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副驾驶时,宋沉甚至都没缓过神来。
直到身旁传来祁墨的声音:“先带你去吃饭,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宋沉嗯了一声,靠着椅背神情疲惫道:“记得早点把协议给我。”
“放心。”祁墨说着把车开上了路。
午后的阳光还有些炙热,透过玻璃打在宋沉脸上,刺痛着皮肤。
祁墨看他不舒服地皱了下眉,抬手拉下遮阳板。
一路上两人无话,祁墨车开的很稳,车里隐约有一股淡淡的冷杉香,宋沉紧绷的神经瞬间舒缓下来,在静谧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祁墨单手把手机调了静音,给管家发了条信息:宋沉跟我在一起,没事。
管家几乎是秒回:好的,谢谢祁总,请照顾好小少爷。
宋乾站在门口,看管家指尖颤抖地回着消息,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莫名压着一股火。
他推开管家,走进大厅,看了一眼四周。
“那个私生子呢?不是说回宋家了吗?”
宋乾说话的语气粗鲁,一副街头痞子的模样,和他那亲爹几乎是一个德行。
特别是他左肩纹着一条黑蛇,盘旋蜿蜒至胸口,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管家几乎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窒息。
但他也不想惹恼了宋乾,语气平和道:“少爷有事出去了……”
“呵呵,”宋乾低头轻嗤一声:“你现在管那杂种叫少爷?”
管家拧了下眉,不卑不亢地看着宋乾:“宋霄已经入了狱,你母亲和老爷没有法律关系,乾少爷这样不请自来,算是私闯民宅吗?”
宋乾几乎是一把掐住管家的脖子,把他往墙的方向推,语气恶狠道:“陈叔,宋老头子在的时候,我的生活费还有人给我打,怎么他一不在了,我的卡就停了?是那个杂种干的?”
“宋乾!你要搞清楚你母亲和宋霄并没有法律关系!”
管家表情盛怒,恶狠狠瞪着宋乾:“老爷子给你打生活费那是念在旧情,这几年你花天酒地也不算算用了多少钱?而且你母亲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家也不归宋霄管,请你收敛一点。”
他觉得宋乾简直得寸进尺,如果今天不好好点醒他,指不定哪天宋乾会把刀刃指向宋沉。
“哼,真是狗仗人势。”宋乾抓着管家的头发往墙上猛地一撞:“以前老头子对我好的时候,你还叫我少爷,现在他坐牢了,你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管家额头的血迹往下淌,流进了他的眼睛。
他褪下眼镜抹了把血渍,看着宋乾说:“准确来说,我是杨家的人,要不是杨小姐变成了植物人,宋霄怎么能顺利继承杨氏?”
“妈的!”宋乾往旁边吐了口吐沫,捏紧拳头一拳打在管家耳边的墙上:“你他妈再说一遍?”
旁边的佣人看这边起了争执,想要来帮忙:“陈管家……”
管家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意思是不用他们的帮忙。
他继续看着宋乾说:“宋沉是杨艺唯一的儿子,他不过是拿回了他自己的东西,你不要再来打宋家的主意了……”
管家年纪大了,虽然在体力方面不如宋乾,但是耍嘴皮子他可输不了。
宋乾龇牙咧嘴地看着他,双手揪住管家的衣领:“我看你这个老东西也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佣人看不下去了,故意站在旁边,装作小声打电话:“喂,是警察吗?”
宋乾狠狠白了他们一眼,为了不引火烧身,他一把推开管家。
管家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宋乾指着他的头,大声道:“哼,你说不打宋家的主意我就不打?你给我等着,我不把这破家搞废我不姓宋!”
“妈的,晦气!”他骂骂咧咧地转身,路过门口的时候还踢了一脚旁边的古董花瓶。
花瓶四碎,价值九个亿的花瓶就这样报废……
宋乾无所谓地一脚跨过玻璃碎片,走了出去。
管家看着一地破碎的花瓶,眼神晦暗不明。
*
宋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车窗外一轮橘红的落日,还有那金光灿灿的河面。
他眨眼看了看窗外,才发现祁墨把车停在了河岸边。
祁墨坐在岸边的台阶上,正看着远方的落日出神,他身旁的一叠文件被两罐啤酒压着,偶尔被风吹得翘起一角,传来沙沙的声响。
宋沉下了车,岸边的风有些冷,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三两步走到祁墨身边,问祁墨:“你在这干嘛?”
“看你睡着了,想着让你多休息会儿,所以没叫醒你。”
祁墨表情淡淡的,但宋沉还是看出了他眼底的一丝落寞。
甚至有些忧伤。
宋沉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河面,突然问道:“你怎么想着把车开这来了?”
