家的胃口再大也吞不下天下所有的银矿和铜铁矿,现在我推行新银制度之所以会得到天下各国支持,那是因为银矿在华夏原本就稀少,各国利益影响不大,反倒因为节约了铜铁资源、对各国有利而已;如果白家吞并过甚,只会引起各国的反弹甚至是仇视!我们的胃口很大,但是也要有节制,否则是要撑坏肚子的。所以最正确的做法是吞下几个非国有银矿,再挟日本之银控制华夏银价、影响华夏银业总司,当这一切统统做到后,华夏银币至少可以在八成地区推行,那时控制了最多白银资源的白家商社才可呼风唤雨,控制华夏于无形之中,但也只在暗中进行,用三五时间潜移默化华夏商界,那时自然可以主宰华夏经济。经济一旦被秦国控制,二哥称不称王还重要麽?那时你就算穿上一身布衣回归田野,也是真正的王者!”

  “二哥不及你古灵精怪,华夏人就算都用上了银币又如何,白家又凭什么暗中控制华夏经济?现在有了‘华夏银业总司’,会厘定铸币规则、分给各国铸币之权,到时魏国铸魏国的币、齐国铸齐国的币,与之前用铜铁币时又有什么不同?”

  “呵呵,二哥忘记了,华夏银业总司也罢,各国的铸币司也罢,他们用来铸币的白银却是从哪里来的?左庶长不是将去洛邑参与银业规则制订麽?在这个规则制订前,银业总司所铸币指、用银、合物都是按照白家提出的方法,如今大量银币已经白家商贸据点投入各地市场,他们是无法大改的,以后也只能沿用,也便是说,现在半两币需是纯银、银角和银豪含银量也不可改变;可是如果按照这种用量,仅凭各国存银是不够的,必须要白家来提供……”

  白栋轻轻一笑:“白家是首推新银者,又要为华夏提供大量白银,所以白家的铸币权是必须要继续拥有的,到时白家的代表将会在总司论会上提出,白家铸币量只依天下所需调控,专一弥补各国之不足。”

  “只依天下所需调控、弥补各国之不足?”嬴渠梁仔细品味着白栋的话,突然明白了过来:“那不就是没有数量限制了?各国怕是不会答应吧。”

  “华夏一旦有了大量白银并且尝到用银币的好处,各国就很难丢弃它了,现在只有白家可以为华夏提供大量的白银,由得他们不答应麽?我到时会派狗剩子前去,他会有办法说服各国的。”

  白栋微笑道:“现在只有白家拥有无限的铸币权,才能调控市场、防止各国货值不等,甚至是货通膨价,也只有拥有了无限的铸币权,汇丰钱行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到时二哥自然会明白,丰汇钱行其实比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大军都更加有力,老秦之强会强在白家、而白家之强,一在遍布天下的商贸据点、二在正在各国广建的丰汇分行也……”

  第四百九十三章 买你的灵魂!

  早早起身打了一趟项家拳,然后一个人吃掉半盆炖羊肉,喝了三坛足重五斤的老酒,又美美地泡了一个澡,虽然不是什么花瓣羊奶浴,水却是足够热的,出完一身透汗,坐在木盆中小憩一会儿再睁开双眼,顿时精神完足,向来都不懂什么是文人雅趣的项猛现在感觉春风是香喷喷的、阳光是暖洋洋的,开心的都想要写首诗……

  结果当然是写不出什么来,这位项家罕见的习武和商业天才揍人做生意都有一套,却偏偏没什么文才,旧时的辞赋看不懂、白栋发明的新诗做不来,呆呆地闷了好半天,只能大吼一声‘痛快!’一个鲤鱼打挺从木盆中跳出来,接过侍女送上的衣裳裹了身子,一面用布巾擦拭脸上的水一面大声询问等候在一旁的项家管事:“今日的银价是多少了?还有,‘华夏银业总司’的论会可是后日开麽?”

  “刚接到丹阳来的信书,华夏银业总司的论会是后日开,除了那些支持白家的国家,拥有银矿的家族也都接到了请书。只是他们并不知家主来了洛邑,却在一月前将信书送到了丹阳,因此事关系太大,成公派了专人快马送来,还好没有延误。”

  管事项杰眉开眼笑地道:“华夏银业总司只怕并非不知咱们暗中收买银币的事情,却还是要礼请家主与韩国张公,可见那白栋已是技穷也。今日又传来了好消息,市上银价已达四铜比一个半两银币,这还不算紧要的。紧要的是白家的商贸据点和丰汇钱行已不得不将铜银比值提升到七铜比一。现在天下人都在埋怨白家呢。家主。这可是个好机会,之前咱们暗中‘倒购回卖’白银被白栋发觉,居然弄出个登记购买的法子来,为了杜绝咱们暗中用手段,甚至还动用了各国户籍登记的手段,如今银价硬生生被咱们拉了起来,可见他手中白银已然不多,一旦断了白银供应。以后这银价是多少,还不是咱们说得算麽?只是那些铜铁矿主最近有些不满,说是咱们过度拉高银价,倒显得他们的铜铁不值钱了……”

  项猛冷哼一声:“一群蠢货!替我告诉他们,铜铁远比白银更为实用,眼下与银价相关,那不过是白栋故意打压银价、一心回收铜铁币所至。若是任由白栋这样做下去,等到华夏人全数用了银币,他们的铜铁除了列国为军资购买、又或者为农家打些犁耙外,还能有什么用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让白栋的阴谋破灭,日后我等自会联手同时推行银币与铜币。那时银价铜价才会回到合理位置,不被白家坑骗!如果因为眼前的小利而放弃同盟,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这个道理成公已对他们说了,这些人倒也不是完全的傻瓜,已经纷纷表示会继续同盟对抗白栋。只是那白栋看来手中白银似乎已经不多,咱们还需要如此高价收购他的银币麽?”项杰其实也很担心,项家最大的生意就是银矿,以往都是向外卖银的,如今却变成了从外面高价收银,这才短短两三个月时间,项家可用的铜铁币已经所剩不多,还欠了那些‘盟友’不少债务,若银价突然急转直下,那项家可就真的惨了……不过他对项猛一向有信心,自从这位年青家主主持项家以来,项家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就连楚国最大的楚家商社也不得不让项家三分,这可是让项家人扬眉吐气的事情。

  “为何不收?”项猛冷笑道:“替我传书各国关市,将收购价格再提高一成!嘿嘿,我倒要看看,白栋手中还有多少白银?那个华夏银业总司没了白家的支持,又该到哪里找到足够华夏应用的白银?对了,提价还是放在后日,后日的论会你与我同去,我要在论会上告诉华夏银业总司,如今天下白银七成都在我手,这个总司是各国委派的官员来做还是我来做呢?似乎是我项家做了更为合适罢?”

