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陷入昏迷之后, 医疗舱的盖子缓缓合上,重新恢复成密不透风的状态。

  白崖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近找了离医疗舱最近的座位坐下, 像他刚刚承诺的那样, 寸步不离地守着林清。

  飞船内重新恢复寂静。

  船舱内除二人之外唯一的活物、震惊得整个人呆成了一块木头的苏姐这才回神。

  她的嘴唇开开合合数次,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白崖、你——”

  苏姐僵硬的抬起一只手指着白崖,伸出来的食指颤动个不停。

  她的表情极度震惊, 眼睛瞪得很大, 似乎非常难以相信自己片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就在几分钟前,飞船内自带的安全装置突然了发出警报。

  通过研究所带来的监测仪器, 苏姐得知高原遗迹区域同样发生了地震,紧接着就看到了远处一座雪山积雪的崩塌。

  飞船和她的智脑同时收到了林清的求救信号,她焦急万分, 当即转达了宁海和其他几位研究员。

  她原本在等待着众人救援林清, 却没想到,先等回来的竟然是一只根本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再熟悉不过的雪豹。

  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是, 那只雪豹竟然在眨眼间摇身一变,变成了她公园里的“同事”。

  一只活生生的雪豹,“唰”地一下,变成了一个活生生人。

  听听,这合理吗。

  如果不是她当时急中生智、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她可能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苏姐逻辑崩盘、思绪混乱,头顶仿佛升起了莫须有的青烟,昭示着其大脑的“过载”。

  “你是雪豹、雪豹是你?你到底是什么?”她磕磕巴巴又茫然地喃喃道。

  熟悉又陌生的银白发男人安静地端坐着。

  他垂着头, 目光专注地落在医疗舱、准确说是舱内的青年身上。

  听到苏姐开口, 白崖淡淡地抬眸。

  “我是雪豹白崖, 也是人类白崖。”他平静地说道。

  苏姐更懵逼了, 脸上的表情从茫然转变为诧异。

  她迟疑地说道:“原来你是雪豹精呀?”

  这个“角色定位”白崖并不陌生,他当时第一次变人的时候,林清也是这么说的。

  回想起青年那时的神情,白崖眼中浮现起一丝笑意。

  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系统的存在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白崖索性承认了这种说法。

  “算是吧。”白崖面不改色地糊弄道。

  苏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恰巧这时,医疗舱里的林清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白崖的注意力立刻重新回到了青年身上,不再多言语了。

  苏姐也安静下来,默默地消化这一惊天讯息。

  原来根本不是同名,而是就是本“人”啊。

  之前还说是什么“大猫顾问”,什么帮助雪豹复活的元老。

  倒不如说是复活的产物,毕竟没有雪豹白崖就没有之后的人类白崖。

  亏得林清这家伙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姐捂着嘴偷笑,用揶揄的目光打量着一坐一躺的两个人。

  乐着乐着,她突然反应过来。

  之前,她是不是发现了林清对雪豹的情感似乎有些异样来着……?

  苏姐悚然一惊,再一次瞪圆了眼。

  她当时问林清是不是喜欢雪豹的时候,青年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还特地加重了“人”这个字的语气。

  她还天真的以为只是强调物种,没想到是这小子在玩文字游戏!

  结果兜兜转转到头来,雪豹也好、人类也罢,林清从头到尾指的都是同一个生物。

  苏姐正兀自“重建三观”着,飞船的舱门突然打开了。

  宁海这小年轻人未到、声音先到,咋咋呼呼地嚷嚷着。

  “苏姐!我们收到了林哥的求救信号!结果赶过去却发现人消失了!怎么办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青年慌慌张张地冲进飞船船舱,焦急的喊声戛然而止。

  “——咦?”

  他眨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诧异地望着医疗舱里所谓“消失”了的人。

  “噢没事,是雪、咳咳……是白崖把小林救回来的,他们回来得更早一点。”

  苏姐轻咳一声,思绪还沉浸在方才没转过弯来,差点口误说成了雪豹。

  宁海恍然大悟:“怪不得!白崖顾问的位置离林哥最近,动作更快也很正常……”

  他正说着话,目光无意间落在苏姐脸上,看清后者的面部表情后,不禁有些奇怪:“……苏姐您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苏姐沉默片刻,含糊地回道:“没什么,见鬼了而已。”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雪豹成精到处跑,还瞒天过海上演了一出“人豹恋”,这可不见鬼了吗。

