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爸疲惫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向来挺直的脊背因为这件事的打击而弯了下去，整个人显得疲惫又苍老。
沉默了许久，顾爸抬头看向顾林：“小林，你妈都气得住院了，你，你就不能，不能和小书断了？”
顾林坐在顾爸身边，闻言握紧了手指，沙哑的声音里也满是痛苦：“爸……”
顾林深吸口气，努力试图和顾爸解释：“我们两个，是真心喜欢彼此的，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们呢……”
顾爸叹了口气：“作孽啊。”
顾林低着头，他现在既担心他妈妈的身体，又担心李书的安全。
面对执迷不悟的儿子，顾爸终于冷下了脸：“我是不会同意的！如果你们坚持，我会联系小书的父母，把他接走。”
顾林瞬间抬头：“爸，你不能这么做，他成绩刚有起色，你这么让他折腾，你，你让他怎么办？”
顾爸没有回答顾林，在他看来，若是任由李书和顾林两个人在一起上学，每天接触，才是对这两个孩子最大的打击。
送走李书，是帮两个孩子改邪归正的最好方法，他们还小，时间长了就忘了。
任顾林怎么劝说顾爸都不为所动，没收了顾林的手机后，甚至要求顾林明天请假一天不要去学校，顾林被顾爸勒令留在医院，等他联系李书的父母。
顾林试图求顾爸让他给李书打个电话，就算只说一句话，让他知道李书现在在哪，是安全的就好，却惊醒了昏迷的顾妈。
顾妈指着顾林，以死相逼命令顾林不再和李书联系。
为了妈妈的身体，顾林只好先面上妥协，暗地里找机会联系李书。
但是顾爸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无论顾林去哪都会紧跟着，让顾林一直找不到机会去联系李书。
周一，李书忐忑地独自一人去了学校。
早自习顾林没来，李书告诉自己：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今天起晚了。
第一节 课顾林没来，李书告诉自己：睡得太迟了，顾姨姨夫生气着没人叫醒顾林。
第二节 课顾林还是没来，李书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老刘办公室，敲了敲门就进去了，问了老刘才知道姨夫给顾林请了两天的假。
李书不安地走回班级，心里明白，姨夫这是要断了他和顾林的联系。顾林现在很可能连家门都出不去，手机肯定被没收了。不能总是等着顾林联系自己，他得想办法去联系顾林。
中午的时候李书找到周凯和于橙，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们，两个人听完都沉默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不这样，我给顾姨打个电话问问顾林今天为什么没来上学。”于橙说，“就说问你你什么都不说，想知道顾林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李书咬了咬嘴唇，“顾姨和姨夫不会伤了他的，不会出事的，不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于橙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李书和顾林这段关系被发现后会是这种结果，但当初两个人执意在一起，就算她说过出什么事儿都别来求她帮忙的话，到现在她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
“对不起橙子。”李书锤了锤脑袋，他不是故意要怼于橙，“我现在，不太冷静。”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现在就打，你听一下吧。”于橙说完拿出手机拨通了顾妈的电话。
李书在一边紧张地看着，当电话那头出现顾姨的声音的时候李书感觉血液都紧张得凝固了。
“喂？小橙子？”顾妈在电话那头轻声问，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明显的倦意。
于橙看了李书一眼，快速地说：“是，顾姨，是我。今天顾林没过来上学，我去问李书结果这小子什么都不说，我和凯子都挺担心顾林的，想问问顾林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顾妈沉默了，李书的心随着漫长的沉默而忐忑不安着。
“小书——”顾妈突然开口，于橙赶忙嗯了一声。
“小书其实都告诉你们了吧。”顾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幸好，顾林刚才出去了，没听见这个电话。
于橙这边自然不能承认：“什么？李书要告诉我们什么啊顾姨？”
顾妈叹了口气：“你告诉小书，别再惦记顾林了，不要害了顾林，这么多年，我就当带了一个白眼狼了。”
顾妈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书在这边听着顾妈说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他彻底伤害了顾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但是他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顾林，顾林现在肯定非常着急，想见他。他要想办法和顾林见一面，好让顾林安心。