  屋中的气氛一时沉静下去,阿布哈桑望着孙宾久久没有回话。

  他这是太激动了,若不是还有一名波斯贵族的骄傲,他恐怕早就兴奋地跳起来,像外面那些肥胖的波斯老女人亲吻情人一样去亲吻孙宾了。

  机会来了!这个华夏人带来了他最最期盼的好消息,那位华夏白子居然看上中了他这个落魄的贵族!虽然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却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只要你肯为白子效劳,你就会得到三万‘大流克’的资助,而且白子还会帮助你统一花刺子模,举起反对科多曼的旗帜。条件也很简单,你的反抗军必须由秦人战士组成,由我来做军师。”

  “军师?”

  “就像是你们波斯军中的随军智者,不过我将会是真正的指挥者,明白麽?”

  “你们要我做没有灵魂的躯壳麽?不,这太不公平了,最少要五万‘大流克’我才会考虑!”

  阿布哈桑立即高声叫喊起来,就是有些色厉内荏,这种拙劣的表演让孙宾微笑起来,一眼就能看穿这个可怜的落魄贵族了,别说是五万‘大流克’,就算是只有三万,阿布哈桑也会答应白子的一切要求!那可是黄灿灿的金币,就算拿到希腊去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再说这个已经快要走投无路的贵族还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麽?仅仅拥有纯正的血统是不成的,如果要那些支持薛西斯家族的行省总督为他卖命,他就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实力,哪怕这些实力并不属于他。

  不过孙宾只是笑了笑:“白子还以为你会提出要十万‘大流克’,这样吧……给你价值十万大流克的白银,你肯不肯做没有灵魂的躯壳呢?如果你同意,一个月后这些白银和两万大军就会秘密进入花刺子模,阿布哈桑·薛西斯的名字也将会响彻整个波斯帝国!到时那些总督们都会夸奖你是薛西斯家族最优秀的子孙、是波斯的伟大人物,还有谁会在意你的躯体中有没有灵魂呢?”

  “哈哈哈,孙先生说得真是太好了,如果白子肯这样帮我,我宁愿献上自己的灵魂。”

  轻轻在孙宾面前低下头,阿布哈桑眼中的狡猾一闪而过,可惜还是被孙宾看在了眼中……

  第四百九十四章 流血的玉龙城

  入夜的玉龙杰赤城并不安静,甚至比白日更为危险。只要到了这个时刻,各种来历不明的城狐社鼠就会频繁出没,上演一出出纯粹的丛林法则;街头随时可能发生横尸飙血的惨剧,就是呆在家中也不十分安全,总会有一些身穿黑袍腰携弯剑的人走过一户户人家,在目标门上画出各种各样的标记,一旦被他们认准了,这家就会在三日内遭到洗劫,人财两失!

  除了拥有私人护卫的贵族家庭,现在花刺子模的平民都是生活在巨大的危险之中。大家现在甚至会怀念阿里巴巴,这个铁腕总督在的时候虽然总是喜欢杀人和征税,花刺子模至少还是拥有秩序的,女人可以蒙上脸出去逛街、男人可以随时叫上好朋友喝酒聊天,比起如今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群刚刚劫掠了几户人家的强盗大笑着走过城门,将至少三分之一的赃物扔给了城门旁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笑逐颜开,拿出早就温热的美酒和烤肉请强盗们吃饱了再走,这帮家伙很快就喝到半醉,一名强盗兴奋起来,从他的马背上弄下来一个麻布口袋,重重在袋上拍了一记,袋中立时传出女人的尖叫声。

  士兵和强盗们顿时轰然大笑,七手八脚地扯开麻袋露出了一个身材蠢肥的中年女人,浑然不顾女人在流泪恳求,扯开她的胸衣轮流用油腻的大手去抚摸那对壮硕,还有人当场割断了女人的裤袋,凑到私隐处仔细闻了闻。哈哈笑道:“味道可真大。不过我喜欢!”引得这帮混账放声大笑。仿佛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一般。

  胖女人无助地望着面前的强盗和那些守卫城门的士兵,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呼救。自从阿里巴巴总督死去,花刺子模就失去了统治者,这些由城里的贵族和商人共同出钱供养的士兵真是比强盗更为凶恶,落在他们手中当真会比死更难受。暗暗咬着嘴唇,挺起自己的胸口任凭这些混蛋抚摸,女人却已经望向了城门后的压石,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可以撞死在这块石头上。那样就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可是那块压石忽然动了起来,女人可以向光明上神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重达两三百斤的压石动了,虽然震动的幅度不大,却是清楚真切!压在她胸口的的几双大手也在这一刻同时停住,上百人同时向城门外望去,目光从震惊渐渐变得贪婪继而变得欣喜万分!

  地面震动的越来越是剧烈,伴随而来的还有密集的马蹄声,可是向城门驶来的却只是一只两百人都不到的商队。在拂晓的晨光中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装备并不统一、很多人都没有像样的盔甲;他们骑的应该不是战马,因为在行进时马匹的步伐非常散乱。

  从马匹粗重的呼吸声中可以判断出这个商队一定是经过了漫长且艰苦的远行;从车辕上遗留的伤痕来看。他们一路上定是经历了许多次战斗,或许是遇到了狼群、也可能是遇到了乱军。总之。这是一只人数不多战斗力严重下降且疲惫不堪的商队。这样的商队居然还敢如此大胆,携带了足足三十辆大车来到玉龙杰赤城,车轮比普通的大了一倍,只要稍稍滚动就会引得地面震荡,车队经过的地方硝烟弥漫,地上的沙石都要被震起一人多高!

  “感谢恶神安哥拉的指引,我们要发财了!”

  这帮积年的大盗都不用细看,只用耳朵听一听就知道这三十辆大车上装载的不是白银就是黄金!说不定会是成千上万的‘大流克’吧?那个肥胖的女人此刻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一百二十多名强盗和守城士兵迅速抽出自己的弯剑,骑上战马,像一群嗅到了肉味的野狼般冲向了这只商队。面对这样的肥羊,直接展开凶猛的劫杀就是了,根本没必要考虑什么阵型和战列。

  “我喜欢这样的地方……”

  轻轻揭开斗笠,西尔德冷冷地瞥了一眼冲过来的波斯大盗们,甚至都懒得从草儿的马车旁离开,只是轻轻竖起右手中指,然后向强盗的方向一压:“统统给我杀了,一个都不要放过。草儿,这样的场面你确定要看麽,要不还是到我的马车里去吧,车厢里铺设了华丽的波斯地毯,还有用冰块镇过的葡萄汁。”

  “我才不要去!现在我是一名记者,还是哥哥说过的‘战地记者’!草儿推开车门上了西尔德的骏马,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怕,故意伸直了脖子向战场望去,可当看到第一朵血花绽放时,她还是低低惊呼了一声,忍不住弯下腰去呕吐,西尔德温柔地送上香喷喷的绢布巾给她,又亲自执起铜盾竖在她的面前:“草儿,你喜欢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不要害怕血光,看多了就会习惯,以后一天看不到你还会想……”

  覆盖在大车上的茅草和麻布被一层层揭开,果然有银光闪闪的白银,可是在白银上面却是要人老命的剑戈和弓箭!眼看着对方披上了金黄色的铜叶甲、拿起了寒光闪闪的武器,强盗们一时目瞪口呆,竟然忘记了转身逃走。

  “杀!”

