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只相信我就好了

  江随安做少年模样时很喜欢这个动作:仰着头,孺慕似地用眼睛看着瞿棠,干净漂亮的脸庞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两边酒窝里似盛着世间最美妙的东西,双手抓着凳子的边,又透露出两三点不安来。

  然而当江随安再次做出这个动作时,瞿棠赫然又感受到另外一种感官。

  明明他是那个站着的,江随安才是坐着的人,他仍然仰着头,用带着水光地眼睛看着瞿棠,瞿棠却总有一种被看穿了、被调戏了的错觉。

  事实证明,江随安也真的这么做了。

  江随安伸出手,手指在瞿棠的皮肤上点了几下,激地瞿棠鸡皮疙瘩往外冒,有一种被毒舌窥伺之感。

  “大小姐。”江随安两腿交叉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是敌人。”

  最后两个字咬的轻快,江随安眼睛眯起来,又强调了一遍:“不要对敌人抱有善意。”

  江随安两翻变化相差太大,哪怕瞿棠早有江随安不会被随意劝说的心理准备,仍是暗暗吃了一惊,惊讶地睁大眼,呆愣地看着江随安。

  这副样貌让江随安忍俊不禁笑道:“大小姐那么惊讶干什么?我以为我们是敌人的事,已经是明面上的了。”

  瞿棠呐呐道:“嗯……嗯。”

  哪怕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江随安也故意恐吓他不止一次,瞿棠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江随安绝不是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无情冷酷。

  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机会,瞿棠也想试着劝说一下。

  他不是大善人,但他对人的善恶有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直觉。

  至少那么多次,江随安都没有伤害过他就是证明。

  当然,也可能是想像猫捉耗子那样故意耍他。

  “说起来,我倒是更奇怪。”江随安的身体往后微仰,语气里带着江随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惊诧,“大小姐竟真的敢和我说这些,也不怕我发怒嘛。”

  他用力捏了捏瞿棠的脸蛋。

  瞿棠嗔道:“你才是大小姐!”

  他别过头,不让江随安碰。

  他也是不肯,江随安就越是想碰,脸凑到瞿棠脸旁,笑道:“好嘛,不是大小姐,小少爷,行了吧?小少爷干嘛那么避着我,我好伤心哦。”

  瞿棠哼道:“那不是你说的嘛,我们是敌人。”

  “嗯哼。”江随安笑着撒娇地说道,“但小少爷离开我,我还是会伤心的啊。”

  江随安嘴上虽这么说,但举止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和他是一团黑雾时的样子是两种感觉。

  就好像变成黑雾时,最是肆无忌惮,什么都敢做,瞿棠哼哼地想到,还老碰他,真讨厌。

  变成人形时,表面上是那种小少爷离开我我好伤心啊,但实际上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离我远点的气息。

  只是以前藏的更深点,加上瞿棠对江随安不熟,所以一直没有发觉。

  而现在,则慢慢开始暴露本性,有一种天然地惰性,瞿棠也形容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他只是觉得,江随安在把所有东西都往外推。

  如果真的变成恶鬼,什么都不管不顾,又怎么会有这种态度呢。

  这种态度不仅代表着离我远点,也代表着离我远点。

  前者是不耐烦,后者则是一种保护。

  就在江随安的手快要碰到瞿棠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道冷酷的声音。

  “离他远点。”

  君长央从阳台外走出,冷冷看着江随安,实际上全身肌肉都警惕起来了,仿佛江随安手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得,生怕碰到瞿棠。

  江随安竟真的乖乖放下手,笑道:“我说小少爷怎么敢一个人把我喊过来,原来是留了后手啊。”

  他歪了歪脑袋,问道:“怎么?你们想干什么?爱的驯养不成就杀了我?”

  君长央懒得理会,快步走到瞿棠身后。

  瞿棠摇摇头。

  江随安说:“没关系,有这个想法总归是好事,毕竟——”

  他眉眼微弯:“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江随安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极快地打了个响指,整个城堡里瞬间出现呜呜咽咽如诉如泣地哭声。

  江随安长腿在椅子上一蹬,瞬间腾空而起,落在瞿棠面前大概六七米的地方,同时身材拉长,容貌变成成人的模样。

  他身后,几个黑色的影子从墙壁上缓缓走了下来。

  从中,瞿棠甚至看到了在餐厅里死掉的那两个人。

  视线往后,瞿棠看到了阿哭。

  君长央沉声道:“果然是你。”

  江随安奇怪得嗯了一声,眼睛往后一瞄,瞥到身后的阿哭,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对呀,阿哭可是在城堡里干了那么多年,说杀死就杀死,小少爷果然不是那种闺阁里的大小姐,好狠的心啊。”

