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对了。”皇后难得露出一抹笑来,冲宋景昀招手:“沉辉,你坐近些。”
宋景昀应声往前坐到了软凳上,白渝皇后也不同他藏着,说:“之前寻英山的事,你帮了延儿许多,我都知道。”
“现在各处形势诡谲,我自然要帮太子多筹谋的。”
寻常父母若是遇见这种状况,自然是上赶着哄着宋景昀,巴不得他多帮帮自己儿子才是,可换了皇后,却先问的是:“沉辉,遇到什么难事了?”
“舅父缘何这样问?”
皇后琢磨片刻,说:“这次的事层层叠叠,你都处理的恰当,虽然很多地方说得过去,但我听说在寻英山……是你先派人发现了……”
皇后话未说透,转而问:“何时变得这般谨慎了?”
这些日子宋景昀有所异常,周遭的人大多都没当做一回事,也就只有皇后察觉到了细微。
宋景昀也没法告诉皇后因为他自己蠢顿,太子和他败过一次,死过一次,只能找了借口:“这不是安家小公子在么,我就……有点上心……”
皇后算是半信了这个理由,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侄儿:“前两天同长公主说话的时候提及了,说你原本还不满你姨母的安排,这些时日又突然开窍了?”
“是,安楠他什么都好,是我之前糊涂。”
“好吧。”白渝皇后长舒了口气,说道:“虽然沉辉你现在有许多事不愿说,但你的婚事上边,我也没什么意见,等游园会你把人带来我瞧瞧,顺便帮你美言两句。”
“我没什么好的,舅父当时候别说得太过,平白无故诓了小公子,我到时候圆不会来可得发愁了。”
“你当自己什么样别人不知道?”
“他……挺单纯的。”
一说,宋景昀又想起安楠那双眼睛来,想着等会儿出宫去见人,他起身想向皇后辞行,白渝皇后却突然按住他的手。
“沉辉。”
“舅父?”
“本宫这些年因为以前的事意志消沉,直到前不久得知延儿坠马才醒悟过来,这些年没尽到身为一个父后和舅父该有的责任,是本宫的不是。”
菡萏公主虽然疼宋景昀,可是朝政之上也帮不了太少,他和太子要抗衡有裴阁老裴贵妃做靠山的萧荣,只能用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法子,这次的事稍有差池,还会得不偿失……
“舅父不必这样说,沉辉帮太子都是……”
“该说什么,本宫心里自然有数。”白渝皇后拍了拍宋景昀的肩,说道:“日后有本宫在,有什么事就告诉本宫,延儿和你,本宫不想再看见你们受伤,知道么?”
“好,”宋景昀点头道:“舅父也保重自身,别太劳累。”
临出碧霄宫了,皇后突然又想起了事,说:“对了,听说内务府今日送了许多珍奇花卉进宫里来,你可以去瞧瞧,有什么想送给安楠的就拿去,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没人敢多说什么。”
饶是宋景昀活了一遍,现下也不得不佩服皇后,这重掌后宫才没多久的功夫,连之前的这些蒜皮琐碎事都打听了个清楚。
“那先谢过舅父。”
游园会在三日之后,宋景昀当日下了朝被叫到了菡萏公主歇息的宫室用膳,等到了过了午后,又叫人打探了消息,直接去临近宫门长道上等入宫见皇后的安楠。
小公子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裳,上面绣的流苏花,干净素雅,配上一条白玉坠子的宫绦,再带了个简单的冠,看起来规矩利落,倒很是适合见长辈。
安楠由一个小太监带着路,远远地就瞧见了宋景昀,脸上的笑便也止不住,等走近了,笑容就更盛。
“世子怎么在这里站着?”
“你说呢?”
明眼人都清楚宋景昀这是在等安楠,连旁边带路的小太监都说:“既然有世子在,那奴才便不多打扰,先退下了。”
宋景昀这样站近了细看安楠,见他连头发丝都打理得精致,也知晓他有些紧张,开玩笑道:“这身衣裳怕不是为了入宫新赶制的?”
“哪有?”安楠看了眼周身,相当在意细节:“这一身样式板正规矩些,往常不怎么穿,今日入宫见皇后娘娘才想着找出来。”
说着,安楠又凑近了小声说:“我怕穿的花里胡哨的,皇后娘娘不喜欢,万一太后也在……”
“你见我的时候有想过这么多么?”
安楠果断摇头:“我记着世子之前说,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
说着,他怕这人有什么介意的,谨慎问:“那世子是觉得我平时……”
“你自是什么样都好。”宋景昀赶紧将人给安抚住,又不正经地说:“可我带了私心啊,你今日顾着规矩,铁定是没戴我送的那条链子了……”
“戴了的。”
“是么?”宋景昀挑着眉看向身侧。
面前人的姿态让安楠意识到这人自方才起都是逗他,饶是如此,安楠还是解释说:“袜子和鞋遮着,没人看得见,我每日都戴着。”
宋景昀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给安楠擦额角泛出的薄汗:“那就好,现下还紧张么?看你出一头的汗,是不是过来路上太热了?”