  近百个声音用波斯语喊出来,接着就是蹄声雷动,原本步伐散漫杂乱无章的商队摇身一变成了精锐无比的骑士,在眨眼之间就每人射出了最少三箭,乌云般的箭雨毫不留情地倾泄下来,百多名强盗顿时成了风雨中飘摇的弱小花朵,尚未与对方正式接触就足足损折了三成还多。

  当他们试图挽起自己残破的弓箭去对抗敌人精良的弩箭时,却发现敌人已如鬼神般冲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觉颈上一凉,天地翻覆,那个骑在马上的无头尸体怎么会如此眼熟呢?莫非……

  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秦军面前,这帮乌合之众的强盗和波斯士兵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是一轮冲锋就被斩杀过半,剩下的强盗全被吓破了胆,只顾转身逃命,却忘记了敌人的弓箭远比他们的战马要快。战斗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结束了,西尔德感觉很不过瘾,这样的战斗真是太没有意思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草儿,刚才他是可以冲上去斩杀几名敌人的。

  “进城,留下五十名兄弟接掌城门接应后续,其余人随我去见孙先生!”

  西尔德一面安抚着狂吐不已的草儿,一面冷冷地下达了命令;草儿必须要尽快适应,因为类似今天这样的战斗以后只怕每天都会发生,像他这样的‘商队’也每天都会出现,直到老师安排的两万大军全数悄悄进入玉龙杰赤城并且统一换上波斯人的军服,成为阿布哈桑的‘反抗军’。

  真是太麻烦了,在西尔德看来,要征服一个民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戮,无论多么英俊的男子和美丽的女人,只要不臣服就砍下他们的脑袋好了,阿布哈桑算个狗屁?真不明白老师为何要如此看重这个人。

  漫步在阿布哈桑庭院中的孙宾此时也在望向西尔德所在的城门方向,虽然距离尚远,却仿佛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西尔德又开始杀人了,世间名将杀人是为成将,庞师兄便是如此,这个小子为将却是为了杀人。但愿这次波斯之行,能够帮助他领悟‘慈难掌兵、为将最仁’的道理……”

  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还夹杂着西尔德的声音,孙宾轻轻摇摇头,居然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这个学生白栋也教过,他也教过,却总是改不了嗜血爱杀的秉性,西尔德是个天才,可这个天才真的合适做自己的学生麽?

  第四百九十五章 杀神西尔德(一)

  偷偷溜出西域的草儿曾经做过许多种设想,娘亲和哥哥会不会发雷霆之怒?西尔德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会不会被哥哥训斥?花刺子模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自己真能习惯做一名‘战地记者’麽?

  战地记者这个名词还是白栋在《大秦时报》总社提起的,本意是在激励这些开辟天地行前人未行之事的记者和编辑们,却没想到辗转被草儿听了去,偏偏又遇到了一个胆大包天只求红颜一笑不顾利害的臭小子西尔德,居然帮助她来到了花刺子模。不过在接到信报后,白栋倒也没有大发雷霆,其实早就该想到的,以草儿的性情和西尔德的胆量这根本就是必然的结局,好在有孙宾和自己派去的两万大军在,花刺子模完全在控制之中,他也不需要为草儿的安全太过担心,让这个小妮子开开眼界也好,一个成熟的女记者无论如何看都比好奇宝宝更安全。

  可当真正来到一座燃烧的城市,那种感觉却是极其可怕的。从西尔德的第一支‘商队’进入,整整十几日下来,花刺子模这个冒险家天堂就彻底成为了冒险家的地狱。

  就没见过这样凶横又仁慈的商队,带着大量的财富、装备精良的骑士,遇到苦难的平民就会扔下烤肉和面饼,遇到那些城狐社鼠和连强盗都不如的所谓军队就立即大开杀戒!草儿坐在覆盖了两层铁皮的马车上,身前身后有上百名精锐战士保护,就这样施施然走在血流处处的街市上。恶心、呕吐、低声哭泣、后悔、怀念白家的温暖和哥哥动人的故事。初到花刺子模的草儿简直无法相信人间会有如此可怕的地方。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西尔德一定要用杀戮来征服这座城市,偏偏孙先生还不去阻止?

  可是这种感觉只是持续了不到半个月,某一日草儿忽然发现自己见到流血杀戮居然不会再恶心了,自己渐渐开始学会了去观察杀戮背后的故事。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进入花刺子模的‘商队’也越来越多,这个城市虽然几乎被鲜血洗过了一遍,却再也不会见到有善良的老人和孱弱的妇女跪在地上哭泣,他们居然在歌唱、在舞蹈。再拿出自己储藏的食物来招待手上还沾染了鲜血的秦军战士……

  守卫城门的已经不是那些比强盗还不如的花刺子模士兵了,现在换上了一些秦军战士和怎么看都是温文有礼的花刺子模新兵,遇到有老人推着车子走过,他们会上前帮忙扶一把、遇到有妇人顶着高高的泥瓶走过,他们也会笑着夸奖顶得真稳、这个妇人一定是个贤惠的母亲和妻子;现在有些平民的门前已经开始有了鲜花,人们也开始有心情走上刚刚被清洗掉血迹的大街四处逛一逛,邀上几个朋友去酒肆里喝上一杯最最廉价的蜜瓜酒了,虽然怎么喝都不会太醉,可他们还是会做出开心的酒醉模样。

  玉龙杰赤城干燥的风中还略略带着血腥味,可草儿却与这里的平民一样嗅到了希望的味道。她忽然很想写一篇文章,而且迅速就想好了名字——‘从黑暗到阳光。鲜血洗涤的城市’。望着飞鹰将自己这篇文章带去了华夏,草儿才想到自己没有顺便给哥哥和娘亲写封家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眼中只有家和书院的小女生开始彻底蜕变为一位‘职业女性’,首先想到的竟是自己要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

  对于草儿的改变,最欣喜的莫过于西尔德,这个骄傲冷血的小子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比不上那个懦弱的无颛,一定是草儿看不惯自己的杀戮手段!他从来不准备改变自己,认为要改变的就是草儿,白家大小姐太脆弱了,就该接受这种血与火的锻炼!老师是最疼草儿的,以他老人家的手段,如何会不知道草儿偷偷溜来花刺子模?可老师阻止了没有?可见老师心中真正爱的还是自己,当初答应无颛与草儿订婚多半也是勉强的,自己如果能够改变草儿,也未必就不能挽回这段爱情。

