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小阁楼越往里走越黯,高大的盒子将日光隔绝,泾渭分明的分割出光和影,整座阁楼宛若另一个世界,屹立在纯粹的黑暗之中。

  瞿棠一手拽着管家的手腕,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放在腿旁。

  地板被人踩发出咯吱的声响,瞿棠的余光甚至总能看到一个黑影,蹭一下从视线的盲区跑过,又能让瞿棠捕捉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然而等他猛地转过头时,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室内温度越来越低,似身处冷室,冻得瞿棠瑟瑟发抖,他哈了一口气,抱怨道:“这里好冷啊。”

  “是的呢,小少爷。”管家的上半身完全进入黑暗之中,瞿棠抬起头,看不清管家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仍是温柔的口吻,“小心,这里地板太老了,有的地方已经塌陷了。”

  话音刚落,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从地底钻出,伸手拽住瞿棠,瞿棠脚下一软,应急措施让他下意识用胳膊肘护着身体。

  “小心。”

  正在瞿棠身体要落地的一瞬间,一双手稳稳拖住瞿棠的双臂,同时拉着瞿棠重新站起来,安抚似得反复摸着瞿棠的后脊椎,在尾椎骨处微微停留片刻。

  管家意义不明地说道:“刚说完就跌倒了,小少爷您……”

  黑暗中,瞿棠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嗤笑声,又转瞬即逝。

  瞿棠羞地满脸涨得通红,小声说道:“明明是这地太不平了。”

  “嗯?”管家似是没想到瞿棠会突然出声似得,稍微愣了下,才顺着瞿棠的话继续说道:“是的,所以小少爷小心点,扶住我。”

  就像是那声笑根本就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瞿棠有些疑惑地挠了下脸,睁大眼,试图从管家的脸上看出什么。

  无奈屋内本来就暗,管家又是藏情绪的一把手,瞿棠什么都看不出来。

  属于小动物的第六感,却仍让瞿棠感到模模糊糊的不对劲。

  并不危害生命,也没有像阿哭身上那种疯了一样的危险,反而像是猎手,抱着胸,嘲笑地看着动物在地上打滚求生,恶劣无比。

  但明显管家不是这种人,应该是这里太暗了,让他产生的幻觉……吧?

  瞿棠手重新搭在管家的手腕上,跟着旁边的人绕过箱子。

  阿笑和调查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是上楼了吗?

  瞿棠踮起脚尖,试图穿过层层叠叠的盒子,捕捉到人影。

  “小少爷,这里。”管家一边出声提醒,一边将瞿棠拉到自己身旁。

  晃眼见,错过了上楼的阿笑和调查员。

  这条路越走越安静,到最后,连盒子都变得稀少,彻底进入一个没有光的死胡同。

  瞿棠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朝着身边的管家连着靠了过去,手臂贴在管家的手臂上,问道:“这是哪里?这里好奇怪啊。”

  “喵呜——”

  墙壁的窗户被一层黑布遮盖,底下站着一只玄猫,玄猫抬起头,尾巴一晃一晃地,身上满是血液,对瞿棠咧开嘴角,叫了一声。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瞿棠绝对听过不止一回!

  瞿棠吓得连连往后退了两三步,撞在墙壁上。

  不对,他刚刚分明是从这个地方过来的,又哪里来的墙壁?

  瞿棠一点一点地转过脑袋,果然,他来时的路被墙隔断。

  刹那间,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管家,和这只来历不明的猫了。

  ——准确来说,是江随安养的土匪。

  瞿棠在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记忆里看到过,玄猫身上的血迹看起来已经许久了,呈现着暗沉的红色。

  “这、这只猫什么时候出来的?”瞿棠颤着声问道。

  “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管家的声线几番变化,最终完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瞿棠惊道:“江随安!”

  江随安手放在肩膀上,随意地甩了甩脑袋,委屈道:“小少爷怎么才认出我来啊,我等了好久。”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变成管家的?

  是一开始负责带他们过来的人就是管家吗?

  不对,那个时候江随安分明还在身边。

  直到这一刻,瞿棠额头上陡然冒出细碎的汗水。

  进入这个小阁楼前,江随安似乎一直就倚在门上看着他们,没有动作。

  瞿棠知道江随安就是那个将调查员引来的告密者,辛辛苦苦将人引到阁楼里,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不做呢。

  瞿棠想到了那个诡异的笑声。

  瞿棠鼓起脸,确定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跌下来松开管家手的时候,你趁机取代了他,对不对?”