  君长央拦在江随安面前:“与他无关。”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也与你无关。”

  江随安颇为哀怨地看了君长央一眼,幽幽说道:“小少爷周围总能围绕着这么多人,先是阿哭,后又是这个君长央,小少爷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么多技术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出手,手做利爪毫不留情得申向君长央的面容上。

  君长央不避不让,一手放在面前试图抓住江随安的手腕,抬起腿,准备申向江随安的肚子上。

  两人又是一番打斗。

  江随安再怎么厉害,那也是作为恶鬼的厉害,本身并没有学过任何格斗技术,但他虚虚实实,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本体,瞿棠都要看花眼了。

  君长央明明是被偷袭的,却不慌不忙,剑气冲出天际,一时间两人竟打的不相上下。

  然而江随安不是一个人,他身子往后一闪,躲开了君长央的剑,剑气擦过耳迹,一缕头发飘落,江随安心念一动,站在原地死去的仆人瞬间出动,朝瞿棠的方向跑去。

  这些人哪怕死了,动作却异常迅速,只眨眼见,便往前走了几十米,瞿棠吓得连连往后退,又不敢朝着君长央的方向跑,生怕让君长央分神。

  江随安分出一部分能力给了那些仆人,瞬间吃了君长央一道攻击,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来。

  他低低笑道:“你不去管管你家小少爷吗?还是想让他狼入虎口?”

  说话间,阿哭正试图抓住瞿棠的手臂,好在被瞿棠一个侧身,刚好躲了过去。

  君长央眼也不眨道:“不,我只是在利用他把你勾出来罢了。”

  江随安闻言一愣。

  以君长央的表现来看,护着紧呢。

  不、不对,这个君长央明显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仆人,魑魅魍魉之间又怎么会存在同理心呢。

  江随安眸色陡然暗沉下来。

  君长央随即出手,剑划破江随安的衣服。

  这是江随安来到城堡里后,瞿棠特地为他找的新衣服。

  江随安怒道:“你敢?!”

  江随安一发怒,他所操控的仆人攻势也愈发猛烈起来,瞿棠躲闪不及,眼看着阿笑就要抓住他的手时,整个心都提起了胆。

  出乎意料的是,阿哭竟产生了一瞬间地僵硬。

  也就是这短暂的一刹那,让瞿棠得以从阿哭手中逃脱。

  瞿棠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小声地喊道:“阿哭?”

  阿哭表情僵硬,眼珠纯白,不带有一丝污垢,就连属于人的七情六欲都无法在这双眼中看到,让瞿棠有些怀疑,先前是不是错觉。

  又或者是他太慌了,所以弄错了。

  “哦豁。”江随安似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嘴角微勾。

  他倒是没注意到阿哭的奇怪之处,毕竟在他眼里,所有被他操控的人绝不可能再生出自主意识来,特别是阿哭还是他亲手转换的。

  但他看到了君长央动作变慢了。

  江随安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说的有多真呢,没想到——”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回过神来的君长央制止住。

  眼看着这个样子不是办法。

  距离满月还有最后一夜,江随安轻轻往后一跃,又打了个响指,奴仆听到命令,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归回到江随安身后。

  瞿棠担忧地看向君长央。

  君长央摇摇头,手中的剑一挥,剑锋指着江随安的正脸,实事求是道:“你打不过我。”

  江随安笑了起来:“我的本体不在这儿,所以你也打不死我。”

  他身形慢慢在空气里淡去,任由君长央的剑刺向他,毫发无损。

  直到黑雾完全消失,君长央脸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到瞿棠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瞿棠摇摇头,将先前看到的和君长央说了一遍:“我怀疑阿哭还有自我意识。”

  君长央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

  他看着瞿棠的胳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生怕江随安又从哪里冒出来似得,表情紧张兮兮的,举止动作却满是依赖,似乎无论君长央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瞿棠都不会离开他。

  这样的小少爷,让人想要忍不住想要做出更过分的举动,看看小少爷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君长央喉结滚动,说道:“我刚刚和江随安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嗯?”瞿棠没反应过来话题为什么会跳的如此之快,“听到了啊,怎么了吗?”

  君长央缓缓说道:“你不怕我对你趁机不利吗?”

  瞿棠当然害怕。

  但他又不是傻子,如果君长央真的想要害他,完全直接出手就行了,他根本躲闪不及。

  再说了,他就算心里一万个怀疑,肯定也不能说出来啊。

  瞿棠假意道:“不害怕啊,你是君长央,我害怕什么。”

  声音脆亮,陷里却是含着糖。

  君长央用力捂住眼,说道:“以后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但可以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大佬:君长央

  真正的大佬:瞿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