  就在半个时辰前,西尔德亲自率领一万名精兵围歼了玉龙赤杰城的波斯乱军,看到自己国家的军队被这只黄肤黑发的外来军队歼灭,玉龙赤杰城从贵族到平民就没有不鼓掌称快的。西尔德在掌声和鲜花中得意洋洋地策马归来,递给草儿一条黄橙橙的金链子:“草儿,这是我从乱军首脑奥可多罗手上俘获的,送给你。”

  “我不要。”

  现在草儿已经不畏惧流血与战争,可是却见不得西尔德这种毫无意义的杀戮;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战斗中,西尔德居然下令将两千名已经归降的波斯士兵全数砍头,人头挂满了足足两百棵沙枣树,草儿真的想不明白,西尔德为什么如此喜爱杀人?据说在扫平塞种王的时候,他也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砍掉了塞种第一美女的头颅。

  “为什么不要?我知道这条项链上有血,可这更证明了我的力量!草儿,就连老师其实也是认同我的,否则我帮你‘逃’到花刺子模,他老人家为什么没有阻止?可见在他眼中我比无颛那个柔弱的小子更要靠得住,草儿,我才是这个世上最疼爱你的人,你知道麽?”

  西尔德一把将金项链塞进草儿掌中,表现的狂热又有些无礼,在他看来这个世上的女子就该崇拜自己这样的强者,草儿虽然身份特殊,却也不能例外。

  “胡说八道,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是哥哥和娘亲,最爱我的是无颛。西尔德,你就是个杀人狂,连无颛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哥哥的信书上说,他之所以改变主意没有命我回去西域,是尊重我的‘职业选择’,是希望我在成为越王妃之前可以随心所欲一回,他还对我说过,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却绝不可做我的夫君,无颛才是我最佳的选择!西尔德,你听清楚了没有?现在我已经与无颛订过婚了,如果你不谈情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否则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将金项链狠狠扔还给无颛,草儿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正因为当他是朋友才不会留下任何幻想给他;草儿现在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喜欢被三个男孩子追逐,享受被追求乐趣的肤浅女孩儿。

  “老师真的这么说?”

  如果只是面对草儿的打击和拒绝,西尔德就是一只生命力无比顽强的蟑螂,脑袋割掉了还能活上七天,可白栋的话却让他一阵心凉;追随了老师这么久,只有西尔德知道老师是何等性情、何等手段,如果真是老师从中作梗,那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哥哥说你是他最有潜力的学生之一,未来也定会成为一名成功的将领,可是你并不适合我,而且我喜欢的终究是无颛。西尔德,谢谢你,我们还是做朋友还不好?”

  “我再说一遍,无颛配不上你!能够配上你的只有我西尔德,就算老师也无法阻拦!这条金链我会替你收好,等到有一天亲手为你戴上,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转身跳上马背,西尔德没有回头去看草儿,却将这条金链紧紧握在手中,因为拳头握得太紧,指甲深深戳进肉中流出血来也不曾发觉:“老师!你怎会如此待我?你曾经说过的,不会影响草儿的选择,可现在为什么又要偏帮西尔德呢?难道就因为他是越国王储、对你更有帮助?难道就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华夏人,没有无颛的显贵出身麽?

  “将军,孙先生急令!”

  “孙师找我?刚好,我也正要去找孙师,走!”

  西尔德扬鞭催马向城西军营奔去,战斗刚刚结束不久,军营的地面上还残留着许多没有清洗干净的血渍,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第四百九十六章 杀神西尔德(二)

  自从受到邀请参加了‘华夏银业总司’的例会,项猛的力气就变得越来越大了,从平常举五百斤的鼎开始逐渐加到了六百斤,如今竟然又加到了七百斤!

  只有项家人才会知道,家主的力气与心情相关,当年他娶了一位美丽的越女为妻,结果在新婚的第二天就举起了七百斤重的大鼎;这几年心系家中的生意,最多也就是个喜忧参半,却是很久没见他举起这尊大鼎了。

  “细君,项家大事成矣!你是没有看到,夫君我在华夏银业总司说到他们铸造多少银币我项家就收购多少时,那个狗剩子的脸色都白了!呵呵,白栋连秦国禀库中的白银都弄了出来,结果又如何?如今白家没了主张,各国就如同倒了大树的猴子,什么华夏银业总司,不过是笑话而已!”

  项猛将手中大鼎重重放下,震得地面尘土飞扬,端起茶碗咕嘟嘟牛饮了一阵,转身望向他最心爱的妻子;面前是位纤纤弱质的南国女子,杏眼朱唇、柳腰一握,皮肤白得好像冰雕雪刻一般,站在他这名肌肉囚结的巨汉面前更添丽质、引人垂怜。

  “夫君是最了不起的,好让越华爱慕……不知照此下去,夫君还要多久击败那个白栋呢?”

  “应该用不了太久,现在白家的丰汇钱行已经不得不将银铜比值提高到了八铜比一银,民间的草市和关市上一个半两币甚至要五铜才能换得。这说明白家已经支撑不住,他们没有白银了!我们派在徐家和范家的探子也传回了消息,这两家的矿场已经有十几日不见运出银矿石。就连派驻在句与银矿的许多工匠也已被白家遣散……”

  项猛哈哈大笑。一把将越华抱在怀中:“你的夫君就要打败世人眼中的天下第一奇才白子了。你是不是非常开心?今天是不是应该与为夫一同入浴呢?”

  “那个要与你一同洗浴了,项猛?”

  越华突然就变成了一条滑不留手的水蛇,从项猛怀中轻轻滑了出去,也没见她如何用力纵跃就到了五尺之外,仍旧还是笑吟吟地望着项猛,只是眼中已经多了些说不出的古怪意味。

  “你……你身怀剑术!”项猛万分诧异地望着越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越国的女子懂得剑术,夫君就没有想到什么?”越华笑得越来越美了。让项猛不觉想起成婚那日的新嫁娘:“越华起于乡野,承蒙夫君五年爱怜,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么不希望离开你?可是当年被越女门视为日后强力臂助的项家却偏偏得罪了越女门的大师兄……唉,他就是你口中的那位白子了……”

  越华幽幽地望着项猛:“夫君给了越华最幸福的五年,越华却要对不住夫君了,就在昨晚,我亲手放飞的信鹰已将项家联盟资财将尽的消息带去了门中,相信门主很快就会转告白家,最迟后日。白家将会大量抛售白银打压银价。越华与夫君五年恩爱,实不忍看到项家从此败落。只得违背门规,将这件事提前告之夫君。夫君,你现在收手,还可为项家保留一线生机……”

  “呵呵,那我是不是要多谢细君你如此有情有义?”

  项猛哈哈狂笑:“越华、越华,直到今日,你还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名字麽?”

  “我叫绿如,与绿真师妹一般,都是恩师起得名字。夫君可以怪我、可以责我、甚至可以现在就杀了我。绿如只想请求夫君的原谅,夫君给了我富贵生活,可恩师和越女门却是给了我生命,绿如无法背叛师门,所以就只能背叛夫君了。”

  纤纤细手在腰间一抄,一柄短匕已出现在绿如的手上,寒光一闪,便向颈上掠去。

  “越华,不要!”