  江随安笑着夸赞道:“小少爷真聪明。”

  “所以当时拽我的也是你?”一想到差点跌地上,瞿棠气地恶狠狠地瞪了江随安一眼,“你好讨厌。”

  这一刻,瞿棠终于把江随安和那只喜欢捉弄人的恶鬼联系在了一起。

  干嘛非要抓着他不放啊,明明江随安也知道他不是那个小少爷啊……

  瞿棠烦躁地来回走着,就连那只玄猫都不觉得害怕了。

  江随安猛地拉过瞿棠的手腕:“小少爷不开心了?谁惹得小少爷啊,我帮忙小少爷报复回去。”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明知故问。

  瞿棠寄了一刀子眼给江随安,冷冷哼了一声。

  “小少爷别生气。”江随安像是最开始出现在瞿棠身边那样,小小只一个,可怜巴巴的,身上浑身是水,只能依靠在瞿棠身边。

  他抬起眼,一双眼又圆又大,眼角下垂,看起来格外无害:“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嘛,小少爷。”

  这样的人,任凭谁看了,也不会怀疑是个劣迹斑斑的恶鬼。

  想到这儿,瞿棠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也曾在光怪陆离的梦里见过一身意气风发的江随安,只可惜入了狼窝,死在最好的年华里。

  “小少爷——”江随安拉长声音,凑到瞿棠身边,漂亮的眉眼一弯,“小少爷真相信啦?那小少爷疼疼我好不好,留下来陪我。”

  瞿棠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撞在墙上,结结巴巴地说道:“但、但你已经、已经死了啊。”

  江随安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少爷放心,你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少爷,所以我不会折磨你。”

  正在瞿棠要放松的瞬间,江随安话音一转,似恶魔在低语:“但我很喜欢小少爷您,其实死就是一瞬间的事,不会痛的。”

  瞿棠不是傻子,连连摇头说不。

  江随安委屈地说道:“小少爷好狠的心啊,看来是不愿意陪我了?”

  土匪弓起腰背,全身毛发炸起,只要江随安一声令下,就能张开嘴狠狠咬在瞿棠的软肉上。

  瞿棠进退两难。

  也不需要瞿棠纠结,江随安眉眼舒展开来,无奈地道了一声:“好吧。”

  他又要做什么?

  瞿棠试图将自己缩小成不起眼的小块。

  江随安手放在脖子上,只听咔咔几声,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轻笑一声道:“是小少爷逼我的,我其实真的很害怕伤到小少爷。”

  他身形竟舒展开来,几次呼吸的时间,从一个少年瞬间长成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

  漂亮的眉眼在长大后完全展开,在黑暗中显得亮眼无比,飞扬起的眉毛下,是一双桃花眼和高挺的鼻梁,身材欣长,他将显小的衣服和裤子脱下,大大方方地露出精壮有力的腹肌。

  土匪喵呜一声跳到一个箱子上,从里面甩出两件衣服来,丢到江随安头上。

  江随安正要穿上,忽的想到什么,眉眼一挑:“听说,小少爷喜欢这样的?”

  明明大家都是男的,坦诚相见这件事,瞿棠在大学里也见多了,偏偏这个时候耳廓红的滴血,头埋在胸前,低着脑袋嗔怒道:“那是上一个小少爷的事!”

  “哦。”江随安慢条斯理得将裤子穿上,“那小少爷您呢,喜欢吗?”

  回答这种事也太奇怪了吧。

  再说,瞿棠喜欢是喜欢,但是是希望腹肌长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喜欢。

  长在别人身上,只能看,有什么用啊。

  瞿棠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江随安没有暴/露/癖,快速将裤子衣服穿完后,才深深地呼了口气:“果然还是更习惯这样。”

  他上前牵起瞿棠的手,笑了笑道:“小少爷,其实死亡真的没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就没有感觉了,小少爷不是怕痛怕苦怕累吗?死了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也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根黑色布袋,江随安将他蒙在了瞿棠的眼睛上,带着笑意地说道:“小少爷别怕,身体别抖啊,不然我不好下手。”

  视觉被遮住,剩下的五觉便被无限放大,特别是又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瞿棠能清楚的听到布料摩擦时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轻微地呼吸声。

  ……咦,原来死人也会呼吸吗?

  没等瞿棠想明白,他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什么东西破风袭来。

  瞿棠没有动。

  呛——

  一枚石子擦着瞿棠的耳朵,没入墙壁中。

  江随安躲的在晚一秒,这枚石子恐怕能将他的脑袋打碎。

  江随安脸色暗沉下来,喊道:“谁?”

  扔石子的人功力雄厚,擦着瞿棠飞过,既没有伤到瞿棠,又成功将黑布划出一条缝来。

  黑布慢慢滑落,带子落在瞿棠的耳朵上。

  瞿棠睁大眼,看清楚了来人,惊喜地喊道:“君长央?”

  不对。

  上过一次当的瞿棠瞬间收回喜悦的笑容。

  江随安诡计多端,指不定这又是什么来耍他的花招呢。

  瞿棠问道:“你是谁?”

  君长央:?

  这娇气鬼心情这么多变的嘛,明明上一秒还在欣喜若狂,下一秒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君长央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半是哄道:“小少爷,我来晚了。”

  瞿棠:?

  他就知道这是个骗局!

  君长央怎么可能这么说话呢。

  瞿棠满脸愤懑地说道:“江随安,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江随安:?

  君长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