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哈利来到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同秋张、塞德里克一样受到了视觉污染,他的眼睛快被艳俗的粉红色戳瞎了——

  到处都是粉红色的蝴蝶结、蕾丝边、花边,他觉得这或许也是惩罚的一环。

  乌姆里奇穿着一件火红耀眼的印花长袍,她已经同这个糟糕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以至于当她发出声音时,哈利被吓了一跳。

  “晚上好,波特先生。”

  “晚上好,乌姆里奇教授。”哈利不自然地说。

  哈利磕磕巴巴地恳求她能不能把星期五的禁闭挪到另一天。

  因为他要参加魁地奇球队的守门员选拔。

  不过他心里早就知道这是不会有用的。

  “不行。”乌姆里奇咧开大嘴,笑得那么肉麻,好像刚吞下了一只特别美味多汁的苍蝇,“这是对你散布邪恶、卑鄙、哗众取宠的谎言的惩罚,惩罚当然不能为满足有过失者的方便而随意调整。

  明天、后天,还有星期五,你都必须在下午五点钟到这里来,按计划关禁闭。你错过特别喜欢的活动,倒是一件好事。它能强化我打算给你的教训。”

  哈利感到血一下子冲上了脑袋,耳朵里嗡嗡作响。

  乌姆里奇递给哈利一支细细长长、笔尖特别尖利的黑色羽毛笔,要求他写自己要求写的句子。

  “我要你写:我不可以说谎。”她语调轻柔地对他说,“一直写到这句话刻在你心里。”

  哈利还以为这和二年级时他们三个偷偷熬制复方汤剂被维娜抓住,罚抄没什么两样,他举起尖利的黑色羽毛笔,这才发现缺少了什么。

  “你没给我墨水。”他说。

  “哦,你不需要墨水的。”乌姆里奇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哈利把羽毛笔的笔尖落在纸上,写道:我不可以说谎。

  他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出现在羊皮纸上的字,看上去是用鲜红的墨水写成的。

  与此同时,这行字出现在了哈利右手的手背上,而且深深陷进了皮肉里——

  然而,皮肤又愈合了,刚才有字的地方只比以前稍微红了一点,但摸上去很光滑。

  哈利扭头去看乌姆里奇,她正注视着他,那张癞蛤蟆似的阔嘴咧成了一个微笑。

  他再一次把笔尖落在上面,又一次感到手背上烧灼般的疼痛,那些字又一次刻进他的皮肤,几秒钟后,伤口又一次愈合了。

  就这样,哈利一遍又一遍地把这行字写在羊皮纸上。

  他用的根本不是墨水,而是他自己的鲜血。

  夜幕渐渐降临,哈利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停止,甚至没有看看表上几点钟了。

  他知道乌姆里奇在注视着他,他不想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即使他要在这里坐一整夜,用这支羽毛笔把自己的手深深地割开……

  “过来。”过了好几个小时之后,她说道。

  哈利的手火辣辣地疼,伤口虽然愈合了,但那里的皮肤红红的,露着嫩肉。

  “手。”乌姆里奇说。

  哈利把手伸了出去。当她用肥厚短粗、戴着一大堆丑陋的老式戒指的手指触摸哈利的手时,哈利拼命克制住一阵战栗。

  “啧啧,看来我还没有给你留下一个深刻的烙印。”她笑容可掬地说,“没关系,我们明天晚上还要再试一试。”

  哈利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学校里几乎空无一人,时间肯定已经过了半夜。

  他慢慢地走过走廊,当他拐了个弯、确信她不会听见时,便撒腿跑了起来——他可不想因为过了宵禁时间,被斯内普抓住,又要被罚一次禁闭。

  就在哈利又跑过一条走廊时,他隐隐约约地看见前方有一道明亮的光芒,前方似乎有人点亮了魔杖。

  是巡夜的教授。

  没带隐身衣,他急忙躲在墙角里,然而那轻轻的脚步声还是离他越来越近,哈利屏住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只能默默地祈祷来者不是斯内普。

  “哈利?”

  是维娜。

  哈利不知怎么地,有一股热流就要从眼睛里涌出来,他不能——他告诉自己不能。

  “怎么啦?哈利,又出来夜游啊?”