“世子,你方才是为了让我……”
宋景昀点头,“你放心,等会儿我会陪你一同见皇后娘娘,要是觉得热,我找处偏殿带你先些着喝盏茶再去?”
“不了,还是先去见碧霄宫吧,免得迟了。”
“过去走大道还有好一段路,不如我带云晚抄小路走个捷径怎么样?”宋景昀说着,朝安楠摊开一只手来。
在以往的印象里,安楠的行为是永远不会遇矩的,像这样在皇宫里抄近道的事更不会发生,所以他觉得别人“死板”、“木讷”。
可宋景昀从未想过,最该亲近安楠的丈夫都不给予宠爱的话,他自身又该怎么迈出那一步呢?
只要面前的人是宋景昀,安楠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将手给搭了上去,“什么小路啊,叫人看见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叫人看见,你就喊救命。”宋景昀说着,已经拉着小公子往前去了。
“啊?为什么要喊救命?”
“这样别人就会以为是我拐带你,那走小路不就显得很正常了?”
“听起来……”
“还不错是不是?”
安楠难得反驳他:“听起来不怎么样……”
即便不怎么样,他仍旧愿意和宋景昀一起。
宫中的娘娘们大多出行带着仪仗随从,少有寻着小路走的。
宋景昀带着安楠走的这条庇荫凉快,但人少,路边还有些没来得及打扫的落叶,鞋子踩上去踏碎了发出细碎的声响,正如两个人心痒难耐。
安楠问:“带别人走过这条路么?”
宋景昀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带我?”
林间树叶的缝隙里透出来的几丝光亮正好洒在了宋景昀身上,他站在光影里,将拉住安楠的手抬起来,又弯下身贴近了一些,俊逸眉目间温柔流转:“以前没有想牵着手悄悄说话的人,现下有了,就带他来。”
安楠被宋景昀在每一件事情上特别对待,这些都让他心情很好。
只是在小路里手牵手的时间太短,等到了碧霄宫,发现皇后还在间别的公子哥得候着的时候,宋景昀还觉得方才该多逗留会儿。
两人找了处靠近水池的凉亭候着,下人们按照吩咐送了瓜果和凉茶过来,又点上了驱蚊虫的艾香,本来还有个小宫女拿着扇子要来扇风,宋景昀却将扇子给拿过来,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我给小公子扇风。”他摇着扇子在安楠旁边献殷勤,还拿了一块西瓜递到别人手里:“你吃西瓜,这宫里的水果都很甜。”
“不用你这样……”安楠吃着西瓜,扯了扯宋景昀的袖子,但也没使劲,像是在由着这个人这样做。
两人的这些动作让一旁的宫人看在眼里,即便是没有婚约也不由得让人乱想了,但处于这种状况中的宋景昀和安楠,似乎都希望彼此更加纠缠不清一些。
在凉亭里稍微歇了会儿,安楠眼尖瞥见了有人过来,这才让宋景昀停了手。
一身水蓝色罗裙的少女小步跑着过来,一见面,安楠还来不及起身向他行礼,她就扬着声凑到了宋景昀跟前喊:“沉辉哥哥~”
安楠愣了愣,又恢复笑容躬身行礼:“见过斐络公主。”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见了不认识的男子,就背着手站到宋景昀身后,那双灵动的眼睛眨了眨,问:“哥哥,这位公子是……”
“这是镇国公府的安楠安公子。”
“啊,我听姑母说了!是哥哥的……”
宋景昀:“咳……”
斐络公主及时收住了话,不至于让安楠太过于尴尬。
她转过身,恭敬地朝安楠回礼:“见过安公子。”
游园会的主角不去前头相看各家公子,却跑来同宋景昀安楠坐在一处,还抱怨道:“从上午到现在,眼睛都要看花了!”
“怎么,一个中意的都没有?”
斐络公主头一个劲儿地摇,她是被宠大的,对于情爱之事根本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看那些公子少爷也没有任何差别:“还没有沉辉哥哥好看!也没有安公子好看……”
“哎,你要是挑好看的,那就死心吧啊。”宋景昀毫不留情地打击小姑娘。
就连安楠也在一边忍不住发笑。
可怜了斐络公主苦着张脸,就差哭出来:“就不明白,我还这么年轻,父后做什么就要让我嫁人啊,我想一直待在他身边不行么?”
“当然不行。”宋景昀说道。
“太子哥哥这样说,你也这样说!”斐络公主撇着嘴,“你们以前分明最疼我了,现在都不向着我,都想把我推出去!”
“怎么能是把你推出去?是想把斐络你留在身边才这样的决定。”
“你骗人!”
“不骗你,不信的话,你问安公子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