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贴身“婢女”见了郁祐,自然地跟了上去,那小厮在面前领路。到了茅房,小厮在外头候着,约莫一刻钟,郁祐原模原样地出来了。
只是再一抬头,数十个弓弩手将他们团团围住,谢诏则被两人钳制着。冷清秋站在他正对面,笑容和善,“冷某愿与殿下谋事,现在该是殿下展现诚意的时候了。”
郁祐大步朝着他走去,好似变了一个人,眸色深沉。他朝旁边的杀手伸了手,冷清秋点了下头,杀手便将弓弩交到了他手上。
那是一把半臂长的袖弩,从东夷传入大周,形制小巧,却是杀人的利器。
只见郁祐一个转身,弓弩对准了谢诏。
谢诏似是不敢置信,终于明白过来豫王殿下这是通了贼,要取他性命。奋力挣开了挟持他的两人,手下巧劲一抄,夺过了其中一人的短刀。
数十名杀手齐齐抬高了弓弩,只等冷清秋一声令下,便可将人射成筛子。
但冷清秋却是偏过头对着郁祐道:“殿下,请吧。”
他要拉郁祐下水,就必须让他动手。
郁祐没有理会他,举着弓弩,步步逼近。谢诏只能捏着短刀往后退,他身后便是那片湖。
终于,袖弩中淬了毒的利箭射出,刺入谢诏胸口。
冷清秋刚想上前,岂料郁祐又是一箭,直冲谢诏腹部。
短刀落地,谢小将军倒在了地上。
“冷公子处置一具尸体,应该不麻烦吧?”
冷清秋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笑,混合着癫狂、讶异以及藏不住的欣喜。
“自然。”
他挥手示意,出来两人,抬着还没死透的谢诏丢进了湖里。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水花。
“冷公子不怕过两日那尸身浮上来么?”
“殿下不必忧心,”他语气淡然,像是捏着十足的把握,“冷某这湖里还养了些小玩意儿,便是专门用来对付尸首的。”
就在他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远处的湖面有了动静,那些东西乌压压的一片,朝着谢诏沉下的位置扑去。有那么几尾因挣抢得太过厉害跃出了水面,露出细密尖锐的牙齿。
“殿下别看这些畜生个头小,百来斤的壮汉丢下去不用一个时辰,连半根白骨都剩不下。”
郁祐点了下头,目光刮过旁边两个吓得话也说不出的婢女。
冷清秋会意,“来人。”
湖面上又绽出两朵水花。
还是初春,虽是白日里,湖水也冷得刺骨,仿佛随时会冻住。
湖岸上的人渐渐远去,没能看到那些聚集的食人鱼群忽然四散开去。
本该死透的谢小将军睁了眼,刚被丢下来的其中一个“小婢女”也活了过来,朝着湖地深处潜去。而另一个则苦大仇深憋着气,被谢诏拽着往湖心拖。
悄无声息地,湖心最深处的机关,被打开了。
谢诏最先爬上了岸,准确地说是爬进了密室。他双手往水里一捞,将那不怎么会憋气的“小婢女”提了上来。
往他耳后一摸,摘下了附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郁祐被呛红了的脸。
“咳咳……咳,咳咳咳,这性冷的王八犊子,本王出去一定要……咳,把他剁碎丢到这湖里喂鱼。”
谢诏皱起了眉,想叫他先别说话了,却没说出口。只能给他抚背顺气,一面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陈袖也揭了人皮面具,深深地呼了口气。
郁祐缓过劲儿来,抓着湿重的裙摆起身,四下望了一圈。
这是个不大的四方室,中心连着湖水,他们就是从那儿进来的。里头十分昏暗,只有两面墙壁上挂着油灯。脚下黏糊糊的,地面上满是斑驳的痕迹。
陈袖蹲下身,指尖沾了些放到鼻下嗅了嗅,“……是人血。”
“这里应是他们处理那些病了、残了或者不听话的‘甲子’的地方,只要把人往里下一丢,湖里的鱼就会把他们啃干净。”
所以冷清秋对自己养在湖里的那群畜生格外得意,不管什么样的人,活的、死的,只要往里一丢,不需多时,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快找找机关吧,外头最多能撑上两日,若是找不出那些孩子,咱们就真要以身殉国了。”
“嗯。”陈袖应声,从“胸”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开始摸索四周的石壁。
郁祐找了块石槛坐下,脚踝处伤口叫他忍不住“嘶”了一声。虽然陈袖料到了湖中会有“东西”守着,也提前备好了驱赶的药粉,可他还是叫那丑鱼啃了一口。
他忽的想到了谢诏,虽说他穿了软甲,可方才那两箭威力也不小。一抬头,两人的眼神正好相撞。
谢诏也在看他。
“……你没事吧?”毕竟方才人家一直护着他来着,说不定也叫那些个丑鱼咬了。
“无妨。”
郁祐很轻地“唔”了下。
那边,陈袖有了动静,喊他们过去瞧。
“寻到藏人的地方了?”
