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

  引入眼帘的,是一双通红到滴血的眸子,眸子里倒影着门,那双眸子的视线微微往上偏移,准确捕捉到了门上的猫眼。

  “看——到——你——了。”门外的‘君长央’语气古怪而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眸子里缓缓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粘稠无比,似穿过猫眼,直击瞿棠的心底。

  瞿棠咽了口口水。

  ‘君长央’道:“抓到你了,小少爷,开门。”

  他慢吞吞地走到门前,每一步宛如踩在瞿棠心头上,逼得瞿棠不得不往后连着退了三两步。

  怎么办?

  瞿棠双手紧紧握住门的把柄,看着门外的‘君长央’距离他越来越近,嘴咧开,露出猩红的舌尖。

  周围倒是有窗,但那么高的高度下去,不死也残,不如趁着‘君长央’还没进来,先他一步打开门,打个措手不及,逃跑。

  瞿棠稳住心神,深呼吸一口气,拧着门把柄的手缓缓转动。

  “喵呜?”旁边的猫咪蓦地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叫声。

  瞿棠本就心思紧张,听到这声猫叫,手瞬间一抖,门把手咔嚓一下,牢牢地又锁了上去。

  瞿棠回过头,恼羞成怒嗔道:“呀,你忽然叫什——”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收声。

  很显然,从一开始起,‘君长央’就知道他在这个屋子内,除了猫眼,还有门缝、门底,甚至是窗户处,都可以看到他。

  哪怕是到了现在,‘君长央’也只是在吓唬他,慢慢往这个方向走,并非立刻打开门。

  门外这鬼东西看到他有的是办法,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吓人的法子。

  瞿棠可不信这些鬼还有猫捉耗子的耐心,能不马上逮着他玩弄一番就算大发慈悲了,更别说还在门口等着他开门。

  瞿棠停手,收了声。

  他努力壮大胆子,声音里却还是透露出了几分怯生生的感觉,只是放在瞿棠身上,又觉得很正常。

  瞿棠道:“您——你,怎么可能看到我,胡说什么呢。”

  ‘君长央’抬起眼,咧开笑容,看着猫眼说道:“已经……已经捉到你了。”

  瞿棠哼了一声:“撒谎。”

  那‘君长央’果真有一瞬间的困惑,看着猫眼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茫,然而很快又将这种情绪掩去,怒道:“开门——”

  赌、赌对了!

  瞿棠身体软塌下来,靠着门,呼了口气。

  果然,只要他不开门,这鬼东西就进不来。

  瞿棠弯腰,将猫咪抱在怀中,摸着它的脑袋,奖励似地夸赞道:“幸好有你,否则我就开门了。”

  说罢,又在猫咪的头上落上一吻。

  那猫咪刚好想要逃离瞿棠的怀抱,脑袋一抬,瞿棠的吻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猫咪的嘴巴上。

  它就像受了天大的惊吓似得,身子僵硬,难以置信得瞪大眼,机械地转头头部,对上瞿棠的眼睛,身后摇晃的尾巴也挺地笔直。

  “咪——咪唔?”连叫声都变形了。

  瞿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然而见到猫咪如此表现,不由噗嗤笑了一声:“嗯?怎么那么害羞?难道是一只母猫。”

  他平时看着温吞,做事时也怯生生的,也就只有恼怒时声音才会比寻常大些,猫咪——准确来说是江随安,也就没有多加防范,尾巴耷拉在身后,斜眼看了一眼瞿棠,又懒洋洋得收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不耐烦地喵呜几声,便见瞿棠的手咻得一下伸到他腹下。

  江随安:“——?!”

  他整个人被翻了个身,腹部朝上,尾巴下意识要伸到前面,被瞿棠一手剥开。

  腹下的位置被瞿棠摸了下。

  即使被毛遮住,也掩盖不了猫瞳里的震惊和……

  瞿棠总觉得还有几分羞涩?

  猫也会害羞吗?

  也是,这只猫看起来就很通灵性的样子。

  瞿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用手撩拨几下:“原来是个男孩子呀,怎么那么害羞?”

  他眼神清澈无比,江随安从这双眼里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个人、这个人……

  江随安猛地从瞿棠身上爬起,跳到地板上,毛炸起,弓着背,咧开嘴巴里锋利的牙齿:“喵呜——”

  瞿棠愣住,第一反应竟是回头看向身后的门:“怎、怎么了?是鬼要进来了吗?”

  他也不害怕江随安暴起的状态,一把将猫咪抱在怀中,安抚地摸着猫咪的后背:“别怕、别怕,没事的。”

  江随安的爪子轻轻一划,瞿棠白皙的手背瞬间出现一道红痕。

  瞿棠却仿佛没有察觉似得,还在摸着猫咪:“他不会进来的,你别害怕。”

  江随安紧缩的瞳孔慢慢放开,有些无奈得看着瞿棠,不得不收起利爪。

  明明受伤的是瞿棠,这家伙竟然还有闲心来安抚他。

  ……和原来的那个小少爷真的相差甚远啊。

  江随安当了恶鬼这么多年,城堡里的丑陋和肮脏他早看的一清二楚,此刻也不由生出几分叹息。

  他讨厌慈悲为怀的圣人,他也不是没见过老伯爵请过那些名声远扬,被誉为“圣人”的人,但在江随安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享受完荣华富贵后,怜悯着看着世人,叹一句“真可怜”。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们吃饱喝足,整理着衣袖,施舍地给上几枚银币——这些银币对他们自己而言不过是指缝里露出的小钱罢了,随后他们微笑着看着穷人们为了几枚银币开始象征,再将这些事宣传出去。