  维娜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肩膀,亲昵地拍了拍,又放下手,看起来一点也不打算扣格兰芬多的分数。

  “嗯……是的。”哈利眼神躲闪,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告诉她,他去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关禁闭了。

  因为离得近,即使光线昏暗,他还是能看得出来,邓布利多派了一些任务给她,她的面容有一点憔悴。

  而且,小天狼星又那么忙,他要是告诉他们,不是白白让人担心,让人烦恼吗?

  哈利心想,我不能让维娜担忧,只要……只要过了星期五就好了,他忍一忍,星期五,很快就能过去了。

  等他写满了几十张血迹斑斑的羊皮纸,等到他的手背上深深地刻出「我不可以说谎」,乌姆里奇说那句话深深地刻到他心里,他就可以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太开心吗?”维娜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她熟悉这孩子的每一个小动作。

  当他不敢看自己的时候,指定是在撒谎。

  “是不是心情不好,睡不着了出来散步呀?亲爱的?”

  哈利很想马上回到塔楼,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可维娜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见他还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她一时情急,连名带姓地喊道:“回答我,哈利ꔷ波特!”

  “我……额……乌姆里奇罚我关禁闭了。”

  哈利发现说出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他在努力地不让更多的内容从口中溢出去,他觉得每说出去一件事,就会给他们再添一份麻烦。

  赫敏说得对,魔法部已经开始干预霍格沃茨了,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跑去依赖别人,他必须收敛自己的脾气,不能给邓布利多他们带来新的问题。

  “第一天就关禁闭?怎么回事?”维娜皱起了眉头,她看起来不太高兴,“她怎么了?”

  这就是她了,哈利的身子有些颤抖。如果别人家孩子被关禁闭,家长一定会问是不是孩子做错事了,而她不会,她相信哈利不会没有缘由地破坏课堂纪律,老师罚人也不全是合理的。

  哈利把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维娜的音量抬高了:“噢?她就因为你说了一句真话就关你禁闭?那乌姆里奇可真不怎么样,魔法部可真不怎么样。”

  是的,他说的都是真话,哈利一整天都在被否定,许许多多的人都在指责他是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尽管有几个相信他的声音,可是还是被这股可怕的洪流淹没了——但只要维娜觉得他说的是真话,他就觉得他可以把这整片可怕的洪水拨开。

  “乌姆里奇罚你什么了?”

  哈利迟疑了一刹那,还是决定隐瞒下去,他说:“写句子。”

  “写句子?”维娜有些不太相信,就小天狼星给她传递的乌姆里奇的坏形象而言,她只是罚了哈利写句子吗?

  乌姆里奇就代表着魔法部,魔法部对哈利和邓布利多什么态度,维娜一清二楚,她才不信乌姆里奇会这么「慈爱」呢。

  “嗯,就是写句子。”在她的审视下,哈利不自在地遮了遮右手,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维娜动作敏捷地捉住了他的胳膊。

  当她用白皙柔软、纤细光滑的手指触摸他的手时,哈利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感到源源不断的温热从那只手的手心传来。

  维娜借着魔杖的亮光,仔细观察着哈利的手,可那上面什么伤口都没有,摸上去滑滑地,她努力想着最坏最坏的惩罚,问道:“哈利,她打你了吗?打你的手心手背?”

  哈利看着她分外担忧的神色,他有些犹豫了,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呢?

  可是这是他和乌姆里奇那个老变态的较量……

  哈利拿不准到底是继续忍受乌姆里奇的折磨可怕些,还是因为瞒而不报,承受维娜之后的怒火更可怕些。

  哈利突然想到,他要是不告诉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够信任她,她没有保护好他,反而更加难过,更加自责呢?

  “不是的,她没打我。”

  哈利的前半句话才让她的心脏刚刚放下。

  因为她能想到最可恶的体罚就是殴打学生了,可很快她的心脏就跳到了嗓子眼。

  “她让我用一支特别的羽毛笔写字,那支羽毛笔好像能提取我的血……”

  哈利只能快速地说话——好像那样他就能阻止她惊恐得要倒下去了,他已经看到她脸色发白了,胸口一起一伏地了,“用我的血写字……写我不可以说谎……然后,手背上会有伤痕,但是……会愈合的,所以,嗯,看不见。”

  “哈利,哈利……你疼吗?”维娜喘着气,这是她问的第一个事,也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

  “疼……很疼。”

  她的眼睛好像能看到他的心里去,哈利不打算再瞒过去了,年轻的救世主终于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一样,再次重复道:“维娜,我的手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