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星一觉睡醒第二天又生龙活虎了。

  周遇看他精神饱满要带他去吃东西, 心里欢欣面上却好笑。

  明明他们俩已经是外人都很难插足的地步,谁叫人总是不知足呢,沈稚星给他掰筷子, 给他撕调料包, 帮他拧瓶盖、递纸巾,周遇心头依然不免有一种微妙的涩味:这是出于习惯, 还是因为喜欢?

  出门在外,他们撺着手放在一个口袋里并肩走路的时候, 不是没有看到旁人的目光, 但沈稚星依然神态自若,周遇却仿佛捻着易碎的琉璃, 小心翼翼地珍惜、享用这一刻的亲近。

  当他的目光落在一把洒金折扇上时,沈稚星上前将它取下就要买走, 周遇顿了顿, 望向对方选扇套时低垂的眼睫,到底还是没说话。明明冬天扇扇子不太合适, 依旧将扇子一直拿在手里, 只因为这是沈稚星买给他的……

  这一天,他们在古镇暂时歇下。

  水乡的夜是静谧的,沈稚星累得早早睡着,周遇却躺在他身边辗转难眠。

  为什么人会在本该很快乐的时候, 去忧心分别呢?

  是因为太好了太快了,担心这样的时刻一纵即逝?

  他不知道别人和沈稚星在一起的时候,是否也会胡思乱想日后分手的场景, 但一旦脑子里开了这个头,的确会控制不住的去假设。

  窗外有一声喑哑的鸟叫,窗帘拉着看不见天色, 但比之前似乎要亮一些了,被子里暖烘烘的,有纤长温热的手臂顺着腰拢过来,那分明是沈稚星泛着迷糊转过身抱紧他:“你干嘛不睡觉呀……”

  语气糯得周遇一颗心瞬间软下来,他同样抱紧了沈稚星,“没有。”

  后者习惯性的将脑袋扎进他颈窝里,周遇心头一片滚烫的颤动,他又开心又患得患失,只想好好将这个人抱紧,沈稚星挣扎了两下未果,索性这样乖乖躺在他怀中。

  窗外飘了小雪,细小的雪粒砸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年南方似乎都有不少的雪,麓州也是,杭州也是,周遇静静地拥着怀里的人,在天将亮的时候才有了睡意……

  上午10点,沈稚星醒来了,也只是伸长手拿了手机,人依然让他抱着,回复李祺祯前一天发的消息。对方苦逼兮兮做作业,有个光明正大开小差的机会,随时随地都在“正在输入”的状态。

  【你俩是潇洒了,我这二十八套卷子,得做到何年何月?】

  沈稚星回复他:提前两天回来给你抄。

  很快,那一头消息又来了:

  【遇哥呢?他会忍得了我和你聊这么久?】

  沈稚星:【他睡了。】

  李祺祯咬着笔杆大惊:难道、难道周遇才是下面那个?

  自从发小啪叽一下说弯就弯,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直男了,从最开始各种惊恐,到现在看到教室最后一排周遇沈稚星拉着手眉来眼去,心内平静地毫无波澜。至于如今么,一旦想到那方面的事情,李祺祯脑子里就忍不住冒出一些废料!

  两人一块儿出去旅游,结果沈稚星醒了,周遇没醒?

  不是吧遇哥,就这?

  你这表现,属实叫人失望啊!

  可沈稚星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输入了很长一串文字在对话框里,又删删改改,半分钟过去,消息还是没发出去,但身边的周遇却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摸摸男朋友的脸颊,凑过来亲了一口。沈稚星叫他整个搂过去,直接栽在枕头上,他们交换了一个不算讲究、却也怪亲昵的吻。

  “和李祺祯聊天?”

  沈稚星去刷牙洗脸,隔着些距离,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周遇还在床边靠着,手里握着的是他的手机,看到打了一半儿的字,心下一动,到底还是没有多提。他很清楚自己不该这样矫情,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念头就能压下去的。

  反倒是沈稚星没给周遇回避的机会,他清清爽爽带着些水汽从卫生间出来,一双水亮的眼睛望向对方,语气肯定,“你昨天失眠了,那么晚还没睡,为什么呢?”

  周遇顿了顿,笑容多少有些勉强,“我也不知道。”

  沈稚星没有追问,但目光却追随着他。一直到俩个人都洗漱完,换了衣服戴上围巾,直到他们在电梯了遇到一对同样出来旅游的情侣:男的一路嘟囔牢骚,催女的洗漱化妆,又说她昨天买了一堆没用又贵的东西浪费钱;女的骂男的小气计较,出来玩儿这也不吃那也不买,抠抠搜搜的还不如不出来。

  沈稚星拉紧周遇的手,在能反光的轿厢金属墙壁里看到那女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动声色又靠着周遇挪了挪。反倒是男的像一只浑身毛炸起来的公鸡,见到女朋友瞟别的男人,眼睛一横伸手就要推搡过来,周遇居高临下反手钳住那人,语气冷的像是在西湖里浸了一夜的冰霜——

  “动你妈的手?”