“书儿……”于橙拍了拍李书的肩膀，安慰，“有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别担心，有我们呢。”
李书勾起一个苦涩的笑：“谢谢，真的谢谢。”
周凯也拍了拍李书的肩膀：“实在不行我冲去顾家把顾大少爷给您抢出来！”
“扯淡。”李书摇摇头，他得想别的办法。
病房里，顾妈一脸失望地看着顾林，质问：“就因为妈把电话挂了，你刚刚，就那么吼妈？”
“妈我错了，我，我就是担心小书……”顾林也很后悔刚才的冲动，但他确实太担心李书了，一天一宿没有消息，可算通过于橙来了个电话，却在听见的瞬间被顾妈挂断，连李书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听。
顾妈失望地摇着头，眼泪掉在被子上：“我的儿子都不在乎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林赶紧抱住顾妈，看着顾妈憔悴的脸，心疼地说：“妈，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妈你别哭了，我心疼。”
顾妈靠在儿子的怀里，不知不觉，儿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已经是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男子汉了，可是这么优秀的儿子，却走上了一条自己绝对不会接受的道路，顾妈无法忍受，无论如何，她都要让顾林回归正途。
顾妈摸着顾林的发顶，声音变得绝望：“儿子，你说，是不是妈死了你就可以改了。”
顾林惊得瞬间坐直，疯狂地对着顾妈摇头：“妈，你不能这么想！妈你别做傻事好不好！”
顾妈却不看顾林，只是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嫁对了个好男人，生了个好儿子，人都说雪梅你这前半辈子太顺，苦都在后边儿呢。我当初还不信，结果到最后，辛苦养大的儿子却要跟着一个男人在一起，不要我这个妈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林抱住顾妈，眼泪也掉了下来：“妈……你别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可是妈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我和小书从小到大的感情，你自己都说，我们好的和一个人似的，我们的性取向是天生的，改不了的啊妈，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们两个在一起呢。”
顾妈拍拍顾林的胳膊，脸色平静中带着绝望：“你一定要妈死在你面前吗？”
顾林的心都要碎了，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从小照顾爱到至深的爱人，他要怎么选，他要怎么选……！
顾妈不给顾林想的机会，推开顾林就要走向窗口：“妈死了你就可以如愿了！”
顾林一把抱住顾妈，哭着喊：“妈你别这样！我和李书分手！我再也不去见李书了我发誓！”
说完这句话顾林的心就像被一把刀生生剜去了最软的那块肉，痛得他只想冲出去找到李书，抱着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他。
但这一切注定只是幻想，顾林不能置顾妈的以死相逼于不顾，那是他妈！
他怎么可以做一个眼看着母亲伤害她自己的畜生！
顾妈听见顾林的保证后瘫软在顾林怀里，心疼地擦过顾林脸上纵横的眼泪，从小到大，她从没看见顾林哭成这样过。
顾妈不懂两个男孩儿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感情，这么大的孩子，或许他们连亲情和爱情都分不清。
顾林绝望地把顾妈扶到床上，颓然地坐在床头，脑海里回荡着的是他自己说过的一句句对李书的保证。
“哥不走，哥永远陪着你。”
“喜欢你。”
“真心的。”
“我爱你。”
“一辈子。”
“林哥也会更喜欢小舔狗。”
……
现在，曾经让两个人甜蜜幸福的承诺像一个个笑话，狠狠地抽着顾林耳光。
他是李书唯一的希望，现在，他放手了，李书要怎么办？
可是他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顾妈把电话给了顾林，顾林麻木地接过电话，拨通了李书的号码。
李书那头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李书愧疚又担心的声音响起：“顾，顾姨……对不起……林哥，林哥现在，怎么样……？”
顾林闭了闭眼睛，轻声唤了李书一声：“是我。”
李书那边安静了能有五秒钟，李书惊喜又颤抖的声音才响起：“林哥！我，我很好，我在学校上课呢，我现在住在宾馆，我手里还有钱，你不用担心我，我，我……”李书咬咬嘴唇，试图止住溢满眼眶的眼泪，哽咽着问，“林哥，你呢？”