“还不确定,殿下你瞧,”他以指做笔用朱砂在地上画出了密室的局制,“若我想的不错,此处应是依据师傅他老人家的玄真图中的五行水阵建造的。一共两处出口,咱们是从死门进来的,还有一处生门,他们便从那里进出。”
他又指了指中心的八卦室,“人应该都被关押在这里。”
“你有办法进去吗?”
陈袖神色微凝,“可以是可以,但……必须有人留在此处。”
他少有地正色道:“入死门者不得脱,这是玄真图的机要。现下我们已经触动了机关,这间死室内必须有人留守,否则石门打开,我们一走,整个机关会马上倾斜,湖水灌入。所有人都会淹死。”
郁祐略略一想,问他:“只要一人留守便可?”
“嗯,但若是里面有任何差池,湖水最先淹没的便是此处。”
“那本王留下。”
“不行。”谢诏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便脱口而出。
陈袖顿了顿也道:“小将军和殿下都等在此处吧,里头机关重重,不是身手好就够了的。多带一人,我便多受一分制约。殿下若是信我,陈袖愿豁出一次性命,姑且试试。要是老天爷不够给面子,十二个时辰过后,我没能出来……殿下出去记得替我立个碑,逢年过节来瞧瞧我。”
他鸳眼一弯,露出个分外好看的笑。
“万事小心。”
陈袖应了声,伸指往墙上一探,石墙竟然陷进去了一块儿。不多时,石门打开了。
等门再次合上,黑黢黢的石室里头只剩下了两个人。
方才说话间不觉得,现下不动作,寒意便一阵接着一阵。郁祐拧着宽大的裙摆衣袖,挤出一大片水来。他方才梳着女式的发髻,这会儿全都散了,湿漉漉的黑发贴着白皙的皮肉,身子在微微发颤,越瞧越可怜。
“脱了。”
“啊?”郁祐茫然地看向谢诏,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衣裳脱了。”谢小将军又重复了一遍。
郁祐愣了愣,像个防备地痞流氓的良家妇女,双手抱胸。万万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况下,谢诏竟然对他欲行不轨。
“……我替你拧。”
要说这习武行军之人手劲儿就是不一样,郁祐将信将疑地脱了外衫递过去,谢诏三下五除二就给拧得不落一滴水。
郁祐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你转过去会儿,本王脱个裙子,你拧拧呗?”
谢小将军黑着脸转了过去。
郁祐这儿不羞不臊,利落地解下了襦裙,递了过去。
谢诏老老实实替他拧干了。
“多谢啊。”
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停了,谢诏慢慢侧过身,却正好对上两条白晃晃的腿。细长却笔直,带着利落的线条,比寻常男子多了几分柔美,却又不像女子那般过分纤细。左边的脚踝处还在沁着血珠,脚趾和膝盖都被冻得微微发红。可能郁祐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双腿在微微发颤。
郁祐背对着他摆弄那裙子,似乎是不大好穿,他有些气急。
非礼勿视,方是君子所为。但谢小将军好像忘记了平日里所习的孔孟之道,偏是挪不开眼。
蓦然地就想起那些搅乱他心神的梦境。
在梦里,郁祐也生了这么双腿,不过多数时候,都是架在他的肩上,要么是缠在他的腰间,嘴上还可怜兮兮地喊着“诏哥哥”。有时候他发了狠,这双腿就会软绵绵地垂在他臂弯里,随着他的起伏晃动。
待郁祐终于穿好了裙子回过头,发现谢诏还端坐在那儿,不禁感叹了下谢氏清流门风严正,谢小将军目不斜视,倒是他狭隘了。
“咳,本王好了,你快拧拧自己的吧。”
谢诏依旧没有转过身,囫囵地“嗯”了下,便解下了自己的衣裳。
郁祐躲闪不及,便将他的背瞧了个干净。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得不的感叹一句自己的眼光毒辣。
看看这宽肩窄腰,看看这骨肉匀亭的背脊,看看这线条利落分明的手臂。穿了衣裳那是皎如玉树临风前,脱了衣裳那是芙蓉帐里春宵暖啊。
虽然郁祐早没了那些个风月的心思,但看看,总不吃亏。所以他决心趁着谢诏还没拧干衣裳,多看两眼。
不过看着看着,郁祐就发现,他腰侧似有血迹。