  胡乱撒气踩到铁板,那男人犯贱的手被重重甩开,也只敢恨恨看一眼他女朋友。

  到了一楼出了电梯,还听到他对着女的骂骂咧咧,不仅强行扯着她朝前走,还叫她别成天风风骚骚勾引别的男人,就那一副艹烂的样子倒贴也没人要。语气之狠恶,用词之粗鄙,大早上的败坏人胃口。

  沈稚星气得耳朵通红,反倒是周遇,目光冷冽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扣紧了沈稚星的手,面无表情在门口拦下一辆回去的车。

  任凭谁也想不到,他们俩关于这个冬天里依旧温柔包容的水乡小镇最后回忆,居然叫一个恶臭男给毁了……

  早上起晚了,合着中饭一块儿吃。

  沈稚星胃口一般,周遇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了。

  草草解决了中餐,他们又在赶去千岛湖的路上,沈稚星靠在周遇肩上,想起他昨晚失眠的事儿,不免问了第二次:“你昨晚,在想什么呢?”

  是旅游吃吃逛逛不好玩儿,还是哪里没让你满意?

  周遇摇头,扣紧他的手,“就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睡不着。”

  “什么不好的事情?”沈稚星打定主意要开导他,“趁着现在是大白天,赶紧说出来,和噩梦一样说出来,说破了没事了!”

  周遇抚着他的手背,蓦然的就笑了起来,那算什么事,说出来徒添烦恼。他偏过头,对上沈稚星亮晶晶的眼睛,有心撇开话题:“明明是我喜欢你更多,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后者愣了一下,唇瓣张开却没发出声音。

  周遇拉过他背后的帽子,这个动作他做过太多次,已经熟练到唇瓣一凑过去、沈稚星就自动闭上眼,长而密的睫毛就会在他们碰在一块儿的脸颊上轻轻扫过。

  “你,你是我男朋友,为什么不能对你好。”嘴唇还湿润着,红艳艳的泛着水光,沈稚星放下帽子,露出泛着红晕的腮颊。周遇凑过来又在那上面亲了一口,那副表情几乎是爱惨了的样子。可沈稚星望着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够,似乎亏欠他许多:“我给你买东西吃,买东西玩儿,就算对你好了吗?周遇,你真好哄……”

  缺乏安全感,且患得患失的周遇的确好哄。

  只要沈稚星拉着他、抓着他、扣着他,人潮之中回头望他一眼,看到什么景色立刻分享给他,似乎这个人就只求沈稚星的回应,但凡给一些都能使他欢欣鼓舞。沈稚星蓦地回想起期末考那会儿蒋嘉息说周遇管着自己的话,如果这就叫做“管着”,那管束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明明是周遇恨不得对他百依百顺,就算沈稚星吃饭懒得自己动手,对方说不定都能握着筷子捏着勺子把食物喂到他嘴边……

  他们站在山顶,俯瞰望去是冰绿色的湖水和大大小小镶嵌着的小岛,大概是景大人小,凸显的人渺小的同时也叫人心旷神怡,冷风虽然吹得脸颊冰凉,但也驱散了疲惫。沈稚星吸了吸鼻子,余光看见周遇的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身上。

  “你看风景,别老看我啊。”

  他嘴里说着:“看你也是一样的。”然后继续给沈稚星拍照。

  沈稚星无疑是很上镜的,有他入镜的镜头,通常不需要做太多技术性的准备,快门一按,就是一副十分不错的人景照片。他时而是欣赏地将目光放在远远的地方,时而会回头和镜头另一端的周遇对视,这使后者心怀期待,等待每一次在镜头里与沈稚星的眼神碰撞。

  第四天,他们回到西湖。

  西湖迎来今年的第二场不算小的雪,断桥边有不少穿着汉服过来拍照的年轻人,沈稚星和周遇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绕着湖边慢慢的走。

  周遇依然给男朋友拍照,沈稚星选了一张更新了自己的微信头像,礼尚往来也给周遇拍了一张,两人心照不宣的用上新头像,又迫不及待发了一样的动态:两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落在堆着冰花白霜的柳树梢上,灰白的天空将它们衬得孤单极了,却又隐隐传达着一种别样的满足……

  “是候鸟还是本土鸟呀,它们怎么没飞去别的地方过冬呢?”

  “也不一定非得离开吧。”

  “可是下了雪,它们住哪里,有吃的吗?”

  周遇忽然笑了:“就算是一起冻死在这里,指不定人家鸟儿也是甘愿的吧。”

  他话里有话,暗藏指代,可下一秒的沈稚星又突然人道了起来:“西湖这边,应该有对这类动物的保护和救助吧。”

  周遇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说服自己: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遇子哥是那种,吃到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性格嗷

  争取尽快让两位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