这是老城区的一条河,离宋沉以前住的那个老小区不远。
祁墨拿起左手边的啤酒,轻轻抿了一口:“我以前住这里,心情不好了就会来这里。”
宋沉点了下头,看来李焓说的没错,祁墨以前真的住过这片老小区。
宋沉撑着下巴看着河面,一脸感慨:“真是没想到啊……”
“没想到我以前也住这?”祁墨又喝了口酒。
“嗯。”
宋沉看他又在喝酒,忍不住劝了句:“你不能喝酒就别喝。”
祁墨突然笑了下,看着宋沉说:“那我就当你关心我了。”
宋沉:“……那你还是喝死算了。”
“为什么?”
“就因为你这张嘴。”还有祁墨喝醉做过的丢人的事,只不过宋沉不好明说。
“噗哈哈……”祁墨突然放声大笑,旋即收敛笑意,认真道:“我逗你的,我醉不醉主要看酒的度数,昨天那白酒度数挺高……”
宋沉打断他,看着河面像在思考:“你以前住过这,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祁墨看向他那倒映着日落的紫眸,轻弯了下嘴角:“见过,只是你不记得了,而且,我以前的样子和现在区别很大。”
宋沉认不出来也正常,祁墨这样想。
不知为什么,宋沉心里剧烈一颤,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
他挑眉看向祁墨,疑惑道:“当真?”
“骗你是小狗。”
“……”
祁墨看他不再回话,拿起啤酒给他一罐:“喝吗?暖暖身子……”
“喝这种冷的啤酒只会更冷,你有没有常识?”宋沉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伸手接过啤酒,打开喝了一口。
“你刚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来这里,现在也是心情不好吗?”宋沉问。
“不,”祁墨看着他说:“今天是心情最好的一天。”
“为什么?”
“因为我带最爱的人来见我父母了。”
“噗——”宋沉一口啤酒喷了出去,他抹了把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他们在哪?”
祁墨默默指了下河面。
一阵冷风吹过,宋沉感觉后脊发凉,他突然想起李焓说过祁墨父母因为车祸去世……
宋沉僵直脊背,问祁墨:“你父母,真……”
“嗯,去世了,我把他们骨灰洒在了这条河里。”祁墨一脸平静地说着。
宋沉仰头又喝了口啤酒压下心里的震惊:“喔……”
但他心里并不赞同祁墨的这种做法,补充了一句:“乱撒骨灰,污染环境,你也真是够缺德的……”
祁墨眼神暗了暗,他动了下嘴唇,说道:“我母亲一辈子都困于疾病,有天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蓝天,说如果要是没生病的话,她真想自由自在地去世界各地……”
宋沉突然有些懂了,这条河的河流可以通往世界各地,祁墨这样做,看来也并无道理。
祁墨继续道:“后来我父亲带着我母亲回祁家要治疗费,祁忠盛不同意,两人在回来的途中就出了车祸。”
说到车祸,宋沉喝酒的动作一顿,他突然想起杨艺也是在车祸中变成了植物人。
空气安静了两秒,祁墨突然说:“其实,洒骨灰盒这个主意也并不是我想的……”
“噢?”宋沉好笑地看着祁墨:“原来你不是那个最缺德的?”
“高考完那天,我抱着骨灰盒坐在这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风景,有个男孩以为我要跳河,就过来阻止我……”
祁墨说着,转头看向宋沉:“我跟他说了我母亲的愿望,他建议我把骨灰撒在这条河里,说是可以流向世界各地,这样就能实现我母亲的愿望了……”
宋沉轻嗤一声:“那你还挺好骗的。”
祁墨看他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宋沉忘了,他转回头看着河面,低声说:“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当初的他,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
宋沉一口老酒哽在喉间,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什么脑残给祁墨出的这馊主意?
他讥讽地笑了笑:“那你以前挺脆弱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我只信他。”
“……”宋沉沉默着把没喝完的啤酒一捏,易拉罐渐渐被他捏得变形,淡黄的液体缓缓从罐里流出,顺着台阶往河里流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反正听祁墨对自己说只信另一个人,他心底很不爽。
这种感觉……很不妙,焦躁得他有些抓狂。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祁墨感受到宋沉心底的不爽,看他用力捏啤酒罐捏得指节泛红,轻声问:“怎么了?”
他这是说什么惹得他这样生气?
宋沉眨了眨眼,压下那股烦躁,语气散漫:“你那么信他,干嘛不找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