  项猛疯了一般向绿如冲去,可惜轻身功夫并非他所擅长,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耳旁只听噗一声轻响,绿如粉妆玉琢的粉颈已是鲜血怒射,半张娇面竟被热血染红。

  “你这又是何苦。”项猛一把将绿如揽在怀中,竟是泪如雨下:“我……我又没说要怪你。”

  “夫君……绿如对不住夫君……唯有一死而已……白栋……白栋在日本得到了巨量白银……后日……后日就会……”绿如强撑着说完半句话,臻首一歪,已是香消玉殒。

  轻轻将绿如的尸体放下,项猛转过身来,眼中却已经没有了泪水:“叔父,你早就知道绿如是越女门的人了?”

  身后的花树丛中转出了项成,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绿如,项成微微摇头道:“还是晚了一步,否则她就没有时间放出那头信鹰。也算这个女人还有些良心,虽然潜伏项家做了五年细探,却还知道提前警告于你,她既然以死相告,此事定然不虚。如今项家联盟为了收购白家和各国铸造的银币,几乎将家底都要掏空了,那些与我家联盟的铜矿主更是竭泽而渔,只怕三五年都无法恢复产量……如果真如这个女人所说白栋在后日就会大量抛售白银、打压银价,项家将会遭遇灭顶之灾!猛儿,你是项家家主,当知该如何应对!”

  “越华生前最喜欢这方碧莲池,我就将她埋葬在这池旁罢?”

  项猛像是没有听到项成的话,自顾自在池边挖了一个大坑,将绿如轻轻放在其中,一把把抓起泥土,将这个狠狠背叛了自己却又狠狠感动了自己的女人细心掩埋。可惜越华终究是项家的叛徒,她不会有资格获得风光大葬,无法入项家祠堂,甚至没有资格拥有一口棺木。

  “联盟的目的是为了对抗白栋,如今既已势不可为,项家唯有求一个自保了。猛儿,你是我项家百年不遇的商业天才,你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做,还需要询问叔父麽?猛儿……”

  “叔父就用再说了。如今只有项家知晓白栋的计划,如果我们秘而不宣,暗中将手中白银高价卖给巴蜀、燕国这些盟友,确可保住一些元气,可我会这样做麽?”

  项猛用力摇了摇头:“项家也是姬姓旁脉,系出名门,我项猛在战场可以杀敌、在商界可以令对手夜哭,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却偏偏不做背信弃义的小人!而且我还知道,叔父也并非是这种人,对麽?”

  “说得好!我项家有猛儿在,便有生机一脉。”

  项成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项猛的肩头道:“白栋精于算计,项家这次是输了,而且输得极惨,不过我项家也非没有报仇的机会,白栋千算万算,终究也难免漏算。猛儿,你看看这封来自波斯的信报罢……”

  “西尔德?这个白栋的内弟子,竟然在花刺子模做出了屠城这种惨烈之事?”

  接过项成递来的信书,项猛只看了一眼,却是面色大变。他是项家有名的武术天才,手上自然也是有些人命的,王十年押运白银去郢都,路上曾经手裂强盗十几人,须发皆红却面不改色。可就算是他这样的人,看到信书上的内容也不觉心惊肉跳,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还不到二十的少年为何会如此嗜杀。

  ‘王十二年,西尔德挥军入木鹿城,三日内杀敌八千、民两万,全城皆赤,四日大雨,天公怒号……”

  太惨烈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杀神西尔德(三)

  “西尔德必须要严惩!”

  将酒尊重重掷在面前的案几上,发出‘当’一声响,嬴渠梁怒不可遏。经略西域而后厘定波斯是他与白栋早就商议好的计划,为了主持大局他甚至抛下国中大事悄悄来至西域,却想不到刚至白栋的西君城,花刺子模就传来了西尔德血腥屠城的消息,让他这个口口声声要尊王复礼的秦君情何以堪?

  真的是太惨烈了,木鹿城是民风强悍不错,而且也是第一个揭旗反对花刺子模独立的城池,阿布哈桑带了仓促建成的‘新军’去平灭,结果没平了木鹿城,自己反倒吃了个大大的败仗,孙宾这才派遣西尔德率一万大军攻打木鹿城。可你攻下来就攻下来了罢?居然胆敢屠城!在不到三天时间内就斩杀了足足两万八千军民、城中鲜血没踵、人头如山,而且不分男女老幼,一率斩杀!这还是华夏天军的做法麽?这简直就是一只疯魔军队!

  嬴渠梁感觉太丢脸了,自从白栋成功稳定西域,将这块地域划为老秦‘新疆’,各国商队就开始通过西域渗透花刺子模了,现在的花刺子模不仅有来自西方的商队、更有来自华夏各国的商人和密探,西尔德血腥屠城的事情是无法遮掩的,迟早都会传遍华夏,西尔德是西君的人没有错,可就算他剥夺了白栋的国内侯,天下人也还是会将白栋和秦国联系在一起,西尔德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天下人就会骂他嬴渠梁、骂老秦、会被人痛斥为禽兽之国。

  “西尔德要严惩。西君也要负起责任来!”

  坐在嬴渠梁下手的章蝺总算是抓到机会攻击白栋了。接口道:“早在平灭塞种人时。西尔德就显现出血腥手段,西君几时训斥过他麽?世人都知西尔德一心倾慕白家大小姐,如今白草儿与越王无颛联婚,西尔德怎不愤怒如狂?西君却将重兵交予他手,难道就不顾后果麽?哼,西尔德屠城固然有罪,西君也有不察之错!”

  “寡人如今说得是西尔德,大上造又攀扯西君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乱麽?”嬴渠梁皱皱眉。也不知为何,章蝺就是爱与白栋过不去,他这次悄悄来到西域就是怕这两人面和心不合、影响了秦国西制度波斯的大计,如今看来担心果然成为了现实,章蝺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死死咬住白栋,简直就是头老王八。

  “君上不必回护臣下,大上造说得是实情,西尔德是我的学生,犯错就是我这个做老师的不对,木鹿城被屠。我这个做老师的责无旁贷。不过大上造或许并不知情,木鹿城位于花刺子模西南边境。素与粟特、巴克特里亚相联,原本就是是个兵事多发之地,薛西斯神王二世时,该城还曾经脱离花刺子模独立于波斯之外,也不属希腊人建立的巴克特里亚,波斯人和希腊人先后多次进攻该城,却皆告失败,大上造可知又是因为什么?”

  “我……你倒是说说看,因为什么?”

  章蝺被问得一阵呆愣,他刚来西域不久,能够记下花刺子模的名字就很不容易了,天知道这个什么木鹿城竟会如此强悍?不但独立过,而且还让波斯人和希腊人多次进攻失败,白栋却偏偏拿来问他,这不是欺负老实人麽?

