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走到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卖铺，老板是个挺热情的大妈，看见他进来就问要什么。
“拿盒儿烟。”李书靠在柜台上随手指了一盒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再拿个打火机。”
老板热情地给装上了，热情地没问他成没成年，热情地目送他离开。
李书无所谓地笑笑，除了真正关心你的人，谁会管你抽不抽烟，伤不伤身体，赚钱就完了。
李书把烟和火机揣进兜里，于橙和周凯都紧盯着他，生怕他出什么事儿。
李书被俩人紧张的模样逗笑了，走出门，掏出颗烟叼在嘴里，伸手挡着风点着了。
李书深吸一口，没有想象中的爽快，也没有意料中的呛人，平平淡淡，没滋没味。
“今儿风挺大啊。”李书把烟拿在手里，看着被风吹落的烟灰一点点消失在风里。
“书儿你——”
李书打断于橙，摆摆手：“我挺好的，我一会儿回宾馆，你们不放心陪我一起回去也行。”
“不行，先去我家住着。”于橙不同意李书一个人呆着。
李书笑了，看了眼周凯：“孤男寡女，合适吗。”
没想到周凯站在了于橙那边：“你必须不能一个人住。”
李书无奈：“那我去凯子你家蹭两天吧。”
周凯立刻点头：“行，我带你逃课去网吧吧！”
于橙瞪了周凯一眼，却没说什么，李书确实需要个发泄口。
这么大的打击，可是从医院出来到现在，李书的表现都太正常了，正常得不正常。
于橙和周凯都担心李书这么憋着憋出事儿来。
李书却依旧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晚上李书住在了周凯家，周凯妈妈热情地招待了李书，还给李书炖了大排骨。
“你周叔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也不会买什么。”周妈很是豪爽，在家里一家之主的地位不可撼动，“小书你先凑合吃着，明天我亲自去趟菜市场。”
周凯拿筷子扒楞了一下排骨，被周妈一巴掌拍在了手上：“等客人先吃！”
周凯收回手吹了吹，习以为常地耸耸肩：“摄政王，你看看周将军买的这破排骨，寒掺死了，明天你亲自西征可别让人糊弄了，也买个这种玩应回来。”
周妈敲了周凯脑袋一下：“就你嘴贫！”
李书笑嘻嘻地对着周妈说：“谢谢我周婶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娃。”
周妈摸了摸李书的头，霸气地安慰：“不就是丫头小子都喜欢，真不知道老顾一家子都别别扭扭地干什么，这都什么社会了，还那么封建。”
李书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李书自己要求的，不想让他住宾馆，可以，但必须让周妈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被从顾家赶出来的，李书不想再伤害一个对他好的人了。
上天保佑，周妈在这方面和她的为人一样豪爽，完全没在意甚至还安慰了李书好久。
晚饭后李书和周凯一起在房间里打游戏，李书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满心的心事，三下两下就让周凯虐了个彻底。
李书走神得严重，周凯连放水都没得放。
李书把手机扔到一边：“不玩了。”
说完靠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周凯关了手机，默默地陪着李书一起发呆。
过了很久，李书突然开口：“你觉得，我妈，能接我来吗？”
周凯犹豫了一下，李书的爸妈有多奇葩他知道，所以不敢给出肯定答案，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应该，能吧。”
“我觉得费劲。”李书打开手机，翻出QQ里顾林的信息栏，顿了下，按了删除。
那些惶恐不安自作多情的话，就让它们都跟着他一起消失吧。
李书又抽出根烟，放在嘴里后却没点燃，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凯子，你说自杀的人，是想不开还是想开了？”
周凯顿了一下，一把抓住李书的手，激动地劝：“书儿咱不能因为这事儿想不开啊！你还有我和橙子呢！你有什么难处我们都会帮你的！咱一起把这段时间熬过去等上了大学你这条件不得要什么样儿的都有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李书让周凯说的脑仁儿疼，废了老大劲才让周凯相信他刚才只是感慨了一句而不是真的想不开。
