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各家少爷公子终于来齐了,这画舫才慢悠悠地往金麟湖上划去。
春闱刚过,一群公子哥凑在一起有的是话聊,要么恭喜这个榜上有名,要么安慰那个不要气馁。
“徐兄差事可说定了?落的哪儿?”
“还没说。”一个小生摇了摇头,“倒是很想去兵部给世子打以桥正里个下手,只可惜兵部不怎么招文官。”
“有能力,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宋景昀嘴上敷衍着,眼睛却时不时看向坐在不远处和别人一同下棋的安楠。
只觉得他怎么都好,连认真想路数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一局对弈结束,安楠和对坐的公子将棋子分别收回了盅里,不再下了。
宋景昀本以为他是腻了,可在又瞧了两眼,觉得那张小脸有些白,便忍不住凑过去问:“怎么了?不舒服?”
安楠抬眼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无妨,就是有些晕船。”
“这还叫无妨,你脸都白了。”宋景昀说着,转身找来陈朗。
安楠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怕不好看了,“是么?我不怎么坐船,让世子见笑了。”
宋景昀同陈朗交代了两句,转头又从桌上拿了个橘子过来,安楠对坐的小公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他在便换了个地方坐着,让宋景昀坐到了他方才的位置。
本来是好不容易寻到的和安楠独处的机会,何栩这会脑子偏跟搭错了线一样凑上来,“世子爷还自己剥橘子?怎么不叫个下人?”
宋景昀懒得理他,将橘子剥了皮,橘皮和果肉分别放在不同的碟里,又推到了安楠的跟前,“闻着味应该会好受一些,你等缓和些了再吃东西。”
安楠眸光微动,没想到宋景昀这样细心照顾他,一时整个人都放松舒缓了不少。
不多时陈朗又过来了,捧了一杯茶递给安楠,他接过来尝了口,脸上顿时浮现出惊讶的神色:“这是……”
陈朗:“世子说小公子平日里习惯用露水煮茶喝,所以昨晚特意吩咐了奴才们提前接好晨露送过来。”
安楠捧着茶,这会儿像是缓过来了,脸色微微泛着红,矜持又有涵养地说:“世子费心了。”
“这有什么费心的。”
何栩又在一旁问:“安小公子煮茶只用露水,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下周围众人,不管是宋景昀还是安楠,或是候着的陈朗还有在座的其他人,都保持着静默不答话。
明眼人都清楚宋景昀是看上了安楠,这正忙着勾搭人献殷勤呢,何栩非要上去凑热闹谁管得着?
最后还是刘之莫出来缓和:“老栩,你还当什么事儿都是能从酒楼戏院里听来的不成!在那儿干杵着干什么?过来喝酒!”
这一声吆喝,周围的闲谈四起,再没人注意到坐在一边的宋景昀和安楠。
两个人相对无言,一个玩手边的棋子,一个赏外边的湖景。好一会儿,安楠才忍不住问道:“世子不去一起喝酒么?”
宋景昀闷声笑:“你觉得我今日出来游湖,是为了和他们一起喝酒?”
安楠闻言也浅浅地笑,故作不懂:“那不然呢?”
“反正现在不想喝酒。”宋景昀凑近安楠一些,轻声:“云晚,要不要去上面吹吹风?”
安家小公子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画舫顶层,楼下的交谈声远了,显得格外清净。
宋景昀相当周到,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披风来给安楠搭上。
或许是周围没了人的缘故,小公子接受宋景昀的关怀变得轻松了许多。
安楠望向远处说:“第一次这样在船上看金麟湖。”
“之前没在这儿坐过船?”宋景昀问他。
“之前……”安楠看着泛着金光的湖水愣了片刻,说:“之前父亲说过要带我来看,因为他说金麟湖的水被日光普照的时候,就像是他的那件金羽战甲一样,熠熠生辉,可是后来他不在了,我就一直不敢来……”
“你……”
同样也因为这样的事失去了至亲,宋景昀自然知道有多痛苦。他没了从前的那些怨怼,现在只想开口安慰:“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没有。”安楠摇摇头,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勾着嘴角淡淡地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了反而不觉得难过,就好像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一样。”
“说不定就是这样的呢?”宋景昀说着,竟还不自觉地伸手去勾安楠的头发。
他如今就像是被三千情丝给困住了,往前一步,就要彻底陷在一场美梦里。
“世……世子?”
安楠唤他,宋景昀便回过了神,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
安楠瞧着自己被攥住那一缕头发,又问:“世子做什么?”
宋景昀找不出理由了,自顾自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听他这么回答,安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能任由他抓着那一段头发,跟着这人一起,没来由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