  “呵呵,木鹿城军民足有两万余,可是大上造能够想象麽?这两万多‘军民’是从来不去种地的、更不会去养丝织布、甚至是经商……他们需要粮食美酒了,就拿出金灿灿白花花的金币和银币去别的城池购买,如果金币和银币花光了,他们就会穿上祖传的黑色袍服、戴上布巾,然后去别的地方弄些钱来花。”

  白栋微微冷笑道:“木鹿城有老弱麽?如果有外乡人来到这座城池,城里的老人孩子会笑嘻嘻地送上美酒和美食,可是如果你真的吃喝下去,恐怕不用等到第二天就会变成烤肉架上的‘羊肉’了;城里的女人每个都会使用武器,她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改变身份嫁到外城去,而她们的男人通常会在一个月内暴毙,然后她们就会带着大量的财产回到木鹿城,开始修建自家的堡垒。对了,我还忘记了告诉大上造,木鹿城内几乎没有普通的民房,每家的房屋都是用青石垒成的小小堡垒,内藏弓箭和弯剑,这就是木鹿城的‘民’,他们其中最凶悍的几千人则被推为负责城池整体安全的‘军队’由他们中最凶狠勇猛的头领统帅,这就是木鹿城的军民结构,大上造会不会感到十分惊奇呢?”

  “好一个……好一个强盗之城啊!”

  听着白栋的讲述,嬴渠梁只觉一阵热血沸腾,若是老秦的每座城池都有如此民风,每个国民都有如此悍猛,何愁霸业不兴、天下不定?不过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老秦需要的是勇士却不是强盗,这木鹿城民风是够强悍了,可惜却成了强盗窝,可不是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调调儿。

  “白子,你不要欺骗老夫,天下怎会有如此样子的城池?”

  “这是木西京前次深入波斯得到的情报信书,如果大上造还是不信,这里还有景公所取情报,足可证明我所言非虚。”白栋将十几封信书分别递于嬴渠梁和老章蝺,君臣两个一封封打开看过,越看越是震惊,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居然当真有一个‘强盗之城’!像这样穷凶极恶的所在,就算在衣冠鼎盛的华夏也不能容,更何况是波斯这个‘蛮夷之地’,屠了就屠了,还真不宜责备西尔德。

  “如此说来,西尔德不但无错,反倒有功了?寡人记得平安郎曾言,我华夏以衣冠礼乐治天下,周室虽致衰微,却依然有三百年盛平天下,而波斯帝国却是以杀伐屠戮征服天下,所列行省也历来是争强斗胜,如今西尔德一举屠灭木鹿城,岂非正可令波斯蛮夷慑服?寡人理应封赏才对啊?”

  “臣下倒以为刚不可久,波斯历开靠杀戮征伐、驱策奴隶为战,所以立国不足三百年便现衰败,我大秦要征服波斯,却不可完全靠杀戮,日后还当恩威并施、再以经济手段相挟方为上策。不过如今我等借阿布哈桑之名行事,有些杀戮倒也无妨,因为杀人的是西尔德、承担责任的却是这个阿不哈桑。”

  白栋微笑道:“所以西尔德有功无过,君上理应稍做封赏,免得冷了这些冲杀在第一线的将士之心,为公而言,这是君臣之义;在私,臣下却要狠狠责罚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必须要让他知道嗜杀成性并非名将之道,这就是师生之道了……”

  西尔德正是木鹿城的克星,这一点白栋看到了,孙宾也看到了,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小子会做得如此之绝,竟然屠尽全城!所谓锦绣之地也有污垢、五毒之所尽有青莲,木鹿城就算是强盗之城,难道就连一个好人都没有麽?就都该被杀死?在公白栋不好苛责西尔德什么,毕竟木鹿城还是有其特殊性,毕竟要成为天下名将就没有一个不是靠尸骨垫基的,可在私他必须要西尔德搞清楚‘慈不掌兵、仁不为将’的道理,能成天下名将者,手段必须凶狠,心中却要时怀悲天悯人之心,否则就难免要落入魔道,成为白起那种杀人魔头……

  第四百九十八章 杀神西尔德(四)

  西尔德曾经见过秦军从阿里巴巴处缴获的驴子,这东西跑得没有马快,脾气还挺倔,明明天生就是公输磨的绝配,却没有自知之明,总是不肯认真拉磨。要对付它有个最好的办法,就是棍棒加萝卜,只给吃得不成,驴子会变得更骄傲、光是打也不成,驴子会拼命尥蹶子,边打边安抚才是最有效的做法。

  西尔德感觉他现在就是一头驴,当阿布哈桑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万般巴结地称他为‘西尔德兄弟’时,秦国的封赏到了,他被加封为公大夫,虽然还是在西君手下听令,这却是秦国给的爵位,而且是家臣中能够受到的最高爵封,说是家臣之中第一人也不算为过。嬴渠梁似乎完全不介意白栋的想法,一面封爵一面还赏赐了大量丝绸和金银,当然这只需要一份帛书即可,国君赏赐多少,白栋这个家主照办就是了,开销最后还是白家的……

  白栋当然是扣了没给,而且还亲书狠狠训斥了西尔德,就算君上说你有功、秦国认你做了军神也不成,在老师这里你就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木鹿城民风强悍、多有盗贼是不错,可两万八千人个个都应该诛绝麽?你如此嗜杀,如何做得我的学生?若再犯,为师会请君上追回兵权、罚你去做一名普通士兵!

  “好手段,秦国封我爵位,老师却来书痛斥我,这是将西尔德当场了驴子麽?”

  仔仔细细将白栋的书信看了三遍然后撕成粉碎,西尔德大笑着踱出军帐,一个人走到木鹿西城的湖泊旁。看看左右无人。方才悄悄从一棵酸枣树下取出一只椴木盒子。从盒中拿出一封信书,略微犹豫了下,终于一咬牙打开了。

  “西尔德吾弟,君鉴此书时,你我大事起矣。白栋此人、智多而如妖、心狠如狼、弟今为其所用,便如逐鸟之弓、鸟落而弓藏矣,以弟之心性,非聂诸、孟白之流可比。久而起之,必招其嫉,是为佳女也去、落于他人榻旁,弟能忍乎?今兄有大仇于白贼,筹划良久,久不得展也,若有弟相助,则兄得结仇怨、弟终得佳人也……”

  “草儿……”

  西尔德表情平静地看完了这封信书,忽然将信书团成一团,扔进口中吞了下去:“老师。你待西尔德如此之厚,我又怎么会令你失望呢?呵呵。”

  对西尔德白栋其实还是手下留情了。无论西尔德在木鹿城杀了多少人,说到底这终究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强盗城市,如果按照佛家杀一恶人可救千万人的说法,西尔德这简直就不是杀人,而是救人了。之所以要敲打敲打他,是因为白栋早就看出了西尔德性格中有嗜血的成分,如果任由他发展下去就是个孝公时代的白起,到时自然会有无数个范雎来陷杀他,下场极为悲惨。

  更何况说到屠杀,西尔德是在杀人,他又何尝不是?