俩人又唠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李书坐起来准备回周妈给他准备的屋子睡觉，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上的“妈妈”让李书感到陌生，比接到外卖那种没有备注的电话都陌生。
李书对周凯点点头，示意他去接电话，周凯嗯了一声后目送李书出去。
李书走到为他准备的房间后才按下接听键。
“喂？”李书平淡地打了个不像招呼的招呼。
“我明天中午到顾家去接你。”顾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批评，没有责怪，更没有关心，李书在她眼里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需要留着口气活着就行。
“我不在那，来周凯家吧。”李书靠在床头，声音也染上了李妈同款淡漠。
“嗯？”李妈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转而明白，语气平淡地讽刺了一句，“也是，被赶出来了吧。”
“嗯，差点冻死街头。”李书跟着讽刺，“差点儿为你省不少事儿，遗憾了吧？”
李妈在电话那头皱了皱眉：“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
李书挪了个舒服的姿势，闻言笑了，反问：“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眼？”
李妈被噎了一句，顿了顿没和李书计较，转而问：“你不问我你过来后我怎么安排你？”
李书差点笑场，强忍住对着手机哄堂大笑的冲动，压住笑意说：“安排我？你是要在上飞机前找人把我做了还是下飞机后？”
李妈再次被怼，电话那头安静了有半分钟才又响起李妈的声音：“我不和你犟，你过来之后和我住，这里也有一所高中，教学质量比你现在的那个好一些，你过来——”
李书打断李妈：“我不会给你添乱，学不好也不会违反纪律让他们请家长，吃喝你给我买一箱泡面就好，我不会烧你厨房，不愿意收拾我住的地方你给我条毛毯我睡沙发就行，如果觉得我打扰了你们一家生活，你给我租个最便宜的小平房就行，我会按时喘气儿保证活着的。”
妈妈的絮叨是李书曾经最想要的，如今却只剩厌烦，被伤透了的孩子再也不会对亲情抱有一点儿期待，感受到罕见的关怀后李书只有不适和恶心。
李妈的声音忽然染上了一丝脆弱：“在你眼里，妈就只是个，嫌你这嫌你那的人吗？”
李书嘲讽地笑笑：“哎，别这么说，您还是一提款机呢。”
李妈沉默了许久，又恢复了冷淡：“你明天不要出去了，我可能会提前到。”
李书的声音也重新冷了下来：“不会。”
挂了电话，李书睡意全无。
一直都是顾林搂着他睡的。
“哎，乖，老公抱着，谁都抓不去。”
“晚安，我在呢，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立正左转滚出去。”
……
李书狠锤了大腿一下，在疼痛的刺激下强制自己忘掉所有有关顾林的回忆。
顾林几乎占据了他十八年的全部记忆，但他还是要忘了顾林。
没意义的东西占据着脑容量，人就容易变蠢。
顾林说过这句话。
又是顾林。
李书忽然感到一阵窒息，被顾林包裹着的窒息。
李书把脑袋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是自己的地盘，李书连哭都不敢哭得大声，只能压抑着声音在枕头里呜咽。
李书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顾林走了，顾林真的走了，他真的不要你了。
“林哥……”李书忍不住叫着顾林的名字，“顾林……你怎么忍心……怎么舍得……”
……
哭了一通，李书心口的压抑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李书趴在枕头上，胳膊压得麻痛却不想动。
李书明白：他怪不得顾林，顾林照顾他，宠他，惯着他这么多年，现在顶多算是扯平了，顾林只是把施舍给他的一切又都收了回去，他有什么资格去怪罪。
深究之下，还是他欠顾林的多，十几年的照顾只是一段一个月的恋情就抵消了，他太划算了。
