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寒河江勇将和星野凉收拾好东西一起去体育馆。

  “星野,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寒河江属实是有些好奇。明明之前对方说什么都不肯的,怎么去找了鹫匠锻治之后突然就改口了?

  星野凉沉痛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

  你不懂被钱砸晕的感觉!那可是整整三十万啊!

  看表情以为对方是被鹫匠锻治威胁着打球的寒河江顿时肃然起敬,拍了一下他的肩:“你不要说了,我懂,我都懂!”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星野凉:“?”嗯?你懂啥了?这就懂了?

  但既然对方说懂了,星野凉也没再说什么,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体育馆,深吸一口气,环顾这偌大的排球场。

  看看,看看!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一旁,寒河江勇将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瞧瞧,瞧瞧!星野他都被逼成什么样子了!他竟然都呼吸困难了!

  他们到的不算晚,但大多数人都已经在了。两人站进队伍里之后,没几分钟,鹫匠锻治就让他们开始跑圈热身。

  星野凉迈着矫健的步伐跟在队伍里,跟昨天的麻木完全不同。

  没错!今天的星野凉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星野凉了!他已经进化成了究极形态——打工人·星野!

  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放宽了心态,热身完之后,他没有昨天的疲惫,反而觉得身体肌肉都被调动了起来。以至于后面的对墙垫球、接球、2v2练习都如虎添翼,甚至把牛岛若利的球都接起来了,虽然一传不完美,但好歹结束了这个噩梦。

  “呃!”五色工扣完一个直线球,拿下一场胜利。刚想握拳欢呼,隔壁就传来一句:“五色!别休息了!快!下一场!”

  看着比他还上头的星野凉,五色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是不是哪里不对?

  顾问老师看着神清气爽的星野凉,惊讶地问鹫匠锻治:“鹫匠教练,您究竟跟星野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这么......这么用心了?”

  鹫匠锻治冷笑一声。

  笑话。你懂什么?这可是30万的力量。

  于是,一天的部活就在星野凉的用心打工中过去了。当然,今天他也没留下来做额外练习,又是一顿狂奔,赶下一个场子。

  这之后,站在便利店里短暂休息的星野凉长叹一口气:啊,真是充实的打工生活呢。

  “对了,小凉,我已经跟由美院长说了,周六早上我去你家接你,然后一起过去,怎么样?”柴崎胜则问道。

  想起这件事的星野凉顿了下:“嗯,好,麻烦您了。”

  柴崎胜则摆了摆手。

  *

  接下来的两天,星野凉都在这种充实的生活中度过。就这样到了周六,柴崎胜则像他说的那样早早到了星野凉家楼下。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过后,目的地到了。

  星野凉下了车,抬头。

  写着【灿阳儿童福利院】的围墙内,是一栋看起来年代已久的老式建筑。尽管如此,却并没有因此显得灰败。建筑的外层墙壁刷了一层暖黄的漆,上面画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有些图案看上去歪歪扭扭,奇形怪状,但却让人莫名觉得温馨。

  这里依然是他熟悉的样子。

  “小凉,在看什么?”停好车的柴崎胜则走过来,揽住他往里走,“现在孩子们应该还没上课,走,我们进去看看。”

  他们来得早,孩子们还在院子里晨练。最先发现他们的是悄悄走神的一个男孩子。

  小孩惊喜地喊道:“是星野哥哥还有柴崎叔叔!”

  这一喊,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喂喂,智武,都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哥哥!”年仅30出头的柴崎胜则握拳佯装生气道。

  被叫作智武的男孩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过来,声音此起彼伏。星野凉蹲下身子,这边摸一下头,那边拍拍肩膀,熟练地回应每个孩子的问题。

  带操的女人笑吟吟地看了一会,才拍了拍手:“好了好了,星野哥哥和柴崎哥哥要先去找院长啦,我们快点回来做完早操哦。”

  “欸——”孩子们一脸失望。

  “要听惠子老师的话。”星野凉安抚道,“哥哥等会再来陪你们玩。”

  “好欸!”孩子们这才乖乖地站了回去。

  两人走进那栋房子。院长办公室在三楼的最里面,柴崎胜则敲了下门。

  “请进。”

  柴崎胜则推开门,星野凉犹豫了一下,才跟在对方的身后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短发的女人,她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穿着浅色的薄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温和。在看到他们进来时,女人弯着眸子站起身:“这么早就来了,快坐吧,我给你们倒水。”

  “欸,由美院长,我来——”柴崎胜则刚开口,有人比他更快地上前。星野凉一声不吭地拿过她手里的热水壶,小心避过了她的手,防止她烫到。

  埴野由美笑道:“谢谢小凉。”

  星野凉动作一顿,闷声说了句“不用”。

  三人坐下后,柴崎胜则跟埴野由美聊起了近况,星野凉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听着。柴崎胜则突然咳了两声:“不好意思,我出去抽根烟。小凉,你跟院长聊一会啊!”

  说着,他迅速地溜了出去,只留一脸错愕的星野凉和满脸笑意的埴野由美。

  星野凉欲言又止。

  埴野由美并不在意他的别扭,只是温声问道:“最近开学了吧?学校那边怎么样?”

