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上,江烼打了麻药。
因为是局麻,他全程有意识。
两小时的手术,他满脑子都是想忘记最近发生的事情。
忘记顾晟对自己做的事情,也忘记自己对他做的事情。
江烼是在逃避,逃避即将有个爱他的人可能要被他害死的事实。
*
江烼被挪回病房,身体的麻木逐渐有了缓解。
他盯着天花板看,眼睛怎么也对不上焦,浮雕花纹一层层一层层地乱晃,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为什么他的癌症可以莫名其妙得好?顾晟却要被自己害死?
“烼烼”
顾晟喊出来时调子在发抖,很轻地抖。
少年眼角挂着泪珠,白软的脸上好多道泪痕。
顾晟走上前,半蹲在了他床边。
他下意识地想要给他安抚信息素,但少年讨厌他。
给他信息素会增加他对自己的憎恶,就像自己憎恶覃暃。
少年刚才安静的哭泣忽然有了声音,顾晟心脏猛地一颤,像是被他瘦小的手掌抓住了一般。
顾晟咽了咽喉咙,问,“很疼吗?”
“对不起……”,江烼哭得越来越厉害,怕顾晟听不清,又说了一遍,“对不起顾晟”
少年鼻尖通红,抽泣声绵长惹人心疼。
顾晟果断往外释放出安抚型信息素,将举的手往后掠了点又回撑在床边,不敢触碰他,柔腻的话声隐忍克制,“怎么突然道歉?”
“沈医生都跟我说你了,你要被我害死”
少年可怜的哭声击中了他心脏,像被利箭贯穿一般,疼入了骨血。
江烼嗅到了好闻的绿茶香气,沉痛的心情好受了许多,他自己用手蹭蹭眼睛,把眼眶里装满的泪水都带了出去,降低了哭声,
“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我也全都听到了”
“我没有要死”,顾晟说。
“沈青枫说因为你咬我,我变成了Enigma”
“Enigma?你,你不死了吗?”,江烼就知道,他肯定跟自己一样是极小概率的分子。
“当然不死了,我要是死了你就没机会抱负我了”
少年头扭到另一侧,止住了哭声。
顾晟小心翼翼得待在原处,腿脚都麻了,也不敢主动说话。
他好怕少年是在可惜他死不了。
十几分钟,寂静的病房响起少年平淡的话声,“我原谅你了”
顾晟愣住了。
一定是他这几天不睡觉耳朵坏掉了。
“顾晟”,江烼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说,
“谢谢你对我所有的好”
“真的吗?”
“嗯”
“你的信息素很好闻,可以再给我点吗?”
顾晟胸腔哗啦一声,温暖微甜的泉水在里面淌来淌去,差点以为自己就在水里泡着。
顾晟抬臀坐到身后椅子上,看着少年湿润的眼睛,字句斟酌,润声道,“我刚才是想问你,真的不恨我了吗?”
江烼点头,“真的不恨”
顾晟:“真的不恨?”
“不恨”
少年被泪水沾湿的黑长睫毛一簇簇粘在一起,眼尾湿红,好看到他想日日夜夜都跟他脸对着脸。
江烼缓缓开口,叫了一声,“我要信息素”
“给你”,顾晟很大方地往外释放安抚信息素,伸出大手揉了揉少年头发,动作很轻很慢。
江烼睡着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心地睡着过。
梦里他轻飘飘的,在一个恐怖吓人的村庄里住,他变成了很小一个,那的所有人都小小的,没有老鼠大。
就在以为要被老鼠吃掉时,有一只大手把他包裹住。
温暖的大手只裹了他一个。
顾晟手指在空气里缓慢挪动,勾画少年面部的轮廓,食指不小心接触到了他唇瓣,就赶紧往后缩走。
少年恬静的模样很可爱,他可以翘起嘴角一直看他。
*
顾辞攸下午放学,阿坤把他接到了医院。
因为提前被告知江烼今天做了手术,他进病房的动静格外小。
床边,顾晟正蹲在地上,专心用自己手臂给江烼当枕头。
顾辞攸见江烼正睡着,跟阿坤对视了一眼,就又一起轻手轻脚地出去。
江烼格外能睡,顾晟蹲着的双腿麻了,被枕着的手臂也麻了,觉得可能会殃及其他部位,才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抬起少年脑袋,把手臂拿开后又小心放下。
三日后,江烼出院。
阿坤开车,顾晟坐在副驾驶位置,他在坐在后面。
“烼烼,车快不快?有没有觉得晕,不舒服?”,顾晟回头看他。
“不快”
“对了,王婶请假还没回来,你想吃什么,咱们去饭店”
江烼眼色平淡地看向窗外,说,“不想吃”
顾晟眉毛拧了起来,半侧着身,看少年后脑勺,“烼烼,你心情不好吗?”
江烼:“没有”
阿坤嘴边挂着笑,说,“老板,要不我停车,您坐后面去?”
顾晟想也没想,说一声,“不用”
得保持点距离,刚被烼烼原谅,还不能离得太近。
江烼把视线收了回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元宋: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今天辅导员来找我了,说你电话打不通】
江烼皱了皱眉毛,回复他:
【处理完了。
【辅导员为什么找你?
顾晟回头看到少年正给人发着消息,就等他点完屏幕,才问,“烼烼,你以后还上学吗?”
“上”,江烼收到元宋回信:【咱们一个班的,他也知道咱们之前一个高中,就问我你的情况】
少年接着点屏幕,看屏幕。
顾晟很想知道对方是什么妖精,却没问出口。
他等少年关掉手机,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烼烼,你去哪个大学读书?”
“京海”,江烼答案简洁。
顾晟“嗯”了一声,阿坤应和道,“小江先生真厉害,能考进京海大学”
江烼点头,淡漠的神色不显谦虚。
顾晟又扭回头看他,问,“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校?”
Enigma语句赶人似的,江烼抿了下嘴巴,说,“过两天就去”
顾晟问,“不多休息几天吗?”
江烼抬了下眼皮,摇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