  “您别说,确实见了鬼了!高原遗迹这种死地莫名其妙地震,还引发了雪崩,母星内核数据莫名其妙又升高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宁海不懂她的意思,转头很快就跟其他一道赶回来的研究员们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苏姐无意解释,收敛起情绪不再吭声。

  从刚才起,她就始终留了个心眼,观察着白崖的一举一动。

  宁海他们嚷嚷着赶回来的时候,白崖只是抬眸随意瞥了一眼,很快又重新落回医疗舱的方向。

  细细想来,似乎这个银白发的男人总是一副冷情淡漠的样子,可能只有天塌下来才会让他多眨一下眼。

  可是苏姐见过男人片刻前的神情。

  白崖背着状态极差的林清冲进来时,男人脸上的平静分崩离析,眼底是化不开的慌张与哀伤。

  林清就是他的天。

  还有白崖看向林清的眼神,不论是此刻还是平时,他的眼神总是无比专注。

  就好像是瞳孔不大不小,装下这个人正正好,多一点空位都分不出。

  似乎从很久以前、男人还是雪豹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园长兼总饲养员和元老级大猫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极深的羁绊和默契。

  倒是没有别的人和大猫比他们更般配了。

  苏姐长叹一声,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雪豹都变成人了,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奔向彼此的脚步呢。

  还是那句话,她只是希望林清能幸福快乐。

  至于身份物种什么的,都不算事。

  苏姐想通了个大概,喜滋滋地去盯着飞船返航程序了。

  飞船内分成了鲜明的两处区域。

  一半声音嘈杂,另一半鸦雀无声。

  任研究员们如何吵闹、苏姐如何侧目而视,白崖佁然不动地坐在原位。

  医疗舱不时发出平稳的“滴滴”声,林清安安静静地沉睡在仓里。

  在医疗舱的精神治愈下,青年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面容逐渐平和。

  白崖守在医疗舱旁,注视着青年仍有些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尾。

  他没来由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原来牵挂着医疗舱里的人,是这种感觉么?

  是平缓不下来的心跳,和压抑不住的担忧。

  他突然很想问问林清,两年多前他将自己从混乱区域捞回来、送入医疗舱急救的时候,也是这样煎熬么?

  -

  白崖还记得那个位于寒冬的深夜。

  乌云遮住了圆月和星辰,高原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全部笼罩,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北风,将毛发皮肉都吹得生疼。

  细碎混乱的脚步声隐藏在风声里,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雪原。

  雪豹警惕性强,恶劣的天气更能引起它的警觉。

  它察觉到异样,当即便想要离开。

  可惜偷猎的人从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像阴魂不散的恶灵,死死咬在雪豹的身后。

  砰、砰,象征着不祥与死亡的致命武器发出巨响。

  枪声响起的瞬间,子弹扎进雪豹的身躯。

  钻心的痛楚传遍全身,血腥味立刻弥散开来。

  之后的每一步奔跑都伴随着剧痛,和血液逐渐流逝的无助。

  它能清晰地感到身体里的热气随着血液一起,从子弹打出来的血窟窿里涌出。

  寒冬也无法冻住滚烫的鲜血,雪豹的躯体在变得愈发冰凉,像这片生它养它的雪域一样。

  某个瞬间,它突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声音竟来自它的脑海身处,无悲无喜的机械音在询问它。

  声音说自己是系统,系统可以救它,但它会穿越到数千年后的星际时代,问它是否愿意。

  雪豹当然想继续活下去,它不愿意死在偷猎者的手下,变成一张有待开发的雪豹皮毯。

  意识眩晕之时,它忽然感到有些遗憾。

  那个它救下的小男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差点殒命于雪原,他应该不会再踏足这里了吧。

  他们估计再也不会再见面了。

  那就祝他之后无病无灾、健健康康长大吧。

  雪豹这么想着,被系统传送穿越到了几千年后、母星的混乱区域里。

  在系统的安排下,它被一个年轻人救下。

  陷入昏迷前,它记得那个青年的眼里有光。

  那光芒让它想起那个小男孩,于是它选择了信任。

  青年将它带回了保护公园,给了它一片极度还原的雪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它。

  某一次青年放松警惕、背朝着它的时候,体内的狩猎本能作祟,它有些失控了,一个冲刺扑住了青年。

  獠牙将将咬住人类脆弱的脖颈时,由于近距离接触,雪豹突然真切地闻到了青年的气味。

  那气味它无比熟悉。

  就像那道眼底的光一样。

  于是雪豹清醒过来,充满喜悦地、亲昵地蹭了蹭青年的颈部。

  原来是你啊,小男孩,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双不动了,先欠着

  一定会补上的!最近有点卡文,让我想想怎么收尾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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