  越女绿如的信书早在数日前便经越女门送至白栋处,蓄势良久的白家银弹攻势终于可以在整个华夏展开,在这场看不见硝烟与战火的金融战中,除了那些敌对的国家和贵族,更不知有多少想要浑水摸鱼的小人物要粉身碎骨,这些难道就不是屠杀?虽然这些都是白栋不愿意看到的,却真真实实的发生了,昨日的大秦时报上就登载了一名小商人囤积了大量白银,白家商社打压银价之后,他的亏损几乎达到了九成,结果选择了投入渭水而亡……

  要竖立一个新秩序就必须打破一个旧秩序,华夏从铜本位转换到银本位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迹近破产的楚国项家、韩国张家是代价,这些想要趁机发财的小人物难道就不是麽?只是‘战争’一旦开始,有些事情是连白栋也无法控制的。

  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白栋不做,因此才会对西尔德如此‘宽大’,果然这个学生是个能够体会老师心意的,白栋训斥他的信书发去不过两日,西尔德认错的回信便到了白栋的案头,真没想到这小子写起‘检讨书’来也很有一套,先是痛陈己错,发誓今后绝不再犯,还一再请求白栋为他在嬴渠梁面前求说最好还是收回对他的封爵。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白栋对西尔德的表现很是满意,立即回书安抚他不必想得太多:“老师忿你嗜杀太过,可华夏却当真需要一场杀戮来震慑波斯,你本就是有功有过,老师责罚你、君上封赏你,这也算是赏罚分明。如今花刺子模已经独立,阿布哈桑的影响力很快就会波及周边行省,只怕用不了太久,你和孙师兄就会与波斯第一精锐的长生军团相遇,你有没有信心打赢这关键的一仗呢?”

  如今秦国在西境可用的大军就是孙宾西尔德和章蝺所部,却没人知道庞涓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和三万魏武卒平白就消失不见了,就连太夫人骊姜几次询问嬴渠梁,都被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如此一来,这次针对波斯的兵力就靠西君城所属的雍郿旧部和章蝺的十万全甲新军了,嬴渠梁这次悄悄赶到西君城,就是要调和白栋与章蝺这两位重臣,一面令章蝺教出数万大军供白栋驱策,一面却又以练兵的名义将章蝺的几万大军放在了西域,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对于嬴渠梁的这种安排白栋只是会心一笑,二哥也曾经对他说过,此举只是为了让太夫人安心并且减少老秦朝堂对他这位白子的质疑之声。过权则疑嘛,二哥自然不会疑你,却必须要做出个疑你的样子来……

  波斯帝国太大了,只论国土面积怕不是老秦的十几倍?所以白栋特别能够理解二哥嬴渠梁,换了是自己只怕也会有疑虑的,嬴渠梁能对自己如此信任放权,这就算是能人所不能了。所以他心中并无半分芥蒂,相信二哥所说必为实情,否则就不会同意自己对庞涓的安排。

  在这两月之间,进入花刺子模的秦军已达三万之众,如果加上邻近花刺子模几大行省的秘密安排,此次白栋派向波斯的军队已近十万,西君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旁边就是章蝺这个手握重兵却怎么看白栋都不顺眼的家伙。嬴渠梁可没说错,如今老秦国内对白家也多有‘过权则疑’的声音。这些人中一部分是因为嬴渠梁当众夺去了白栋的爵位,让很多人以为君上是要对白家动手了,必须要尽快站队;另外一部分则是真正忧心国事的忠臣贤良,老甘龙一向视白栋为自家的子侄,却也是第一个在嬴渠梁面前提出‘白家过权于秦国不利’的人。

  不过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质疑白家,这些人却无法指责白栋西进波斯的战略,这是挂了天子的名义的,人家白子不是为自己或老秦去开疆拓土,而是为周天子去的,谁能反对?只怕君上也是无奈罢?否则老秦辛苦建立的全甲精锐怎么会全数调去了西域,又给了白栋掌握军机大权,连章蝺这样的老臣也只能带着几万人呆在西域,虽说有监视之效,却也是无奈之举啊。

  所以现在白栋败不得,一旦波斯战败,秦国的反对者必会群起请求嬴渠梁撤兵,天子的命令又如何?容易做得咱们就做,太困难了就可以压下来慢慢来嘛……就不能期望这帮老臣可以将眼光看到波斯、看到爱琴海甚至是罗马,他们能够理解的拓疆开土最多也就是西域。

  长生军团,又叫不死军团,在有关波斯帝国的传说中,这支军团简直就是神话一般!白栋现在真是非常好奇,孙师兄和西尔德带领的精锐秦军如果遭遇这支军团,能不能一战而胜、一战而定波斯?

  华夏没有太多时间了,就在去年那个流火的七月,有一个婴儿在马其顿哇哇坠地了,这个人叫亚历山大。不知还在吃奶的亚历山大大帝有没有将目光望向东方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天下为公!

  魏婴站在大梁宫中,轻轻走了几步,忍不住就要用手去抚摸有些酸楚的腰。

  还是老了啊,今年已经四十四岁的他忽然有种深深的疲倦,真想抛下一切去仔细调理下身子才好。现在他都很少会去照镜子,每次面对光可鉴人的铜镜,总会感觉自己的白发又添多了几根、雄心壮志又消磨了几分;不知为何,新近纳入宫中的年轻美妃不会再让他心绪激动,反倒是更愿留在娇颜已逝的老妻身旁……

  这位曾经的一代霸主不会想到,有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小蝴蝶正悄悄拨动着历史的车轮。庞涓去了秦国,魏国停了征战,天性就是好大喜功的他就如同泄了一口气,眼望着秦国风起云涌、看着白栋指点间经略天下,而自己的儿子、王弟和国相却只会撅起屁股跟在人家身后忙碌……越来越没有存在感的魏婴有些迷茫,莫非魏国的将来就是要做秦国的跟屁虫麽?

  或许发动一场战事可以打破目前的局面?可是打哪个国家才好呢?秦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猛虎、韩国是‘兄弟之国’、赵国这些年厉兵秣马,国力已非当年可比。齐国?距离太远了,而且自从抱上了白栋的大腿,如今的齐国可是太有钱了,已经开始效仿魏秦搞起了职业军人计划,后庞涓时代的他可没这个底气开战。

  魏国现在不敢轻易开仗,秦国的那位白子可是没停止过战争,从开办丰汇钱行、大秦时报到举办百家讲坛。周王室和秦国的声望越来越高。

  这也就罢了。最让魏婴恐惧的还是白栋发动的这场‘白银战争’;无知总是最让人恐惧的。偏偏从白栋为推广新银开始布局时起他就没看懂过,本以为白家的这个小子就是被钱烧坏了脑袋才会做出这种蠢事,不想一转眼间魏国也稀里糊涂地加入了白家同盟,华夏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华夏银业总司’,最奇怪的是当初还是他同意了世子申和惠施所请,让魏国成为了白栋的盟友!