深吸口气，李书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出神：明天，明天他就走了，去了另一个城市，皆大欢喜了。
一夜噩梦，李书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都跟着恍惚。
吃过早饭，李书谢过周妈后跟着周凯早早去了学校，找那个耳朵不好使的大爷要了一个大纸箱子后，回班级把自己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都装了进去。
李书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旁边空着的顾林的座位，两个人前几天还坐在这里悄悄地拉手，小声说着甜蜜的情话，享受着旁人不知的小幸福。
如今，李书的心情和处境岂是物是人非就能形容的。
李书搬起了箱子，来得太早，班里还没几个人，看李书表情不对都躲得远远的。
李书转身前到底是没忍住，在顾林桌子前站住了。
李书踹了踹顾林的桌子，自言自语：“走了啊，不用送了。”
周凯在一边没说话，李书要走了，他们哥俩想见一面也难了，周凯也很舍不得李书，也担心李书去那边过的不好。
李书转身走到门口，顿了顿，又小声说了句：“真的走了。”
说完抱着箱子，穿过熟悉的走廊，经过进去过无数次的老刘办公室，路过眼熟的门卫，走出了这个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学校。
“书儿，到了那边也得学啊。”周凯在周家帮李书整理着行李，不放心地叮嘱。
李书笑笑：“这话说得，可真励志。”
周凯不明所以，但还是拍了拍李书的肩膀：“你确实要励志一点，不能因为……别的事儿，耽误了你自己。”
李书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我是在说你，什么时候浪里风骚的周凯同志也这么励志了，真不知道你是热爱学习还是热爱别的什么东西。”
李书意有所指地往于橙那里偏了偏头，于橙正一本本翻着自己的笔记，挑出李书可能会用到的塞进李书的行李里。
周凯涨红了脸，看了眼于橙后又很快收回目光，磕磕拌拌地说：“我，我跟你说，说正事儿呢！”
李书赞同地点点头：“是是是，您也要好好学习，英语不好就算了，怎么这汉语也散装的了？”
周凯说不过李书，只能装听不见，自顾自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李书：到那边要好好学习，要按时吃饭喝水，不能跟李妈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有什么事儿及时给他和于橙打电话云云。
李书一一应着，说不感动是假的，有这么关心自己的兄弟，是老天对他第二好的事了。
第一好是遇见了顾林，白嫖了顾林十多年的关心。
也不算白嫖，毕竟，他自己都让顾林“嫖”了。
两不相欠，李书现在特喜欢这个词儿。
“到那边有什么委屈都和我俩说。”于橙坐到李书旁边，皱起眉，不放心地叮嘱。
李书对着于橙敬了个礼：“是！”
看两人还都是一脸愁容，李书忍不住缓和气氛道：“我是去我亲妈那儿，又不是羊入虎口了，你们俩至于么。”
周凯瘪了瘪嘴，眼眶都红了：“我这不是不放心么，你说你在那边也没个贴心的兄弟什么的……”
李书无奈地拍了拍周凯：“别哭啊，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熬一阵就挺过去了。哎看不出凯子你也是个隐藏的性情中人啊，我今天就把眼泪小王子的称号给你了，以后随便哭，谁笑话你你给我打电话，我打飞机过来干他！”
周凯抿了抿嘴：“你别打的精尽人亡了。”
李书顿了一下才回了一句：“哪能啊，我这青葱岁月，精神着呢。”
顾林也曾经逗过他，李书记得清楚，是在顾林强迫辅导他学习的时候——
“林哥你发现你特有当老师的资质了么？”
“没，你林哥想开飞机。”
“那我的梦想就是打飞机，看你还怎么飞。”
“打飞机？打到精尽人亡那种？”
“咩咩咩，不打了，我要好好学习了，哎顾林你别打扰我。”
……
无论李书怎么逃避，都逃不掉睁眼闭眼全是顾林的事实，或许姨夫他们的决定是对的，分开了，距离远了，见不着了，就不想了，就淡了，就彻底，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放假了！
然鹅土豆已经放了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