顾林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和李书一样，试图止住眼里的眼泪。
顾林张了张嘴，眼泪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我也，挺好的。”
李书接到顾妈的电话后听见是顾林的声音的时候，心中甚至存有一丝顾姨已经有些接受他们的幻想，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兴奋，试探着问：“你，你用顾姨的电话，顾姨她……”
“别说了……”顾林打断李书，他现在太想听见李书的声音，他又太怕听见李书的声音，他怕多听一句就忍不住说爱他，忍不住冲到学校去找他。
“啊？”李书不明所以，以为顾姨过来了，下意识地放轻声音，“顾，顾姨来了？那，那先挂了吧，别惹她生气。”
“别挂。”顾林深深地皱着眉头，咬牙忍住心里快要将他撕得四分五裂的痛，狠心说，“以后，都不要联系了。”
“什，什么……？”李书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顾林说了什么，不敢置信地拿着手机。
顾林实在是忍不住了，但偏头就看见一脸决绝的母亲看着自己，他没有办法！他该死的没有办法！
顾林努力压抑着声音，嘴唇都在颤抖，强作冷漠：“分手吧，小书，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李书都傻了，顾林就是他的天，现在，天塌了……
“林哥？”李书声音颤抖得可怕，手抖得快拿不住手机了，只能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握着手机，“林哥你别吓我，我……我害怕，林哥我害怕，求你了林哥……别这样……”
顾林握紧拳头，指甲刺进肉里都毫无知觉，心脏疼得已经麻木了：“以后，我不在，照顾好你自己。”
李书无措地左右看看，他不明白顾林为什么突然说分手，是不是做给顾姨看的？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李书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逼迫自己相信了这个“真相”。
李书语气里带着一种绝望中的轻快：“没，没事林哥，我懂，我懂。”李书压低声音，神经质地说，“你是做给顾姨看的，我知道，我，我明天去小区前面的网吧等你，我们见面再说，我，我给你买烤玉米！”
说完不等顾林回话就挂掉了电话。
顾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手机，李书，一定会去等他的，可是，他出不去……
顾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在她心里，只要让顾林和李书疏远一段时间，这段感情就会淡了。
第二天，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赶上冷空气来袭，全省降温。那么怕冷的李书，怕顾林看不见他，站在网吧门口从早上天还没亮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钟。
网吧老板认识李书，看他站了好久出来叫了他好几次，说天太冷了可以去屋里等，李书却只是摇头，顾林万一看不见他，就走了呢，那怎么办。
老板怕把人冻出事儿了，最后联系了于橙让她和周凯把李书带走，周凯和于橙赶过来后两个人都拽不动李书。
“别他妈碰我！”李书使劲挣开了周凯抓住他胳膊的手，“你们要是再他妈拦着我我就不认你们这个兄弟了！”
于橙再也看不下去这么作践自己的李书，伸手一巴掌甩在了李书脸上，对着李书喊：“等！你往死里等他也不会来！你自己抽风，麻烦也替别人想想！你让担心你的人都怎么办！”
李书却突然卸了劲，嘴角动了动，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嘴里崩溃地呢喃：“没有人了……没有人会担心我了……橙子，他不要我了……”
周凯看着缩成一团的李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想想亲口对李书说分手的顾林，心里堵着一口气，一把拽起李书：“走！我带你找他去！凭什么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就分！他作践谁呢！”
于橙理智地拉住周凯：“你跟着闹什么！顾姨怎么可能让李书见顾林！”
周凯烦躁地一脚踢飞路边的水瓶：“那他妈怎么办？就让李书这么受委屈？”
于橙拉住一脸无措地站在一边的李书，安慰：“书儿，咱先回家好不好？明天，明天我们两个谁都不上课，都陪你去找顾林好不好？”
李书却突然哭了：“我没有家了，橙子，我被赶出来了，我现在，我现在又是一个没人要的人了……”
于橙眼眶也红了，一把抱住李书，拍着他的后背：“谁说你没人要，我们都要！走，我家没人，先去我家住，听话。”
李书紧紧握住于橙的手，这是他现在的救命稻草。
曾经顾林也是，但最后顾林却亲手将他又推回深渊。
顾林就像是他的希望，又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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