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恋恋风尘>第67章 中篇-第六十六小

  时间回到林麦离开的那一天。

  准确地说,是他选择离世的那一天,还是那条路,还是那栋写字楼。

  迎春路,永安中心。

  好地方,林麦坐在女儿墙边晃着腿,其实他觉得自己今天状态很好,没有抑郁,没有亢奋。

  他很平静,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感觉了。

  他念了一遍路的名字——迎春路,我该迎来我的新生啦!

  永安中心——嗯,永远说再见的时候到了。

  他从兜里掏出那枚纪念币,火车头的图案已经被磨平了一些,这枚硬币自余晓送给他后,就没再离开他身边。

  他数不清自己抛掷过这枚硬币几次,总之只靠想象他就能听到硬币在空中旋转发出“叮——”的一声,很清脆悦耳。

  就像这样——林麦把纪念币像往常一样掷起,金属圆片离开他的拇指指甲盖腾到空中翻转,“盯”的一声脆响后,他同以往一样伸手试图把纪念币关在掌心里,但这一次这枚硬币并没有落在他手中,而是从高空坠了下去。

  林麦凝神看着硬币掉落,释然地笑了,紧接着他拿出手机给林苏打了个电话。

  林苏正提着袋子走在路上,她问:“哥,你在哪呢?”

  “一个会让我心安的地方。”林麦说,“苏苏,钱够花吗?”

  “够啊,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东西拿到没?”

  “拿到了,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

  “白雪公主的裙子。”

  “你给我买这个干什么?”林苏笑了笑。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去游乐园,总是盯着别人的裙子看。”

  “哥——”林苏拉长了声音,似是无奈,“我已经长大了。”

  “不喜欢吗?”

  “喜欢。”

  林麦露出个柔和的笑容:“要天天开心呀,苏苏,我的苏苏。”

  “谢谢哥,我会的。”

  “那拜拜。”林麦说,“快点回家。”

  “好,你今晚在家吧?”林苏问。

  “嗯,我在。”

  “好,我马上回来。”说着林苏就把电话挂了。

  林麦的眼神从屏幕上林苏的名字回到夜晚的城市,他从女儿墙上站了起来,风从他耳边溜过,和高中那年他坐在余晓自行车后座时吹向他面庞的那阵一样温柔。

  原来……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幻觉。

  他背过身,带着笑朝身后倒了下去。

  2010年是沉痛的一年,对陶乐来说和杨心去世那年一样是黑白色的,但又有一些不同,杨心去世那年他不愿回忆,而2010年他不愿记起的同时又不敢忘记,这是他的父亲陶越在世的最后一年,他二十一岁。

  彼时,他坐在病床边,知道自己父亲生命的烛火即将燃至尽头,他握着父亲消瘦的手,陪父亲说着话。

  “余晓呢?我怎么好久没见到他了。”陶越问,“是不是学习太忙了?”

  “嗯,他最近课多。”陶乐回应道。

  其实他最近几周和余晓的联系很少,有时下课在家碰面的话,余晓会跟着他来医院一趟,但大部分时候两人打电话总是匆匆聊不过几句就挂了。

  他累,余晓也累。

  夜深人静时,他会反复回味林麦说的话,他不知道余晓最近有没有和林麦联系,但他已经不想再问了。

  “小乐。”陶越唤他。

  “爸,怎么了?”

  “儿子,以后你要是没了爸爸可怎么活呀?”

  “胡说什么呢?”陶乐笑了笑,脸庞贴上陶越的手,轻轻蹭了蹭。

  “我……这半年来总是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走上同志这条路的,教了几十年书了头一回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问题,但有一天,我偷偷看见你哭的时候余晓抱着你,我一下就想通了你之前说的男人跟男人和男人跟女人之间是一回事,人活这一辈子就是得有个依靠,以后没了我,余晓就是你的依靠,是男人是女人有什么分别吗?没什么分别,以后别人不理解你们,你就想想我今天跟你说的话,路是走出来的,你之前说对了,你妈会理解你的,可你爸我是个老顽固,怎么到了最后的日子才理解你们。”

  “陶乐,你要好好的活啊,活出个人样来。”

  后来,后来啊,没过几日,陶越就去世了。

  余晓陪着陶乐送完陶越最后一程,陶乐抱着陶越的骨灰盒,余晓他身旁撑着黑伞。

  陶乐沉沉踱步,走得很稳当,嘴里念叨着:“爸,一路好走,一路好走……”

  葬礼结束之后,陶乐约余晓吃了个饭,吃了挺长时间,自陶越生病之后,他们很少能细细品味食物,总是匆匆往嘴里扒拉几口就算了事。

  陶乐看着余晓,很平静地说:“余晓,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遇到你,一直对陈之航死缠烂打,他没准真的会跟我在一起,不,他一定会跟我在一起。你也一样,因为你们都是一种类型的人。”

  “我选择放过他……唯独在你这里我好像一直没办法释怀。但我现在真的,很累,很累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罢。”

  余晓如他一般平静:“嗯,你是自由的。”

  陶乐对大学的最后一个回忆是:毕业晚会上,他作为程一荆棘鸟乐队的临时成员唱了一首歌。

  他坐在高脚椅上,知道余晓坐在台下的某个地方,他神情很释然地笑了笑说:“大家好,我是荆棘鸟乐队的编外成员,陶乐。”

  “嗯——毕业本该是有很多话要说,但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句,祝大家前程似锦。”

  敲架子鼓的同学,“锵锵”敲了两下活跃气氛。

  陶乐继续道:“这首《骊歌》,送给台下的你。”

  舞台的光束照出空气中飘摇的尘埃,吉他声渐渐响起,他恍若看到这几年的爱意溶解在光阴里,缓缓开口唱道:

  “当这一切已结束 你是否失落

  当我随烟云消散 谁为我难过

  没有不散的伴侣 你要走下去

  没有不终的旋律 但我会继续

  倘若有天想起我 你蓦然寂寞

  人生是一场错过 愿你别蹉跎

  当这一切已结束 请不要失落

  我将随烟云消散 别为我难过

  千言万语不必说 只有一首歌

  都知欢聚最难得 难奈别离多

  都知欢聚最难得 难奈别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