  韩国的张家也就罢了,不过只是拥有一个小型银矿而已,可楚国的项家呢、巴国蜀国呢?燕国呢?如此多的国家和大贵族与白家开战。结果却是一败涂地。就连他这个盟友都被白栋吓了一跳,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就能从海外搞来如此巨量的白银,而且还能秘密运送到丰汇钱行和白家的商贸据点!只是在一夜之间啊?白家就将银价硬生生打落了七成!项家联盟可是高价收购了白银足有数月之久!

  在魏婴看来这比真正的战争更为可怕,这就是不见血的吃人手段啊?如今所谓的项家联盟早就四分五裂,那些曾经高价收购白银的贵族和国家都在拼命出售白银以求挽回一些损失,项猛却像个傻子一样坚守承诺没有买出一两白银?他以为这样做就是讲信义重承诺麽?简直就是个最大的傻瓜!据魏婴所知那些曾经的盟友不但不会感谢他,反倒在威逼项家赔偿损失,否则就会联手挤压项家,让这个传承近百年的巨商世家灰飞烟灭。

  “父王,又有好消息了。”

  魏婴刚刚坐下喝了半碗莲子羹就见到世子申急冲冲的地走入宫来。因为走得急,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不过满脸都是喜色,好像又新娶了一房媳妇那般。

  “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韩国张家为了保留生机,将手中大量存银连同银矿一并低价卖给了白家,白栋是个聪明人,收购了张家的银矿后却将其赠于‘华夏银业总司’,魏国有了些分润是不是?不过你身为魏国世子,莫非将这一点点利益都看在眼中,还当是天大的喜事一般?”

  魏婴长叹一声:“申儿,楚国项家巴蜀之流不过野狼耳,白栋才是真正的猛虎!你当他是好心赠予银矿麽?这是要做实了‘华夏银业总司’的名声,日后华夏以银为货币,魏国可是产银地麽?山东各国又能产银多少?就算整个华夏,怕也不及他从海外弄来的白银多,到时天下都要被他用白银控制,魏国空有几十万魏武卒也是无用力之处!亏你如此开心兴奋,还说什么好消息?”

  “父王这次是看错白栋了。”

  魏申笑道:“这次白子的‘新银战’大获全胜,不只是从此定下白银为华夏通行货币,所得铜铁更是无数,但凡与白家有盟约者皆可分润。我大魏算是出力不多的,却也得到了足够武装五万名全甲精兵的铜铁!而且白苟在华夏银业总司的论会上一再承诺,白家既不会参与华夏银业总司、更不会干涉总司一切事项,所为只是向总司提供有关银业的法令建议以及根据各国所需提供必要的白银而已。日后各国铸币多少,都要由银业总司一统厘定,根据各国德尔人口数量、粮油盐价、金银铜铁矿藏多少计算白子所谓的‘综合指数’,而后才根据指数来决定铸币数量,看来极是公平。魏国毕竟是大国,任他如何厘定,总归是吃不了亏的。”

  “是你太过年轻,看不出白栋的狠毒心肠罢!你也就罢了,惠施这只老狐狸竟然也被他欺骗,却是奇事。白家口口声声不会干涉华夏银业总司的一切事务,你等就当真信他了?却不知经此一役,项张两家的银矿尽归白家所有,燕国巴蜀勉强支撑,再加上范徐两家相助以及越国的句与银矿,便是不算上那个日本岛的产银,白栋也将半数之银控制在手,华夏银业总司又怎能不被白家影响控制?白栋此人口口声声都是慷慨大义,所行却尽是阴谋算计,我儿又岂是他的对手。”

  魏婴长叹一声,怪不得如今华夏有云‘生子当如白柱国’,此子实在是厉害啊,自己的儿子也算是精干之才,又有公子昂和惠施辅佐,想不到还是会被这小子欺骗。

  “父王这次又猜错了,你猜那白栋是如何说得?他说这日后天下银价一要靠市场调节、二要靠银业总司厘定,三要靠建立法令加以规范,不出三五年,自会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法令章程;这还不是最最重要的,白子还说了,华夏各国就应该放弃内争、共尊天子,放眼海外,无论天下各国,只要愿意参与大航海活动,都会得到白家的技术支持,白家愿意将建造海船、制造指南龟的各种秘技传授各国,还会帮助各国建立学馆、培养‘航海’人才,日后各国在海上发现金山银山,那都是属于第一个发现者!”

  魏申笑道:“儿臣曾修习过白栋的经纬定位法,有了此法再辅以白家的新式海船和新式船帆,茫茫大海就再也不是险途。父王,魏国困于中原,虽号称天下之中,却实为四战险地,若是能在茫茫大海中寻找到一处类似日本岛的去处,岂非绝妙?我……我想去航海……”

  “你要去航海?真是疯了!且慢,这些话当真是白栋所言?”

  “这些话是白苟在华夏银业总司当着天子使臣和各国贵族说的,他是白家商社副总管,白栋的心腹贴心人,自然不会有假。白栋还说,天下各国不必有疑,说什么他虽是起自蓬篙,却常心怀华夏,只求一个‘天下为公’的新华夏……”

  “天下为公、天下为公……这个白栋倒是有些意思,先不去管他究竟存了何意,海外既有无数财富,魏国倒也不可后人,不过我大魏不比齐越,并无沿海土地,又该如何去海外呢?”

  儿子亲自去航海是万万不成的,海上风险之大只怕还要胜过江河十倍,不过若是派他人前往,死了也就死了,魏婴倒也不会心疼。

  “白栋说了,若是各国有意航海远行、皆视为华夏效力、实为尊王之举,白家在越国的海港当可租借于各国,另外还提议各国共同出资出人,建立一支‘华夏海师’,为各国所共有,专一巡戈华夏海岸,保护来往海上的各国船队。似我大魏这般没有沿海土地的,还可向越国租借海岸建立海港,只需支付相应的‘租金’便可。父王,此举对我大魏极是有利啊,越国乱了整整三年,国家穷困无比,偏偏土地又多,租借海边一块土地又能花费多少?若是我大魏也能找到日本岛那样的金银岛,岂非大妙?”

  “越国的土地,他白栋说租借就租借了?”

  “父王应该知道,越国新君无颛就是白栋的弟子,又与白栋唯一的妹子白草儿订婚,白栋还有一层身份,却是守护越国百年的神秘门派越女门的大师兄,他说得话自然做数。更何况越国虽远,却也在我大魏兵锋之下,难道我大魏还怕越国不认账麽?白苟可是说了,白家力助航海一事,不日就会登入《大秦时报》,到时不用几日就当传遍天下,他白栋偌大的名声、堂堂的学宗白子,难道会不要颜面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