  如果将这些所谓的圣人放在他的位置上,只会暴露劣性,活比要比他还烂。

  所以从一开始,江随安就是抱着这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着城堡里的人。

  看着这些能手被瞿棠一个个蛊惑,着了魔似得,他想,都是些凡夫俗子罢了,再等一段时间,就会露出丑陋的面容。

  小少爷也不例外。

  世人终将被苦难冲破最后一道关卡,成为在地狱里艰难求生的恶鬼,自顾不暇,做着要比恶鬼还要可怕的事。

  江随安叹了口气,尾巴扫过瞿棠的面颊,再次从瞿棠怀里跳下,几步来到窗前。

  “小猫?”瞿棠愣愣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江随安回过头,看了一眼瞿棠,唰的一下从窗台一跃而下。

  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与其让小少爷死,不如让小少爷留在他身边好了。

  唔,但在此之前还需要解决一些麻烦。

  比如君长央,小少爷看起来好像很信任他的样子,这可不行,小少爷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

  还有那劳什子的管家,阴恻恻地对小少爷图谋不轨,得在他发现自己真实兴趣之前,杀了它。

  哦还有阿笑……

  越想,江随安越觉得前路坎坷。

  小少爷可真是讨人喜欢啊。

  瞿棠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这只猫灵活地逃离这个房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给瞿棠一点反应的机会。

  瞿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扑到窗台边缘,惊呼:“这可是——”

  这可是第三层啊,就算猫是液体动物,一下从三层楼跳下去……

  瞿棠目光迅速扫了好几圈,终于看到一小个黑影灵活的踩着台阶,轻巧落地。

  似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即将从黑影中消失的一瞬间,猫咪慢慢回过脑袋,舔着爪子,对上瞿棠担忧的眼神,身后的尾巴僵直后又慢慢放软,终是无可奈何似得喵呜一声。

  明明离得很远,瞿棠却仍清楚的听到了这声似安慰一般的叫声。

  砰——

  门外传来撞击的声音,似人非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依稀能听到痛苦的呻/吟声,瞿棠打了个哆嗦,手紧紧捂在耳边,蜷缩着身子靠着墙壁,慢吞吞地往门的方向挪去。

  他目光抬起,放在门上的猫眼上。

  要不要再看一眼?

  就一眼。

  但万一这次换了什么更加致死的怪物来怎么办。

  砰!

  瞿棠这次清楚得听到了惨叫声。

  这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

  先前那个怪物就已经够恐怖了,新来的又是什么玩意儿?竟能在原先那只怪物的领地里胡作非为。

  瞿棠摇了摇脑袋,决定还是不要作死了。

  刚刚起身,蓦地听到外面亲切的声音。

  “小少爷。”

  瞿棠:!

  是君长央的声音!

  手指叩起敲了几下门,那声音问道:“可以开门了。”

  瞿棠莫名感觉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

  应该是错觉吧……?

  不对,君长央怎么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瞿棠转过脑袋,踮起脚尖想要往窗台的地方挪去,又听到门外的声音说道。

  “小少爷要去哪儿?”

  瞿棠的手轻颤。

  这倒是有点像君长央能说出来的话了。

  瞿棠骨节泛着冷白色,修长的手指搅在一起,指尖红润无比,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刮了下指腹,怯着声音问道:“管家?”

  门对面的声音明显顿了下来。

  紧接着,那声音努力压住怒火地问道:“小少爷这么想要见他?”

  低沉,而又带着瞿棠熟知的语气。

  瞿棠终于鼓起勇气,从猫眼里往外探了一眼。

  君长央双手抱胸,眉宇索绕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烦躁,冷着声说道:“他不在。”

  看着样子,的确是君长央。

  瞿棠咔嚓一下将门打开,忍着眼泪扑进君长央的怀里,余光瞥见门前瘫着一团黑影,似乎就是先前那只怪物,一只眼珠凸起,正对着瞿棠。

  瞿棠被吓得腿一软,鼻尖撞上君长央硬邦邦的胸膛,疼的他眼泪花直往外冒,颤着声音道:“吓、吓死我了。”

  君长央身子一僵,手指覆住瞿棠的肩膀。

  他从来没安慰过人,只能轻轻拍着瞿棠的后背:“别、别哭。”

  语气凶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像在安慰人。

  瞿棠抬起眼,鼻尖哭的通红,一抽一抽地说道:“我也不想的……”

  但那只鬼太可怕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劫后余生,哪儿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没有崩溃到嚎啕大哭就已经很不错了。

  君长央叹了口气,忽的弯下腰,手放在瞿棠的腿下,微微用力,瞿棠整个人被横空抱起。

  瞿棠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得环住君长央的脖子。

  君长央抿着嘴,说到:“别哭了,下次我会解决地再快点的。”

  “……你看,管家还没能赶得过来。”

  瞿棠:QWQ?

  和管家有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