  “......还好。”

  “是吗?那就好。柴崎之前跟我说,你这两天去店里的时间比较晚,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

  埴野由美没再问什么,似乎只要知道他的近况就足够了。她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说起院里一些孩子的事,但星野凉却更加坐立难安了。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您不问我去干什么了吗?”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的话,我不会追问的。”埴野由美温和地看着他,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包容。

  可是明明之前他才跟她大吵了一架。

  埴野由美是个温和的性子,很少在孩子们面前发火。从小到大,他们俩只吵过两次架。一次是因为他执意放弃排球,另外一次就是他放弃了去县外重点高中学习的机会。

  如果说前者还只是指责了几句,后者就真的是大动肝火。

  星野凉始终都没办法忘记那个时候的场景。他高高兴兴地拿着白鸟泽的保送通知给她看,她却沉着脸,看着桌上被他扔掉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质问他为什么。

  星野凉知道重点高中好,但奖学金并不高,又是在县外,这意味着他不仅要支付学费,连日常生活的费用也需要埴野由美来资助。他不愿意,所以才选择了免学费入学和奖学金丰厚的白鸟泽。

  他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怎么也不肯低头。

  于是两人爆发了争吵,不欢而散,而且自那之后都没有交流。

  星野凉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只是愧疚于当时说话太难听。但埴野由美此刻表现成这样,他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小凉,之前的事是我太着急了。我不该质疑你的选择,因为你肯定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我只是......”女人顿了下,“我只是觉得,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明明你跟其他人一样优秀,却要因为......”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星野凉一下子慌了神:“您、您别哭——”他连忙从身上抽出手帕,递给对方。

  埴野由美低头缓了缓,无奈地摇头:“明明是我一直教导你们不要跟其他人比较,但自己却没能做到,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星野凉闷声反驳:“没有。”

  埴野由美笑了笑。她刚接手福利院时,星野凉才6岁,但俨然是周围一些孩子的哥哥了。他从小就早熟,既优秀又懂事,从来不愿给她添麻烦,反而还帮了她不少忙。

  “小凉,我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你愿意原谅我吗?”女人恳切地说。

  星野凉沉默了一下:“......我也有错的地方,对不起,由美阿姨。”

  埴野由美轻轻摇了摇头:“你一直是一个坚定的人,无论你在什么地方,你都能朝着自己选择的未来不断前进。我是最应该相信你的人,可我却没有做到。”

  星野凉对她说的话不可置否。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他只是单纯地想活着,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多补偿那些帮过自己的人罢了。

  “您别想这么多。”说白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两个人一时脑热,也不能完全说谁错。星野凉不愿她再多想,宽慰她道,“我在白鸟泽挺好的,还进了社团。”

  埴野由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是吗?是什么社团?”

  “呃、”星野凉一哽,吞吞吐吐地说,“排球——”

  “真的吗!”女人眼睛一亮,很快滔滔不绝起来,“听说白鸟泽的排球队很厉害,训练会不会很严厉?还能在便利店工作吗?要不要我帮你跟柴崎说说?”

  星野凉耐心地回答:“是很厉害,训练还好。还能工作,就是有点赶。如果我有什么问题,会跟柴崎先生商量的,您不用担心。”

  这一番话下来,气氛顿时缓和了。两人对视了几秒,同时开口。

  “欢迎回家,小凉。”

  “抱歉,这段时间都没回来看您。”

  两人都是一顿,随即笑了。

  “哎呀呀,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哦?”柴崎胜则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

  “怎么?抽完烟了?我以前可没听说过你还抽烟呢。”

  “哎呀,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埴野由美抬头看了下钟,站起身:“该给孩子们上课去了,走吧。”

  一楼靠近楼梯的房间是孩子们的教室。埴野由美拿着书走进去,孩子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星野凉两人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坐在最后面。

  “由美妈妈!今天我们要学什么!”智武举手,兴冲冲地问。

  “今天我们来学一首诗哦。”

  女人嘴角带笑,翻过一页书,温和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向着明亮的那方,哪怕一片叶子,

  也要伸向阳光透下的地方。”

  她低着头念诗,台下的孩子们撑着脑袋,满眼濡慕地看着她。

  “向着明亮的那方,

  哪怕烧焦了翅膀,

  也要飞向灯火闪烁的地方。”

  银发少年静静地站在教室后面。女人突然抬头,与他对上视线。

  她说:

  “向着明亮的那方,

  哪怕只有分寸的宽敞......”

  星野凉轻声开口,跟她同时说道:“——也要奔向阳光洒满的地方。”

  女人看向台下的孩子们,笑吟吟地问道:“大家喜欢这首诗吗?”

  “喜欢——”

  “有谁想来读一读?”

  “我!”

  “我来!”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举手。

  “那大家一起来读吧,怎么样?”

  教室后的两人悄悄离开,没走多远,稚嫩的童声透过窗户传来。

  “向着明亮的那方——”

  孩子们习惯性拖长了尾音,却读出了他们独有的味道。星野凉站在门口,门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柴崎胜则从墙角那边拿来了两支画笔。

  这是他们院里的传统,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在墙上留下自己的印迹,这象征着他们的来处,无论去往何方,他们的心永不分离。

  “来吧,这次画什么呢?”柴崎胜则略一思索,很快就落笔了。

  星野凉则走到一个熟悉的角落,那里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排球。

  因为柴崎还要赶回去开店,两人没等孩子们下课就走了。

  “欸,对了,你画了什么?”

  星野凉但笑不语,柴崎没有多问,略过了这个话题。

  车子渐渐驶离那座老式建筑,在建筑外墙的一角,那个歪歪扭扭的排球旁边,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鸟。似乎下一秒,它便要抖开翅膀,乘风飞向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